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秋入狮口》周磨叽

38、第38章 一切的收尾

　　话音刚落，一阵疾风袭来，众人被风沙迷了眼，惊恐中一片慌乱，只见朦胧中有一只巨兽朝这里冲过来，周身带着一种杀戮过后的血腥气。
　　等到风沙渐缓，众人才发现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应该遭受围堵的狮王，而且是兽身的他。
　　他从来行踪不定，很多人都是没见过的，更何况是完全兽化的样子，哪怕只是个模糊的影子，也让人吓得忍不住后退了几步。
　　可当众人看清楚时，却忍不住惊掉了下巴，那位天选之人正搂着他，他也乖顺的低下头来方便人搂着，爪子更是扒拉了那人几下，怎么看都像一只猫，而且是一只大猫。
　　一半秋这边看到狮前川，惊喜万分，忍不住就扑上去了，突然又想到什么，松开手围着转了几圈，狮子也跟着转，场面在这种严肃的时刻，一度有些好笑。
　　众人自然是不敢笑的，只是再次感叹，果然像只猫。
　　一半秋则开心的觉得，除了身上有些伤口和烧焦的毛发，看起来脏兮兮以外，没别的毛病，三只爪子都在，尾巴也没断，算是都齐全。
　　“前川，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一旁的金蟒也嗷嗷的扑过来，委屈的说：“前川，你怎么才来啊，我们被欺负惨了。”
　　狮前川一听，立马凶狠的朝景寺梅风看过去，放佛下一秒就要讲他们的头直接咬掉。
　　所有不相干的人看着都怕了，因为这也确实是狮前川干得出来的事。
　　景寺却是不怕的，嘲笑道：“他来了有什么用，有本事杀了我啊，了不得大家一起死！”
　　狮前川气得龇牙，被一半秋拦住了，顺便瞪了金蟒一眼。
　　而梅风瞥了一眼身边这个神经病，叹了口气，心想如此精心谋划，都没能杀了他，如果不是耍诡计，只怕永远都不可能动的了狮前川。
　　景寺虽然愚蠢疯癫，但实在是个可利用的，虽然很可惜，没有出现最好的局面，但是控制他，总比控制狮前川要简单得多。
　　接下来就要看一半秋的了，想要说服狮前川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更何况还有个一直在激怒他的蠢货。
　　不过，狮前川应该已经伤得很重了，毕竟自己训练了那么久的神箭手，也不是吃素的，虽然外表看起来还没有太糟，但内里肯定已经坏了。那个人如此聪慧，不可能看不出来，他一定会做出选择的。
　　这时，景寺又说：“我一直想不明白，你们毫不相干的两个人怎么会在一起？他狮前川，在你们的口中，名声就没有好过！我知道最开始，你也是讨厌兽化人的，可为什么偏偏对他就是例外？”
　　这话是问一半秋的，可是眼睛却盯着狮前川，一人一兽就这么用眼神对峙着，同样的伤痕累累，却像是下一秒就要打个你死我活。
　　看一半秋不说话的样子，景寺更加气愤，开始口无遮拦起来，说：“是你强迫他的。你问过他愿不愿意吗？你把他关在听风啸，不让他走，他无法反抗才会和你在一起！”
　　狮子听后，竟然停止了躁动，只是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也不知是惊到了还是气到了。
　　景寺越发得意了，又说道：“是吧！我就知道是这样！你是个头脑简单的畜生，只知道用武力去强迫别人，没人会自愿和你在一起，你就是个可怕的人！”
　　“不是的！”一半秋打断了他的话，第一次用一种冰冷的声音说道：“在骂别人是畜生之前，先看看自己是什么！”
　　本来就是三个人的争端，这话一出，景寺整个被吓傻了，周围的人更是大气都不敢出。
　　一半秋抬手摸摸小狮子的下巴，脸上满满的忧虑，倒不全是因为景寺的话，他在担心小狮子的身体。
　　被景寺骂了这么久，它都没有恢复到人形，怎么看都不像是他原本的作风，所以只能是一个原因，也就是它根本就无法维持人形了。
　　虽然外面看上去还好，可那火本来就邪门的很，说不定内里伤的很严重了，他不过是在强撑而已。
　　不能再犹豫了。
　　这时，小狮子也低下头蹭过来，一半秋把脸贴上去，轻柔地说了句：“乖。”
　　随后，拔下发间的银针，刺在了脖子里，下一秒狮子便脱力般得到了下去。
　　事情的发展就在一瞬之间，但是一半秋知道自己的能耐，从拔银针开始，他就应该已经察觉到了，却依旧没有躲闪，放佛这个银针就算是要他的命，也拿去吧，是这样的心情。
　　对面的梅风也看出来了，自己处心积虑，用尽所有办法都杀不掉的人，却是随随便便把命放在了一个人手里，想要就给，连躲都懒得躲。
　　他重新审视了一下一半秋，却依旧觉得除了面目清秀之外，无非是眼睛好看一些，可长相更优越的男男女女，送往听风啸没有百也有数十个，从没见狮前川留下谁，怎么就着了魔般爱上了这个人。
　　一半秋失了所有的力气，跪倒在地上，痛苦的哭着，轻声说：“睡吧，好好休息一下，换我来护着你了。”
　　小狮子安安静静地趴着，均匀的呼吸声说明它还活着，金蟒虽然早就知道他的银针了得，却不曾想如此的有用，或者说充满了危险，好在他对前川一心一意，不然的话死几百次应该也有了。
　　看着他伤心的样子，金蟒也觉得不是滋味，前路漫漫，为了不滥杀无辜做出了如今的选择，也不知道两个人会走到什么样的境地。
　　对面的那两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他和黑蟒都无法陪伴在身侧，实在是让人太担忧了。
　　不过此刻还有个更棘手的问题，那就是狮子的体型太大，蛇网根本兜不住。
　　本来他的计划是自己护住前川，然后用黑蟒残存的力量去护住一半秋的心脉，这样一来，所有的问题都解决了，也可以功成身退，可是现在……
　　正当它苦恼的时候，景寺不知为何又发起疯来，先是大笑了几声，之后跌跌撞撞的要走过来，幸好被金蟒及时拦住了。
　　他朝着一半秋哀求，说：“我只想问你一句话。”
　　一半秋低头抚摸着小狮子的毛发，随后说：“先把火灭了，我都回答你。”
　　“好。”
　　话音刚落，景寺就自己封住了血脉。
　　顷刻之间，所有的纷乱都结束了，大家的心里都长长的出了口气。
　　这场纷乱来的莫名其妙，同样也结束的很戏剧化，大家对于一半秋有了新的认识，他是不是天选之人不重要，他祸害这天下的能力倒是一等一的。
　　梅风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看了一眼景寺，觉得他冷静下来还要一段时间，其他人也没必要在这里看戏，就把大家都带走了。
　　金蟒自是不可能离开的，它要做的事还没有完成。
　　这边景寺又开始咆哮：“你回答我！为什么是他？凭什么是他？你现在回答我！”
　　金蟒看了一眼一半秋，发现他的神色比起以往更加的漠然，不只是对周遭事物毫无兴致，而是神情中有了恨意。
　　他缓缓开口道：“景寺，我老实告诉你，我对他是一开始就看上的。”
　　当时，那扇门自里面推开，一双大手揽住他的腰身，将他带了进去，他转过头去看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莫不是喜欢，又怎会让人那般轻薄。
　　只是他不喜兽化人，更对男男之爱极为不耻，前一刻还在对晓月星言之凿凿的说教，到了自己又怎能轻易承认呢？
　　一半秋又说：“我是被他抓去的，可在听风啸那些日子，我手上有银针，想逃也不是不可能，就算最后难免被抓，一死了之也未尝不可。所以，我是自愿留在那里的。”
　　他知道了这头狮子的真实身份，不害怕是不可能的，可是每当看着狮前川的眼睛，他就觉得欢喜，看见狮前川的脸就觉得可爱，所以被牵着手的时候，就自然的跟着走了。
　　起初，也会被噩梦惊醒，梦见他被狮前川吃了个干干净净，骨头渣都不剩一块，醒来的时候，背后阵阵冷汗。
　　可醒后却发现，他被死死的搂着，而这么做的人却呼吸平稳，分明睡得很沉，他就在想，这人若是真的想吃他，那还真是护食得很。
　　“我装聋作哑，与你虚与委蛇，是因为他从来没有说过什么喜欢，我不敢，我害怕，他若只是虚情假意，那我又该怎么办呢？”
　　狮前川的眼神是不清白的，行为也是越界的，甚至于有时候那双眼睛里的想法，他都看得懂，可是他还是不能肯定任何事，他只能安静的留在他的身边，等待着审判。是留在身边一时，还是一世，是现在就赶走，还是以后再赶走，他心里都有想过，想的时候，要么满心欢喜，要么肝肠寸断。
　　外人看来，他或许骄纵，没心没肺，还有胆大妄为，可是他心里的慌乱，犹如天亮天黑一般，时时刻刻，起起落落。
　　这些的背后，是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十分好看，配不上狮前川看他的眼神。
　　“后来在悬崖下面，他对我如同孩子一般依赖颇深，我才敢将位置摆在他的身边，并且决定再也不走了。”
　　这些话说出口，不只是景寺，就连金蟒都震惊了。
　　一半秋这般说，就是将他与景寺的后路统统斩断了，如今这样的情形，不说话就已经足够了，毕竟长路漫漫，后面的事又有谁说的准？
　　他要是为了前川，不得不讨好景寺，享尽荣华，也都在情理之中，可他偏偏要在此时将情意说的清楚明白，真是让人不得不佩服。
　　原以为景寺听了这些话，定是要嫉妒的发狂，可是此刻却异常冷静，只是笑了笑说：“罢了，那我就把你永远留在身边。”
　　一半秋心里是有了准备的，所以也不想反驳什么，只是沉默着，他现在担心的是狮前川的身体。
　　“你保了他的命，却会让他痛苦不堪。你选择的路，已经成了死局，就算活着有又能怎么样？”
　　一半秋依稀记得，方才分别的时候，他对他嘱咐过，让他一定要活着回来。
　　到了这个地步，活着没有意义了吗？不，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他还有呼吸，他会睁开眼睛再次看着你，那里面有着一切，活着就是意义。
　　他绝对不会让他死的，绝对。
　　一半秋转过头去看向金蟒，凄凉的笑了笑，说：“对不起，拜托你了。”
　　这世上的所有人，都不能相信了，只有你们了。
　　拿别人的命去护着自己在乎的人，实在是卑鄙无耻，原先也是最讨厌弱肉强食，现在自己却也是一样。
　　金蟒过来晃了晃脑袋，说：“上天赋予我们这种能力的时候，我们就在悬崖底下，心中最担心的就是前川。不知道他在哪里，也不知道他好不好。”
　　随着说出这些话，金蟒不动声色的将爱人残存的蛇网，覆在了狮前川的心脉上，看着它们融合在一起，心下放松下来，这一定也会是它的遗愿吧。
　　接下来就是自己了，金蟒看着一半秋毫无察觉的样子，继续和他说着话：“后来，他掉了下来，伤得极重，我们差点就以为他活不了了。”
　　金蟒用身体将一半秋团团围住，不让他有逃脱的机会。
　　“他醒来后，第一件事就是发呆，没有看失去的双手，而是整日整日的发呆。身体好转了以后，就到外面去看天。他向来寡言少语，我们却看出来，那上面有他在乎的东西，可我们根本帮不了他。”
　　金蟒第一次化作蛇网，很生疏也不熟练，好几次都差点维持不住，声音都有点颤抖。
　　一半秋察觉到了不对劲，问道：“你在瞒着我做什么吗？”
　　蛇网的形成本是透明的，可是金蟒这次用的是生命的全部，并非消耗精力而已，所以蛇网慢慢的在一半秋的身上显现了。
　　看着身旁出现的线条，一半秋再蠢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急急的说：“我是让你护着前川，你弄在我身上干什么？”
　　到了这一步，一半秋想逃，也是不可能了。
　　金蟒安心下来，缓了一会儿才说：“前川的心脉我已经护住了，你不用担心。我现在要用我的命，来护着你。”
　　一半秋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道：“你在说什么？你没有必要这样做，我已经吃了药了，他们是碰不了我的。”
　　“但他们可以杀你啊。”
　　“就算是这样，你凭什么这样做？！”
　　景寺在外面也察觉到了异常，大喊着问他们在做什么，可两个人此刻都没有心思去管他。
　　一半秋更是突然情绪失控起来，伸手想要挣脱这些蛇网，却发现根本不起作用。
　　用蛇网来护住前川，已经是万般不愿，金蟒这一举动，彻底惹怒了一半秋。
　　“你现在停手，马上停手，我不需要你这么做。”
　　“已经来不及了。”
　　一半秋眼里已经有了泪花，说：“你为什么不问问我？或者你等我有危险的时候，再这样做也可以啊，为什么突然要这样？”
　　“你明显不会同意啊，再说等你危险的时候，我说不准早被人杀了，还怎么保护你？”
　　“你根本没必要保护我！”
　　金蟒看着一半秋这么不冷静的样子，心里更加柔软起来，说：“我知道你是舍不得我。”
　　一半秋张了张嘴，眼泪却先流了出来。
　　前川与它们情谊深厚，它们这样做尚且有悖伦常，可说到底仍是有情有义，是说得通的，可这样对自己却会毫无道理。
　　“我也知道你在想什么，你想不通我为什么会舍命护你，对吗？”
　　金蟒没等他回答，继续说道：“我表面上护的是你，可实际护的人还是前川。天没有塌之前，他还只是一头普通的小狮子，可他不喜群居，总是独来独往，我们也是这样认识的，还有鹰举。没过几年，天就塌了，也不知为何大家凶性毕露，嗜血好杀，总之就是争斗不断。然而我们蛇群没有任何攻击力，也无法化作人形，还好全靠前川护着我们，那真的是最混乱的一年。后来前川和鹰举终于意识到兽化人的真实力量，他们开始想办法要阻止这场闹剧。”
　　一半秋听得入神，对于过去，他没有问起，狮前川也没有说过，准确说来，事情发生得太多，也有太多事没来得及细细说明，他知道的真的少之又少。
　　金蟒继续说：“性格完全不同的两个人，行事也是截然相反。鹰举对于弱小一概不留情面，全都拆吃入腹，可是前川只吃动物尸首。我有问过他，他说看到过它们兽化成人的样子，便无法再如从前一般吞噬入腹。那阵子，他开始自己和自己较劲。好在他足够强大，他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后来呢？发生了什么？你们又怎么落入崖底？”
　　金蟒刚要开口，只见不远处的景寺冲过来，也不知是担心还是害怕，径直朝一半秋过来，似乎想要抓他，可是却被蛇网硬生生挡在了外面。
　　虽然还未完全成型，但是对于虚弱的景寺而言，已经是无法冲破的了。
　　“你看，蛇网可以挡住兽化人的一切靠近，你以后就安全了。不过，前川和你触碰就没关系，因为我和它心意相通。可你又吃了那种药，前川同你……”
　　看到金蟒疑惑的目光，一半秋叹了口气，说：“他从方才开始就无法化作人形了，虽然表面看起来没事，可对于我的触碰毫无反应，只能说明他承受着更大的痛苦。我不弄晕他，估计也坚持不了多久。”
　　“原来如此，那你能医好他吗？”
　　“你放心，我会的。”
　　金蟒点点头，说：“我刚说到一半，后来鹰举野心越来越大，渐渐把目光放在蛇群身上，在他眼中我们就是累赘罢了。可前川不会同意的，亲疏远近他分得很清糊，即便情况再怎么糟糕，他也不会允许有人动我们。其实长此以往的话，迟早要出问题的，好在没过多久，蛇群忽然之间一夜在大荒洲销声匿迹，连前川都不清楚我们去了哪里。他怀疑过鹰举，但鹰举没有动手的时间，事实上也确实不是。我们也不知道原因，醒来就在崖底了。”
　　听到这里，一半秋想着，如果前川真的如众人所说，嗜杀成性，为了变得强大残杀同伴，自己还会爱他吗？
　　一半秋觉得是会的，两人相识之后，他所表现的就不是穷凶极恶的人，并非亲眼所见，便不能认作事实。
　　世间所有情爱，想必都会这般护短吧。
　　然而幸运的是，知道过往以后，他真的并非是那样的人，自己不必因为爱他而深怀歉意，这真的是太好了。
　　“你说的，我知道了。”
　　金蟒摇摇头，说：“你没有全明白。前川会不问缘由护着我们，是因为把我们当做知己，失去我们对他而言，是种打击。可你又不同了，在崖底的时候，我们见到了一个完全不一样的狮前川，失去你对他而言，是毁灭性的。你明白了吗？一半秋。我护着你，是因为我想护他。”
　　一半秋惊讶于这样的言论，他觉得内心沉重，这样无异于一命抵一命，他还是接受不了。
　　“你说这么多，只是希望我不要内疚，对吗？”
　　“你本来就不必内疚，我们所做皆出自内心所愿，与你并无干系。”
　　“怎会没有干系，这一切是我做的决定。”
　　时间容不得他们说更多的话，金蟒知道自己快不行了，它想把最后的话说完：“我要你答应我，不管后面发生任何事，不要离开他，只要你在他的身边，我相信他一定会活下去的。”
　　看着金蟒的身体几近透明，一半秋急迫的说道：“我答应，我都答应你。”
　　话说完，金蟒也彻底消失了，伴随着身上的蛇网也已成结，原本的线条变成了透明，几乎是看不见的。
　　在那一刹那，一半秋觉得身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了，风过无声，景寺的喊叫也无声，自己的心跳也听不见。
　　唯有小狮子的呼吸声，很轻很轻的，围在身边。
　　一半秋忽然觉得好委屈，眼泪不停的往外流，他看不清周遭事物，他也不想看清。这个糟糕的可怕的世界，他一点都不喜欢，说到底强大到底能得到什么？鹰举也好，狮前川也罢，他们拥有最多的东西，其实是不断的失去。失去兄弟情义，失去旧友陪伴，失去心爱之人，甚至失去性命，这一切又换来了什么呢？没有。大荒洲大部分都已经烧成灰烬，浓烟直滚云霄，往后数十年或许都将是苦难。不管是活着的还是死去的，都是苦难。
　　一半秋一时迷糊之间，细算起自己相识的几个人，性情冷漠多好啊，他不想认识那么多人，不想害死那么多人，他不想记得他们，他不想觉得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