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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第六十八章 ...

  •   前来观礼的宾客多是风致雅阁的常客,自然知道雅阁主人鲜有现身。每每来此,吃着清醇的茶,斟着销魂的酒,兼之兰心慧质的美婢相伴,倒也不理论这背后是何许人主张。
      如今这雅阁主人人未到而声先至,倒颇有些犹抱琵琶半遮面,众人一时亦是四处张望,只不得窥见人影。端望礼台上的皇帝,笑容仍在,有细致的却也觉出了天子隐约的不悦。
      正是寻思着,却见侍女碧落与玲珑现身冠盖华廊中,逸动的水绿秋罗衣裙若春叶跳耀,甚是动人。
      冠盖华廊纵越汇聚玉漱甘泉的嗔喜池上,单用墨色玉石垒砌,栏壁浮雕江南四十二景,最是古朴庄重。华廊东连落雨亭,西至麒麟台,恰是风致雅阁连贯东西的唯一路径。
      二婢钗裙妆扮一般无二,此刻轻盈行至,笑靥灿烂,倒似水中双生花,叫人可喜。
      赫连帛仁眼中冷了冷,慢条斯理抬起手中的绿玉方斗,呷了一口茶,眼角余光已瞥见二婢上前。只见那碧落托着一只透亮的水晶青蟒吞星壶,里头纯澈明红的液体胜过最上品的玛瑙。玲珑手中却是个水晶半月托盘,盘壁凸刻九日当空,中间搁着薄胎清透一只晶石半面美人盏,盏下颗颗冰珠堆起,冰珠中赫然盛放一朵艳丽如焰的曼陀罗,其色灼灼逼人。
      这般情致令得众人不由得小声交议。这套酒具名为“烈情”,乃是纵烈帝国皇族巧匠取深渊晶石全神打造。水晶虽易得,难得是这深渊晶石要上得耸入云霄的“寒鞘崖”,下得崖上冰寒刺骨的“幽冥潭”方可获取。然而仅是寒鞘崖下便有多少性命葬送,勿论深不可测的“幽冥潭”。故而数百年来,深渊晶石便少之又少,这套酒具也在数十年前为纵烈皇族失落,不想今日却现身风致雅阁。
      “‘烈情’倒是难得的奉酒之器,听闻酒水在‘烈情’中盛放便会更为醇香,这倒罢了,最妙的是,那酒入喉便会缠绵于心,品出七分柔情,再久一些,便会缓缓烧烈起来,叫人忆起一些往事来。”赫连洛轩望着皇帝只笑三分的面庞,倒是无谓一笑,只轻描淡写说来,心下却也知晓“烈情”的另一番说法。
      传闻这深渊晶石生有诡秘灵性,阴柔难当,若要安然打造为器物,便须以至阳之人的生血献祭方不至碎裂。打这酒具时,巧匠一对双生子女恰是阳年阳月生人,为保全族性命,巧匠便将自己一双子女绑缚在烧窑的铜柱上,烈焰卷来,年方十四的一双小儿女竟是活生生焚为灰烬,成全了这一对无双的酒具——“烈情”。
      “烈情”晶莹剔透,傲然独艳,自然是纵烈皇族的宝物,可是拥有这器物的人却个个难逃厄运,非死即伤,久了,便也无人再敢占其所有,辗转间这不祥宝物亦是失了踪迹。
      “看来,这位雅阁主人不同凡响。”赫连帛仁手中的绿玉方斗“叮”一声落在了桌案上,却是笑颜和煦瞧着二婢捧着酒器跪倒。
      “皇上万福!奴婢奉主人之命献上波斯国美酒。”碧落将吞星壶奉起,晶亮的器具在日头下淡淡挥洒耀目光芒,行止间壶中殷红酒液挂壁良久,显是陈年佳酿。一旁的玲珑轻轻抬起半月托盘,说道,“皇上,波斯国的‘醉菩提’入口绵软,果香清新,配着冰镇过的美人盏,风味倒又不同。”说话间碧落已将壶中美酒斟于盏内,绯红酒液与艳烈如火的曼陀罗相映衬,竟成绝色。
      众人虽不敢肆意唏声,只瞧着此情此景,仍是把持不住,一时交议声愈发大了些。或是艳羡或是称赞,诸色轻言倒也不绝,听在赫连帛仁耳中,心头不悦之意又添了几分。
      未曾令二婢敬献美酒,赫连帛仁只温言说道,“美酒敬意朕自然是领的,只是主人不现身,为宾者难免忐忑,如何安心品这佳酿?”
      二婢对视一眼,正待说话,却听那凄清话音儿又起,“皇上,草民在此。”话音落下,只见嗔喜池畔一丛茂密连翘后,有一人站了起来。但见那人一袭白底水墨大袖袍,腰间未打绅带,长发亦是未束,只用个玄色丝带绑缚,因是个瘦削削的身子,更显风骨临风的清逸。
      赫连帛仁只瞧那人背影,便是微微蹙眉,待那人转过身来,露出一张清瘦苍白的面孔,才又稍稍松了口气。那人长相堪称文秀,年纪不过是而立,笑着的时候含了些许稚气,眼眸倒是说不出的风情乍现。他缓步行来,一抹清丽笑意流转于眼角眉梢,众人不禁作叹,那股子出尘绝世正是难得。
      赫连洛轩瞧着亦是一怔,略一思索,便将目光投向一侧只管饮茶的赫连徽墨。
      赫连帛仁自然瞧见了他这一眼疑惑,便是低声笑道,“雅阁主人果然人品出众,细看倒有几分咱们家徽墨的品格。”
      听得这话,赫连徽墨合上了盖钟,打眼瞧了瞧雅阁主人,也不置可否,只回望赫连帛仁,笑道,“皇兄如此说来,徽墨是占了便宜,只怕雅阁主人要恼。说起来,若徽墨能得雅阁主人一星半点的超脱倒真是福气了。”
      赫连帛仁但笑不语,倒是细细打量着到了近前之人。雅阁主人颔首施礼,“草民叩见皇上!”却未见得谦卑,反是空灵至极。赫连帛仁心下便又是一紧,只容色不改,“起来吧,不必多礼。今儿你是主,朕是客,不讲究这些俗套了。”
      雅阁主人淡淡称谢起身,亲手取了半面美人盏拾级奉上。有献奉之物本该由内侍总管相海先行接过品试才得以递于皇帝手中,这会儿相海眼瞧雅阁主人亲奉美酒,却似忘记了职守,只侍立一旁半晌未动。
      赫连帛仁笑望来人,也不责相海失职,见雅阁主人将杯盏双手奉来,便也接了。余光所及,赫连徽墨正是浅笑晏晏,眸子清澈无暇,全然是个孩子的模样。他举杯欲饮,却听右手的赫连洛轩说道,“皇兄,臣弟记得您若饮葡萄美酒便会生出许多疹子,虽不会危害龙体,也难免扰得心焦。‘醉菩提’自然是难得佳酿,如今也只得拂了雅阁主人的好意。”
      水晶杯盏本是将及唇边,听了这话,便止了势。赫连帛仁望着雅阁主人,无奈笑道,“朕这个八弟总是忧虑过盛。”雅阁主人微微一笑,眼眸更为明丽,仿若一湾深潭,叫人望进去便难自拔。赫连帛仁搁下杯盏,一丝不耐在眉间稍纵即逝。
      “草民不知皇上不能饮此酒,还望皇上莫要怪罪草民。”雅阁主人稍稍侧转了身子,朝台下跪着的二婢说道,“另备美酒来。”二婢应声要去,却被赫连帛仁出言阻了,“不必了,你这里的茶便很好了。”见他这般说来,雅阁主人便颔首退下,倒没得半句言语。
      赫连帛仁也不理论,又朝下首皇甫家的族长说道,“皇甫立行,你家长孙女今儿及笄,朕备下些薄礼,全当给女孩儿凑个趣罢了。”他正说着,便有五六个内侍捧了朱漆盖盒在台下立定。皇甫立行忖道,自己家是历代皇商,虽亦有面圣之时,如此重看却是头一遭。便忙是起身跪拜叩谢,身后族人亦随之行礼。
      早有内侍领了皇甫深深过来谢礼,她本是心思澄澈,见皇帝满面温和自是心生好感,行了叩拜礼,便起身笑道,“深深谢皇上赏赐!只是——深深心中有个疑惑不知能不能问过皇上?”赫连帛仁见她娇憨喜人,倒是颇现愉悦,说道,“你说说看吧,可不要太难,太难了朕可未必答得出。”
      皇甫深深扑哧一笑,眉间宝钿流丽光华,越发显得模样标致,“皇上,深深并非公主郡主,您怎么会特特过来观礼呢?”这话便是问出了诸人心思,赫连帛仁瞧着台下众人纷纷望来,倒是笑了笑,“这话问得倒在点子上。”说着目光又及赫连徽墨,只淡淡一瞥,便重又凝视皇甫深深,说道,“朕有心替十一皇弟保媒,可这满城王公闺秀倒真是没几个能匹配他的,朕知道他与你打小熟识,算得上是青梅竹马——”
      “今儿,朕便赐婚于你们,可好?”
      皇帝的话音落下,众人皆是一楞,随即便有反应快的赶忙凑着趣儿,说道,“这可真是大喜啊!”
      “天作之合!天作之合!”
      “细细看来,真真是郎才女貌!”
      “多谢皇上赐婚,草民不胜惶恐!”
      众人皆在寻思着恭贺话语说来,蒙蒙话音瞬时令得清净的风致雅阁熙攘若市。
      声潮击打在耳内,赫连徽墨面色透了几分惨淡。他知道赫连帛仁在观望他的反应,便是强笑回视,见到赫连帛仁略带满意的笑容,他心下更是冷了几分。
      圣驾前本是巧笑嫣然的皇甫深深倒把脸臊红了,粉白娇嫩的面庞上飞起薄晕,又不得退下又不得说话,只得垂首盯着腰间的芷兰双蕊结。
      却是人群中,白倏羽双眼灼灼望向赫连徽墨,清俊面庞上伤意若现。赫连徽墨怎会不觉,只看他一手紧紧握着黄杨浅雕杯,铮铮骨节青白欲裂,便知此刻心头痛得难以自抑。
      他不自觉地抿紧了唇,冷眼瞧着周遭众人。这些人都在忙着凑合皇帝心思,说些个言不由衷的话,每个人的脸上谦卑献媚之色不绝,只瞧着便是不耐!
      他缓缓站了起来,面庞上浮起一抹极寒清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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