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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回 移船相近邀相见 ...

  •   萧野在城中已有月余,始终没有打听到有价值的线索。一日于梓怀从外归来,对萧野道:“公子,我听闻那秘籍好像与杨府中的纤云楼有关,但也有人说,曾有人夜晚潜入杨府,找了个天翻地覆,却什么也没发现,并无什么机关暗格之类。”萧野道:“咱二人此次出岛时间也挺久了,既然没找到线索,还是早些回去复命吧。”于梓怀正色道:“公子,庄主对这本秘籍十分重视,求之若渴,若你能为庄主取得秘籍,助庄主武功更臻佳境,庄主必定欢喜得不得了。你知道的,庄主好武成痴,这本秘籍可助庄主登峰造极,天下无敌。”顿了一顿,续道:“既然听说秘籍和纤云楼有关,杨家小姐又住在纤云楼里,不如向庄主提议,向杨家提亲。听说杨家对爱女娇纵异常,若由杨小姐向父亲讨要秘籍,想必一定能得到。”
      萧野霍地站起,道:“不可!我断不能与杨家小姐成亲!”
      于梓怀道:“公子不必担心,以萧家的声望地位和公子的人品才学,杨家不会拒绝。”萧野道:“我向来不愿耽于儿女情长,此时更不能与一位素昧平生的女子成婚。”于梓怀素知他生性洒脱不羁,不愿受女子纠缠牵绊,虽在乘风庄里有几位姬妾,却极少花时间与她们共处。但此时于梓怀一心只想为庄主得到奇书秘籍,只好提出此计议。萧野不待他答话,叫了店伴来,说道明日一早便要动身。
      第二日清晨,店伴奉上早茶。这一个月以来,萧于二人奔波来去,寻找秘籍线索的事就如一块大石压在心上,无心留意饮食,一日三餐都是匆匆吃过,此刻才第一次见到久负盛名的扬州早茶,二人只道是客栈老板为二人饯行特意准备的。不论汤包、面点,还是那一壶绿杨春茶,样样精致可口,就连装盛茶点的杯盘碗筷也十分考究,与平日大异。用过早茶已近晌午,二人方才动身。
      行至长江边,二人正欲登船,忽见不远处江面上停泊着一艘小船。船上乘客身穿一袭白袍,这日天气时雨时晴,白衣乘客头戴一顶斗笠,萧野认出这人便是那白衣少女。他右臂微抬,想打声招呼,却欲言又止。那少女仍是女扮男装,扮作书生模样,萧野似乎见她微微颔首,向他点头。
      登上船后,于梓怀进到舱内休息,萧野站在甲板上远远望着那白衣少女。这艘出海的客船甚大,乘客众多,在船上来来往往,有些嘈杂。萧野凭栏而立,见那少女端着一只酒杯,向他举了举,然后放到唇边。这是这少女第一次直视萧野,想到此处,萧野不禁觉得心神荡漾。接着,那少女缓缓坐下,又继续望着远处水天相接之处,不再看他。
      大船一路顺流而下,向入海口缓缓行驶,江面上来往船只甚多,而白衣少女的一叶扁舟一直跟在大船之后,与大船保持着一段距离。时时有白鹭飞越长江两岸,发出阵阵啼鸣,夕阳西下,映得江水半明半暗,红霞漫天,天空的颜色由西向东,从金色渐变为粉色,再变为淡紫色,蓝色,更远处的东边,已经是深蓝色了,有几颗星星悄然升上夜空。
      到得晚间,萧野和于梓怀都感甚是困倦,于是早早睡了。迷迷糊糊之中,萧野听到妇女的尖叫声和男子的喝斥声,紧接着,他和于梓怀的客房门被撞开了,闯进四五个大汉,手提弯刀,向他们走近。萧野想从床上坐起,却觉头昏昏沉沉抬不起来,再看一旁的于梓怀仍在昏睡,不由得暗叫一声“不好”,知二人定是中了毒。一个大汉提刀逼近,萧野挣扎着想起身,却始终动弹不得,心道:“我萧野今日要折在这里了,只可惜还没为父亲找到秘籍。”那大汉已走到萧野面前,面无表情,举起弯刀,正欲砍下,突然头顶轰隆一声,像是被重物砸中,接着便是木材开裂的声音,抬头看时,天花板已经裂开。紧跟着船底又是咚的一声闷响,然后便是水咕咚咕咚灌进船舱的声音。
      这一连串变故,让几个大汉顿时慌了手脚。接着又听外面有人喊道:“着火了,快救火!”船舱进水越来越多,船身开始剧烈摇晃,几个提刀人站立不稳,踉踉跄跄往外跑去。萧野闻到一股浓烟,还未来及叫醒于梓怀,又是轰的一声,船底漏了一个大洞,萧野从洞中掉进了水里。
      过了许久,萧野勉强睁开双眼,眼前朦胧一片,模糊中觉似是身处一间简陋的农舍中,一盏油灯灯光飘摇,在墙壁上映出一个影子。他侧头查看,见一个白衣美貌少女正凝视着自己,正是那小舟中的姑娘。她此时仍是男装打扮,昏暗的灯光映得她面庞憔悴,一双眼睛似喜非喜,两道清澈明亮的眼光直射在他脸上。萧野不觉一呆,然后马上收摄心神,问道:“请问姑娘,这是什么地方?”那少女不答,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朱红色的药丸,用两根手指拈了送到萧野嘴边,道:“你伤得不轻,吃了这粒药。”萧野微一踌躇,并没张开嘴,哪知这少女勃然大怒,道:“不吃算了,好心当作驴肝肺。”伸手就要把药丸扔了。萧野忙举手挡住她手,接过药丸吞了下去。萧野不知她为何动怒,也不敢多说一句话,当下闭上眼睛,沉沉睡去。
      次晨醒来,萧野坐起身,发觉昨日被水浸湿的衣服已被除下,自己只穿着贴身衣物,不禁有些窘迫,料知必是那少女为他更换衣物,他这一生之中,还未与哪个女子有过如此亲密的接触,哪怕是乘风庄里的姬妾也未曾有过。屋外是一片大湖,湖边芦苇茂盛,随风摇摆,秋高气爽,萧野来至农舍小院中,心情为之一振。他见自己的衣服搭在院里,已经干了,便换上衣服,而那少女不知去向。
      陡然间,芦苇丛里发出一阵响动,只见那少女从其中站了起来。她双眉微蹙,面带病容,本就极白的脸此时更无半点血色。萧野本想过去搀扶,但一想到她为自己更衣之事,不禁一阵脸红,又想到昨晚她不知为何突然发怒,心中有气,更不愿上前扶她。那少女慢慢走近,坐在院中一张藤椅上,止不住的喘息。萧野犹豫再三,终于开口问道:“姑娘这是受了伤么?有伤药么?”那少女答道:“本来有的,现下没了。”萧野忙问:“怎么?”那少女答:“最后一粒给了你。”说毕怒目而视。
      萧野本极孤傲自负,这次连着两次被这少女莫名其妙地撒气,实在难忍怒火,但想到于梓怀还下落不明,昨晚的事也未理清头绪,只得强自忍耐,问道:“昨晚船上到底发生了什么?跟我一同乘船的那位于大哥,姑娘可知道他的下落?”那少女道:“有人要害你,我去救你了。”说罢一翻白眼,又瞪视着萧野。萧野不明就里,追问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于大哥呢?”
      那少女倏地站起,道:“我又要舍身救你,又要回答你这么多问题,我自己受了伤,连伤药都没有,最后一粒药给了你,你却不知好歹,不领我的情!”说罢便伸手去解衣衫,要给萧野看她伤势。萧野连忙转身避过,道:“你不说清楚,我哪里知道,谁知你那药是良药是毒药?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做什么!”
      那少女一把拉住萧野衣袖,将他转过身来,只见她已除下半边衣服,露出雪白的肩膀来,萧野大惊失色,想要伸手挡住眼睛,却看到她肩上黑黑的五个指印。那少女怒道:“你糊里糊涂喝了人家下过药的茶,人事不知,我历尽辛苦才把你从水里救上来,还中了坏人一掌。你现在反来污蔑我给你毒药,我,我……”说着说着,喉头一哽,几滴泪珠从眼中滚下来,突然伸掌向肩头受伤处拍去。萧野大吃一惊,忙格开她这一掌,将她一把揽入怀中。那少女举起右手,在他脸上重重一击,“啪”的一声脆响,萧野半边脸登时肿了起来。萧野心想,这姑娘太也任性娇纵,半点受不得委屈,一言不合便要用自残的方法来惩罚别人。他虽脸上吃痛,但手下半点不放松,仍紧紧把那少女拥在怀中,低头看时,但见她肤白胜雪,当真是冰肌玉骨,不由得痴了。
      这时忽听有人叫道:“公子!”萧野这才回过神来,见是于梓怀和那小舟上的舟子。于梓怀历经危难后和萧野重逢,喜不自胜,径向萧野奔来。萧野怀中的少女猛一使力,推开了他,跑入农舍中。于梓怀握住萧野双臂,向他叙叙道来昨晚情由。
      原来当晚二人睡下之后,船上便有一伙人拿着刀从甲板往船舱里走,船上乘客见了纷纷惊慌大叫,那少女与舟子警觉,便从小舟跃上大船。舟子见他们走的方向正是萧于二人的客房,当即使出全力打断一根大桅杆,桅杆砸在船舱上,将天花板砸裂了一条缝,然后点起一堆火。同时,那少女跃入水中,辨明方向,在船底凿了一个大洞。这么一来,船上顿时乱作一团,想要加害二人的那伙人急着逃命,抛下二人向外直奔。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二人得救了。那少女与舟子从船底洞中将萧于二人救出,带到岸上,找了两户人家借宿一宿。
      听了于梓怀的解说,萧野不禁又有了更多疑问。这姑娘到底是何人?为何一直跟着他?为何知道他“糊里糊涂喝了人家下过药的茶”,又为何要相助于他?想要加害他的人又是什么人?萧野一时难以想明白这其中原由,决定去向那姑娘问个明白。
      萧野进屋,见那少女坐在桌边一手支颐,呆呆出神,脸上似有愠色,又似含着笑容。萧野道:“你打我也好,我还是要问个清楚,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那少女嗔道:“你没见到我受伤了么?你这人没半点良心,对我不管不顾,昨晚不该救你,现下也不想跟你说话。”萧野怒气顿消,心下有些不忍,便欲上前相助为她治伤。那姑娘说了几味药材,萧野便吩咐于梓怀去买。
      煎好了药,萧野将盛着汤药的粗瓷碗捧到那少女面前,那少女粲然一笑,露出一颗小小虎牙,道:“你怕我死了,你就永远不知道昨晚的事了,所以这般献殷勤讨好,是么?”萧野不愿说出自己心中怜惜她,真心盼着她快快养好伤,因此不答。那少女又道:“你还没问过我叫什么名字呢。”萧野道:“我第二次见到你的时候就问了,你没回答我。”那少女不知怎的突然脸一红,随即故作惊讶,问道:“第二次?我们这就算是第二次见面了,从昨天你们上船到现在,可是你并没问我啊。”萧野道:“那晚你请我在小舟中饮酒,便是第二次见面。”那少女脸愈发红了,羞赧之中却含着一丝笑意。萧野又道:“现下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了吧?”那少女含羞道:“你叫我婵儿吧。”
      喝罢药,婵儿坐在床上运功调息,又让萧于二人去林中采摘野果、去江边打鱼,一会儿又让萧野去集市上买酒,此地地处孤僻,萧野只在小镇上沽到一点浊酒,婵儿只喝了一小口,便连连摇头。如此折腾了大半日,直至傍晚萧于二人才得能歇息。于梓怀知这公子娇生惯养,从不曾照料过别人,都是庄中下人、姬妾精心伺候他,生怕萧野动怒,谁知萧野不但不怒,一天下来反嘴角含笑,于梓怀只道他是急于知道昨日船上之事,刻意殷勤讨好。
      用过晚饭,婵儿道:“你跟我来,我们去船上说,怕被旁人听到了。”萧野随她跃上小船,婵儿轻轻划动船桨,小舟荡到了湖心。婵儿道:“我知你昨日一早便要动身,所以安排你所住客栈的掌柜整治了一桌早茶为你饯行。”萧野不禁一惊,听她续道:“到得晚上,我听见你所乘的船上有人尖声叫喊,又见到几个大汉手执兵刃,径向船舱里走去,于是和陈二跟了上去。”这陈二想必是那舟子了。“我见他们向你和于大哥房中走去,他们人多,我们不敢硬拼,只能见机行事。之后的事于大哥已对你讲过了。”萧野问道:“你怎知我迷迷糊糊喝了别人下过药的茶?”婵儿道:“萧公子在江湖上声名斐然,若不是中了毒,怎会不敌那几个人?况且我救你之时,你整个人昏昏沉沉,叫都叫不醒。”萧野又问:“你可知那些人是什么人?”婵儿道:“萧庄主年轻时结下过不少仇家,我想大概和这个有关吧。”萧野道:“那你又是如何受的伤?”婵儿嗔道:“总算想起问我来了。我将你从船舱中救出后,负在背上往小船游,在水中遇到一人,敌他不过,再加你这么一个大包袱,肩上便中了一掌。”萧野向她一探身,双眉一轩,嘴角含笑,问道:“现下可好些了?”婵儿举起右手,被他一把捉住,续道:“婵儿姑娘又为何知道我几时动身,为何要为我饯行,为何一路跟着我,见我遇险又为何出手相救?”婵儿几次奋力想抽回右手,却始终挣不脱。萧野面露得意之色,又道:“你这么在意本公子么?”这时只见婵儿双眉紧蹙,脸现痛楚之色,低声□□一声,萧野怕是她用力挣扎,牵动肩上伤处,立即放手,见她泪光点点,心下颇感歉仄,觉自己刚才太过轻薄。
      两人在舟中相对而坐,沉默无言。过了良久,婵儿开口轻轻唱道:“一张机,织梭光景去如飞,兰房夜永愁无寐,呕呕轧轧,织成春恨,留著待郎归。两张机,月明人静漏声稀,千丝万缕相萦系……”轻柔婉转的歌声飘向远处,这时一片云遮住了月亮,湖面水气氤氲,四周一片朦胧。萧野忽觉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一直这样,和婵儿相对而坐,一直一直,该多好。
      过了几日,婵儿伤势已大为好转,萧野也准备回乘风庄,虽有些不愿离去,却也找不到多耽下去的理由。临行忽然想起一事,问婵儿道:“我记得那晚船上着火了,后来怎样?”婵儿坐在船头,一边用芦苇杆拨弄湖水,一边答道:“桅杆断折,船舱进水,甲板着火,还能怎样?”萧野问道:“那船上其他人呢?”婵儿道:“我只管救你和你朋友,其他人关我什么事。”萧野愕然,婵儿虽对他有救命之恩,但他万料不到她对旁人竟凉薄残忍至斯,为了救他不惜弄沉整艘大船,忍不住道:“那船上还有好多人呢!”婵儿把芦苇杆放在一旁,双手抱膝,回过头来嫣然一笑,目光脉脉,秋波流转,只看得萧野心中一荡,知自己万难责备于她,就算她犯下天大的错误,也永远不会怪罪她。
      于梓怀已在附近一个大镇甸上买了两匹马,两人改走陆路,打算到海边再乘船上岛。萧野本以为婵儿会叮嘱他日常饮食多加小心,但婵儿只自顾自地摘些野花,编成花冠戴在头上,并不理会他。萧野道:“我要走了。”婵儿只轻轻嗯一声,甚至不看他一眼。萧野又道:“若我再回来,该去哪找你?”婵儿微笑答道:“你不必找我。”说着,命舟子开船,向西行去,竟不回头看他一眼。
      萧野和于梓怀乘上马向东驰去,一路上二人都一言不发,萧野想的全是婵儿。他性格淡漠,除了父亲和于梓怀,没有什么人能让他挂怀。而如今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少女,甚至连她姓什么,家住哪里都不知道,却让他时时惦记。他曾见过婵儿的轻身功夫,加之她又曾相救于自己,知她武功必得名师指点,而她神态飘逸潇洒,想来是出自豪门大户。不论是白日里赶路,还是夜晚歇宿,萧野眼前总是婵儿灵动飘逸的身姿,或娇羞或嗔怒的模样,如两泓清泉的眼睛,还有分别时无情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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