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安夜话》浯溟

5、难得糊涂

　　文书阁。
　　赵顺意入阁，便见铺了一地的纸卷，后边有一人，正半坐在地上，靠着书架，清理归档。
　　“八尺木，这个月，把文书和资料归了档，再把前院需要的资料整理好，送去，最近，我要去趟长安，你跟我去。”
　　“啊”，八尺木愣了愣，“长安，我就不去了，你看，最近需要的资料挺多。”
　　“这次出公差，带别人我可不放心，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这里，我能指望的人，只有你，你说，你不帮我？”
　　“可是……”八尺木正想着，被赵顺意盯着，毛毛的，又说不出，这位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八尺木不好意思拒绝。其实，从小到大，只要是身边的伙伴要求帮忙的，他就几乎没有拒绝过。可是长安，这个地，他可真的不想去。

　　齐安府前院。
　　“曹大人的任期这个月就到了。”
　　“所以，你看他也不想查这个所谓的偷窃案，反正稳稳的过好任期内的最后一个月，不求有功，但求无过。”
　　“不过，你说，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别多。这个女王城，也很奇怪，让我们在城门设障碍，可是却不说，丢了什么东西，让追查，苦得我们天天在这街上晃荡。”
　　“街上巡查，不过就是面子上的事嘛，哪叫你真查什么。这跟皇城挨了边的，咱们哪，都别问那么清，少管为妙。”
　　八尺木拿着一摞资料，穿过回廊，就听见偷懒的两衙役对话，不由一笑，这些老油条倒是通透，很会做事。
　　每年都由尚书省的吏部官员进行考核和监督，有最和善划分，依次区分为上中下几等，有一最以上，四善的为上上，有一最以上的，为中上，有，一最，或有善的，为中中，无最无善的，为中下，依次类推。政绩好的，得上的，会记录在册，酌情擢升，中中，一般仍留原任，不升不贬，中下之后，官吏会依情况降级处理。当然，也有人拿银子，活络活络，而免于责罚。如今这位齐安郡太守（刺史），曹大人，是个弥勒佛般的人物，见人一张笑脸，年纪已有六旬开外，混迹官场四十余年不倒，是个人物，政绩也还算清明，去年年底考核，监察御史说他有一最，能任贤举才，为上等，今年二月朝廷发榜，他被调任长安任银青光禄大夫，是个文散官，从正四品上的中州刺史到从三品的光禄大夫，只是多了点俸禄，但文散官实质上比不上刺史这样的职事官，只是在外为官多年，曹大人年岁渐长，原也愿回长安颐养。如今秩满，正如那个差官说的，是不图有功，但求无过了。
　　八尺木，边想着边往前院去，寻思着，“去年，吏部考核中，顺意的评价不错，今年放榜顺意是录事参军，专管来往文书，想来顺意这次去长安，是去吏部报备，哎，又得陪他去……”
　　八尺木想着，拿着文书，走进前院大堂。“参见大人，这是今日刚到的文书，这份是长安的，这是江夏郡的。”
　　“好，放这吧。”
　　八尺木正准备退出大堂。忽见司法的刘判司和赵捕头，匆匆进入。
　　“报大人，郊外柯山竹林中，发现两，查证身份，是女王城的侍卫。”
　　八尺木，不由，停住脚步。
　　“又是女王城？”
　　“是，因涉及齐安郡和女王城，本案属下亲自带人查证，两侍卫，虽是女王城的侍卫，但是齐安城人士，已着家人前来辨认，确实无疑，经仵作验证，有多处剑伤，应该是与人拼斗时所受，致命伤，是颈部的剑伤。凶手，武功远高于此两人，所以伤口利落干净。可能是江湖人士所为。”
　　“江湖人士？不可能，他们素来不与朝廷来往。”
　　“那可能是有江湖背景的。”
　　赵捕头，看了看八尺木，想动嘴，又忍了忍，终于没说什么。
　　八尺木感受到赵捕头的目光，有些黯然，心里象猫爪子挠似的，很想问问，“那剑伤是何特征。”可现在自己并非捕头了，也不能。
　　“刘判司，这案原本该齐安县尉追查，因新的齐安县令，县尉尚未到任，齐安城县级官员配置不齐，现由你暂代理，调查。”
　　“是，大人。”
　　“那你们先退下吧，八尺木，你等一下，把审核好的文书带回。”
　　“中午，拙荆准备了饭菜，她想你了，让你去吃顿饭。”
　　“是。”
　　“你回文书阁，把赵参军叫来。”
　　“是。”八尺木，淡淡退了去。

　　不一会儿，赵顺意便去了前院大堂见曹大人。
　　“曹大人。”
　　“哦，是赵参军，先坐。”
　　“谢大人，不知，大人找卑职有何事？”
　　曹大人，缓缓道：“是这样，你昨日向本官报告，去长安一事。本官秩满，不日将去京述职，你可推缓两天，本官正好携你一同前往，路上互为照应，也更为安全。本官去任，下任还未到，你去长安办完事，正好接新刺史到任，一同回来。”
　　“那如此，多谢大人抬爱。”赵顺意连忙作揖。
　　“不过，本官车马有限，多人恐有不便。委屈赵参军要轻衣减从了。”
　　“恩，下官只一人去，不会给大人添麻烦。”
　　“那昨日，你好像说，要与八尺木一同前往。”
　　“恩，文书阁最近来往文书颇多，得留人整理，而且，八尺木也不愿陪我前往。”
　　“哦，那这样也好。”

　　中午，八尺木进了州府后院。
　　一处院子，便见一有些年岁的妇人，在搬着花盆。
　　八尺木，连忙去接过花盆，道：“曹夫人，您小心，我来。”
　　妇人见是他，也不推辞，到一旁休息，“你，怎么好久也不来看看我们，过几天，去了长安，又不知多久才能见着了。”
　　八尺木冲妇人，笑了笑，没说什么，继续搬着花盆。
　　“小木木，太累了，来凉亭歇歇。”
　　“唉，好。”
　　八尺木去了凉亭坐下，喝了曹夫人给倒好的茶，眼睛不时看看另一边看书喝茶的人。
　　“木，你答应，和赵顺意去长安？”
　　“恩，是，他说和你报告过了，我想推辞，可不好意思拒绝，就答应了。”
　　“哼，你。”
　　八尺木不明，有些忐忑，又道：“您不许吗，那我就去推掉。”

　　曹大人，无奈叹了口气，“你什么时候能开开窍？赵顺意说你没有同意去长安。”
　　“啊，可是，我明明答应他了。”八尺木有些不平。
　　“唉，我知道，你不愿去长安，我也很清楚，你的脾性。赵捕头，为人爽直，有肝胆，讲义气，你跟他这些年查案，他倾囊相授。可是赵顺意，不同，此人看似愚傻迟钝，可有心思，能忍，善察。你怎么能轻易许诺。你忘了五年前的事吗？”
　　“八尺木，在人情世故上，你怎么就不开窍，我与你祖上，俱是同年，他们都跟人精似的，怎么你，却像个榆木疙瘩，唉，当年你去上四门学，原指望你学有所成，可不料，你是学的不错，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你也该长点心眼。”

　　“这几年，有人说我是糊涂官，可是这世上难得糊涂，有吏才，善断案，只是一种才能，我在刺史任上几十年，这里面的奥妙，并非一门而已。”
　　他指了指脑袋，“这里糊涂点可以，”，他又指了指心的位置，“可是这里得跟明镜似的。”，他说罢，又有些得意的晃晃，接着道：“他们说我知人善任，能举贤唯才，为一最。可不是虚夸。”
　　“好了，吃饭了，你啊，就别说他了。”曹夫人喊道。
　　“好，我就说这么多，八尺木，我也是想提醒你，我就去长安了，你是个忠厚的好孩子，可是在这官场上，却没有亲缘可言，你不会那些阿谀，也没有踏人的心思，可至少你得明哲保身，不受利用。我也希望你平平安安的，如果实在不行，就辞了官，买几亩田，躬耕其下，也许更适合你。”
　　“谢谢大人指点，我会谨记的。”
　　“你要记得，能做到最好了，吃饭吧。”
　　八尺木，从曹大人家，吃了午饭出来，心里仍是郁结难受。曹大人向来的教诲，他都记得，可是碰上朋友之谊，同窗之情，或是其他感动，他往往心软，忘记叮嘱。只是，他还是确信这世上，有真正的情谊，可是太少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