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修崎

17、17

　　夏北然沉默了好一会，决定把刚刚的对话加入自己的人生信条里。
　　他没听课，握着笔在卷子上涂来涂去的，手表摆在一边。
　　离下课还有不到一分钟，他长得高，坐直了能看见班里大部分人，这个时候大家已经在做准备姿势要开跑了。
　　趁着写板书的功夫宋修转头：“情哥你吃不吃饭？”
　　何清欢把注意力转移了点给宋修，笑：“你不会以为能准时放学吧？”
　　话刚说完下课铃还有老师的声音同时响起。
　　“好，我们接着看下一题。”
　　“我操！”宋修看向外面，人一下子全涌出来，他觉得脚下踩着的地都开始摇晃了，他趴在桌子上：“完蛋了，今天又吃不上饭了。”
　　老师在讲台上依旧讲的唾沫飞起，宋修伸长脖子，把窗帘拉开了些。
　　“你在干嘛？”夏北然刚抬头就看见宋修这个动作，开口问。
　　“感受自由。”
　　“…有病吧你。”
　　宋修这样的人也不在少数，多的直接趴在桌子跟魂被抽了似的。
　　“行了啊，把这道题讲完就下课。”老师也看不下去，开口。
　　这句话下去人就起来大半了，回答问题的声音也此起彼伏，宋修这种什么也不会的也跟着瞎迎合。
　　老师被喊的没办法，加快速度讲完站在讲台上挥了挥手，宋修东西都没收拾，抓着饭卡三步作两步就跑出去。
　　夏北然坐着也不动，抓着笔一下一下往书上点，何清欢也没走像没听到铃声一样坐着写题。
　　夏北然就这么画点画了十分钟，最后啪的一声把书合上：“书呆子。”
　　何清欢没搭理他。
　　“说你呢。”
　　何清欢才抬起头，嘴角稍微扯了下看起来有点无语：“我们认识了一个多月，你给我取的外号数量赶上宋修两年给我取的了。”
　　夏北然抓起校卡揣到兜里，起身：“您特点多嘛，不像我，除了长的帅，也没什么大特点了。”
　　说完还挥了挥手：“走了。”
　　何清欢舌头顶了顶腮帮子，一时间没说出话。
　　最后吐出两个字：“傻叉。”
　　夏北然听见了，没回头，背对着竖起一个中指。
　　他故意走得慢，连递放行条的动作都慢吞吞的，就算是这样他还是一眼就看见了宋美兰的车。
　　很好认，黑白灰里面只有她一辆红色的。
　　停在马路旁，张扬又惹眼。
　　他走上前，敲了敲车窗，接着拉开后座车门，坐进去。
　　几天不见，就算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宋美兰看起来依旧是光彩照人，年轻的像是三十刚出头的女人。
　　“我记得你放学没那么慢。”
　　宋美兰在后视镜和夏北然对上视线。
　　夏北然能看见她的嘴唇，像是刚补完妆，红艳艳的，一张一合。
　　在他眼里像是要吞了人一样。
　　他把视线挪开，和她对视：“你要是想要在这里吵，我没意见。”
　　车内一下变的更加寂静，空气都好像逐渐变的稀薄。
　　夏北然没移开视线，就和宋美兰对视。
　　过了不知道多久，以宋美兰移开视线开车结束。
　　和她给人的温柔娴静感觉不一样，宋美兰开车很疯，速度飙的很快，不会顾忌车子上有谁。
　　因为这点她很少开车，
　　夏北然看向窗外，熟悉的地点急速倒退直到完全替换成陌生的景色，这时他才意识到妖都原来有那么大。
　　夏北然没来过夏侯的公司，规模不算小，在靠近市中心的地带，他跟在宋美兰后头，校服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夏北然站的懒散，靠在电梯角落感受电梯上升带来的超重感。
　　夏侯待在办公室里，听见有人进来也没抬头，依旧低头看文件，夏北然也不着急，坐在沙发上，撑着头。
　　只希望不要动手，不然回去又要被东问西问了。
　　夏北然脑子里只盘旋了这个想法。
　　夏侯抬起头就和夏北然对视了，夏侯和夏北然长的不像，但那双眼睛就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夏侯是招摇的桃花眼，夏北然更甚，对视的那一瞬间，夏侯有些恍惚。
　　“今天是来谈的还是来吵架的？”夏北然过了一会开口。
　　“你想明白你哪里错了吗？”夏侯回过神。
　　夏北然一下子觉得有些好笑，额头上的痂一下子好像又开始隐隐作痛，怕自己笑出来没出声，缓了一会：“我哪里错了？”
　　“世界那么多个女的你不喜欢你去喜欢男的这还不叫错吗？全世界是同性恋都不关我的事，但是我夏侯的儿子绝对不能是！”夏侯最后一句几乎是吼出来的。
　　“夏北然，爸爸妈妈在很认真的说这件事，你是个同性恋我和你爸的脸以后出门往哪里摆？你不结婚都可以，但是绝对不能是个同性恋。”宋美兰接着说。
　　夏北然看着两个人，过了好一会：“面子重要，还是我重要？”
　　夏北然真的笑出来了，轻笑：“我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你们可以接受不结婚可是无法接受我喜欢男生，甚至想过要把我带进医院去检查，我不觉得我喜欢男生是个错误，错的可能是提前让你们知道了，你们说你们爱我，但是你们更爱我给你们脸上贴的光吧？”
　　“吼也吼了，打也打过了，我可以离开了吗？”
　　夏北然站起来，只觉得没意思。
　　“因为你是我夏侯的儿子！”夏侯只是这样说：“我给你优越的生长环境，别的小孩子想都想不到的优越条件，你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爸，”夏北然忽然开口喊夏侯，“你给我的这一切，有多少出于爱我这个目的呢？”
　　他忽然想起来之前高铭说过的：夏北然你这个人太倔了，什么东西都想要纯粹的，爱你也要纯粹的，混了点其他意味的你看都不看就能丢弃，可是在这个时代怎么会有那么多人有纯粹的感情呢。
　　他当时还笑：“你懂我个屁啊？”
　　现在来看他就是这样的人。
　　夏侯爱他，他是他的亲儿子，他不可能不爱，可这个爱纯粹吗？
　　他不想继续去猜想。
　　夏侯愣了一会，盯着夏北然的背影第一次意识到，他长大了。
　　“今天是我们最后一次能好好谈的机会，你今天从这个门出去，我不会再负责你的任何事情，出了事你有本事就自己扛下来，我们下一次见面，只能是你屈服。夏北然，你想清楚了。”
　　夏北然停住脚步，好像要说点什么，最后也只是继续往前走。
　　宋美兰过了一会跟上去，站在夏北然旁边：“你不该这样和你爸犟的。”
　　夏北然没说话，盯着电梯不断跳动的数字。
　　“你现在还小，什么都不懂，我们只是为了你好。”
　　“妈，”夏北然进了电梯，“我不需要这样。”
　　宋美兰跟进去，夏北然余光间好似看见她抹了下眼角，只觉得心头一阵闷。
　　“走吧，带你去吃饭。”
　　夏北然张了张嘴还是没拒绝。
　　宋美兰带他吃的是西餐，她很喜欢，夏北然一向不怎么不喜欢外国菜，吃的有一下没一下的。
　　宋美兰看着他，开口：“你现在住哪里？”
　　“妈，不用这样，没意思。”
　　他妈要干什么他不用脑都能想到，他爸和他妈是一类人，无论是在谈生意还是在他的日常里，一个红脸一个白脸，不过是想办法让他没有地方可以住然后乖乖回家。
　　宋美兰盯着夏北然的脸，过了好一会：“吃饭吧。”
　　吃完宋美兰带他回学校，第一节课已经上完了，开车门的时候夏北然说了句：“妈，别做那些没意思的事情。”
　　也没管宋美兰答应没有，给保安看了校卡就进去了。
　　夏北然看了眼手表，已经在上第二节课了，回教室的脚步一顿，转头去了操场。
　　操场上有专供看比赛的椅子，在操场上方围了一圈又一圈，阳光透过大榕树的缝隙洒在椅子上，一片斑驳。
　　他随便挑了个位置，上半身躺在上面，盯着缝隙间漏下的阳光，眼也不眨，试图将眼睛的一片酸涩逼回去。
　　妈的，这个逼人生还真的是有够戏剧性的。
　　夏北然闭上眼，缓缓吐出一口气。
　　躺了好一会才慢吞吞站起来，踏着下课的点回了教室。
　　夏北然第一反应看向了自己的位置，何清欢不在位置上，桌子上依旧整整齐齐的，摆着一本练习册。
　　夏北然回到座位李乐就围上来：“你怎么还回来啊？专门回来上物理连堂吗？是我我就不回来。”
　　宋修在旁边啧啧了好几下：“你看看这小脸，出去一趟就是不一样哈，光彩照人了都。”
　　夏北然躺了大半节课，心绪压下去大半，但也没什么心思回应这些调笑，只是回了句：“我和你们一样啊？我乖乖仔，好学生。”
　　何清欢刚回来，脸上还带着水珠，抓着宋修的校服衣领往后拽：“不上课了是吗？都快和人家脸贴脸了。”
　　宋修顺着力道往后坐，转头就看见江见月已经站在讲台上，背对着他们在打开PPT，他没敢在说话，安分坐好。
　　“下午放学你回家吗？”何清欢侧头问，“没带钥匙。”
　　“回，晚修帮我请个假。”夏北然双腿往前蹬，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坐着，“说我不舒服就行。”
　　何清欢扫过他的脸，点了点头，没再讲话，安静翻着自己那本辅导书。
　　夏北然撑着头，把思绪转到桌子摆着的练习题上。
　　“今晚吃什么？”宋修往后面丢了一个纸条，几个大字挤在一小张纸上，一那一撇交错在一块，丑的差点让何清欢认不出是什么字。
　　他在上边写了两个字，递给夏北然，夏北然垂眸，认了好一会：“这写的什么狗屎？”
　　“…他问你今晚吃什么。”
　　夏北然嘴角抽了下，照葫芦画瓢的在下面写了两个字，然后揉成一团趁着江见月不注意往前一抛。
　　过了一会宋修的右手绕到左肩膀，左手绕到右肩膀比了两个大拇指。
　　“牛逼。”宋修小声说，“你们俩要真穿越回侏罗纪你们饿不死。”
　　两节物理对夏北然来讲不算难熬，宋修一下课就往外冲的不见人影，班里一下子变得只剩下稀稀拉拉几个人。
　　他拽起书包率先起身：“走吧。”
　　何清欢没拿书包，空着手跟在他后头，这个点回家吃饭的也有，但不多，两个人走在一块也没被熟人看到。
　　何清欢跟在夏北然后进的门，夏北然一进去就把书包扔到房间里，然后换了方向走去阳台，阳台和厨房离得不远，他能听见开火声，三两下把衣服收进来，打算等会泡点泡面应付了算了，他实在没什么心情点外卖。
　　“吃面成不成。”何清欢靠在厨房门上，手里还拿着两个番茄。
　　这一刻他甚至感觉何清欢整个人发着贤妻良母的光。
　　他点了点头，抓着衣服就去了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