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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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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名内侍迎光瞧去,俱是一惊,忙前来行跪礼,“皇上万福!”赫连帛仁未曾理会他们,只往里走了几步,见到竹榻上没了声息的人,眉头轻轻蹙了起来,却不言语。先前推了门的相海见这般情形,便朝地上二人努努嘴,那二人会意,悄悄退了出去。
赫连帛仁知那两人退了,便是又往竹榻走去。相海却赶忙拦在了他身前,轻声说道,“皇上,凶刑而亡者多有不吉,还是别瞧了。”赫连帛仁不以为意,目光越过面前的相海,沉声说道,“凶刑又如何?这宫城里面死得比这凄楚的只怕更多!若说不吉,朕岂不是要步步为营?”相海闻言不敢再多语,只得垂手退至一边。
赫连帛仁上前去瞧,只见她根根指甲劈叉碎裂,点点残片陷入竹条纹路间。因是奋力挣扎,有几片甲盖竟是整个儿掀开了,露出指肉。碎片嵌入肉内,染得满指都是血,滴滴褚红间于青色苍竹丝条,竟是触目惊心。不必再瞧她青紫面颜,也便知这闷毙之刑残酷至极。
他四五岁上,父皇还是诚亲王,皇祖父身染重疾却迟迟未下诏立储,于是夺嫡之乱始于后宫。彼时宫内妃嫔势力割据,与外臣勾结甚广,每一势自拥立本系亲王,处心积虑寻他人之长短借以打压迫害。一时皇祖父十二子所余不过是诚亲王、宝亲王、礼亲王、睿亲王四人。因诚、宝二亲王乃同母所出,也更占了先机,皇祖父病逝后,终是父皇登基承接大统。
只是仍记得,父皇带他去与皇祖父请安,屡屡见到自那东北角门有人抬出芦席卷裹的尸首。年幼不知畏,偷偷自父皇身边溜开去瞧,远远跟着。却是那一日抬尸首的小内侍失了手,迈过门槛的时候脚下一绊,那芦席中的尸首便滑落了大半出来。定睛一瞧,竟是一张青紫发乌,睁子爆裂的脸,而细细辨认去,才勉强瞧出那是皇祖父的宠妃敏昭容。
敏昭容算得上是皇祖父后妃中数一数二的美人儿,生来自有幽幽体香,真真是俏丽若三春之桃,清素若九秋之菊的绝色,任是哪个都难料到如今这般狰狞可怖的亡者竟是那受尽荣宠千娇百媚的敏昭容!
喉中哽哽,开口欲惊呼开来,却自身后被人捂住了嘴,耳畔随即传来低沉声音,是父皇。“帛仁,不许叫!这不是咱们该看到的,不该看到的东西,就当没有看到!明白么?”惊恐中仍是拼命点了头。捂在嘴上的手松了,他回身看着父皇,父皇微微一笑,那种笑容他瞧不出什么心意来,只觉得内中愈发不安。可是父皇却伸手将他抱了起来,绝无一丝犹疑继续往物华宫而去。父皇抱着他踏上玉石殿阶,定定站在风里头,好一会儿才柔声说道,“帛仁不要怕,怕了就不配做赫连皇族的男儿了。”那时虽不甚明白父皇言中深意,却是坚定地点了头。
微微阖上双目,赫连帛仁气息有一丝乱,面色愈见凝重。相海在旁欲上前相询又不敢妄动,只得巴巴儿朝门外望去,一望之下,即刻上前行礼,“太后万福!”立于门外的太后冷冷一笑,重莲团花的宽袖甩开,径自进得里间,朝赫连帛仁说道,“皇帝此刻不是该在文德殿会见诸王么?怎么倒得空到慈悯宫来?”
赫连帛仁转身行了半礼,面上自露出温和笑意,“儿臣给母后请安。”太后眸子一转,淡淡扫过赫连帛仁,又瞧了瞧竹榻上,便是娥眉紧蹙,朝外唤道,“来人!”即刻便有内侍进得室中。太后令道,“还不将这儿清理了?”内侍忙应了,麻利地取来芦席裹布将死者卷起抬了出去。太后也不瞧他们一番手脚,只是低垂双目,理了理云蝙点翠的蔽膝,缓缓说道,“皇帝还没回答哀家的话呢。”
赫连帛仁却未曾接太后的话,反是挥手叫相海退下,迟疑了一会儿才轻声说道,“母后,您又何必动他身边的人?”太后闻言冷笑道,“不能动?他算是何人?莫说哀家不过制裁了一个小丫头,便是他的王妃侍妾又有什么动不得的?”皱了皱眉,赫连帛仁仍是软语说道,“母后,晴儿虽说职守不坚,倒也谅她不敢如何,如今您这么一动,只怕不妥。”
“皇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周全了?这正是所谓弃卒保车。虽说她眼下未曾说更多出去,可赫连徽墨已然知晓她是谁安派了去的,约莫只消那赫连徽墨几句好言,便能将她魂魄勾搭了去!一个为情所惑的女子,谁能保证她不会和盘托出?不如哀家早些动手以绝后患!”太后言毕,又是微微侧转了脸庞,神情柔和了几分,说道,“帛仁,莫怪哀家多次与你相悖,实在也是知道你与赫连徽墨感情较旁的兄弟更深一些。他年纪小你们许多,幼年里又不得宠,你便是多疼他一些哀家也不说什么。只是他如何是那般简单的人物?愈是长成愈是心思深重!”
赫连帛仁一笑,伸手扶了太后的腕子,朝外走去,温言说道,“母后所言儿臣自是明白,既然母后觉得晴儿该得处置也便罢了。”太后笑道,“哀家还以为皇帝只知道维护那十一王爷,视哀家为敌呢。”赫连帛仁但笑不语,扶得太后出了侧室,却听相海回道,“回禀皇上,太后娘娘,十一王爷求见。”
赫连帛仁尚未开口,太后倒不以为意,说道,“他来得倒快!叫他进来。”相海瞧了赫连帛仁一眼,见他不置可否,便躬身退开了去。太后扭头看了看赫连帛仁,“你这会儿存了什么心思?早些告之哀家,哀家也好顾及你的颜面。”赫连帛仁微笑摇首,说道,“并没有什么,只是母后切勿动气,免得伤了身子。”听了这话,太后微有讶异,正欲开口,却见相海已请了赫连徽墨过来。
赫连徽墨步子从容,面上神情亦是柔缓,不见得一丝儿恼意,倒仿佛是来循例请安一般。走到近前,便是先恭敬施得全礼,待礼数毕方含笑说道,“太后娘娘安好?皇兄安好?”太后一时犹疑,倒是赫连帛仁笑道,“数你礼数周全,以后也不必这般拘谨了,随意一些便可。”又道,“你可是为了晴儿的事儿来的?”
赫连徽墨白皙如玉的面庞上挂起一抹笑来,笑意晏晏光华,比得这满庭春色。稍缓又是淡淡蹙起了眉,说道,“徽墨听闻晴儿被指窃了慈悯宫之物,心中正是郁结。这般小人怎得在身边那么多年未曾发觉?今日偷盗,他日还不知会行些什么宵小勾当!故而徽墨特请太后娘娘从严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