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 10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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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角的自鸣钟“噹噹”地想起来了，德妃循声望过去，瞧了半晌，却还是瞧不出现下是什么时辰。她本就不是喜好西洋物件儿的人，又嫌那钟占地方，只是终究是皇上赏的东西，固然再不喜好，却也只能找个地儿供着不是。皇上赏人东西，有时候是一时兴起，有时候则是不得不赏，哪儿有看人喜好的！大约除了先头的孝懿皇后，便再没人能叫皇上在这“赏人东西”上花心思了。
外头隐隐约约有些天亮的意思，德妃推开窗瞧瞧，只觉得眼前那朱色的宫墙叫灰白浑浊的雾一罩，有种说不出的惨淡颓败，像极了己未年整整一季的秋。
己未年的秋倒真称得上是“多事之秋”，就连天儿也不大寻常了。前一日昃昃的日头还仿佛要将整个儿北京城融化了一般，后一日便瓢泼盆倾，天漏了一样地下起雨来。雨下过了，却不见放晴，灰蒙蒙地，竟像压在人心上，叫人心里没由来地忐忑。
丁未，纯亲王隆禧薨。庚申，京畿地震，顷刻间飞沙扬尘，白昼晦暝，四野声如霹雳，平地拆开数丈，衢巷积水成河，民房尽行冲倒，城垣坍毁无数，纵然是紫禁城里，震塌的殿宇亦不在少数。
已然两夜不曾阖眼的康熙正行色匆匆地朝着承乾宫去了，自打震后，他便一直留在乾清宫议事，尚不知后宫情形如何，澜漪她，伤着了么？
“皇上，宁寿宫偏殿塌了，太后眼下移驾慈宁宫，暂且与太皇太后同住。”梁九功瞧着足下生风的康熙，低声出言提醒道。
康熙闻言，足下一顿，抬头看看前头的月华门，叹一声，终究转道向慈宁宫的方向，一边走又一边吩咐着：“梁九功，你先去承乾宫传朕口谕，让贵妃安心，朕去慈宁宫请了安便过去。”
“嗻。”梁九功应了，心里却不禁暗暗提起来，前日地震的时候，佟贵妃为了护着小阿哥，自个儿叫倒下来的多宝槅硬生生砸在身上，晕了两日，到现在还没醒呢。太皇太后怕扰了皇上决策朝政，便遣了苏嬷嬷过来，让他在皇上面前瞒了承乾宫的事儿。梁九功不由地一叹，一会儿皇上自然要知道佟主子的事儿，少不得又是一顿脾气，只怕这回他梁九功是要挨板子了。
康熙一阵风似的赶到慈宁宫，却只瞧见出来接驾的苏茉儿，于是问：“苏嬷嬷，皇阿奶和皇额娘呢？”
“回皇上，太皇太后和太后适才服了宁神的汤药，这会儿尚在歇息。”苏茉儿指指里头的寝殿道。
“皇阿奶和皇额娘此番无恙？”
“回皇上，太医院来请过脉的，太皇太后、皇太后均无大碍，只是受了些惊吓。”
“那……”皇帝略略迟疑，却还是道：“那便有劳嬷嬷费心了，朕现下还有事儿，若是一会儿皇阿奶醒了，烦嬷嬷遣人只会朕一声。”
“奴婢遵命。”苏茉儿又中规中矩地朝康熙拜下。
康熙虚扶一把，再也按耐不住，飞也似的朝承乾宫去了。
“玄烨走了？”方才苏茉儿口中尚在歇息的太皇太后正安然地坐在寝殿里。
“回格格，皇上去了。”她叫惯了格格，太皇太后也听惯了，因而从不让她改口。
“恩。”太皇太后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却有些恨起来。昔日她生福临，太宗皇帝为了守着丧子的宸妃，不曾陪在她身侧；她重病的时候，福临因着董鄂妃临盆，亦不曾陪在她身侧；而如今的玄烨……她抿紧了唇，这爱新觉罗家倒是尽出情种了！
梁九功所料不差，康熙瞧见榻上昏迷的佟贵妃果然龙颜大怒，指着一屋子跪了一地的太监宫女骂道：“你们都是死人不成，一个个儿都干什么去了，竟叫贵妃受了伤。来人，承乾宫一众奴才护主不力，凡是这承乾宫的，都给朕拖出去杖弊！”榻上苍白的佟贵妃叫康熙的心狠狠揪起来，让人紧紧攥着一般的痛。
“皇上开恩！”梁九功忍不住往康熙面前一跪，给他们求起情来：“当时的确情急，晚秋去抱小阿哥已然来不及了。”
“你还敢多嘴！”康熙朝梁九功怒喝：“朕还没追究你为何向朕隐瞒贵妃昏迷一事呢。”
“皇上开恩……”梁九功骇得赶紧跪好不敢多言，一屋子太监宫女参差不齐地哭喊着。
康熙看了看一片凌乱的承乾宫，又叫这哭声搅得头痛，于是一挥手道：“先带出去，容朕稍后发落。”
这时候的承乾宫骤然安静下来，静得叫康熙心里发怵，他的指尖微微轻颤地抚触着她的眉眼，手指触到的温热让他略略定下心来。康熙抱起榻上的佟贵妃嵌在怀里，下颔搁在她肩头，低低唤着：“澜漪……”他无法想象倘若她离开他会是怎样的光景，他也不愿去想，不敢去想，他略嫌干裂的唇微微颤抖着轻轻印在她的额际。片刻之后，又担心自个儿冒起的胡茬扎着她，康熙轻轻放下她，过去抱了胤禛坐在佟贵妃榻上逗着。
“保勇，来瞧瞧额娘，额娘是为了你才伤着的，日后要孝顺额娘，知道么？”
胤禛像是应了一般，蹬了蹬腿挣开康熙，朝佟贵妃爬过去，嘴里含含糊糊似乎叫了声：“额娘。”
康熙俯下身去在她耳边道：“澜漪，你听保勇叫你呢！快些醒过来，等你醒了咱们一块儿教儿子说话，教他走路，教他认字儿。等他日后长大了，咱们再一块儿给他选福晋……”
“额娘。”胤禛硬是挤进康熙和佟贵妃之间，这一声唤得极大，倒吓了康熙一跳，吐字也较方才那一声清晰不少。
而此刻正立于承乾宫寝殿门口的乌雅氏，委屈的几乎要落下泪来。承乾宫一片混乱，竟连个通报的人也没有，她其实并不比康熙晚来多少，只是瞧着眼前情形，她却不知自个儿当不当进去。前日地震的时候，她心心念念只想着往承乾宫去，只想护着自己的孩子。可她终究是有身子的人，经了这么一番又担了惊，夜里便见了红，后来听闻胤禛无碍，微微松了口气，躺了两日心里到底放不下，就这么强撑着过来了。可没成想过来了，瞧见的却是康熙抱着胤禛守在别人榻前，听见的却是胤禛在叫别人额娘，分明他们才是一家子，而自个儿，倒像极了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外人。那一点凉意从脚下一直蔓延到心尖，叫她彻彻底底断了心里的那一点点念想。
那边的胤禛已然瞧见她了，嫩嫩胖胖的小手朝她指过来，笑嘻嘻地叫了声：“额娘。”
这一声，险些将乌雅氏竭力收回的泪水逼出来，见康熙回过头来，她只得盈盈拜下：“皇上吉祥。”
“起愘吧。”康熙瞧着她，淡淡问：“是来看胤禛的吧？”
“回皇上，是。”乌雅氏有些吃力地站起身。
她到底是胤禛的生母，康熙并不多言，只是抱了胤禛过去给她。她接过来，只觉手里沉甸甸的，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儿，竟一个晕眩，倒在了康熙怀里。
那厢悠悠转醒的佟贵妃一睁眼却恰恰瞧见这一幕，他抱着她，而她抱着他们的孩子！她无力地笑了笑，别过脸去，胤禛从来就不是自个儿的孩子，而皇上，更加不是自个儿一个人的皇上。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第 10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