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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三回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

  •   中秋这日,萧于二人回到乘风庄。这晚,萧奕博设了家宴,乘风庄里丝竹声慢,歌舞升平。一轮明月从海上升起,海面上万道清辉,波澜壮阔,景色壮丽。萧野反复思索了好几日,对婵儿越来越怀疑。这少女刻意隐瞒自己身份,又对萧野行踪了如指掌,在他遇到危险千钧一发之际恰好出手相救,这一切都太过巧合,萧野不得不起疑,甚至同舟共饮那一次都有可能是事先安排好的,萧野暗想,也许明月楼头初次见到婵儿时,就是这整个阴谋的开始,他父亲的对头设下一个庞大复杂的局,对方连施美人计、苦肉计,等着他钻进圈套,。他呆呆望着庭中跳舞的姬妾们,转念又想,自己不过是看婵儿美貌,对她的好感仅限于此,谈不上有多喜欢,乘风庄里有的是色艺双绝的女子,对自己百依百顺,而婵儿既任性又凉薄,娶了她必定每日管束自己,那自己如何还能逍遥自在、放浪不羁?罢了罢了,何必再想她?
      这时,耳畔响起《九张机》。“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著待郎归。两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萧野眼前是那晚与婵儿相对而坐的场景,定睛一看,唱歌的只是庄中的歌姬。他抬头望着天上的明月,喃喃自语道:“虽不知何时能见到你,但此刻能与你千里共婵娟,不也很好吗?”
      扬州城里,冰轮高悬。明月楼头坐着一个白衣少女。她双腿搭在栏杆外摇晃着,秋风吹拂长发,发丝缠乱,就如同她此时的心境。想到萧野,杨若婵不禁黯然神伤。这人既不识好歹,又虚伪阴险,他明明在哥哥成婚那日见过自己,临走时却故意问哪里能找得到她。萧野接近她,必是为了她身上的秘密。为了博得她的好感,甚至不惜演一出苦肉计,来试探她的真心,真是用心险恶。说到好感,杨若婵不禁叹一口气,对他的好感,又岂是救他那时才有的?想到他轻薄倨傲的神态,杨若婵感到既伤心又气恼,又竟有一丝甜蜜和期待。不不不,真心待一个人,是断不会轻薄于她的,而是像陆宥昌那样,无微不至,润物无声。
      举头望月,杨若婵自言自语道:“他现在是否也在看着月亮呢?也不知是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还是我一厢情愿罢了。”
      过了子时,杨若婵才慢慢回府。刚迈进大门,便听到玉露池方向有兵刃相接之声,此时夜阑人静,金铁撞击声尤为清晰。她匆忙奔了过去,见哥哥与一人斗作一团,父亲在一旁凝神观战,眼看杨文昭渐感不支,杨若婵飞身扑上,直向那人后心发出一掌,那人反过身来格开,杨文昭趁隙刺出一剑,正中那人左臂。杨若婵肩伤初愈,躲闪不及,胸口再受一拳,顿时倒地。那人却也受伤不轻,趁杨若婵摔倒之时发足便奔,跃上围墙逃走了。
      杨信君走过来扶起杨若婵,杨若婵摆摆手,示意伤得不重,杨文昭道:“幸亏婵儿来得及时,不然今天非逼着爹出手了。”杨信君道:“我实不愿卷入这些纷争之中,却连累你们兄妹受伤了。”杨若婵道:“只要爹爹的身手还没亮过相,咱们就有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余地。近来这些人太过猖狂,咱们要多小心些才是。”杨文昭向杨若婵道:“我看你身法窒滞,怎么回事?”杨若婵不答,杨文昭接着道:“前几日你去哪了?”杨若婵淡淡地道:“着了别人的道儿,不碍事。”不待杨文昭继续发问,杨若婵飞奔进了纤云楼。
      听闻杨若婵受伤,次日一早陆宥昌就赶来看她。杨陆两家是世交,陆宥昌和杨氏兄妹自小一起读书习武,感情深厚。见杨若婵伤得不重,陆宥昌心下甚慰,握住她手柔声道:“婵儿妹妹,以后,不管你遇到什么危险,我都在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决不会再让旁人伤害你。”杨若婵抬头,与他目光相接,露出一个浅笑,道:“你就只我这么一个好妹子,当然不能任人欺负我。”陆宥昌见她粉面含春,眼波流转,不禁心旌摇曳。杨文昭见他二人神态亲昵,妹妹多次欲言又止,觉自己在此多有不便,于是轻拍陆宥昌肩膀,走出房外。
      陆宥昌看杨若婵好几次想要说话,几欲冲口而出,却又强自忍住,只道她是要表明心意,却因矜持开不了口,忙道:“好妹子,你的心意我都明白,心有灵犀,胜过千言万语。”一瞥眼见蔻儿站在一旁偷笑,立马红了脸。
      蔻儿随即正色道:“陆公子,小姐闷得很,你给她讲讲故事吧,小姐最近喜欢听江湖上的传奇故事。”陆宥昌道:“好,那我来讲个郭大侠的故事……”一语未完,蔻儿打断道:“你上次讲乘风庄萧公子的故事还没讲完,小姐爱听那个。”陆宥昌笑道:“我看不是小姐爱听,是你爱听。”蔻儿笑吟吟地看着他,陆宥昌便接着上回继续讲起来。
      “话说这萧公子行侠仗义,打退了歹人,那比武招亲的父女俩对他感激不尽,那父亲想把女儿许配给他,萧公子却道,‘一开始我就说过,只帮你们打退想要占便宜的流氓,并不是要娶这位姑娘,还请二位另寻良婿。’说罢扬长而去,只留下身后一片啧啧称赞。”
      蔻儿插口道:“称赞他什么?”陆宥昌道:“称赞他不乘人之危,乘机要挟那父女俩。”蔻儿道:“也许是那姑娘不够美貌,萧公子不喜欢她呢。”陆宥昌笑道:“那姑娘自然生得娇艳万分,不然哪会有那许多歹人想轻薄于她。”杨若婵听到这里,心中一动,暗想,即便是比武招亲这样的场合,他也毫不动心,或许他对自己也只是感激救命之恩,赠药之德呢?
      只听陆宥昌续道:“江湖上人人都说,这萧公子不近女色,我看却未必。听说他曾出手相救过一个歌姬,这歌姬本为一位富商买下,富商的夫人觉她引诱自己丈夫,趁富商外出做买卖,便将她打得遍体鳞伤,扔在街上,恰巧被萧公子见到,于是萧公子仗义出手,将富商的夫人和他府上家丁、婢女暴揍一顿,然后将歌姬带回了乘风庄,收为姬妾。”杨若婵忽觉心中一酸,连忙转头向里,怕被人看见自己红了眼眶。
      陆宥昌又陆续讲了几件萧野的故事,然后对杨若婵道:“妹子,你好生将养,我明日再来看你。”他见杨若婵神色黯然,忙道:“你放心,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我定不会辜负你!”杨若婵轻轻嗯一声,目光低垂,陆宥昌想她或许是累了,于是退出房去。杨文昭在门外等他出来,低声对他道:“我这妹妹刁蛮任性,你自小就知道的,以后还请你多担待。”陆宥昌满脸喜色,道:“我巴不得她天天对我使小性儿。”
      萧野思来想去,总觉还是应该继续为萧奕博寻找秘籍的线索,于是再次带同于梓怀离岛。重回扬州城时,已是初冬时节,虽比之先前草木凋零,城中却一点儿萧索之意都没有,依旧热闹非凡。回到扬州第一件事,便是去和婵儿同舟共饮之处。这一回,湖面上并无船只,也无碧纱灯,更无白衣飘飘的少女。耳边只有市肆喧嚣,没有《霓裳羽衣曲》。萧野忍不住叹道:“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缓步走回客栈。
      这一日,陆宥昌邀了杨若婵一同出游,两人信步所之,竟走到了杨若婵和萧野初次幽会之处。杨若婵斜倚着桥栏,想起那日邀萧野一同饮酒,心中既甜蜜又酸楚。她从怀中取出玉箫,放在口边吹奏起来。陆宥昌笑道:“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此处教吹箫。不过这《九张机》说的是闺中幽怨之情,但我可不就在你身边么!”一句话逗笑了杨若婵,笑过之后仍是酸楚。
      这日,闲来无事,萧野在城中闲逛,路过一家首饰铺,便走进去瞧瞧。柜台上各色首饰琳琅满目,他随手拿起一两件在手中把玩。忽见一支珠钗,钗头是一朵白玉雕成的含苞玉兰,晶莹剔透,花瓣根部还有几丝粉色,娇艳欲滴,冰清玉洁的风骨恰似婵儿。萧野在手中摩挲了一阵,买下了这支珠钗,心道:“虽不知何时能再见你,但下一次见你,我定要亲手给你插上这珠钗。”
      入冬以来,一天冷似一天,明月楼新出了暖锅,陆宥昌和杨若婵相约去品尝。杨若婵先到,正欲上楼,却见几个无赖围了过来。这几个无赖见杨若婵容貌美丽,衣饰华贵,不禁起了歹意,想轻薄一番。
      萧野走出首饰铺,刚转过街角,便看见一伙无赖正在欺侮一名少女,几人将那少女团团围住,其中一人上前出言调笑。这少女身披大红锦缎披风,身姿窈窕,明艳动人,正是他日思夜想的婵儿。萧野正欲抢上前去相助,却见婵儿不但不怒,反伸出一只手向那人脸上摸去。萧野正自诧异,哪知当先那无赖突然长声惨呼,捧着脸退到一边,萧野这才明白,婵儿适才那一摸,卸脱了那人下巴。
      其余几人见同伴讨了个没趣,一齐扑上,婵儿身形一晃,在无赖群中左躲右闪,高扑低挡,一会儿伸手去扯这人头发,一会儿又去拉那人腰间钱袋,将这伙人戏耍得团团转,却也并不伤他们要害。这几个无赖或会些粗浅功夫,或一点武功也无,拿婵儿毫无办法,只能任由她戏弄。
      萧野躲在墙角,正看得有趣,忽听婵儿娇声叫道:“宥昌哥哥!”这时,一个轻裘缓带的富家公子翩然而至,大踏步向婵儿奔去。这一声“宥昌哥哥”叫得萧野一怔,紧接着又听婵儿叫道:“宥昌哥哥,有坏人欺侮我!”飞身扑向那富家公子,躲在他身后。那公子道:“婵儿别怕,我来了。”接着施展拳脚,只一瞬功夫便将那伙人打得倒在地上直不起身。
      婵儿拍手笑道:“打得好!打得好!”冲那伙人扮个鬼脸,伸手入怀,摸出一把什么东西,然后手一挥,也不见有什么动静。她挎着那富家公子的左臂,一边说笑,一边头也不回走进明月楼。
      这几声“宥昌哥哥”于萧野听来,直似有一把利刃“噗”的一声直插进自己心上。他呆立半晌,才慢慢走近那几个被打倒在地的人,见每人膝上棉裤都破了一个洞,细看时,破洞中露出膝盖,有黑色的鲜血渗出,有的甚至将破洞处的棉花染成了黑色。萧野又惊又怒,又是伤心,不知婵儿为何要用如此歹毒的暗器伤人。他更不明白,这“宥昌哥哥”是谁,能让婵儿这般对他撒娇卖痴,情致缠绵。他摸一摸衣袋中的珠钗,一时间茫然不知所措。
      杨若婵携了陆宥昌上得楼来,店伴端上暖锅,陆宥昌隔着腾腾热气望着杨若婵,觉这水汽氤氲之中,她更增娇艳。杨若婵道:“多谢宥昌哥哥,替我出了口恶气。”陆宥昌笑道:“那你打算拿什么谢我?”杨若婵道:“你就只我这么一个妹子,当然不会任人欺侮我。”陆宥昌本欲说“那你以身相许来报答我”,刚要开口便觉不妥,只笑了一笑。杨若婵所说的这句话,陆宥昌从小到大不知听过多少遍。每当他想要表明心意,杨若婵都会这样说,他不知杨若婵对他究竟是有情意,还是当他和杨文昭一般。杨若婵极会察言观色,自小就会捡长辈爱听的话说,不可能不明白他的心意,对他却总是一副懵懂模样。有时,陆宥昌想吝啬一点,不那么事事都依着她,就像适才,他明知那伙人不是杨若婵对手,可她偏要向自己撒娇,他本可以不理会,但一听到她叫自己,看到她求恳的神气,他便不忍心拂逆其意。
      杨若婵兴致颇高,又说又笑,不停给陆宥昌夹菜,好似对陆宥昌脸上瞬息变化的神色毫无察觉。看她吃得高兴,陆宥昌不愿败她兴致,陪她一起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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