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吻》应迟

3、第3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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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飞很郁闷，郁闷得牙痒痒。
　　往常陆翡会先和他们去游泳馆玩一会儿，一起吃完午饭再去少年宫，今天却像受惊的兔子一样一个人跑了，袁飞非常不爽。

　　下泳池之前他们集体做拉伸，旁边黑子拱着他问：“哎，你和小媳妇儿闹什么呢？真吵架啦？”
　　以前袁飞从没和他追究过称呼，现在听起来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一张嘴就阴阳怪气：“你管谁叫小媳妇儿？”

　　黑子粗线条，没察觉地嘻笑：“当然是咱们的小阿翡呀！”
　　袁飞原本在压腿，闻言起身甩了甩脚腕子：“谁和你是‘咱们’，那是你的小阿翡么？”

　　黑子没听明白呢，袁飞就已经跳进水里去了，压出好大一蓬水花，泼了黑子全身。
　　“卧槽，袁飞！”黑子一抹脸指着他，“你他妈故意的！怪不得陆翡都生你的气不来游泳馆，你这狗脾气！”

　　袁飞不理他，往水里一沉，像是条游鱼，并着的腿像鱼尾一样用力一摆，就从水里窜了出去。
　　泳镜是蓝色的，视线边缘泛着灰沉，水流滑过他的身体，气泡挨着他细细的痒。

　　袁飞手臂交替挥动，手掌拍在水面，将厚软的阻力压向身后，临岸的时候猛一折身，腿上用力一蹬，再度来回。
　　他心情很不好。

　　省里的赛事不是月月都有，各种比赛基本都是一年一次，有些上面认证成绩，有些是不认的，每一个机会都很重要。
　　教练寄予他厚望，可他心里乱得很，没拿个好成绩出来，被当众劈头盖脸一顿骂不说，还挨了一巴掌。

　　耳朵里嗡嗡的，背景音是陆翡垂头掉泪时，一张一翕的鼻音。
　　袁飞撑着岸边一下子跃起，抽了椅上的毛巾，擦了擦头脸。

　　长腿岔着往塑料靠背椅上一坐，他呼了几口气。
　　陆翡喜欢他。

　　说实话。
　　他觉得自己不太能接受。

　　他们都是男的。
　　这不是有病吗？

　　少年宫距离游泳馆很远，基本功一练就是一下午，舞蹈教室里亮了灯，窗外夕阳偷懒，金橙色染得不彻底，把蓝黑的云印出大片迷人的粉紫色。
　　“陆翡，你还不走吗？”

　　“我等一会儿……还想练一练。”
　　“还练啊，”同学冲他摇头，“练一整天练得腿都不是我自己的了，我先走了，你继续加油。”

　　陆翡和同学挥了挥手，他一条腿搭在把杆上绷得笔直，身体柔韧异常，懒懒地抱着腿。
　　脚尖和膝盖都紧紧绷住，脚背绷着近乎非人的程度，陆翡控着腿勾起、上抬，直到180°，笔直笔直地绷着，在身侧画了一个圆，像一支毫无谬误的圆规。

　　夏雨婷从镜子里看了他一眼：“你柔韧性真好。”
　　教室里还有另外一个人，陆翡看向她稍稍一怔，连忙把腿收回来：“雨婷，你不走吗？”

　　“我也还想再练一下。”夏雨婷扶着把杆练形体，手臂高高举着，动作舒展，言行大方，“老师说我的形体还是有瑕疵，不够稳。什么时候能像你那样好就好了。”
　　“毕竟我们专业练这个的，”陆翡朝她笑笑，“你都高三了，不用上晚自习？”

　　夏雨婷红了脸，胡口说：“嗳呀，我是少年班的嘛，晚自习可以找老师通融，”她眨眨眼睛，有些俏皮，“你懂的。”
　　陆翡经常和她见面，一来二去说过好几句话，和夏雨婷也比较熟。

　　“真羡慕你，”陆翡说，“学习成绩又好，还能兼顾学芭蕾，她们还说你会拉小提琴会画画，真厉害。你十六岁都高三了，我十六岁现在才高一，差别真大。”
　　夏雨婷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也就是兴趣，哪样都不专精……你不是要练控制？那种慢动作最要命，做完一套下来腿肚子打颤。你练你的，我在旁边偷师。”

　　陆翡尴尬地顿住，那是他找清净的借口，他看见夏雨婷眼中的揶揄，只好摆正了神态，投入到练习当中去。
　　直到天色渐晚，不得不回，两个人各自换好衣服收拾了东西准备回家。

　　夏雨婷：“对了，平时不是袁飞来接你吗？最近他都不来了，是太忙了吗？”
　　陆翡垂着头，过了会儿才抬起来笑说：“他最近要加训，我自己回去。”

　　“哦，这样啊，”夏雨婷有些失落，她踢了脚下的石子，又试探着问，“他们搞体育的也很辛苦啊，像这样加训要加到什么时候？”
　　“我也不太清楚，可能也就半个月的样子吧。”

　　“那不正好月考结束之后嘛，”夏雨婷的眼睛一点点亮起来，“我走啦，我爸爸在那边接我，拜拜！”
　　陆翡朝她挥了挥手，笑着说：“拜拜。”

　　夏雨婷两手背在身后轻盈地跳走了。
　　陆翡的笑容淡下去，他知道夏雨婷喜欢袁飞。

　　“黑子，你不是谈过几次恋爱吗。”
　　“昂，怎么了？”

　　“那你说……亲嘴是个什么感觉？”
　　袁飞叼着烟，蹲在马路牙子上，身上一个圆筒斜挎包，头发还湿着。

　　“啊哈哈，你干嘛问这个啊？”训练之后有些累，黑子和他并排抽烟。
　　云里雾里地想了想，黑子说：“就那么个感觉呗，对面是你喜欢的人感觉就好，亲多了，也就那样。”

　　黑子拱他，不正经道：“怎么着，有人亲你了啊，还是你有想亲的人啊？”他眨眨眼睛，“和兄弟说说呗？”
　　袁飞推开他：“长得丑就别抛媚眼。”

　　“操……”黑子笑嘻嘻的，“我也是咱们队里一枝花好吧，也就稍逊你那么一点点点点点点点儿。”
　　他掐着小手指指尖上那么一点儿，又被袁飞拍开了。

　　“言归正传啊，说说呗，哪个小美眉勾上你了啊？是不是网上那个，那个紫头发？”
　　“不是，上次和她视频你不是也看了吗，她看上去就十二三岁，说话都是‘丗楐ぬgu髑，謌謌pei俄俄才卜襘腐爛’。”袁飞掐着嗓子怪声怪调，把黑子笑了个半死。袁飞说：“就这样的，我能喜欢吗，她长得也不好看。”

　　“不能不能，”黑子抹了一把笑出来的眼泪，“我就说，她还没咱们小阿翡好看呢，那头发整得，跟瞎了一半眼睛一样，你什么眼光才能谈这个网恋，何况人家小妹妹估计只想要你给她充粉钻孵扣扣宠物蛋。看不见摸不着的，谈什么亲嘴。”
　　听见陆翡的名字袁飞就眯起眼睛，手指靠在唇边，袁飞吸了口烟，顺带往嘴上摸了一下。

　　黑子盯着他呢，见状怪笑：“飞啊，真的假的，真找人亲嘴了？谁啊，校花？”
　　袁飞转过脸来问他：“校花是谁？”

　　“夏雨婷啊！”
　　“不认识，”袁飞掐了烟，“听着有点耳熟。”

　　“夏雨婷你都不认识？”黑子怪叫一声，“初三的时候你不在，可真是错过了好戏，去年校庆表演，她可是妥妥的女神呢！”
　　袁飞提到他的初三就不太痛快，皱眉皱眼的。

　　黑子知道他那年去体校吃了苦，十分没有兄弟义气地笑他：“叫你初中的时候犯浑。”
　　“犯浑不是我们一起犯的？”袁飞斜了他一眼，忽然又想起什么，问道，“校庆的时候陆翡是不是上去跳舞了？”

　　黑子扬了下眉毛，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
　　袁飞盯着他看，黑子就笑了：“小媳妇儿是你的，他可从来不和我多话，游泳馆里给我们买汽水也是看你袁二哥的面子，你盯着我我也说不出花来。他跳舞肯定挺好看的吧，不过他一个男生，我看他跳舞干嘛，都看夏雨婷去了，没注意。”

　　袁飞心虚没趣，有苦难言，又没法像平常一样和黑子有什么就说什么。
　　黑子拍着他的肩：“网吧去吗？”

　　袁飞想到陆翡低头说他舞蹈房有小测拒绝去游泳馆的话，心里乱糟糟的烦闷。
　　黑子的邀请袁飞没理，拎起背包挥手告别，甩上他的捷安特，一蹬脚，走了。

　　这条路是袁飞回家的路，也是陆翡回家的路。
　　袁飞喜欢山地自行车，因为那个酷，但他买的捷安特是带后座的款式，看起来就少了几分一个人独骑得潇洒。从前这时候，袁飞就会载着他的小阿翡，一路兜着他回家。

　　陆翡走得很慢，路过麻辣烫摊子的时候老板和他打招呼，热气一熏，他想起他俩从前一起回家的夜晚，差点没掉下泪来。
　　袁飞骑得飞快，从陆翡身后唰一下飞走。

　　像是一场吹散往来的错过，只是演技太拙劣，画面生硬又僵直。自行车后座空空的。
　　陆翡连他车轱辘滚动的声音都刻在脑子里，他没回头，袁飞也当自己没看见。

　　飞奔上楼了袁飞心里想：真他妈尴尬啊！
　　他毛毛躁躁地冲了澡，阿关问他作业写完没有，他书都没带，嘴里却说：“写完了！”

　　阿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剧，袁飞洗完澡，看了眼大门，没说话，转身和他妈一起坐下了。
　　阿关十分惊讶：“你不是不看电视剧吗？”

　　袁飞窝着个抱枕，一手胡乱捂着毛巾搓头发。
　　直到隔壁陆翡家响了大门开关的声音，知道陆翡安全到家了，他才丢开毛巾说：“本来就不好看，电视剧有什么意思。”

　　家里黑得空荡荡的，陆翡拍开顶灯，觉得有些累，陆莲音好些天没在家里住了。
　　他家只有六十平，隔着一堵墙，旁边袁飞家里一百二十平。陆翡靠着墙能听见隔壁电视剧的声音，今天楼下没停郑老板的奥迪，袁飞的心情应该会变好。

　　陆翡躺在床上，枕着手臂，和隔壁房间里袁飞的动作一模一样，他们看着天，几乎是同时伸手，在半空中缓缓勾勒了一下。
　　空间交叠，仿佛他们像从前那般并肩躺着，躺在文工团大院楼顶的天台上，看星星。

　　夜风徐徐，吹皱星空的一池波澜。
　　星星闪烁着，像是湖面粼粼的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