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秋入狮口》周磨叽

41、第41章 宁园

　　第二日，老鼠并没有来赴约，一半秋也没有放在心上，他一整天都在担心景寺或者费老会来。
　　可接连好几天，这个院子除了送食盒的，都没有其他人再踏足过，与之前的热闹截然不同。
　　一半秋懒得探究里面的缘由，心下只有庆幸。
　　他整日整日的陪着狮前川在笼子里呆着，太阳好的时候晒晒，不好的时候就躺着吹风，下雨的日子里就把窗户和门板弄下来，将笼子顶盖好，铺上树叶，虽然简陋却十分有用。
　　开始是觉得，能这样清净的多陪一日算一日，后来慢慢放下心来，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上次这么长久的陪伴还是在谷底的时候，朝夕相处，入睡前和张开眼都能看见他，也许这就是世人所说的共结连理吧。
　　这样的词用在两个男人身上，好像不太稳妥，可一半秋觉得挺好。
　　当时在谷底，又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那种心情一半秋到现在依旧记得，他就仿若天神降临，浑身渡着光芒，自己追随着光而去，把他紧紧的抱在怀里。
　　说起来，先表明心迹的好像是一半秋自己，那个拥抱将之前朦胧的情感推到了极致，清清楚楚的摆在那里，两个人都不能再假装看不见。
　　虽然在那之后一半秋也会觉得羞耻，但是两个人独处的甜蜜冲淡了所有。
　　一半秋露出了这些日子以来的第一个笑容，他歪着头和狮前川趴在一处，阳光吹着风慢慢落了进来，在他的身上跳舞。
　　“你还记得在听风啸，你问我你想亲我是正常的吗？当时真的被你吓了一跳呢，还以为你要强迫我。”
　　“还有啊，你睡到一半，总要搂着我，力气又特别大，我都挣不开，就只好趴在你身上睡了。”
　　“那时候啊，我真的是翻遍了所有的医书，看的眼睛都模糊了，解药当然是没找到，不过也看到了诸多奇怪的东西，后来居然还派上用场了。”
　　“你带我看的那个落日，真的好美啊，这辈子是不是再也看不到了。”
　　一半秋说着说着，忽然委屈起来，眼泪就自顾了往下掉，呢喃道：“我现在好想你能亲亲我啊。”
　　一半秋哭诉完，又觉得不妥，这句话如果被他听见，只怕会比自己更加难过，已成定局无法改变的事，往后还是不要再提及的好。
　　想到此处，心中更加郁闷，便闭了眼想要睡一会儿。
　　偏偏这时，寂静了许久的院子，又来了点生息。
　　“看你在哭，我都不好意思说话。”
　　一半秋翻身起来，只见大老鼠没有钻进来，只是在笼子外蹲着，倒是意外的乖巧。
　　“那天你没有来，怎么今日又出现了？”
　　“我说了会来，就一定会来的，只是外面出了很多事，躲了很久。”
　　原来这么久的太平，是外面出了事。
　　“外面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大老鼠小眼睛转了转，问道：“你都不知道？”
　　一半秋诚实的摇摇头，大老鼠见状，立马高兴起来，说：“我当然什么都可以告诉你的，只是你得把食物都给我们，这样我才能说。”
　　看了看午膳时分送来的食物，除了吃掉一块栗子糕之外，其余的一动都没动，也不打算再吃，便允诺下来。
　　大老鼠开心的叫了几声，立马让大家把食物都搬走了。
　　看着把最后一棵云云菜都扛走了，大老鼠这才说道：“我知道你是谁，你把火灭了之后，大家伙死里逃生，本来以为一切都要恢复成原样了。可是慢慢的，我猜是因为作为人的梅风再次掌权吧，人们对兽化人的怨念越来越大，尤其是对你，甚至大家都在说，天塌下来也是因为你的原因，后来所有的祸事，都是你的错。”
　　“你的意思是，大家都在怪我？”
　　“对啊，虽然吧你是阻止了一场大灾难，可如果你本来就是罪魁祸首，那你这么做也不过是将功赎罪，是应该的。”
　　大老鼠说到激动处，忍不住上前了几步，又说道：“再说了，本来兽化人百年之后可能就要死绝了，这大荒洲还能回到人们的手中。可偏偏出现了你这个天选之人，若你能够延绵子嗣，他们就再也没有翻身之日了。”
　　一半秋听到这里不免要笑了，说：“我是男子，怎么可能产子。”
　　“你可不是普通的男子，这谁说的准呢？而且就算你不能产子，说不定还有什么别的邪术。”
　　大老鼠话一出口，也觉得说错了，立马闭了嘴，小眼睛又咕噜噜的开始转。
　　一半秋是真的没想到，外面的情势竟然变成了这样，难怪梅风没有再出现过，恐怕这段日子，他也是很为难了。
　　“什么时候开始的？”
　　“其实开始的时候吧，也就几个人这么想，大家还是觉得你好的。可慢慢的吧，这日子实在是难过，火烧掉了很多的良田和屋子，土地干涸，食物和水都很缺。人们妻离子散，烧伤的就更数不清了，还要在这种情况下拼命劳作，可能就心里不痛快了。”
　　人心还真是有趣啊，在仇恨这件事上总能出奇的一致。
　　一半秋盘算了一下，他们能够恨的，好像真的只有他自己，罢了，改变人心这种事完全没什么兴趣，他转念一想，又想到了别处。
　　“这和你一直躲藏着，有什么关联？”
　　“我们虽然小，那好歹也是兽化人啊，当然也很不招人待见的。他们也真的是坏，都认识这么久了，居然真的就要打死我们，那我肯定是要躲着啊。”
　　“那你为何不来找我呢？我不会伤害你们。”
　　“现在对我们来说，外面哪哪都危险，我们是哪儿都去不了，那当然也就什么都帮不了你了，又来找你干嘛呢。而且你也是人啊，说不定也很讨厌我们。”
　　这番话倒是中肯，一半秋有些喜欢这只大老鼠了，笑着说：“那现在是有所好转了吗？”
　　大老鼠搓了搓手，不好意思的说：“那也不是，只是我们把存下来的粮食都吃完了，我就想来找你碰碰运气。”
　　“那你该早些来，这几日的食物我都没吃完，都有剩余。”
　　啊，大老鼠懊恼的垂头丧气着，这模样倒有几分可爱，一半秋越发觉得它有趣了。
　　“你明日可以再来。”
　　“那你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一半秋摇摇头说：“没有。吃不完的食物本来也是浪费，你们拿走更好。”
　　“你为什么不吃东西？你是要绝食吗？”
　　“不是。”
　　“好吧，那我就先走了，明日里我再来。”
　　大老鼠走后，一半秋忽然想起听风啸那个鼠面的男子，因为未曾说过话，居然到现在才想起来，他与这些老鼠会不会有什么关联？他的头颅应该还在那里，如果是一脉同宗的话，或许该知会它们一下，明日或许应该问一问。
　　正这么寻思着，和鼠面男子有关系的沈寻染，竟然适时出现了，一半秋的心中产生了事情要出现转机这样的错觉。
　　沈寻染一来便看着狮前川，说：“他还是没有醒吗？”
　　“若是醒了，不用我知会，你也能知道。”
　　“你想喝酒吗？”
　　一半秋抬头看了看正午时分的日头，笑了笑说：“喝吧。”
　　两个人没有在笼子里喝，而是进了屋，大敞着门，面对着笼子开始饮酒。
　　“你是预见到了什么？还是又做梦了？”
　　“没有，我有说过你变好看了吗？”
　　“说过。”
　　沈寻染将头探过去一些，似乎为了看得仔细，随后说道：“你不信吗？你从前也好看，可如今过于好看了。”
　　这话是好话，可说出来的语气放佛这也不是什么好事。
　　但一半秋并不想深究，这人本就是半分真半分假。
　　“你同那位鼠面男子是什么关系？”
　　“原来是同你和前川一样的关系，后来嘛，他管的太宽了，什么都要说，我就觉得越来越没什么意思。”
　　“那他死了你难过吗？”
　　沈寻染晃了下神，说：“听风啸的人死了，我都难过。”
　　话到这儿，两个人都不再开口了，低头开始喝闷酒。
　　一半秋看得出他心里有事，却也并不想问清楚，只是开口问别的事。
　　“那你有见过老鼠吗？”
　　“没有，你今天怎么老问老鼠的事”
　　“你不是猫吗？”
　　沈寻染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老鼠早就死光了好吗？我不用吃老鼠，我吃米饭。”
　　看着他一本正紧生气的样子，一半秋觉得好笑，便笑了起来，然后他也一起跟着笑，颇有些莫名其妙。
　　其实沈寻染的出现确实是有原因的，就在两人各怀心思饮酒的时候，远处的议事大厅里，景寺正被团团围住。
　　他一个人坐在高位上，底下是一群衣着靓丽的人，为首的却不是梅风，这批人已经是第三次来了，可梅风一次都没有出面过。
　　大约是这样的场面实在是难以处置，真的是狡猾的人啊。
　　他们的诉求很简单，就是要把一半秋带走，但景寺在思考的根本不是这件事，而是他们三番五次的来，恐怕是这几日发生的事早被人传了出去，梅风因此猜想或许可以把一半秋从他身边带走。只是不知，他是帮一半秋还是有别的意图？
　　景寺想的是毁了他，但绝不会让他离开这里，因此要平息众怒，只能再想想一个办法出来。
　　这时有一个声音突然想起，说：“你不肯把他交出来，究竟是有何目的？”
　　“你们无非是得到消息，想趁着这个机会，找我要人。”
　　“没错。他已经是个无用之人，你又何必留着他。他在你这里吃好喝好，受着供奉，他应该收到惩罚。”
　　费老见景寺不说话，深知他心里的想法，便说：“经此一难，大家都死伤众多，应该好好将养，又何必要挑起事端呢？”
　　“你不要再说这些风凉话了，兽化人和人共存，我们已经没什么意见了，可一半秋是天选之人，他就是罪魁祸首，我们要带走他也合情合理。”
　　“就是就是。”
　　“是这样没错，今天一定要有个了断。”
　　人们群情激愤，就好像把活着所有的愤怒，都砸在了一半秋的身上。
　　景寺对于这样的场面，心里也很意外。
　　人们对于一半秋似乎没有那么心怀感恩，分明是他的牺牲让这些人存活下来的，真的是奇怪的物种。
　　还有一点就是，一半秋的存在确实是某种威胁。
　　毕竟百年过后，兽化人的灭绝是没有意外的既定事实，可一半秋若是一直在兽化人的手里，倒也不能如此高枕无忧，也不知道他们想把一半秋带走，到底是想怎么处置。
　　景寺不放人，倒也不是真的别有打算，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结束了，他无法成王，也无法拥有想要的人，根本就毫无斗志。
　　“你们到我这里来，说要人就要人，这是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了。”
　　他们虽然态度嚣张，但听到景寺这样说，到底也语塞了下，踌躇半天后才说：“我们是真的再也经不起什么折腾了，他一半秋若不是这天选之人，我们是不会来要人的。我们把您奉在主位，您也要替我们着想啊。”
　　“这连日来，我们担心的茶饭不思，更加无心劳作。我们保证，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只是想把人带走，希望您准许。”
　　这根本就是要耍无赖，景寺很是头疼，这群人这么做一定是梅风授意的，他究竟为什么这么做，于是问道：“梅风为什么没来？”
　　“他要是来了，这事不就闹的太大了吗？您今天就把人给我们，这事办的也就不难看了。”
　　这梅风果然是奸诈狡猾，一步步的算计出来现在的局面，如今更是要趁机占的上风了。
　　他这么做，把一半秋掌控在自己身边，无疑是多了一份保障，消息也是格外的灵通啊。
　　景寺冷笑了声，人还真是不可信。
　　他望向费老，对方摇了摇头，看来也是想不到任何对策。
　　本来一半秋吃药的事就已经够烦躁了，只想安静的呆着，没想到这些人还找上门来，真的是生怕错失良机，每时每刻的盯着。
　　让这些人空手而回，是很难了，景寺这时想到了一个拖延的办法，还可以借此机会逼迫一半秋，或许可能会有意外的惊喜。
　　“既然你们都知道了，就这样放他离开，我心里的恶气难出。”
　　人群面面相觑，不知他何意，其中一人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要带走他也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你说吧。”
　　“他现在住在宁园，离不夜城很近，你们来往也方便。我希望你们每日派一名男子前来，一百日之后，人就可以带走了。”
　　人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算什么要求？
　　他们的目的是带走一半秋，或者死了最好，可景寺这说的，是什么筹谋，一时间没有人想得通。
　　“我听闻，你们对他也颇有怨言，我这么做，你们没理由拒绝吧。等我出了这口恶气，人随便领走。”
　　“你……你的意思是要将宁园，变成一座妓院？”
　　景寺笑了笑，说：“是，每日一位男子，不可间断。”
　　众人料到景寺不会轻易答应，也做好了长时间筹划的准备，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始料未及的状况。
　　看来消息很准确，他们两个之间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原以为景寺会痛快的交人，谁想到会是这样，真不知道景寺这么做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难道只是心生怨恨，出口恶气？
　　梅风也不在这里，没法出个主意，思来想去，还是答应的好，不过百天而已，而且即便这么做，对于他们也不存在任何损失。
　　“好，我们答应。希望百日后，您能信守承诺。”
　　“那是当然，打通道路还需时日，你们回去准备一下尽早动工，我希望尽快开始。”
　　这句话落下的时候，角落里有黑影一闪而过，只是影子太小了，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宁园里的一半秋放下酒杯，看着窗外的阳光，背上却渗出阵阵冷汗，想来是酒喝多了。

---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更新的太急，有些地方出现了情节上的错误，所以重新修改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