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若向晚》一叶荷风

4、第四章

　　虽然三年未见，可在向秋的印象中，罗衣衣就是一块顽石，别说风雨，就连淬火也奈何不了她，那时候，罗俭把罗衣衣管的死死的，她表面上很听话，却总是找机会偷偷溜出来，就算被打被骂也不哭不闹，可现在的罗衣衣，眼里浸着泪水，表情委屈，令人怜惜。
　　罗衣衣退回到座位上坐着，双手杵着下巴，眼睛看着黑板，若有所思，向秋则在旁边的空座位上坐下，也看着黑板，若有所思。良久，罗衣衣才开口道：“其实当时我有把我妈妈的电话放在你家门口，就在一个铁盒里，用一块砖压着，你没看到吗？”
　　向秋再也没有力气去想这些事，过去的事对他而言也都不在重要了，初中三年，他学会了独自面对一切，学会了奔跑，也学会了逃避，罗衣衣对他而言，终究什么也不是。没有等来向秋的回答，罗衣衣转头看过去，向秋迷迷糊糊的，就差睡过去，意识到罗衣衣正看着他，这才直起身子，说道：“我回到江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给你送东西，没有直接回家，可能被我爸弄弄丢了吧。没看到！”
　　“我把这么伤心的事告诉你，你怎么就这个反应？”罗衣衣也直起了身子，恶狠狠地盯着向秋，就像个小学生一样。
　　未曾想向秋却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那我应该怎么做！”
　　罗衣衣被气得两眼冒烟，一脚把前面的桌子踢开，如一阵旋风般朝着门口走去，边走边用极其失望的口吻说道：“我还是去打排球吧！”
　　向秋忽的一下站了起来，大声喊道：“罗衣衣，我原谅你了！”
　　罗衣衣却是一脸惊讶，她走回到向秋面前，又好气又好笑，道：“你原谅我？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真的在江城流浪？”
　　“可是你说过你会一直保护我的……”原来，向秋才是那个长不大的小学生。
　　“向秋！”罗衣衣吼道：“你是男子汉，应该你来保护我。你现在都上高中了，怎么还是这么怯弱！”
　　“可是……”向秋也想大声回应，可终究没有理由，他只得倒吸一口气，接着说道：“可是明明是你答应我的……”他不敢正视罗衣衣，只能低下头看着桌面。
　　罗衣衣一点脾气都没有了，可她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应，难道真的向向秋道歉，他缺的又不是道歉。罗衣衣转身奔向操场，同大家打起了排球，也不知怎么回事，平时打球那么厉害的罗衣衣，今天却连连失利，丢了好几个球，快要结束的时候，还被球砸到了眼睛，额头肿起一块。
　　看着罗衣衣帅气离场的背影，向秋也没脾气了，其实他心里从未怪过罗衣衣，只是习惯了依赖，一下子要独立，着实不易，有时候向秋也恨自己，明明心里有很多话，可是张口来说的时候，却大打折扣，言不由衷，词不达意。“要不就给她写封信吧，嘴上说不好，写总还是可以的。”向秋想着，嘴角上扬，动起笔来，可仅仅是写出“衣衣”两个字，他便下不去笔了。写什么都难不倒向秋，唯独这心里话，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说起。向秋收起了笔，打开书，想着看会儿书，待有了想法再写不迟。
　　体育课结束，大家回到教室，继续为课业忙碌。向秋第一眼便看到了罗衣衣脸上的淤青肿块，心里很不是滋味，可碍于面子，并未前去细问，罗衣衣倒像个没事人一般，正常上课、正常玩闹。向秋内心平静了许多，看着窗外阳光明媚，不知不觉在纸上写了句：夜色再浓，终究挡不住阳光流泻。勉励自己，也是勉励罗衣衣。
　　可是，这样的平静并未持续太久。
　　那句向秋勉励自己的话，抬头称呼正是罗衣衣。他许是忘记了，许是没有放在心上，一张纸就那样放在空落落的桌面上，仅是上厕所的间隙，便被大家传的满城风雨、各有说辞。向秋倒是无所谓，他所紧张的是罗衣衣的想法。
　　罗衣衣虽未表态，内心倒也平静，一切流言蜚语左耳进右耳出，全然未放在心上。
　　看着书桌里越堆越厚的数学试卷，向秋忍不住叹了口气，再瞥过眼看看同桌付俊，虽然刚打完篮球，浑身汗臭，额头上的汗珠还在不断往下滴落，将洁白的试卷弄得污浊不堪，可付俊却做得极其认真，顾不得其他。意识到向秋正盯着他看，付俊停下了笔，愣愣地转过头看着向秋，皱起眉头，焦急地说到：“那张纸真不是我传出去的，我也不知道是谁干的？”
　　向秋自然知道付俊说的是写给罗衣衣的信，不过这也不是他的关注点，“和那个没关系，我是在想，你的卷子能借我抄一下吗？”
　　付俊愣出了神，他知道向秋数学很差劲，可再怎么差劲，也不能沦落到抄他试卷的地步。付俊一脸尴尬地笑道：“你别闹了，我都是瞎写的，高老师这节课讲试卷，做不好就玩完了。”说完低下头继续奋笔疾书。
　　向秋打开试卷，看看那些所谓的“集合”，再看看写写算算、宛如大神的付俊，愁上眉梢，他咬紧牙关，使出全身气力，才把那只圆珠笔的笔帽取下，顾不上看题目，准备瞎写一通。也不知道为何，笔落下的一刻，竟鬼使神差地看向罗衣衣处，不巧的是，罗衣衣也正看向他，二人随即尴尬地坐正身子，低下头。可没过几秒钟，罗衣衣的试卷竟漂洋过海来到了付俊手中，按照前面同学传来的话，此试卷是给向秋的。既是同桌，自然不分你我，二人喜出望外，开始抄写。
　　上课前一秒，二人相继抄写完毕，心中的滚石方才落了地，此时二人才注意到，试卷最上方用铅笔写着的一句话：最后一次，以后自己做。付俊撸起右手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用左手手肘戳了戳向秋，道：“你俩到底什么关系？”
　　向秋不经意地看了一眼罗衣衣，示意付俊把试卷传回去，不耐烦地回道：“原来认识而已……”
　　付俊自顾自地点了点头，嘴角露出邪恶的笑，看着试卷并未答话。
　　数学课上，高一二班班主任高满贯拿着一沓试卷站在讲台上，面露微笑看着大家。一件浅蓝色的短袖T恤衫，一条浅灰色的西裤，再搭一双棕色的皮鞋，高满贯肉嘟嘟的体型配上他弥勒佛般的微笑，是高一二班绕不开的一大亮点，可是笑容的背后往往没有什么好事。高满贯上课的方式有些特别，他喜欢讲完一个章节就集中考一次试，再用无数张试卷来加以巩固，这是他多年教学总结出来的经验，“题海战术”永远不会过时。高满贯还有一个特别的教学方式，喜欢叫同学起来讲题，把对题目的理解、解题思路、涉及到的所学知识等讲出来，错了也无妨，重要的是考察学生的思考能力。
　　上节课讲题的最后一个同学，坐在向秋前面第四张桌子，向秋私下里算了一下，按照高满贯叫人的习惯，这一次向秋讲的将是正数第五道题，他已经从罗衣衣处得到了正确答案，经过一番努力找寻，他已早早找到了解题思路，现在要做的，是尽量让自己保持镇静，顺利把题讲完，可是越是如此，他就越是紧张，同桌付俊都看不下去了，在一旁给他加油鼓劲。
　　可是，第三位同学把第三道题讲错了，一向笑嘻嘻的高满贯突然变了脸色，因为这本是一道简单的选择题，简单到连向秋都知道怎么做。高满贯很是生气，一通批评后，让第四位同学接着讲第三题，如此轮着来，到向秋的时候，则应是讲解第四题才对，可由于太紧张，向秋压根没注意到刚才发生的一幕，站起来的时候，按照准备好的讲题思路把第五道题完完整整讲了一遍，思路、做法完全正确，可高满贯还是露出了不悦的神色，“本来数学就差，你还不认真听讲，讲到哪一题你都不知道？你这还叫上学？”
　　被说的面红耳赤的向秋，对上课全然没了心思，站着听完一节课后，他在心底暗暗发誓，一定要学好数理化，可眼下，他必须克服这该死的紧张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