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吻》应迟

2、第2个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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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周一，陆翡照常去上课。
　　小城市里没那么多艺术生，人的观念也老旧，学这些的都是“没出息”“不会读书”。

　　中专里有专门搞这个的，陆翡原本要去中专，只是陆莲音和袁飞他妈妈阿关聊过两三天，最后还是交了高额的补分费，把两个孩子送进一中读书。
　　只有一中和七中有艺术班，但是一中的文化老师更好。

　　两家一起找的人情，两个人同时进的学校，也被安插在同一个班里上文化课。
　　陆翡和袁飞是同桌。

　　“陆翡？陆翡！我问你话呐，你到底知不知道袁飞哪去了呀？”
　　前头的女同学嘻嘻地笑：“他不会又逃课了吧，上回还说要给我做模特儿呢，果然人跑了！”

　　她们又像往常一样地问他：“袁飞真的有八块腹肌吗？学游泳的人身材都超棒的！”
　　“倒三角形身材！好man呀！”

　　她们像树林里的鸟，大早上就十分兴奋，叽叽喳喳的。
　　“以后上了大学，听说有那种模特，够得让你看。”

　　“哪种？”
　　陆翡看着她们交头接耳，又看着她们小手挥挥，像猫打架一般嬉笑，其中一个道：“去你的！”

　　陆翡有些好奇，跟着问：“哪种模特？”
　　她们偏又不说，哼一声走了。

　　陆翡胆子小，各种意义上的小，他没再追究，反倒是前面同样学美术的男同学起了哄，高声喊：“我知道我知道！裸的！裸的模特！”
　　班上哄然笑开，陆翡抿了抿嘴唇，低着头，红了脸。

　　袁飞是体育生，学游泳的。
　　陆翡看过他在水里的模样，他不敢想。

　　青春期的男生惹人厌，故意去勾惹女孩的恼怒，好让她们绽得热烈鲜活。
　　男生笑骂那几个姑娘不要脸，反过头来又被说成是耍流氓，最后把人惹哭了，那个男生也犟着不低头，哄人的话半点没有，还要说：“你这么丑我还不画你呢！要画就画咱们班上的陆翡，腿长腰细屁股翘。”

　　其他人又起哄，另一个男同学往陆翡脸上摸了一把：“陆翡脸也嫩，”又去掏他的裤|裆，“就是哪哪儿都小！”
　　男同学们哈哈笑起来，黄色玩笑越露骨越惹他们放怀，有的还笑到拍手跺脚，边笑边说“是是是”“没错”“可惜了”。

　　陆翡紧紧夹着腿，一手牵着衣摆死死挡着，一手枕在课桌上，不敢抬头。
　　直到有人喊：“行了，你个不怕死的，到时候袁飞来了又要揍你。”

　　“袁飞护着他跟母鸡护崽一样，”他们还笑呢，用手拱着陆翡问，“哎，你是不是他儿子？”
　　陆翡额头压在手臂上，拼命摇头。

　　他咬着嘴唇不说话，男生闹他他也不吭声，便觉得没什么意思，拿了记号笔在他桌上边写边念“陆翡是袁飞的儿子”，画了个跪着的小人，对话泡里一声“爸爸”。
　　正巧班主任进教室，嫌纪律混乱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陆翡不闻不问没反应不生气，那些男生嗤了一嘴无趣，这才放过他。

　　陆翡是一个很能藏事儿的人，他的心事从不向外人说，只偷偷攒着。
　　正面的、负面的情绪，都在他纤薄的胸膛里藏着。

　　他不敢说，不愿说，生怕谁知道了那一亩三分里的好赖。
　　他原本就单薄，于是更害怕裸露。

　　袁飞三天没来上课。
　　陆翡不知道原因。

　　那些男生们都笑他，说他失宠了。
　　陆翡的脸色一天比一天苍白。

　　他甚至想，袁飞是不是厌恶他，是不是转校了，是不是像初三那年一样，突然转去体校；甚至……搬家了？
　　陆翡不敢往下想，他打过袁飞的电话，没有人接。

　　陆翡像往常一样回了家，经过袁飞家门前的时候停住了脚。
　　他胆小，他懦弱，他无能，他抬手敲了敲袁飞家的门，声音小小的：“有人在吗？”

　　敲了三下，停顿好久。陆翡深吸一口气，忐忑地又敲了敲门，这回声音大了一点：“有人在吗？”
　　等了一会儿，他鼓起的勇气消失殆尽，失去了所有力气，陆翡走向自己家。

　　后边袁飞家的门却开了，中年男人探出半个身子，不耐烦地问：“谁？”然后就看见了他，视线一重，压在他肩膀上。
　　陆翡一惊，缩了缩肩：“……郑叔叔，是我。”

　　郑游谦皱着眉头看了看他：“有什么事？”
　　郑游谦不是袁飞的爸爸，是个大老板，陆翡抿了抿唇，有些怕他：“叔叔，袁飞在家吗？”

　　屋里女人也问：“是谁敲门呀？”
　　郑老板回头说了声：“邻居，”又对陆翡说：“他不在。”然后把门关上。

　　陆翡愣愣地站在门口，心里有点凉。
　　好在在他发完呆之前，袁飞家的房门很快又开了。

　　袁飞妈妈探了个头，一见他便笑：“小翡呀。”
　　阿关清秀漂亮个子娇小，比陆莲音还大两岁，脸却和洋娃娃一样，说话也糯糯的，问他：“怎么啦？”

　　陆翡捧着忐忑又问：“关阿姨，袁飞不在家吗？他、他去哪儿了？他已经三天没来学校了！”
　　他越问越急切。

　　阿关却觉得奇怪：“啊？他没和你说吗，星期天的时候？他去比赛了呀，明天才回。星期天出门的时候还说要去和你讲呢，怎么你不知道？”
　　陆翡愣住，眨巴一下眼睛。

　　阿关体贴地笑了笑，安慰他说：“别着急呀，肯定是他那个混性子忘了说，他没事呢，就是去省里参加游泳比赛去了，教练带着呢，你也知道他现在比赛多……”
　　又讲：“他这个记性啊，星期天从外面回来就开始打游戏，我问他和你说了没，他还‘嗯’呢，叫我不要烦他，这些天都没和你讲，肯定是他忘记了……”

　　阿关比陆莲音温柔了不知道多少倍，性格也软，还想滚着话轱辘安慰，房子里却有郑老板在问：“还没说完吗？”
　　阿关的面容稍稍一紧，向房里道：“别催呀。”

　　房里没了声音，陆翡知道他们家的关系尴尬复杂，这会儿也不能耽搁人家生活，勉强抬了个笑。
　　陆翡：“没事就好，那我也回家了，谢谢阿姨。”

　　“不客气不客气，莲音今天不在家吧，要不你来我这吃饭？”
　　话音刚落，房里那男人又叫了一声她，阿关匆匆答应，多少有了些不愉快，陆翡摇手说：“不了，妈妈给我弄了菜放在冰箱里，这个天不吃攒不住，坏了浪费，谢谢阿姨。”

　　阿关笑笑，眼睛像是月牙儿，弯弯明亮：“客气什么，那等阿飞回来的啊，叫上你妈妈，我们一起聚餐去。”
　　陆翡礼貌地笑，道了别。

　　靠着门背后陆翡才长舒一口气，眼眶又红了——
　　他哪敢再和袁飞一起吃饭？

　　周四上午陆翡睡迟了，踏着铃声进门，最后一排他的座位旁边，课桌上趴着一个人。
　　陆翡心里顿时就踏实了，又在下一瞬跳得飞快。

　　他忍住想要飞奔过去的步伐，慢慢走过去。
　　班上静悄悄的，都看着他。

　　陆翡看到自己的课桌，桌面整洁干净，没有那些人涂涂画画的污言秽语和简笔画，他愣了一下，转头看了看总爱欺负他的那些男生，他们脸上果然都挂了伤。
　　陆翡快速低下头避开他们凶恶的视线，心里揣着乱跳的兔子，迅速坐在座位上，故作整理书包。

　　桌斗里的书和试卷不是他的，乱糟糟塞着，陆翡一张张叠平放好，动作小心，怕把袁飞吵醒。
　　可他又忍不住，忍不住用笔帽点了点袁飞的胳膊，很小声地问他：“你、你比赛怎么样？”

　　老师已经在教室里讲课，讲台下趴倒一片没人在听。
　　仲夏百无聊赖，袁飞烦躁说：“滚。”

　　陆翡顿时僵硬了，课堂也静了一瞬，徒留窗外的知了，吵死人了。
　　老师反应过来，端出老师的架子严肃：“袁飞！一回来你就扰乱课堂纪律……”

　　陆翡旁边的人唰一下站起来，逼近一米九的身高让陆翡光是抬头看他就喘不过气来。
　　袁飞大跨步从教室后门走了出去，老师落了面子，立马也追到门外，厉声叫他：“袁飞！”

　　陆翡呼吸都艰难，胸膛里嵌着刀片，每一次呼吸都剐了他的喉咙。
　　旁边是一条条腥臭的视线。

　　那些看他笑话的人——
　　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着窗外，他们幸灾乐祸地看着陆翡，那些人眼睛里带着绵软的针，针后面穿着滴血的线，把陆翡缝在他的座位上。

　　陆翡低着头，不敢再看一眼。
　　只是他余光瞟见了，看见了袁飞的课桌——那原本是他的课桌，上面涂涂改改用记号笔写着各种羞耻的语句。

　　并非都是辱骂，只是他太弱小。
　　好像谁都可以随意入侵他的领地，好像他要为所有的强势大开方便之门，岔开腿迎接他们的“好意”，让陆翡觉得自己像一个谁都能上的妓.女。

　　袁飞到第四节课才回来，脸色很不好。
　　陆翡忍了好久，忍不住想要靠近袁飞的心，于是他又瑟缩地问：“你比赛怎么样？”

　　袁飞在用手机登录扣扣，不知道和哪个“小美眉”聊天呢，闻言皱眉，嗤了一声，把手机扔进桌肚：“提前回来了，你说怎么样？”
　　陆翡不敢说话了。

　　袁飞的书和试卷被陆翡整理得干净，桌面也干净，课桌被陆翡换回来了。
　　袁飞的脸色更臭了：“要你多事？”

　　陆翡脸上僵硬，他低头捂住自己桌上的那些字，心口疼，眼睛也疼。
　　袁飞没再和他交换课桌，放学的时候大步往外走，陆翡无声落泪一节课，这会儿再次忍不住小跑跟上去拽他的手：“哥，二哥！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再也不会了，你不要生我的气！”

　　袁飞站住脚，低头看着他脑袋顶，心里说不出的上上下下，只觉得怎样都不痛快。
　　袁飞烦躁地抽开手。

　　软软的感觉好像还在，他不自觉地捏了一下手指。
　　回头看见陆翡嫩嫩发白的脸，袁飞十分想生气，可他舍不得再凶陆翡，课堂上陆翡落的那些眼泪珠子够他受的了，再不想来第二回。

　　有几个哥们在校门口等着他俩，凑上来和他勾肩搭背，看出他们状况不对，于是其中一个叫黑子的笑说：“干嘛呢，小媳妇儿你和飞哥吵架啦？”
　　袁飞被“小媳妇儿”几个字一刺，恶狠狠瞪了黑子一眼：“不会说话别他妈的放屁！”

　　黑子吓了一跳，搔搔头：“吃火.药啦你！”
　　他对陆翡说：“别理他！他比赛时候发呆不蹬水，名次都没保住，被教练骂了个狗血淋头，当众受了一巴掌，气着呢！”

　　袁飞左边脸颊是有些肿，陆翡还以为是帮他打架打的，谁知道是教练揍他的。
　　黑子不知道他们的事，搭着陆翡的肩嘻嘻哈哈：“小媳妇儿一会儿来看我们训练吗？也就你能哄好飞哥了！”

　　陆翡想起早晨她们说的裸模，又想起泳池里的袁飞，脸不争气地红了。
　　前边袁飞的脚步一顿，往后回看，看见黑子勾着陆翡的肩，他心里一噎，顿时没好气地吼起来：“还不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