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闱闲话》雁渡寒潭

12、第 12 章

　　仲春时节，康熙南巡的銮驾声势浩大地朝南边去了。江南到底是江南，才一入吴地，便觉得眼前柔媚起来，夹河两岸婀娜款摆的杨柳叫春风一吹，绽开娇绿点点，几缕微风柔柔地抚过，倒让人先酥倒了半边。
　　“娘娘，是时辰吃药了。”晚秋自箱笼里取了药丸又挑了温热的蜜水端到皇贵妃跟前。
　　皇贵妃接过了正要服下，却见康熙挑帘进来了，手里不觉微微一颤。
　　“可是身子不爽利，朕瞧瞧，服得什么药。”康熙一眼瞧见皇贵妃手里的药丸，有些紧张起来。
　　皇贵妃略略掩着口把药往口里一送和着蜜水吞了，方才笑道：“前几日船乘多了，有些晕晕的罢了。”皇贵妃说得云淡风轻，又问他：“皇上怎么这会儿来了？”
　　康熙瞧她这模样，安下心来，挥手遣退立在一旁伺候的奴才们，歪在她身侧把头往她身上一靠，有些痞痞地笑道：“怎么，不想瞧见朕？”
　　“皇上好没正经。”她也笑，轻轻推推他。
　　“没良心的。”康熙直起身子拍拍她脸颊，口气有些哀怨：“朕先才让人去置了些杭州当地的点心，这会儿巴巴给你送来了，倒还要遭你一番挤对。”
　　皇贵妃看着眼前的康熙，忍不住乐出声来，有心逗他道：“只怕是皇上自个儿馋了，却拿臣妾出来打幌子。”
　　“说你没良心一点儿也不假！”康熙伸手揭开食盒子，指着里头的点心道：“自个儿尝尝去，朕什么时候喜欢吃这些儿个零碎东西了。”
　　退出去的晚秋听着里头的笑语，心里却叹起来，娘娘方才方才吃的，哪儿是晕船药啊。自打那年小格格刚生下来便没了，娘娘的身子就一日不如一日，宫里的事儿又有哪一桩哪一件是不操心的，前年太皇太后驾崩，皇上、太后都悲痛的忘乎所以了，还不是佟主子一力撑着。自家主子这身子骨儿……晚秋不禁摇了摇头，邱太医原说娘娘要静养，不宜远行的，可娘娘却执意要来，还想尽了瞒着不叫皇上知道自个儿的病。
　　她还记得那日主子立在窗边轻轻自语：“这回，只怕是最后一回陪皇上出去了。”
　　午后，康熙带着皇贵妃和四阿哥换了衣裳微服出游去了，一队侍卫也易了服远远跟着。
　　西湖边儿的茶肆有说书的，说得是白蛇传，康熙见澜漪一时兴起，于是要了临湖的雅间和几色茶点，只是说书的人吴语口音甚重，猜着听了几句便没了兴致。索性望着窗外赏起景来，荫浓烟柳藏莺语，绿杨阴里白沙堤，无怪乎东坡要把西湖比西子了。
　　“真想就在这儿住下了。”澜漪笑叹。
　　“那日后儿子给额娘修个园子，把西湖搬园子里去。”还不待康熙开口，胤禛就先说到。
　　澜漪笑了笑，揽过胤禛道：“你有这份儿心额娘就知足了。”
　　“你小子倒能哄你额娘开心。”康熙也笑。
　　略略又坐了坐，便出去逛外头的集市，那集市也甚是闹热，吴侬软语就是比官话听来婉转，就连叫卖声和讨价还价声也比北方的好听。胤禛素日里虽老成些，可究竟也还是个孩子，遇上新鲜的，孩子心性便显出来了，一路上东瞧瞧西看看好不得趣。前头有卖五丁包的摊子，胤禛闻着那香味儿，巴巴地抬眼瞧了瞧澜漪。
　　“走，额娘带你买去。”澜漪冲他笑了笑，牵他过去。
　　那老板娘的官话说得还算地道，一边从笼屉里取包子一边道：“夫人好福气，嫁了这么一位相貌堂堂的爷，还得了这么一位聪明伶俐的小爷。”
　　“依我说，这位爷才是好福气呢，夫人一瞧就是个贤惠人儿。”老板接过话头去，说得一口地道的北方话，又问：“这位爷气宇不凡，想是京里的大人，此番随圣驾来的吧？”
　　“我哪儿有那本事，不过是前些时候听闻皇上要南巡，所以从老家赶过来想一睹圣颜呢。”康熙反映极快。
　　闻言，澜漪是轻笑出声，胤禛则是一脸疑惑。待给了银钱走远了，康熙才问：“你方才笑什么。”
　　“尽往自个儿脸上贴金。”澜漪答他，一睹圣颜，照照镜子不就知道了么，自己个儿这么说也不嫌别扭。
　　晚饭是在楼外楼吃的，康熙特地叫了几样招牌菜：西湖醋鱼、宋嫂鱼羹、龙井虾仁、莼菜汤。味道都是极好的，吃得胤禛不亦乐乎，澜漪一面给他夹菜，一面抽出帕子给他擦了擦额上的一层薄汗。
　　康熙见状，略有不满地指指自己的碗，澜漪有些好笑地给他夹了一筷子虾仁，道：“倒跟孩子争起来了。”
　　康熙不以为意地虾仁往嘴里一送，过了片刻在澜漪耳边道：“保勇不就许了你个园子么，朕回去就给你造。”说着，给她夹了块鱼，又仔细地把鱼刺剔了，说：“你也多吃点儿。”
　　待吃过饭，康熙吩咐人先带了胤禛回去，自己又执了澜漪手施施然在断桥上走着。夜里的西湖极静，花木扶疏，晚风送来草虫唧唧，康熙侧首看看身旁的人，头一回有了种此生无憾的感觉，澜漪与他相视一笑，心里却有些凄楚，不知道自己还能陪他多少时日。
　　“乏了么？”他柔声问。
　　澜漪对上他的眼，微微颔首。只见康熙弯下身子，回过头指指自己的背对她道：“上来。”
　　“这……”澜漪有些迟疑。
　　“上来！”他霸道地将她背起。
　　她环着他的颈下颔轻轻搁在他肩头，银子般的月光流泻了一地，将他们重叠的身影拖得老长老长。

作者有话说

　　太皇太后去世那一章不好，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