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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4个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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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是一起长大的,虽没有穿开裆裤就在一起玩泥巴,但到底是从小的交情。
      五岁开始陆翡就跟在袁飞屁股后面管他叫“袁二哥”,袁飞喜欢看古惑仔,于是把陆翡收在了自己麾下当小弟。

      江湖道义上的二哥,是要护着小弟的,小弟不能被人欺负,不然就是打他的脸,袁飞把这一套学得很透彻。
      当然了,吃小弟的喝小弟的,收收小弟的保护费,美名其曰收孝敬,这样的垃圾事袁飞也没少干,只是没对着陆翡干——仗着从小身材就比较高,他小时候的性格又凶狠善斗,袁二哥手下的小弟很多。

      只可惜,袁飞五年级的时候因着家庭变故,一连留级两年。小弟都读初中去了,他这个“二哥”还在上小学。
      手底下的青龙帮很快就被上初中的“社会人”瞧不起,帮里要内讧拆伙。二哥也是通透人儿,懒受鸟气,把瞧不起他的小弟们挨个揍一遍,大手一挥,青龙帮就地解散,只留下了陆翡这个甩不掉的邻居兼小跟屁虫。

      陆翡三年级的时候袁飞读五年级,陆翡五年级的时候袁飞还在读五年级。
      那时候小学五年制,陆翡睁着无辜天真的眼睛问他:“你干嘛留级啊?”

      袁二哥叼着糖棍儿,“忧郁”地说:“帮里就剩你一个小不点了,二哥等你。”
      陆翡闻言低头,非常容易地信以为真,抽抽鼻子,感动得哭了。他小时候讷讷傻傻,牵着袁飞的衣角管袁飞叫二哥,交心交肺,袁飞说什么他都听。

      袁飞当老大的自尊心在陆翡这里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于是走哪都带着他的小阿翡。
      没人和陆翡玩,他和陆翡玩;没人和陆翡说话,他和陆翡说话;有人笑话陆翡个子瘦小,袁飞就仗着身高体壮去和人打架;有人笑话陆翡是他的“小媳妇儿”,袁二哥大手一揽,揽住陆翡的肩头,扬着脖子骂:“关你妈的屁事!”

      从五岁起,他们只分别过初三这一年。
      哪怕是分别了一年再次见面,他们也是无话不谈的,从没有像现在这样,各自有了心事。

      陆翡向来依赖他,可是袁飞最近明显不爱和他说话了,他头一回尝到“长大”的滋味,隐隐有一种名叫“隔阂”的愁绪萦绕在心头,叫他心里难受。
      又过了几天,他失魂落魄,回到家里,发现失踪一星期的陆莲音竟然在家,他有些讶然,也没多问。

      陆莲音原本掉色的染发又恢复了光鲜亮丽,美甲也做了全新的一套。
      陆翡知道她大概又和哪个男人住去了。

      陆莲音见他回来了招呼他一起去买菜,下楼看见一辆奥迪,陆莲音愣了一下,嗤地一声笑,回头看儿子说:“今天放学你没和袁飞一起走?”
      陆翡心虚,声音也小:“他这段时间都在加训。”

      陆莲音没想太多,下巴朝那辆奥迪努了努:“郑老板又来了,你给袁飞打个电话,问他今天晚上要不要上我们家住。”
      “到我们家住?”陆翡神思狠狠一愣,傻气地小声问,“还和我一间房吗?”

      “是啊,不是一直都这样吗,”陆莲音奇怪地看着他,“你不是最喜欢粘着袁飞吗,以前不用我问你就上赶着和他打电话了,今天干嘛还要人催?你和他吵架啦?”
      “没……没有的事。”陆翡说得没什么自信。

      陆莲音知道袁飞骨子里脾气暴躁,怕陆翡吃了暗亏,于是爽快地指点他说:“吵架了就吵架了,咱们吵架了也不能让别人看不起,他们家算不得什么,阿关那里有个郑游谦,可他们又不是一张结婚证上的夫妇,不劳你去巴结他。”
      陆翡一皱眉:“我没巴结他。”

      陆莲音哼哼着嫌了他一眼,领着儿子去菜市场。
      闹哄哄的市集,灰突突的穹顶,水泥地上菜汁混着杀猪漏出来的血水,脏污里散着鱼鳞,鱼腥味和土腥味直冲鼻孔。陆翡踮着脚走路,避开坑坑洼洼的脏水,跟在陆莲音后面提菜,听她叉着腰和人杀价。

      鱼贩子看陆莲音打扮得漂亮,夸她捧她奉承她,宁死不肯少那两块钱,陆莲音把鱼扔给他的时候脸色很不好看,回去路上就在发脾气:
      “所以我平时叫你多吃点儿,看看那乡下人馋两块钱的劲儿,一辈子没见过钱似的!你多吃两口都能叫他肉疼,放在那里我又不愿吃现菜,每次就只能浪费。”

      陆莲音臭着脸:“晚上给你炖鱼汤喝搞点好的,你给袁飞打了电话没有?你是清清白白一朵花,是我,我赖着巴结他们家,看看人家郑老板的奥迪,看看你关阿姨大摇大摆住着的一百二十平的房子,你妈我没用,巴结上人家才有咱们的六十平,不从人家那里巴结上郑游谦,到哪找人给你那么便宜的房价?”
      陆莲音喜欢拿这些说事,陆翡听过太多遍,已经左耳进右耳出,不给任何回复了。

      陆莲音兀自说了半路,见他没任何回音,正要生气,扭头瞪他。
      一开始陆翡低着头没察觉,后来见陆莲音住了脚,他才抬头对上她的视线,问一声:“妈妈怎么了?”

      他们走到了大马路上,今天是个阴天,傍晚的风还算凉快,吹得人心情好,不知怎么的,陆莲音瞪着瞪着又忽然神经质地笑起来。
      她摸摸他的小脸得意地说:“我儿子真俊!”
      陆翡就腼腆地笑了。

      “哎,”陆莲音叹了口气,挥挥手,“算了算了,次次和你说这些你也不懂,你多吃点比什么都好,你看看你那么瘦,袁飞也高,可他体格也壮啊!”
      “我每次吃得都挺多的啊……”
      陆莲音瞪他:“你还委屈上了。”

      陆翡已经比陆莲音长得高了,他低着头,视线稍稍一抬就能看见陆莲音的脸。
      陆翡眼睛干净、单纯,陆莲音看了又想笑,上前搂着他的胳膊拍两下:“那我还不是想对你更好点嘛。”

      及到家,陆莲音风风火火要去做鱼汤,陆翡拦都拦不住,最后急道:“妈妈,袁飞万一不接我电话,你的鱼他也吃不到啊。”
      “慌什么,吃不到算了,那是他没缘分,你吃不就是了!”

      每次袁飞来了陆莲音在家就要给陆翡弄好吃的,其中原因陆翡也知道:“那他没来,我又吃不了那么多,到时候你又说我浪费……”
      陆莲音又瞪他:“那就叫他来啊!”

      好似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念头,理由也是旁人给的,陆翡捧着手机跑进他的房间里,鼻尖沁了汗,拨了袁飞的电话。
      没人接。

      他打了两三遍,心里那盆火渐渐凉下去。
      他有些落魄地走出房间,活鱼还在水盆里跳着,案板上横躺着切了一半的芹菜,陆莲音在接男人的电话,她绕着发梢坐在流理台上,翘着腿,赤着白花花的脚。

      陆莲音正笑着呢,笑得花枝招展,看见陆翡的时候给了他一个带笑的媚眼,陆莲音捂住话筒问他:“袁飞来吗?”
      陆翡摇了摇头。

      她便笑了,朝电话那头娇娇地说:“谁和你一起吃饭呀,我菜都买了,不是你叫我今天回来么,怎么的你又舍不得了?”
      陆翡低头站着,陆莲音又说:“你还想到我家来吃,你想得美,就你那丑样儿进得了我家的门吗?”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男人说了什么,陆莲音被哄得咯咯笑起来,笑到半途,才看见低头站着的陆翡。
      她不笑了。

      陆莲音捂住话筒问陆翡:“你怎么了?”
      陆翡好似恍然,眨眼清明,十分乖巧,摇头说:“没怎么,妈妈我来做晚饭吧。”

      陆莲音看了他一会儿,挂了男人的电话,陪儿子一起吃的饭,没有鱼汤。
      陆莲音的电话一直在响,时间这条光线都被它锯成了粗鲁的一段又一段。
      头几个电话陆莲音没接,可铃声越来越频繁,最后不得已还是接了,她和那个男人在电话里笑闹敷衍。

      陆翡厌倦得很,于是在擦桌子搞卫生的空当里,陆翡当着她的面摸了摸茶几上照片里亲妈的脸,然后偷偷用余光窥视她。
      陆莲音看见他的动作,笑容僵在脸上,下一瞬她又疯了,再也懒得和电话里的男人虚与委蛇,冲电话里的男人叫起来:“你烦够了没有啊!没床了找别的女人去睡,再没有了就找棵树吊死!都打了一个多小时的电话了,有完没完?”

      她撂下电话,缩了一条腿踩在身边,烦躁地撸了一把头发,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冲陆翡笑,笑得温柔又歉意,说:“最后一个了,啊,以后再也不找了,你相信妈妈。”
      “没事,有点灰而已,”陆翡擦擦相框,放下了,“我去写作业。”

      转身进房的时候,陆翡听见门背后,有打火机擦着的声音。
      陆莲音会抽烟,陆翡知道的。

      第二天早上奥迪还在,陆翡盯着它看了一会儿。
      车前头阿关踮起脚,帮郑老板理了理西服领子,十分温柔,好像她和他是一张结婚证上的夫妻一样。

      陆翡假装自己没看见,绕出小区直奔学校。
      袁飞眼底挂着青灰色的眼圈,前头的男同学瘦得一脸骷髅像,兴奋地叫袁飞说:“袁飞,今天晚上还一起通宵吗?”

      陆翡看了一眼骷髅男,把书包扔在座位上,不知道怎么的就生气了:“你昨天晚上去哪了?”
      他向来是胆小的,从不敢高声说话,袁飞惊讶了一瞬,才伸了个懒腰说:“网吧。你管得着吗。”

      陆翡听见他不耐烦的语气,愤怒又无望地盯着他的脸,盯得袁飞浑身燥郁心头火起,没好气地冲出一句:“你看什么。”
      陆翡眼里的金豆子顿时掉下来,成双成对地碎在地上。

      袁飞焦急了一瞬,又立马克制着掩饰,凶巴巴地说:“你哭什么。”
      陆翡孤苦伶仃地摇了摇头,闷着脸不说话。

      袁飞看着他,嗤地笑了一下,觉得心里闷得慌。
      旁边的同学已经在看陆翡的笑话,袁飞厌恶他们,一一瞪视过去,把那些不怀好意的眼神都逼走。

      袁飞很烦躁,他突然察觉到他和陆翡都长大了,陆翡不再是他的小弟,也不再像从前那样傻傻的只晓得听话。
      他亲了他,那么大胆。

      袁飞感觉自己的心肺被人狠狠拧了一把,像海绵一样拧皱着,在尚未回弹的时候变扭到浑然不像是他自己。
      他怎么能那么大胆,袁飞想,明明陆翡就是一个,胆小的爱哭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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