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秋入狮口》周磨叽

40、第40章 恨

　　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做什么样的事情都情有可原，可在理智上来说，大部分是不能被接受的。
　　景寺的举动，实在让一半秋感到震惊，他皱着眉，那个嗯字落在耳中，真切地放佛就在耳边说的。
　　他想要睁开眼睛望向景寺，告诉景寺，看到了吗？我醒着。你竟然选择让我如此的痛苦。
　　可是，他最后还是闭着眼睛，没有这样做。
　　也许是景寺想回报给他的同样的痛苦，也许只是景寺自私想要得到他，不管是哪一种，都是应该的。
　　他们不曾相爱，景寺没有理由一定不能伤害自己。
　　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唯一不应该伤害他的人，只有狮前川。
　　而狮前川，他相信他永远不会。
　　当初二人素不相识，他却被安稳的带回了听风啸，即使后来知道他根本不会治也治不好，却没有被赶走，依旧留在身边。
　　不管前川知不知道天选之人这件事，都不曾伤害过他，这便是一半秋认定的事实。
　　此时的疼痛只是身体上的，一半秋的内心很平和，他早就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咬着牙受着吧，只要不死就行。
　　慢慢的药力终于褪去，一半秋胸口微弱的起伏证实了人还活着。
　　费老说：“今天已经不能再用了，彻底昏死过去就没意义了。”
　　“过两天再用吧。”
　　费老张了张嘴，好像想反驳，最后还是答应了一声，二人便双双离去。
　　或许是景寺赤裸裸的伤害给的太明显，一半秋的心里愈发的产生对狮前川的依赖，他觉得此刻的自己只要待在笼子里，待在狮子的身旁，疼痛就会好一点。
　　所以，等景寺他们离开房间以后，一半秋就迫不及待的开始往门外爬，等他好不容易推开禁闭的大门，映入眼帘的却是景寺的脸。
　　他以一种居高临下的目光俯视着一半秋，忽然冷笑一声，说道：“费老，我觉得你用错人了，这药应该给那个家伙用才对。”
　　费老眼睛一转，明白过来后，低头说道：“您说的是。”
　　一半秋看着费老转身朝后面走去，气得脑袋里突突直跳，骂道：“景寺，你卑鄙无耻。”
　　“你好像第一次对我有这么激动的情绪，竟然是为了他。”
　　“你不要再做这些没有意义的事，我真的不知道。”
　　“知不知道，试试看再说吧。”
　　“景寺！”一半秋抚着胸口喘一口气，又继续说：“给我药的是丫头，找到这种药的是晓月星，他们两个都已经死了。而我在药起效之前，甚至都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药，这些话句句属实。”
　　“一半秋，我要的是什么，你心知肚明。难道仅仅因为你几句话，我就放弃吗？”
　　“你可以折磨我，但请不要把这药用在前川身上，他受不住的。”
　　景寺笑了几声，说：“又死不了，你怕什么。现在梅风不让我杀他，我不能杀！我受制于人，你知道我有多憋屈吗！费老，动手！”
　　一半秋只好眼睁睁看着费老将药粉撒在狮前川身上，起初并没什么反应，随后原本昏睡着的身体抖了一下，轻轻的呜咽了几声。
　　一半秋觉得他的心都要碎了！
　　从小到大，他的情绪起伏都很细微，唯一一次动怒也是因为晓月星背着他做了那么多事，但最终还是由着他去了。身边除了晓月星更是没有一个活物，住在不起眼的屋子里，做着许多人都在做的事，日复一日，各种情感上他都是很迟钝的。
　　可是此刻，一半秋明显感觉到了愤怒，不是因为自己产生的情绪，而是从心底迸发出来的，一种几近于不可控的状态。
　　随着小狮子发出的声音越来越低微，一半秋低垂着头，身体不可抑制的出现了微微的颤抖，手脚开始发麻，那一声声的呜咽，每一句都落在了心坎上。
　　他慢慢将手伸向景寺，抓住了衣摆，紧紧的攥在手里。
　　“怎么了？你这是要求我？”
　　他并不说话，只是努力的用手攀附上景寺的腿，然后将身体靠过去，贴合在景寺的腿上。
　　景寺惊讶于他这样的举动，可是随着腿上的痛感慢慢袭来，景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眼前这个，看似卑微的抱着他腿的人，实则上心里装的是满满的恨，是竭尽全力要让他承受一样的痛苦。
　　景寺看了一眼远处笼子里的狮前川，再看了一眼坐在地上的一半秋，随后仰着头笑了，如今这样的场面，任谁看了都会觉得自己是个胜利者，可是他彻底的败了，永远的败了。
　　自从大乱之后，天始终是阴沉的，所有人都没见过太阳，是因为这样吧，原本最温和的人，也开始这样的恨他。
　　腿上的痛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景寺说：“你放开。”
　　一半秋固执的抱的更紧，丝毫都不肯放松，他的心里堵着一口气，不这样做的话，身体放佛就要炸掉了。
　　“你再不放开，我让费老再撒一次！”
　　听到这话，一半秋一个激灵，手不自觉就松开了一些。
　　这个动作不知为何，彻底伤了景寺，他用脚踹开了一半秋，对费老吼道：“我们走！”
　　费老原以为总能问出点什么，没想到是这个局面，他心有不甘，可也不敢反抗，只好默默的跟在后面走了。
　　一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放眼望去没有刀没有血，就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这方寸之地，竟然成了荒洲里面最无人问津之处，一半秋抬头望向笼子里的人，恍然觉得好像是自己把他从高处拽了下来，让他遍体鳞伤，被人踩在脚下。
　　他那么骄傲的人，怎么能被这样对待！
　　这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又谈什么公正呢！天都已经塌了，从来就是适者生存，自己又凭什么当救世主！
　　再者说到底，所有人的生死又关我什么事呢？！
　　我连他和自己的命，都是拿别人的命换来的。
　　我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半秋内心已经几近奔溃，想法越来越极端，他恨不得回到当时，重新做一次选择。
　　就在这时，屋旁的草丛里，不停的传出让人无法忽视的声音，一半秋并不想去理会，他真的太累了。
　　可许久声音都没有停止，反而有越来越近的趋势，一半秋无奈的睁开眼睛，立马被眼前的几只硕大的老鼠吓到了。
　　一半秋赶忙直起身子，离它们远一些。
　　大老鼠垂着爪子看着他，也没有继续靠近，只张嘴说道：“我们嗅到你身上的戾气很重，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对于大老鼠能说话，一半秋已经不会惊讶了，但他意外的是，多少年了都没有老鼠出现过，它们居然还存活着？
　　“你们是从哪里出来的？你们不是都死了吗？”
　　“你没见过我们而已，怎么能说我们是死了呢，我们也是第一次看见你。”
　　“什么？”
　　大老鼠没有回答，而是把手揣在胸前，莫名有些可爱，问道：“我们看你愁容满面的，是不是有困难需要帮忙？”
　　“我……”
　　一半秋才刚说了一个字，眼睛忽然瞟到远处，有几只老鼠鬼鬼祟祟的朝笼子走过去，急得大喊：“你们要干嘛！你们不能咬他！”
　　边喊边跑过去，挡在笼门口，死死的盯住它们。
　　刚才带头说话的那只，见状也跑过来，解释道：“我们不会乱咬的，你别怕也别急。”
　　说完就扭头去训斥方才鬼祟的那几只，然后开始吱吱呀呀的辩解道，只是觉得好奇，没有见过体型这么大的动物。
　　一半秋定了定神，也觉得自己是紧张过度，慢慢放松下来。
　　大老鼠此时又说：“我们人小力量弱，从来不会挑起事端，这你放心。”
　　“你们也能变成人？”
　　好像对于不想回答的问题，大老鼠都当听不见，它答非所问的道：“可我们办事能力一流，你只要说出来，我们总会想办法帮你办到的。”
　　“我没有什么需要你们做的。”
　　“不可能。你心里愤恨，我们感觉得到，不然我们也不会出现了。”
　　“我心里的想法，你们怎么会知道？”
　　大老鼠好像不耐烦了，说：“你怎么那么啰嗦啊，你告诉我们，我们帮你办成，你给点打赏，不就好了嘛。”
　　一半秋倒真的想了想，钱财没有，金银珠宝古玩玉器，这屋子里倒有一些，但也不是他的，于是摇摇头说：“我没有什么可以给你们的。”
　　“不可能，吃食什么的也行啊，只要不太难办的，我都做主给你办了。”
　　一半秋虽然觉得这事离奇，但了胜于无，姑且先信了吧，只是才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就觉得喘不上气，还是先打发了它们，明日再说吧。
　　“那容我想好了，你们明日再来吧。”
　　大老鼠想想也对，毕竟第一次嘛，肯定是要花时间想一想的，于是点点头说：“好，那我们就先走了。”
　　他们说了这么久的话，景寺的人都不曾有任何的察觉，看来这些老鼠说不定真能有什么用处。
　　说起来也是怪，兽化人向来都是体型较大的，除了谷底的幻影蝶以外，其余的一概没见过，那些体型微小的动物呢？总不能都死绝了吧？
　　如今看见这些老鼠，倒也解了心中一些困惑。
　　或许，其实缘由很简单，它们弱小而不起眼，根本没人在乎它们，也没人对它们的消失感到好奇，存在和灭亡都是它们自己的事，无法引起任何的注意。
　　不管是哪一个世界，原来都是一样的。
　　一半秋坐在狮前川身侧，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心中的恨意又开始滋长。
　　当初允诺的是留下性命，却忘记了还有痛苦折磨这样的下场，这般活着真的有比死更好吗？
　　如若他一直昏迷不醒，关在这个笼子里，到时该怎么办？
　　如若他醒了，发现自己被关在了笼子里，又该怎么办？
　　明日里景寺会不会又来一次一次的折磨他？！
　　“前川，你心里一定会怪我的对吧？”
　　“前川，你什么时候才醒？你带我回听风啸好不好？我一定不会再跑了，我会一直待在你身边，一步都不离开。”
　　“前川，你痛不痛啊？我好痛啊。”
　　话语落下的每一个字，都被风吹走了，没有回应，也无法触碰，一半秋把头埋进膝盖里，月色将他的影子团成了小小的一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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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世间很难完美，有幸可以书写一段人生，愿他们二人终将携手，百年同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