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太简单》紫玉白银

7、拥抱的梦

　　每天地铁开通的前一小时，站内都有免费的地铁报派送，金宇源每次都会领一份，在路上干坐时打开看看。比起玩手机，看报纸确实是一种更健康的打发时间的方式。很多次他刚好看完，也刚好到站，便随身带到公司，放进办公桌的抽屉里，不知不觉，已经摞了厚厚一沓。去琴岛项目的时间，从七月推到八月，从八月又推到现在。
　　虽然地铁上有免费报纸，办公大厦里有职场美女，以及内心有对琴岛项目的强烈期许；但是，从明诚宿舍来回公司还是要三个多小时，偶尔一加班，要更晚才能回到，使得金宇源每天身心疲惫；这还不算，还要在公司刻意表现出言过其实的能力，以对得起争取的职位和薪资，所以，真的很累！实在受不住了，金宇源决定租房子住，尽量离得公司近点，无论如何，先解决好通勤问题。
　　又到周末，金宇源拉着明诚一起去天河最有名的城中村找租房，到了一看，村内房屋果然鳞次栉比，其中道路也是羊肠九曲，明诚看了有些不忍，关切地说：“我算方向感强的人了，走进来都能迷路，更别说你，算了，咱们换个地方吧？”
　　金宇源轻笑，声音有些孤冷：“不行啊明哥，你那边真的离的太远，每天上下班三四个小时很累啊，而且你们公司肯定会安排其他同事进去，我得赶紧搬了，这里也还好，没办法，毕竟租金便宜嘛，反正像我们这些刚毕业的打工仔都住这里，我有什么资格优待自己！”
　　明诚托着金宇源的肩膀，深表同情，“哎，没事，我这边如果没人进来随时欢迎过来蹭，不用不好意思！”
　　“好”，金宇源还是坚持。
　　找到了约好的网友，网友带路看了剩最后一个月租期的房子，是典型的“握手房”。一房一厅，空调、洗衣机和热水器都有，家私极其简单，通风靠空调，采光靠灯管。
　　“就这样了！”金宇源轻叹，谈好便租了下来，带几件衣服，非常简单的行李，搬了进去，试着去习惯。
　　果然，早上可以多睡会儿，有充足的时间洗漱，一出门，行色匆匆的人流从四面八方涌来，一起沿着斗折蛇行的小路行到村口，在明媚的晨光照耀下，大家暂时分散开来，一看男生都是西装革履、女生永远光鲜亮丽，彼此怀揣梦想，各做路人。随后，又一起聚拢，涌进了深邃的地铁站，在地下排起长长的队伍。等着一班班列车仓促驶来，等到终于有一节车厢可以容得下自己，抓住机会拼命挤进去，之后奔向各自的站点……
　　上班时间是统一的，下班时间是随机的，所以晚上回来没有成千上百人集中行动的场面。大家或迟或早，最终回到自己的租房内，望一眼窗外，就是别人的世界。彼此距离很近，触手可及，又“同是天涯沦落人”，所以很有心心相惜之感。也就是这些零星的梦想、簇拥的热情，在这里不断升华，成为了热情奋斗的力量。
　　如果没什么变数，金宇源可能会这样一直住下去，跟努力造梦的人相依相邻，共同体验早出晚归的奋斗历程；可谁知，上天总是制造各种变故，折腾这些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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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讲的不错嘛，华总”，汪玥一改平日冷淡的语气，由衷表达听完华远培训课的感受。
　　“当然，最主要让你那些师弟师妹们学到东西，不管怎么说，终于按计划讲完了，今天最后一次，没想到你能过来听，最近不忙？”维持两个多月，华远终于把准备的课程讲完，长舒一口气。
　　“还好了，怎么样，有发现特别机灵适合做我们下一届管培的嘛？”
　　“有，有三四个同学很有潜力，不比你们差。”
　　“呵呵！”汪玥习惯性冷笑一声，继续说道：“那也是，我们这届管培里，你最看上眼的只有表哥了，你把推荐到一个琴岛项目做策划经理，工资又高、职位又高……”
　　“我是伯乐，你们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千里马”，华远内心有些自豪，摸了摸她的头，像大哥对待小妹，也像老师对待爱徒，“至于阿源，现在琴岛项目一直延后，还在花城，有空可以聚聚！”
　　“是啊，好久没见表哥他们了！”
　　“行，课讲完了，回家吧，顺路载你！”
　　“不用了，我不回家，我要去花城，明天周末嘛，我爸说带我去哪里玩。”汪玥从包里掏出手机，正准备叫车。
　　“刚好，我也要去花城，走吧，顺路一起”，华远的语气轻快坚定，不容人拒绝。
　　“不是吧，你大晚上去花城干嘛？嫂子还在家等着呢！”汪玥表示质疑。
　　“哦，去花城有事，老婆当然在家等着，晚了她会提前睡，走吧，上车”，华远揽着汪玥肩膀朝停车场方向走。
　　“好了好了，慢点慢点”，汪玥被推得急了，努力放慢脚步。汪玥上了车，坐在副驾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打趣道：“不错嘛，CHANEL还是Dior？”
　　“啊，什么意思？”华远打着火，正要开出校园，被问得一愣。
　　“别装了，副驾驶一股香水味，挺舍得给嫂子花钱啊，好男人就是你！”
　　“哦，你说香水啊，有吗，味道很大吗？”，华远凑近闻了闻，感觉没什么味道。
　　“哎，你别闻了，好好开车，我去潭村那边，别开错哦！”汪玥故作傲娇地说。
　　“行，这香水啊，我都不知道什么牌子，反正我没买给老婆，哈哈”
　　“你死了，背着老婆泡其他妹子，吼吼吼！”汪玥平常最喜欢逗男生玩，不分年龄、职位，只要不是重要的场合，不管多不能说的话都可以被她很自然地说出口，而且带上一贯冷淡的语气，显得格外逼真。
　　“你傻啊”，正好路过红灯，华远来了个急刹，“我没给老婆买，她自己不会买啊！”
　　“呵呵，逗你呢华总，别紧张嘛，好好开车！”
　　“我去，你小女生说话，一点不负责，话说回来，不介意的话说一下你的事吧，什么情况，你爸妈为什么离婚啊？”华远边认真开车，边把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
　　“没什么，我最喜欢说他们那点破事了，不过说出来也很简单，一个外面有人，一个红杏出墙，处不下去了，就离了呗，你们成人的世界，不都这样！”汪玥把视线转到右侧的窗外，虽然嘴上说无所谓，但内心无比纠结。始终记得很多个父母争吵的夜晚，有几次把碗盘摔了一地，一个完整的都不剩，等他们吵完安静了，她才从自己房间出来，默默收拾好一切，然后独自泡一碗桶面，淡定地吃饱。
　　华远沉默一会儿，接着说：“这样啊，没事，还好他们都是爱你的，成人的世界也有好的一面，你不要乱想！”
　　“呵呵，没有啦！”
　　路上的车不多，两人闲聊一些轻松的话题，也就一个多小时，到了汪玥所说的小区门口，华远将车停在路边，“就这里了”。
　　“是了！”，汪玥长舒一口气，说话的语气正像月光，有些阴凉。
　　“怎样，我送你进去？”
　　“不用了华总，今天真的麻烦你了，谢谢你，你还要去哪里？注意安全！”汪玥边说边把安全带解开，开了门准备下车。
　　“好，周末愉快！”
　　“嗯嗯，你也是”，汪玥下车关门，摆了摆手向大门走去，走进小区时回望一眼，看到华远的车还在，“难道都是不想回家的孩子？”汪玥一通乱想，不禁发出一声苦笑，走到小区花园的中心位置，在一张长凳上坐了下来，想着等一会儿再上去见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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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在城中村住了三天，第四晚回到租房，金宇源见房门外多了一道防盗铁网，单独上了锁，他顿时感到无助和莫名的恼火。仔细观察一番才明白，这层铁网一直就镶在木门外，平时是缩回去的，所以不容易察觉。
　　辗转几人，金宇源找到了房东，是一个虚胖过度的中年妇女，在隔壁出租楼的大厅内，跟另外三个同样气质的妇女围坐一桌，搓打着麻将。他极力克制住气急败坏的情绪，委婉地责问道：“您好，我是楼上的租客，为什么趁我不在，锁我的门啊？”
　　“二条”，房东先打了张牌，回头打量一眼金宇源，见他衣装正式，还算个靠谱的人，扭回头去边打牌边说：“上次那个租客啊，都不跟我打招呼，就把房子转租给你，我肯定要锁门呀，你们这些年轻人一点都不懂做事，房子要转租可以，但至少要跟我说一声嘛！”
　　“哦，这个真不好意思，而且真不能怪我，我租的时候就问过他了，让他跟房东说一声，他说没问题，您已经同意了，看来是被他忽悠了，哎，麻烦您开了门吧，不然我都不知道去哪住了今晚！”金宇源说，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算了，我也不跟你计较，租房要转租也是常事，本来都要经过我同意，我都会收半个月的转租费，那个小子不跟我说就跑了，也不管他了，我就收你一半，200块，我让人给你开门！”
　　金宇源更觉得无奈，又觉深深的委屈，但还是努力撑起懦弱的一面，颇有情理地说：“姐，我刚毕业出来打工，真的不容易，再说身上也没200现金，而且我也是受害者，以为上一个租客已经跟您说好了才把它租下来的，您先开门好吗，我把转租的费用在下次交房租的时候一起给您！”
　　“不行啊！那个房子只有一个月租期了，你到时卷铺盖跑了怎么办，水电费都不够交……”，房东还要说什么，但先摸了一张牌，突然高兴地拍在桌上，“糊了！哈哈”，然后回过头跟金宇源说：“算了，你先交100吧，另外一百你续租的时候和下个月租金一起交，或者不续租的话也要和钥匙一起给我，行了嘛，小弟？”
　　“好吧，谢谢您！”，金宇源掏了一百给到房东，内心里千万次咒骂，觉得自己也算走了狗屎运，还刚好碰到她胡牌。
　　房东示意一下，在旁边围观的几人中，走出一个高高瘦瘦、五官精致的男子。他带着金宇源回到自己的出租楼下，在楼梯下方的小屋里拿到一大钥匙串，然后一起上了楼，开了那道铁网的大锁。把铁网推回去缩进门框，最后说道：“好了，小弟，有什么事在一楼找我，交房租也在那里！”
　　“好的，谢谢大哥！听口音，您是河南人？”，金宇源耐着性子，想多跟他聊两句。
　　“不是，也算北方人吧！”
　　“哦哦，难怪普通话那么标准，那啥，您是在这里打工，还是——？”
　　“哦，刚才那个是我老婆，所以你有什么事找她也行找我也可以，先这样了，我下去了！”
　　“好的，谢谢！”，金宇源看着他下楼，心里发出一阵冷笑，心想“又是个吃白饭的，给北方人丢脸”。
　　终于进了屋，金宇源挂好包，换上拖鞋，解松衣扣，平躺在铺了凉席的木板床上，闭上眼睛，难过得不想动弹。来花城住的第四晚就遇到这样糟心的事，金宇源开始想家，想亲人，想明诚和阿正他们，忍不住，也想流泪……正暗自伤神之际，突然电话又响了，金宇源拿起来一看，是华远打来的，赶紧起身跑道窗边，看手机信号显示满格了才接起来，转为轻松的语气说：“华总您好！”
　　“阿源，还在花城吗？”
　　“嗯嗯，在花城，怎么了华总？”
　　“最近公司怎样？周末有什么安排？”
　　“还好吧，基本正常，就是去琴岛的事一直推迟；周末的话，准备回去找同学玩，在这边一个人也无聊！”
　　“好，我来花城办点事正要回去，你在哪？方便的话载你一起回去！？”
　　“好啊好啊好啊！我在员村，您在哪里，顺路吗？” 金宇源激动不已。
　　“那很近，你到地铁口等我，20分钟后到！”
　　“好的，谢谢！”可以早点回去，还是坐华总的车，挂了电话金宇源赶忙收拾东西，想了想，决定把所有东西都带上，反正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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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背包装了七分满，又加了一分心情，金宇源背着它站在地铁口的马路边，焦急等待着，“人生最苦是等待”，每次等人、等车、等事情的时候，他总会这样感叹。
　　大约过了半小时，看到一辆红色标致从远处开过来，在还有两百多米的时候减速，开了双闪，然后在金宇源面前稳稳停下，车窗摇下一看正是华总，“上车！”。
　　金宇源把背包提在身前，开门坐在副驾驶，闻到车内一股淡淡的幽香，中间的显示屏还在放着粤语MV，没多想，正要把背包放在脚下，华远已经伸手过来，边说“包放后面，不然坐着难受”，边把他的包提到了后座。金宇源瞬间觉得心里暖暖的，没想到一个上司可以这么贴心，可以对自己这么好，很多时候他感觉华远像自己的某个亲人，无论生活还是工作上都对他格外照顾，“也许这就是我人生中第一个大贵人……”，金宇源心里想着，车已经开到高速。
　　“怎么样，在平行地产还适应吗？”华远看路上的车更少，便放松开着，又跟金宇源闲聊起来。
　　“挺好的，基本能适应，就是什么吧，那个，毕竟我是刚毕业，过去做个经理，总感觉很吃力，有些那什么……”金宇源感到压力的时候，说话总是磕磕绊绊，自己也明知道这一点，但就是改不了。
　　“了解，没事，人都是被捧上去的，潜力也是被逼出来的，早做迟做都是做，你就好好做好你的实习经理吧！”
　　“嗯嗯，我会努力，平时在各方面也在学习！”
　　“你学习能力强，悟性高，我放心”，华远边看路边说：“最近平行的老总怎么样，对你还好吧？”
　　“对我还好吧，您肯定也很清楚，说实话，感觉他特别重视成本……”
　　“说白了就是扣呗！”
　　“是啊，哈哈，就是有点扣，我们下面稍微做点事，报销个什么费用，他都会详细盘问一番，搞得我们都不敢给贴钱，但是，现在公司刚成立，很多地方都需要花钱去做才行，不知道您怎么看……”
　　“是啊，万事开头难，做企业一开始要先投入，太计较了不行。他们还是放不开，没事，过几天我过去兼任总经理，给他们推进一下各项进度！”华远说话的语气波澜不惊。
　　“啊——做总经理？那纵横怎么办？那不是，每天上下班很远啊！”
　　“两边兼顾呗，是有点远，也不算什么，我也是每天从早跑到晚，开车到各个项目看，有时候还有其他事，主要是过去推动一下项目进展，尤其是琴岛这个项目，老是不动不行，你也被吊着！”
　　“确实，这个确实，遥遥无期的感觉。”
　　“不会，那边项目我看过，很不错，确定要签协议了，你不用担心”
　　“嗯嗯，我没有担心，就是总感觉有个事搁着，心里不踏实，嘿嘿”，金宇源尴尬地笑了笑，觉得自己在这些“大人物”面前似乎什么都不懂。
　　“那你现在在负责什么？”
　　“公司不是刚接了两个养老地产项目嘛，让我负责带大家研究这个养老地产，和做一些养老的市调”
　　“嗯，养老地产会是趋势，值得好好玩”，华远沉默片刻，转化了一下轻松的风格，继续说：“那什么，赶紧找个女朋友吧，你看你周末都没事做，还要回去找基友！”
　　“哎，先好好工作吧，这个阶段就不想了，感觉养活自己都不容易”，聊起感情的话题，金宇源又点羞愧。
　　“不至于吧，你月薪都给提到很高了呀！”
　　“确实，这个要感谢您，很高了，算是我们这批同学里最不错的吧，但是，在花城生活成本高呀，而且之前，跟您和同学还借了几千，现在才还清……”说到这些金宇源羞涩地挠了挠头。
　　“好吧，刚毕业是这样，我以前都是馒头沾咸菜过来的，缺钱可以跟我说。”
　　“谢谢谢谢，现在真的不需要！”
　　“嗯，最近有跟你那些表妹们联系吗？”
　　“没有诶，自从去了平行都没怎么联系，大家都在忙吧可能，听说勇学也辞职了是吗？”
　　“都辞职一个月了，有家业要回去做。之前还问我，怎么把家业做好，我是建议他继续留在纵横，跟我多学点东西再回去，这样也能做的顺利，也能试着把家业发扬光大”。
　　“嗯嗯，是啊，可能是他家里催的急吧！”
　　“是啊，他爸想把事业尽快交给他，自己也放松一下！”
　　“嗯嗯，应该是！”
　　金宇源边跟华远聊天，边发了微信给明诚，说正在赶回去，应该半夜到，让他帮忙留门，对方很快回复了“热烈欢迎”四个大字。
　　路上，华远飚的很快，刚开始金宇源还有些担心，但又想毕竟华总天天开车，没问题的，慢慢习惯后就放松了下来，等到了明诚的公寓楼下，发现比导航预计的时间早了20分钟。车停路边，金宇源拿起背包迅速下了车，又一次由衷感谢华远相送，嘱咐他回去路上小心。
　　华远到家时已是深夜，老婆早已睡去，留了夜灯，他趁着昏黄的灯光从冰箱拿了瓶啤酒，打开电视，调到最小音量，坐在沙发上，对着电影慢慢喝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