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修崎

27、27

　　可能是一想着明天要回家夏北然破天荒的失眠了。
　　冷风在窗外呼呼的吹，窗外的其他楼的灯火让屋内不至于完全看不见，夏北然盯着天花板发着呆。
　　最后坐起来，抓过旁边的外套，随意套在身上，趿拉着拖鞋走到书桌前。
　　摁亮了小台灯开始复盘这一次的考试卷子。
　　可能学习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最好的催眠药，夏北然复盘完最后一张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也顾不上脱外套，钻进被子里眼睛一眯就睡着了。
　　“夏北然。”
　　夏北然一听到有人叫自己噔的一下坐起来，半眯着眼。
　　是何清欢站在他床边。
　　他下意识摸过手机看时间。
　　闹钟已经响了差不多15分钟了。
　　夏北然抓了把头发，道：“果然熬夜学习没好处。”
　　何清欢闻言视线从他身上移到书桌上。
　　上面还摆着他没来的收起来的卷子和笔都堆在一起，整个桌子乱糟糟的。
　　“等一会我。”
　　夏北然掀开被子，双脚触到冰冷的地板那一瞬间整个人抖了一下。
　　何清欢揣着手，坐回沙发上，刚刚坐暖的地方已经重新变冷了，他从桌上拿起刚刚背了一半的古文。
　　夏北然时间一来不及就喜欢把事情堆在一起干，这会嘴里含着牙刷走回房间把东西胡乱塞回书包里。收拾完背着书包回到浴室吐完水，又穿过客厅走到玄关穿鞋子。
　　何清欢也是第一次见识到，连书都没背多少就看着夏北然来来回回一次身上就多一样东西。
　　“走吧。”
　　夏北然没多久就收拾完站在玄关处看他。
　　“牛逼。”何清欢点开手机才过了五分钟。
　　夏北然疑惑的看着他，何清欢也没解释，抓起钥匙起身。
　　“莫名其妙。”夏北然傻站在原地，等着何清欢走到拐角摁了电梯嘀咕了一句。
　　各科的卷子断断续续都批改的差不多了，林子蓝在冬至活动开始前一节课踏进教室，这节课是补周一的班会课，
　　“开心归开心，”林子蓝拍了拍讲台，底下一下噤声，她环视了一圈接着说；“这次考试还是可以暴露出很多的不足，很快就要期末考试了，期末考试完很快就到高二下学期，你们离高考也不远了，尤其是偏科的.....”
　　“非要在吃饭之前讲这些没胃口的东西吗？”
　　宋修身子靠后小声的说。
　　夏北然不敢回话，林子蓝的声音逐渐小下去，眼神紧紧盯着这一块，他赶忙低头生怕殃及池鱼。
　　果不其然。
　　“宋修，我在上面说你在下面讲是不是？”
　　宋修一下坐直，没说话。
　　林子蓝接着讲，夏北然低着头神游千里，林子蓝对全班人都一视同仁，无论是成绩好的还是成绩差的，只要敢在她说话的时候干任何事情都会被抓，他不敢造次，每次都无聊的不行，忽然想看看何清欢在干嘛。
　　转头一看，何清欢在用吃剩的薄荷糖糖纸折千纸鹤，旁边已经整齐的排了三只了。
　　因为动作小，又被堆起来的书本挡住，林子蓝很难发现。
　　夏北然看着何清欢动动手又折出一只，要折下一只的时候注意到夏北然的火热视线，僵着头转过去。
　　他也不敢说话，用眼神询问。
　　‘你干嘛？’
　　夏北然眨了下眼睛，做了个口型‘继续啊’
　　何清欢深吸一口气，飞快的瞄了眼林子蓝，她的视线锁在别的地方了，他从旁边随手抽了张纸，飞快的写了什么，递给夏北然。
　　“你就不能自己找点事情干吗大哥？”
　　夏北然眨了眨眼，用食指摁住纸条，偷偷移过来，看清内容后对着何清欢缓慢而坚定的摇头。
　　何清欢牙都要咬碎。
　　“夏北然何清欢你们两个在下面眉目传情是吧？要不要我给你们腾个位置让你们上来表演一下？”
　　林子蓝手里的教科书不轻不重的拍着讲台，声音让夏北然身子僵硬了一下，全班的目光都随着这句话转过头来，尤其是宋修，用右胳膊挡住左手给他们比了个大拇指。
　　‘牛’
　　何清欢用手挡住那几个千纸鹤，低着头。
　　林子蓝接着讲回月考的话题，视线也移到旁边。
　　夏北然瞟着窗外的云，看了好一会觉得自己就快睡着了，幅度极小的摇了摇头，开始东看看西瞧瞧。
　　何清欢还在偷偷折，夏北然在心里数。
　　‘1，2，3.....7’
　　千纸鹤小小一个，被排成一排面对着何清欢。
　　夏北然不动声色的瞟了眼7个小千纸鹤又瞧了瞧面无表情的何清欢。
　　白雪公主和7个小矮人
　　夏北然思绪飘散到着终于忍不住这狗屎一样的笑点，低着头抿唇，
　　身子一抖一抖的。
　　何清欢也发现了夏北然在憋笑，盯了他快一分钟实在想不出他的发病机关又被什么误触到了。
　　他撕下笔记本的一个角，写上。
　　‘笑什么？’
　　夏北然手都在抖，趁林子蓝背过身的功夫颤颤巍巍的写下那9个字。
　　果不其然，何清欢看见后愣了一会，顺着夏北然目光看向那7个千纸鹤，一下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比划了个中指给他，接着重新撕下来一张大纸，几个大字占满了那张纸。
　　‘你奶奶的！’
　　林子蓝又讲了一会，抬起手腕看时间，摆了摆手，让白思月上来组织活动。
　　班级活动无非就是做做小游戏，拿拿小礼品什么的，座位前后被划分成六人组，宋修这个时候就像是醒过来了，格外活跃，什么游戏都能听到他的声音。
　　眼见宋修又要举手李乐靠过来问：“夏北然你再不参加就没游戏了。”
　　夏北然没什么心情，眼见越来越靠近放学的时间，心里的焦虑就像是面团一样发酵起来。
　　“我体虚。”
　　说完指了指何清欢；“那尊大佛强壮点，让他上。”
　　何清欢又开始写题目了，耳朵里塞了耳塞，四周的噪杂好像一点都影响不到他。
　　夏北然看的目瞪口呆。
　　这人不会洗澡都特么背单词呢吧。
　　李乐却已经习惯了，搓了搓鼻子；“情哥就没参加过这种活动。”
　　“他一直都那么...”夏北然想了好一会才把那个形容词找出来：“努力？”
　　宋修又上去了，李乐干脆坐在他位置上，点点头。
　　“高一就开始了，班长也是老班硬推上去的，不然他的头就埋那堆练习题了，老班他们都说情哥是要冲清北的苗子。”李乐托着腮，“要我说也是有天赋，不然光努力也站不到他这个位置啊，而且每年都能拿奖学金，还有时间参加课外比赛拿奖项。”
　　夏北然看向何清欢手上的笔，李乐后来的碎碎念也没能听见。
　　他一直以为何清欢能拿到那个成绩是天赋使然，他从来没见过有学霸会当着大家的面努力的，包括他之前待着的高中，每次年级放榜，年级第一总会说运气而已。
　　包括他，在上一个学校他也不会真当着大家面那么拼命的学，在家里请老师开小灶，临了考完试轻飘飘一句‘还行吧’就揭过去了。
　　大家都心知肚明却不会有人把这张皮撕破。
　　像是何清欢那种光明正大的说‘因为我牛逼’然后把所有时间都拿来学习的这种他还真的没见过。
　　游戏环节在放学前25分钟结束了，宋修意犹未尽的回到位置，夏北然发誓他是第一次在宋修身上看见神采奕奕的精神头。
　　每个小组分到了林子蓝点的外卖，无非就是披萨汉堡这些快餐，夏北然没动。
　　林子蓝在上面拍了拍手，“我煮了点汤圆哈，每个组上来拿几碗下去分，既然是冬至多多少少就是要吃点的，图个好意头嘛。”
　　宋修上去取了几碗，在两人两人之间放了一碗。
　　何清欢终于取下耳塞，他也没动那些快餐，拿过一旁的一次性碗筷，舀了几个。
　　夏北然看见他把碗放在自己前边，有些意外。
　　“图个好意头。”
　　何清欢说完给自己舀了两个。
　　甜甜的东西让夏北然心里那个面团稍微扁了扁。
　　“你今晚回来吗？”
　　夏北然临走前转过头问何清欢。
　　“...不清楚。”何清欢也不太确认，接着说：“我等会在地毯下面放钥匙。”
　　夏北然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拜拜，冬至快乐，白雪公主。”
　　他走得快何清欢没能说什么，直到他出了校门掏出手机才看见何清欢发了好几条信息来骂他。
　　夏北然心情出乎意料好了不少，打开百度搜了下回家的路线。
　　太久了，他都忘记怎么回去了。
　　他特地拖了点时间，到家差不多八点钟，门口的锁已经换成密码锁了，夏北然看着自己手上那串钥匙，笑出声，转身走出去，把钥匙一把扔进垃圾桶。
　　他抽了根烟才回去摁了门铃。
　　开门的是宋美兰。
　　夏北然和她对视，沉默了一会开口：“妈。”
　　宋美兰侧身让他进来。
　　夏北然站在玄关，把鞋子脱了，摆在旁边的属于客人的一次性拖鞋。
　　宋美兰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张了张嘴说：“新来的阿姨不小心收拾掉了你之前的那双，也忘记买新的了。”
　　夏北然不想管这是真是假，顺从的套上拖鞋，摇了摇头。
　　“我不是说过吗，他要是不改，那就断绝关系，既然是客人，那就要穿客人的鞋子。”
　　夏侯的声音从客厅传来。
　　宋美兰没说话，稍微侧了侧头，像是默认，等夏侯言语越来越过分的时候才阻止，“好了，今天是来吃冬至团圆饭的。”
　　夏北然拳头紧紧又松松，最后还是沉默以对，跟着宋美兰走去餐厅。
　　饭桌上摆了很多菜，阿姨还在拆外卖盒子，应该是刚送来，夏北然甚至还能看见热气。
　　夏侯和宋美兰坐在了主人位上，夏北然站着看了一会，选了一个离得远的客人位。
　　夏侯没忍住，等阿姨回了房间他才摔了筷子。
　　“夏北然你坐那么远什么意思？”
　　夏北然没搭理，直到夏侯言语愈加过分，他才冷冷的回：“我不是按照您的话坐在我应该坐的位置了吗？”
　　夏侯听着火更大，一下子没压住声音：“所以你的意思是真的不打算回这个家了是吗？”
　　夏北然听着觉得想笑，这怎么还能倒打一耙呢。
　　“爸，把门锁换了，把鞋子扔了的人是我吗？这个家到底是我不打算回还是你不让我回的？”
　　宋美兰这会掺进来一脚；“够了，如果不是因为你.....我和你爸爸也不会这么干。”
　　夏北然满腔的火一下被熄灭，扫过两人。
　　“我约到了一个很权威的心理医生，最近这几天他刚好在这里出差，明天我带你去看看。”夏侯意识到家里还有一个阿姨，喝了口水平息了呼吸说。
　　夏北然低着头眨了几下眼睛，勉强压下眼里的眼泪，站起来。“如果还是说这个，那我们没什么好说的了。”
　　“夏北然！”宋美兰歇斯底里的叫声让夏北然都一愣。
　　“今天是团圆饭！你是不是就不能稍微懂点事，让我和你爸有点面子，放点心是不是？”
　　夏北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说出话的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抖：“我前面18年还不够懂事，还不够让你们有面子吗妈妈？”
　　宋美兰没说话。
　　“无论你之前怎么样，你喜欢男生这件事就足够让我们俩没法在家里抬起头了，你是我们唯一的孩子，你要是喜欢男孩，我们怎么办？”
　　夏北然眼泪没被包住，落在地上。
　　“还是你们俩，你们俩，你们既然只想得到自己那为什么当初要生下我。为什么要生我让我那么痛苦呢。”夏北然嘴唇止不住的颤抖：“办法你们不是一直都心知肚明吗，你们是商人，比我这个小孩明白，大号没用了你们应该也在考虑小号了吧。”
　　‘啪’
　　夏北然的脸被打的一歪，脸上火辣辣的，眼泪滑下来的时候像是加了一把柴，愈来愈旺。
　　“夏北然，你现在这个样子真的很让妈妈失望。”
　　夏北然看向她，深吸了一口气：“那真的很对不起，我从出生开始就在让你们失望，没能成为你们心目中的好儿子，妈妈。”
　　“希望你的第二胎会是符合你们预想的好儿子，好女儿。”
　　夏北然说完就往玄关走，换完鞋子的时候停住。
　　“对了，你们说的团圆饭，从小到大，我只和你们吃过这唯一的一次，爸妈，你们装的时候能不能也像点样子。”
　　门口还放着他刚点的汤圆。
　　应该是刚送到，上面放了张贺卡，夏北然缓缓蹲下，打开贺卡。
　　“团团圆圆”四个大字一下映入眼前，他盯了好一会，知道眼泪晕染开贺卡上手写的祝福。
　　提着汤圆站起来，将贺卡撕的粉碎，攥在手里，扔进垃圾桶。
　　图个屁的好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