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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第七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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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亢亮咤声划破静夜安宁。
戌末时分,天瑞皇都北郊的官道上尘烟滚滚,一纵青铜甲胄的骑兵驰骋而来。骏马虽经长途跋涉,皮毛蒙尘,却是抬首高昂,四蹄翻飞,其疾胜箭,奔腾英姿已现不凡。而马上骑兵青粼粼一展护面甲下,双目神采熠熠,勒住缰绳的手沉稳有力。
将及北郊步华门,一名骑兵加了一鞭,纵了座骑飞速奔出,先其他人一步行至城门前,朗声喝道,“端王殿下奉旨觐见,速速打开城门!”
听得这一声,本在城楼上巡视的步华门监赵霆远忙凑出身子往下探视,见城下是一纵十余人的骑兵,心下也是疑惑。虽封地上的诸王一年里头总有几回要来都城觐见,只是此时非年节,怎么无端端会来个亲王?
想着,也不敢十分怠慢,忙率了部下下得城楼,吱呀呀打开了城门,人迎了上去。只抬头一瞥的当间,便瞅见那些个骑兵甲胄肩头,饰以一枚黑铁猎鹰战徽。这正是先皇御封的端王——与当今皇上一母同胞的四王爷赫连璟宇麾下亲卫“雷隼”的不二标志。
“下官步华门监赵霆远参见四王爷!”赵霆远任职步华门监不过两个月,并未见过四王爷尊驾,现下只见了那猎鹰战徽,已是掌心捏合出许多冷汗来。
四王爷赫连璟宇少年时候便立下赫赫战功,是先皇最器重的大将,不过十七八岁便赐封亲王,号“端”,更得祈州、宓州两处富庶封地,风光也是一时无二。只这些并非四王爷叫人胆寒之处,他既是早年步入沙场,一副心肠与旁人又不同,对敌冷厉无情。
嘉岭古都一役,敌国守关将士死守不放,天瑞兵士强攻多日未曾得下。诸将合议欲请调都城援兵,不想当年不过十八稚龄的四王爷耐不得这性子,扣下了战报文书,琢磨一夜,第二天便率了“雷隼”亲卫打嘉岭西南徐徐而至。
守城敌将见队列中赫然一口棺木,上书自家祖亲名讳生辰。四王爷命人将棺木搁在城门外,冷着脸一声令下,亲卫自是将棺木上的木楔一枚枚卸下。那守将如何忍得,当下率部攻出,只这一个忍不得,正中了四王爷下怀。嘉岭城本已坚守数月,正是兵马孱弱之际,天瑞精兵兵强马壮,全力攻打下,竟是顷刻沦陷。
四王爷轻易收得嘉岭古都,却是罔顾当时元帅政令,对城中降者格杀勿论。一时安谧秀美的嘉岭古都尽是鲜血,大火,哭喊……尸首一具具堆积在城南的玄武台,六月天气候潮湿闷热,尸首很快腐烂,流出的红黄脓血渗入泥土之中,令人窒息的尸臭熏得人几乎昏厥。四王爷命部下带了城中财宝尽数而出,随即,一把大火将这百年古都焚毁。
赵霆远手心出着冷汗,久了,连背后也是湿乎乎的。他低着头,也瞧不见马上的人是个什么光景,因许久没回应,便忍不住偷偷瞄了一眼过去。
那些骑兵已然列队,单随着一个披着玄色大氅的人。那人乍看下与骑兵装扮无二,却是手上扣了黑铁九爪蟒的护臂,腰间是犀牛皮和蛟皮黏合成的九爪蟒护腰,两颗硕大的褚红宝石嵌在蟒睛上。世人皆知这四王爷奢华过度,如今看这副甲胄便也窥得一二了。
“你是新任的门监?”
那人护面甲下的双目含了许多狂狷,说话亦是不以为意。赵霆远忙揖手回道,“下官三月才就任,之前任皇城司。”回着话,又不禁悄悄抬眼去瞧跟前的四王爷。却见那四王爷仰起了下巴,单手开了机扣,竟将头盔取了下来。
城门前的灯火极盛,不必细辨,他的面目也是瞧得清楚。赵霆远怔了怔,原来传闻中冷心冷意杀人不眨眼的四王爷竟长得一副好相貌。面如凝脂,眸若点漆,风姿俊朗,虽是雅致的容貌,却约莫是常年征战,养得一身傲然凛越的气度。
人只道十一王爷的相貌是人中极品,见得这四王爷,才晓得什么是皇族的通身气派。
“赵霆远?”赫连璟宇将头盔托在臂间,单用左手勒住缰绳,“六王爷已经到了么?”
赵霆远忙道,“回王爷,下官未曾见得六王爷驾临。”
笑了笑,赫连璟宇朝后说道,“咱们走!”众骑兵朗声应了,纷纷催动座骑。却是此时,官道远处传来踏踏马蹄声。赫连璟宇回首瞧了,眉若有一动,朝副将轻笑说道,“说曹操,曹操到!”副将也不由笑道,“王爷,可不就是兄弟同心呢,哪一回六王爷不是和您几乎同时抵达?”
赫连璟宇闻言大笑,眼中蔑俗的意味多了些许,“他这是和本王飙着劲儿呢。”
说话间,远处的骑兵已然近前,为首者一袭赤红麒麟凛水护甲,未带头盔,长发以赤红发带绑缚在侧,疾驰而来倒像是一团烈焰在燃烧。
进得城门,他勒止了座骑,冲赫连璟宇一笑,竟是媚态纵生。“四哥,仍是你早一步!”说着话,眼神妖调地扫过周遭,教一众守门兵卒臊红了脸。
赵霆远倒比旁人强些,虽心神亦有激荡,却是感喟更多些。早也听闻六王爷赫连麟兮容貌艳丽无双,生就妖娆,哪知道真容更比传闻来得慑人,一笑之下,那眼角下小小巧巧一朵朱砂梅花生了多少妖冶。这般风情,便是明知他是男儿身,也难免起些邪念。
他偷眼瞅着自个儿的部下,哪个不是怔着一张脸,眼睛全长在那妖娆的六王爷身上一般?当下心里就急了,这可成何体统?若是王爷怪罪下来,这一个两个还有小命?
莫道这六王爷容色艳丽,体态风流,论及心狠手辣来,比之四王爷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六王爷虽也是少年时候便封王赐地,却因先帝倚重,常年留在都城中掌管刑廷尉。
刑廷尉主政便是审讯王朝重犯,诸般刑罚层出不穷,手段残酷。待到这六王爷掌管,旁人欺他貌美年幼,常无视于他的政令,他面上如春风和煦,却不知用了什么法子令得三位大执刑使接连发了心疾。
才过而立的大执刑使诸芳华身子向来强健,却在陪理审讯时当场暴毙,传言正是六王爷用得罕见酷刑将诸芳华活活吓死。此后其余两位执刑使亦是称疾退隐。自此,十九岁的赫连麟兮正式主掌刑廷尉。十年之间,刑廷尉仿若阿鼻地狱。
“下官步华门监赵霆远参见六王爷!”心里又急又怕,三步两步迎了上去,揖手躬身,头也不敢抬。
“换新人了?”赫连麟兮说话总带了几分笑意,仿佛随时会笑出声来,因他音色明朗动人,听在耳中,心境竟也添了些许欢喜。
“回王爷,下官本任皇城司——”
话未说完,只听得懒洋洋的笑声。赫连麟兮也不瞧他,一字字慢慢儿说道,“皇城司?只怕,也不是正衔吧?本王出入皇城怎么从未见过你呢?”
赵霆远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头低得更甚,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完事儿。他自然不是皇城司的正职,不过是个副理,挣了这些年,好容易调来步华门做个正经的门监。旁人只道他是皇城出来的老人儿,给了许多颜面,这会儿六王爷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揭穿了,底下叫他如何行事?
赫连麟兮挑了眉,华艳面庞上露出个孩子气的笑。赫连璟宇看了他一眼,低声道,“你也老大不小了,还耍小孩儿脾气?走吧!”说着手头缰绳一松,纵马行去。
赫连麟兮哼了哼,眼中狡黠一闪而过,扣着赤金麒麟护臂的手轻轻抚过座下雪白马儿的鬃毛,“小赵啊,待本王进宫问皇上讨了你,你随本王去沐州可好?”明明在问赵霆远,眼神儿却只瞧着自己的座骑,更叫底下的赵霆远不知如何是好。唯唯诺诺地哼唧了好半天,也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赫连麟兮莞尔一笑,忽而凝眸望去,丽色逼人,“你一时定不下主意也罢,本王这次会逗留好些日子,你仔细想想罢。待本王出城时候再问你,你若应了只随本王走就是。”话说完便缓缓催动座骑往城里去了,把个瞠目结舌的赵霆远远远抛在了身后。
先前已进得城中的赫连璟宇此刻正缓着行程,见他赶上,不免皱了眉,“你又玩什么把戏?”这六弟虽与他是一母同胞,脾性却古怪,全不能以常理去量衡。
“四哥,不必担心!我还能如何?玩玩儿罢了。”赫连麟兮打眼瞧着蹙眉不语的赫连璟宇,唇角噙了笑,催马绕到他近旁,讨喜说道,“四哥,我知道三哥这次叫咱们回来有要紧的事情要办。你难道还不知道我?玩儿归玩儿,正经事情我可是从不马虎的。”
赫连璟宇瞥了他一眼,也不理会,只管勒转马头避开他,继续往前去了。
赫连麟兮仍是笑嘻嘻的,夹了马腹要上前去,却是才往前几步又放缓了动作。他美目微微眯起,持着马鞭的手轻悠悠扬了起来。
“王爷!”身后副将随侍多年,对他的脾性自然有几分知晓,缓行上前,低声问了来,“可是有不妥?”
赫连麟兮眸子一转,绽开个动人心魄的笑,说话亦是绵软,似在撩拨,“能有何不妥?便是真有不妥,本王也定叫它妥当!”眼角的朱砂梅花随着眼眸流转,更现了几分烈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