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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东宫】 ...

  •   晌午。
      秦盛辰坐在太子杨洭身后,听着魏卿知执着一册《汉书》滔滔不绝地讲白登之围。
      “汉高祖当年那是险啊,大雪封山,那可是少吃少穿,军队士气大挫,绝没有突围的希望,这皇帝御驾亲征,虽是可以鼓动士气,但过于危险。皇帝之身乃是举国之根本,御驾亲征则等同于倾一国之力去攻打一个边陲蛮夷,实在是得不偿失。老臣一己之见觉得,太子欲学为君之道,殊不知王者国之根本,保全己身就等于保全国家,万不可置身于险境,而陷国家于不安啊。”
      魏卿知说着说着,就露出了一丝忧虑的神情。
      秦盛辰低头只作不见。整个天仪八年到今年年初,皇帝就从来没有放下过东征高丽一事,前两次东征失败无异是大周皇室脸上一记耳光,难怪今年皇帝又坚持要御驾亲征,荡平东北蛮夷之国。
      只是满朝文武,从丞相司马君溥及他执掌禁军的长子司马庆彦,到皇帝宠臣越国公、大将军赵之瀚,没有人敢出言劝阻。看看魏卿知的表情,便知此人大概还是忠君爱国的士大夫,只是人微言轻,看来,皇帝亲征高丽一事,是板上钉钉了。
      “魏师傅,听说父皇要在三月亲征高丽?那岂不是和魏师傅所教的帝王之道背道而驰了?”太子突然道。
      秦盛辰看了看魏卿知颇为尴尬的脸色。太子倒是个敏锐的人,但是身在宫闱之中,大概是太过受宠,竟是如此的直言不讳,一语就把魏卿知不便说破的话点破了。
      “皇帝希望通过亲征来显示我大周国力强盛,荡平蛮夷也能显示我大周雄风。”魏卿知只说了两句不痛不痒的话。
      “可是臣听闻,高丽地处偏远,三月之初仍是大雪连日,周军又是长途行军••••••”秦盛辰低声道。
      魏卿知皱了皱眉,看了秦盛辰一眼,只道:“是啊,太子要是有机会,还是劝谏一下圣上吧,老臣是一点话也说不上,只是听闻皇上的长公主、宓秀宫莞宁公主也在劝谏皇上,如今也只有殿下和长公主的话才能起作用了。”

      主帅大营外。
      军营里可不像皇宫那样“歌台暖响,春光融融”,反而是地处秦岭之山麓,皇城之外郊,风冷而强劲。
      从天刚刚亮的时候开始,三根人柱整齐地杵在帐外,来来往往的兵士对此视而不见,只道是哪个营的兵士文书触怒了大将军被责罚了。
      秦盛安站得无趣,略微侧头,看了看身旁的大哥,大哥比他大很多,已经二十二岁了,此时正膝盖挺直站得跟旗杆一样,一动不动;又想回头看看四弟,但想也只道那个孩子必定是低着头一脸倔强,决定死撑到底。
      过了很久。
      “大哥,你腿能动么,为什么我的腿好像在抽筋。”秦盛安突然道。
      “恩?”秦盛冠道,毫无戒备心地动了一下左腿。
      于是,左腿传来一阵冰凉的酸痛,抽筋了。
      秦盛冠惊讶地企图活动一下双腿,不料根本站不稳,就倒在了地上。
      秦盛安眯起眼睛,一脸单纯和煦的微笑把大哥拉了起来说:“大哥,是三儿不想站了,三儿不好。不过像大哥这样站久了就算不再三儿挑动之下活动腿,到时候爹大赦我们时动一下腿,腿也一定会抽筋的。”
      秦盛冠无奈地狠狠瞪了弟弟一眼,起身进了帐里。
      马上,听见帐里一声暴喝:“行啊你,越大越出息了!”
      不久,就看见秦盛冠带着脸上通红的指印迈着不自然的步子除了大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东营和北营造饭处的所在地,径直往北营伙夫处去了。
      秦震铎走出大帐,卫士牵来一匹马,秦震铎正要上马,盛安马上走上前去。
      “怎么,你也腿上筋出问题了?”秦震铎道。
      “爹,孩儿觉得还是去东营比较好。”秦盛安道。我可不想站到明天早上。
      秦震铎骑在马上,恨铁不成钢地狠狠挥了秦盛安一鞭子:“不思进取!”
      秦盛安嬉笑着拿手一挡,只是手上留下一条血痕,疼得一缩,没有说话。
      秦盛黎依旧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言不发地看着这对父子,面无表情。
      秦震铎驰过四子身边时,低头看了看这个一脸冰冷的四子,撇下一句话道:“明天早上卯时,北营报到。”

      薄暮。长安城朱雀大街。
      日昃时分,长安二市正吵吵闹闹地准备闭市,因为天黑了之后即是宵禁,除了花街柳巷不会有店铺还在做买卖,当然,徭役繁重的年代里,去得起销金窟的人自然也是宵禁令管不着的达官贵人。
      秦盛辰骑在马上,在街上按辔徐行,不时地伸手,掸去马蹄扬起的袍角上一点灰尘。
      “二公子啊,老爷还让你从宫里出来快些回府呢,我看我们还是快点走,别管袍子上沾了多少灰了啊。”秦青跟在后面道。
      秦盛辰摇摇头:“不妨事,你不知道,长安不比郑州,马跑快了扬起一股灰尘,呛人的很,沾在袍子上,整个人看着脏兮兮的,哪有半分世族公子的样子。”
      “唉,难怪小的时候灵儿还在是,老说二公子您像女孩儿,这别人家的公子可没见像您这样,又爱弹琴画画,又爱惜衣裳的。”秦青一脸无奈。
      主仆两人说笑了许久,走过了西街,拐过前头长安城最有名的醉金兰酒楼再往西,就可以一直通到秦府了。

      却见街口一个穿着亲随衣裳的人瞅了秦盛辰二人许久,过来问道:“这位公子,您是秦二公子么?”
      秦盛辰不置可否道:“怎么,有什么事?”
      “秦公子,我家小爷听说您现在在宫里当差,特地在醉金兰备下薄酒,庆贺秦二爷小小年纪的就如此得皇帝赏识呢。”随从一脸谄笑,指了指身后的酒楼。
      秦盛辰还是坐在马上没动,说:“你们家小爷又是谁啊?”
      随从笑着道:“公子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秦盛辰笑笑道:“我倒是很想进去会会他,但麻烦你转告你们家小爷,说盛辰家父急召盛辰回府,改日一定陪酒一席。”
      说着,就要走。
      “秦公子,怎么,我的面子还不够大么,请不来当今皇上钦点的太子侍读?”
      秦盛辰一看,酒楼里走出来一个威武的年轻人,身着暗红蟒袍,发束紫金冠,面如满月,身材威武,腰间一把鎏金西域弯刀格外引人注目。
      秦盛辰心思流转,鎏金西域弯刀是大丞相司马氏的家传武器,看他的年龄大约二十有五,大约是司马大丞相的长子、掌管禁军东营的威武大将军司马庆彦。
      不得不去了。
      秦盛辰心中落定,下马,微眯起眼睛微笑道:“司马将军这么说真是让盛辰无地自容了。”
      说着,走入了酒楼。

      “秦公子出来皇城,年仅十四,一曲动天下,家父在席上所见,对秦公子极其欣赏,才让庆彦摆下此席,请秦公子满饮此杯。”
      秦盛辰打量了对面的年轻人两眼。听说司马氏也不是十足的汉人,司马庆彦皮肤褐色,头发亦是微卷,眉宇极其深邃,亦有明显的西域特征,看上去极其威武,不愧是当今朝廷中年轻武将之魁首。
      “盛辰年纪尚幼,酒量尚浅,就不多喝了。”秦盛辰只拿酒沾了沾嘴唇,“久闻司马将军盛名,听说司马将军是个爽快人,今日特邀盛辰有何见教呢?”

      司马庆彦一笑,道:“秦公子担任太子侍读,这可是个好差事。”
      秦盛辰大约猜到了下文,微笑不语。
      “皇上宠爱太子,家父亦是认为储君乃国之根本,十分重视太子的教育,然而皇上现在指派的太傅魏卿知乃是一介寒微之士,从来没有担任过如此众人,家父恐怕所托非人,希望秦公子能向丞相汇报一下太子每日的学习内容,这样家父身为一国之相,对太子学习的关切之情才不至于落空啊。”
      秦盛辰笑着抿了口茶道:“可是司马将军负责宫中警卫一事,可随时出入宫禁,想知道太子的学习内容还不是轻而易举,太傅向丞相汇报亦是他份内之事,与盛辰何干?”
      司马庆彦眼神一寒:“侍读乃是太子最亲近的人,丞相关心的可不只是太子的学习呢。”
      说着,司马庆彦挥挥手,侍从拿上一个锦盒。
      司马庆彦打开锦盒,道:“庆彦是个粗人,不懂秦公子的雅好,只听问秦公子自幼多才多艺,上元节宫宴,秦公子一曲可是让京城人都知道秦公子乃是才貌俱佳的少年,这是家父一点心意,也只有秦公子才配得上。”
      锦盒中是一件月色宫袍,只见那缎子非比寻常,竟真如月色一般寒光耀目,上面刺着幽蓝色的暗纹盘口,绣团花天水碧云纹,华贵无比。
      “这是前几日家父在长安第一绣庄锦泊庄看见的,这白色的料子可是蜀锦,蜀中女子百人绣三年才得三匹,真是好东西呢。”
      沉默半晌,秦盛辰开口:“的确是好东西,怕是大丞相在上元节第二天就买了下来,特地来拉拢盛辰这个太子侍读,探听太子的一言一行,太子和长公主关系甚好,怕是大丞相想与皇子公主交往,特地找盛辰来搭这个桥吧?”
      秦盛辰依旧微笑不改,司马庆彦沉了脸色站起来,合上锦盒,露出惋惜的神色道:“这袍子倒是珍贵得紧,家父原以为只有秦二公子才配得上,现在看来,倒是家父看错了眼,秦公子着实不是个聪明人,配不上这袍子了。”

      秦盛辰一路策马直奔到家时已是暮色四合时分。
      父亲母亲,长姊姐夫,以及三个兄弟,还有下面几个庶出的妹妹都已经围坐在桌子边开始吃饭,秦盛辰看了看父亲的脸色,坐了下来拿起筷子,却完全没有胃口,可父亲还没放下碗筷,也只得如同嚼蜡一般吃了些白饭。
      秦盛冠坐在廖荣下首,想着,以后倒是晚上还可以像大少爷一般坐下来吃饭,白天怕是就要与哪些伙夫们混在一起给人做饭。不由心下极其懊恼,胃口尽失。
      秦盛黎则是想道日后在北营的艰苦日子,努力地多吃一点。
      窦氏自是看见了脸上带红的长子和手上一条血痕的三子,不知白日里这几个孩子跟着秦震铎去军营惹了什么事情,只想着晚上问问稳妥的老大。
      秦盛辰满脑子都是司马庆彦褐色的不苟言笑的面容,心乱如麻。
      一顿饭大家各吃的心怀鬼胎,只有秦盛安,想着明日去东营报到做一个普通士兵,不累不苦,不居高位,于是心情大好。
      秦震铎则是看着次子一言不发的样子,想着饭后把次子叫来问问宫里的状况,却见管家秦英跑上来说:“老爷,宫里来人了,是尚祈宫领事内监季公公,专门侍奉太子的,说是要见老爷您。”
      秦震铎狐疑地瞥一眼次子,看到对方一脸茫然无辜,便起身去见客。
      “辰儿,怎么了?太子哪里怎么会来人?”窦氏道。
      秦盛辰皱着眉摇摇头。
      窦氏点了点头,转向长子和盛安盛黎道:“那你们多吃点吧,今天都在军营里辛苦了一天了。盛辰也是,宫里传膳哪有家里的合胃口。”
      秦盛辰却放下筷子,心里莫名地有些忐忑。

      不久,英叔急匆匆地走过来道:“二公子,老爷让你过去。”
      秦盛辰赶忙离席,往前厅去得时候心里还是有些怕,毕竟再成熟,也只是十四五岁的少年,不由道:“英叔,爹为什么叫我过去?什么事情?”
      “就见老爷说话的时候挺生气的,但不知道宫里来人到底是为了什么事情。”
      秦盛辰抿紧嘴唇,点了点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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