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青月弦

58、妖女

　　红色魂体从月溶溶头顶上方飘出，遥夜摊开手掌，那魂便轻飘飘落入遥夜掌中。

　　月溶溶的魄形竟也是同无忧一样的红色莲花形，可想而知，这位当年亦是多么难能可贵的人才。只不过因为体质特殊，后来又遭受非同寻常的摧残，连魂魄都已变得千疮百孔。

　　遥夜连想让她化形都不能。

　　最终，那魄在山洞中众人的身周留恋地转了一圈，飘忽离去。

　　宝芝放声大哭。

　　遥夜转身，看了看忘忧，抬手轻轻将红色莲花魂放到她的头上。

　　一魂归体，采花贼和月溶溶的一部分记忆也随之涌入忘忧脑中。

　　纷杂凌乱，并不完全。但依稀可以确定，那个带着命令，四处寻找通玉凤髓之体的女子，并将她们全部献给了那个塌鼻梁小眼睛的男人的记忆，应该便是采花贼的。

　　那个男人，在用这种方法，增加自己的修为。

　　至于月溶溶，除偶尔一次听到一个男人说着什么“娘亲，我就快做到了”之外，什么都没有。

　　“忘忧，你怎么样？”遥夜道。

　　忘忧摇摇头，没说话。

　　遥夜于是转身，向瘫坐在地上抽噎不止的宝芝报了抱拳道：“多谢前辈这么多年来对姑母的照顾。不知前辈接下来有什么打算？”

　　宝芝道：“这么多年待在这里，已经习惯了，我就留在这里陪着她吧……哪都不去了……”

　　遥夜闻言默然，又冲着宝芝的背影行了个礼，带着忘忧离去。

　　刚走没多远，就听身后一声巨响，山洞轰然倒塌。

　　遥夜与忘忧愕然不已。原来宝芝说的，“就留在这里陪着她，哪都不去了”的话，竟然是这个意思。

　　二人望着倒塌后尘土飞扬的山体，良久无言。

　　半晌，遥夜道：“走吧……”

　　忘忧沉默转身。

　　妖王宫已在眼前，遥夜感应到遥暮归和子衿背上的隐身符位置，捏了个法诀带着忘忧眨眼间瞬移过去。

　　遥暮归见到父亲赶来，正想说什么，被遥夜挥手制止。

　　遥夜透过窗户往里面看去，就见一袭龙袍在身的月星河正将一颗黑色的小药丸交到面前跪着的黑衣人手里。

　　二人做的毕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因此并无旁人在侧。

　　那黑衣人接下药丸，唯一露出来的两只眼睛里都闪着兴奋的光芒。

　　他迫不及待摘下面纱，张口就要将药丸送入口中。

　　遥夜看清那人面容，瞬间面色大变，怒不可遏，一脚踹开了面前门窗。

　　遥夜二话不说，直冲着月星河劈出一掌。

　　后者似早知他会来，不慌不忙侧身躲过。

　　遥夜旋身站定，内力化剑直指地上尚未来得及爬起的黑衣人。

　　“谭莲！你身为十大仙门之首，竟然勾结奸邪？！”

　　谭莲大惊失色，用手撑着身体连连后退。

　　“师兄？！你怎么会在这？！”

　　月星河勾唇一笑：“蠢货，亏你还是、一派掌门，被人跟踪了一路竟然都、没发觉。”

　　遥夜怒极，执剑朝着月星河便刺了过去。

　　谭莲见势不妙，转身便想逃走。

　　遥暮归立刻抽剑出鞘，横劈过去。

　　子衿神情恍惚片刻，也跟着遥暮归一起去对付谭莲。

　　“竟然是你？”忘忧看着与遥夜缠斗在一起的月星河，“你为何，要抢无忧的魂魄？”

　　月星河手中重剑微微晃了晃。他回头看向她，眸色略显慌乱。

　　但旋即便又恢复镇定。

　　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

　　他早就知道的。

　　事到如今，没有人可以阻止他。

　　月星河心下一狠，挥剑又向遥夜砍去。

　　遥夜趁着月星河走神的间隙，挥手往忘忧身上罩了个结界，挡住他砍过来的一剑，又反手送出一掌。

　　月星河躲避不及，胸前硬生生挨了一掌。

　　遥夜后招又至，月星河捂着胸口急退，侧目一看，子衿拿着剑正对着谭莲不知道是该砍还是不砍。

　　月星河不由怒从心头起，双眉一拧：“蠢货！你还想藏到什么时候？！”

　　子衿一愣。

　　遥暮归也是一愣。

　　从接到自己帝父的密信后开始，他被开始有意无意地回想子衿这段时间以来的所作所为，渐渐的也觉察出一丝不对。直到此时，月星河竟当众挑破了他的身份。

　　局势瞬时由最初的三打二变成了二打三。

　　遥暮归难以置信地盯着子衿：“为什么？！子衿你为什么？！”

　　他想不通，从小与自己一起长大，一起修行，一起玩耍的伙伴，怎么会突然变成了敌人。

　　他不知道的是，在遇到他之前，他便已经入了地狱。

　　“暮归……对不起……”

　　“为什么？！”

　　遥暮归一记手刀将急欲趁机逃跑的谭莲打晕，转身专心去对付子衿。

　　遥暮归急怒攻心，出招凌厉狠绝，子衿只是招架，并不还手。

　　二人师出同门，子衿修为甚至要在遥暮归之上，但在二人对招十余回合之后，子衿突然放弃抵抗，张开双臂任由打红了眼的遥暮归，将长剑没入自己胸膛。

　　月星河露出带血的虎牙：“蠢、货……”

　　遥夜挥剑刺向月星河，后者赶忙迎击，再也无暇顾及其他。

　　遥暮归没想到自己真的能刺中他。毕竟以前，无论自己尝试多少次，他总是能在剑尖即将要碰到他的前一刻，俏皮一笑，然后轻轻巧巧地躲开。

　　他看着他的唇角流出血丝，眉头皱成一团，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他突然的有些害怕，想要抽手，却发现自己握剑的手不知何时已被子衿紧紧握住。

　　“对不起……暮归……”他道。

　　更多的血顺着他的唇角流出，让遥暮归心慌不已。

　　他知道自己应该恨他的。

　　他明知道自己有多么希望母亲复活，他明知道自己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他以为他毫无疑问是自己最坚定忠实的伙伴。

　　却没想到，原来正是他，为他们复活母亲的道路增添了许多阻碍。

　　可是，当那剑真的刺进他胸口的那一刻，他又隐隐地觉得不忍。

　　“你……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子衿笑笑。

　　不似往常那般放荡不羁，混不在意，那笑里更多的是无奈凄楚和释然。

　　“暮归，有些事情，不是我可以选择的……”他道。

　　遥夜与月星河对战的撞击声不间断地传来。

　　他就伴着那些震耳欲聋的声音，一字一句娓娓道来。

　　“我自小被父母遗弃……是尊主将我从河里救起来，带回了妖界。同那日的那个采花贼一样，我们都是因为他，才得以活下来。所以暮归……我没有办法悖逆他……”

　　他说着，望了旁边正与遥夜打的不可开交的月星河一眼，语气忽然低沉了下去。

　　“可是暮归……我也无法背弃你……”

　　他握着遥暮归的手，忽然用力，让那把剑完全没入自己胸膛。

　　忘忧被困在结界里，整个人都呆住了。

　　遥暮归双目睁到最大，却什么话都说不出，只觉得缓缓流到自己手上的血热得烫人一般，吓得他哆嗦着放开了手。

　　子衿脱了力，身子一歪往地上倒去。

　　遥暮归几乎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将他接入怀中。

　　“你……你何苦如此……”

　　子衿扯着唇角笑了笑：“这样欺骗你，哪还有脸活着啊……”

　　我明知道你有多么希望母亲复活，我明知道你为此付出了多少努力，我明知道你以为我毫无疑问是你最坚定忠实的伙伴。

　　却还是骗了你。

　　“暮归，能遇到你，是我三生有幸……你、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遥暮归很想说“不”，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可是看着他苍白如纸的脸颊，那句狠心绝情的话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

　　却也不愿轻易说出原谅。

　　“你想我原谅你，就赶快好起来！让我再刺你几剑！那样我就原谅你了……”

　　子衿的眸色暗了下去，无奈地笑了笑道：“好。”

　　顿了片刻，又道：“暮归，下辈子……如果还有下辈子……我们做真的兄弟吧……”

　　“轰隆”一声，遥夜将月星河踢进了妖帝宫宽厚的墙壁中。

　　子衿余下的话便被淹没在扑面而来的烟尘里。

　　月星河口鼻里都是血，一点一点艰难地从凹陷进去的墙壁里面爬出来，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遥夜散去长剑，俯身捡起了月星河使用的那柄重剑，拿在手中端详片刻，将其收入墟鼎。

　　子衿已然逝去，无常二使业已现身，遥暮归看着子衿白色的魂体，良久无言。

　　“保重。”

　　子衿最后说完这句，留下一个凄然无力的笑，转身消失不见。

　　遥夜捏了捏遥暮归的肩，默默叹了口气。

　　旁边谭莲哼了一声，悠然醒转。

　　遥夜皱起眉头，向她走了过去。

　　谭莲刚刚睁开眼睛，便看到一把灵力化成的长剑直指自己胸膛，遥夜面若冰霜。

　　“你为何要与月星河勾结，陷害无忧？！”

　　谭莲起初还有些震惊，脱口而出：“你、你都知道了？！”

　　而后便又无所谓起来，大有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呵呵……我想让那个妖女去死，还需要什么理由吗？！”

　　遥暮归又被这句话惊到。

　　犹记得初见她时，她还是一副慈爱亲切的长辈姿态，自己当初还觉得呵斥自己不许称呼她为师叔的帝父有些不近人情。

　　没想到短短几月再见，这项认知便被彻底颠覆。

　　“只要有人可以帮我除掉那个妖女，我什么都愿意做！

　　他告诉我可以帮我除掉她，并且让你从此以后对她恨之入骨，我有什么理由拒绝？！

　　师兄，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哈哈哈……哈哈哈……”

　　子衿也下线啦……挥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