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烹小鲜》春海棠

42、主打一个捡

　　夏瑞珠进了东耳房，就转到灶下，从柴禾堆里翻出一个罐子。揭开罐盖，满满一罐子各种米类豆类。

　　“姑娘，你啥时候放的，我怎么不知道？”

　　红豆小嘴张得溜圆，眉毛都似飞起来了。

　　“就在你馋那些鱼丸子，眼睛盯在上头挪不开的时候。”

　　夏瑞珠好笑地刮了下她鼻子，“快把砂锅拿过来。”

　　红豆苦着脸，“可惜一口没吃到。”

　　夏瑞珠凑近她，轻声道：“等下你去井台边瞧瞧，看看有没有不要的，我们主打就是一个捡！”

　　“捡？”

　　“对，就是捡，就象你捡崧菜叶，捡未烧尽的炭。”

　　红豆咯咯笑起来，“姑娘，这个我熟！”

　　夏瑞珠一副孺子可教的神情，笑着点头，“今儿给你做煎饺吃！”

　　“好嘞，我现在就去。”

　　红豆拎上一个水桶，快乐地跑出去。

　　夏瑞珠倒出煮腊八粥需要的食材量，余下的仍藏回柴禾堆里。

　　清洗砂锅、铁锅，案台，各类厨具刀具，务必干净卫生。

　　红豆拎了半桶清水回来，跑到夏瑞珠面前，伸出手，摊开，掌心里一条两指宽度的小猫鱼。

　　“姑娘，这鱼能吃吗？那儿还有好多，她们嫌小都丢掉了。”

　　“这是小鲫鱼，可以炸小鱼，又香又脆。”

　　“那我去捡回来。”

　　红豆大喜，放下水桶，拿了个浅陶盆，又跑了出去。

　　用清水洗过食材，灶下点火，腊八粥开煮。

　　没一会儿，红豆就跑了回来，捡回半陶盆小鲫鱼，粗略一数，竟有二十五六条。

　　夏瑞珠挽起袖子，开始刮鳞剖腹去腮。

　　“姑娘，我再去看看有没有其他可以捡的。”

　　红豆尝了甜头，格外兴奋，把桶里的水都倒到木盆里以后，又拎着水桶跑了出去，没一会儿，竟然用一个簸箩装回三个大鲢鱼头，还有三段鲢鱼尾巴。

　　“姑娘，那个洗鱼的尤妈妈偷偷跟我说，曹妈妈今儿也要做鱼丸汤呢！”

　　她愤愤不平，“她就是学姑娘，姑娘做鱼丸汤，她也做鱼丸汤！真让人讨厌！”

　　“她要做什么随她做去，你还能拦着不成！”

　　“就是……让人很不舒服……”

　　夏瑞珠清洗着最后几条小鱼，笑了，“其实我昨儿做鱼丸汤，就为了配酱油炒饭。这鲢鱼啊，最好吃的就是鲢鱼头了，有句老话，草鱼尾巴鲢鱼头。看看你捡回来的，三个大鲢鱼头呀！最好的都在这里了！等下我们炸了小鱼，给尤妈妈送一些去。”

　　“好呀。”

　　红豆又开心地笑了。

　　淑娘站在门边，看红豆出来一回，就跑到曹妈妈处报告一回。

　　“她们把丢掉的那些小猫鱼捡回去了。哼，真是乡下野丫头，眼门前也就那么大，连个猫食都要抢！”

　　“慧姐慧姐，她们把你做鱼丸剩下的鱼头鱼尾都拿回去了！”

　　曹妈妈撇嘴一笑，手上菜刀刮得飞快，头都未抬，“鱼肠子鱼泡泡捡了吗？”

　　淑娘被逗乐，“那倒没有。”

　　“要是我们鱼头鱼尾都收回来，估计连鱼肠子鱼泡泡都要捡了，整一京都里收烂货的乞儿。”

　　曹妈妈不屑道。

　　淑娘噗嗤笑得更大声了，不防，夏瑞珠端了个陶罐，正走进来，那目光直勾勾盯着她，也不知怎的，心头一惊，一下呛了气，咳得惊天动地。

　　“这位妈妈小心着些，有时口水也能呛死人的。”

　　夏瑞珠朝她淡淡一笑，然后转向曹妈妈，“麻烦曹妈妈帮我打一罐素油，再要些面粉。”

　　她的陶罐递了出去。

　　一下子，小厨主间里顿时没了说话声，只淑娘一声赛一声的咳嗽，几乎连气都要喘不上了。

　　夏瑞珠看着曹妈妈。

　　落落大方。

　　曹妈妈望着夏瑞珠。

　　心情复杂。

　　夏瑞珠踏前一步，“曹妈妈请快一些，可别让老夫人久等了。”

　　曹妈妈菜刀一滑。

　　手指上被削了个口子，鲜血沁出来。

　　她扔掉菜刀，捂上手指，下意识挪开了眼。

　　没想，那双眼乌沉沉的，带着一丝笑意，仿佛还在眼前。

　　象神明般高居云端，无情无绪瞧过了几千年世情，再一晃，又如三月间的涧底桃树，花开满枝，不染凡尘。

　　夏瑞珠一笑，“曹妈妈，可要当心着点，菜刀也是刀，一不小心就要砍了自己手。”

　　“淑娘，给七姑娘打上一罐子素油，再拎袋面粉过去。”

　　“慧，慧姐……”

　　“去。”

　　陶罐子被强忍下咳嗽呛出眼泪的淑娘不情不愿接了过去，夏瑞珠好整以暇地等在正间门口，看她们揉面做糕、烹饪羊肉。

　　曹妈妈立在案板前，目光落到了那团鱼蓉上，只见鲜红沾污，是不能要了。

　　“姑娘，她们把油打给你了，没说什么？”

　　“还要说什么，我就这样直瞪瞪看着她们，问谁能不怕。再怎么说，我也是夏府里的七姑娘！”

　　夏瑞珠胡吹着大气，舀了两大勺素油入锅，待油微微冒泡，就把腌制好、沾上面粉的小猫鱼放进油锅中。

　　嗞拉拉的声音响起，东灶间瞬时散出股油炸食物特有的香气。

　　热烈的、油润的、微带焦香的，让人情不自禁深吸一口。

　　红豆小鼻子动了动，再没有心思问下去，一心只盯着油锅内了。

　　隔一会翻个面，再隔一会翻个面。

　　等得小鱼变得金黄酥脆，就用小抓篱捞上来，摆到铺了纱布的小簸箩内。

　　红豆咽了口口水。

　　“你尝尝咸淡如何？”

　　夏瑞珠又把下一批小猫鱼一条条放入油锅，鼓励道。

　　“姑，姑娘，那我尝啦！”

　　等她点头，红豆飞快拈起一条，塞进了嘴里，霎时，那双好看的眼睛闭上了，小鼻子随着嘴巴咀嚼轻轻抽动，小拳头握了起来，整个身体都颤动起来。

　　“怎样？咸了吗？”

　　红豆久久没有回声，只把脑袋低了下去。

　　见她如此，夏瑞珠倒有些不自信了，也拈了条放进嘴里，轻轻一嚼，酥松香脆，咸淡正宜。

　　“还可以呀。”

　　红豆哭了，抬起袖子抹泪，“姑娘，我没有吃过这样好吃的食物，不是，不是，昨儿的角子也好吃。就是不一样的好吃，真好吃！从来没有吃过！”

　　唉，可怜孩子，连个油炸食物都未吃过呀。

　　“那你再吃一条尝尝，可能刚刚那一条太小了，没尝出咸淡来。”

　　夏瑞珠打趣道。

　　红豆含着眼泪羞涩了，又拿了一条，却不舍得一下吃完，放嘴里咬上一小点一小点，“姑娘，真好吃。”

　　“嗯，你吃完，捡上六条，用纱布包了，悄悄塞给那个尤妈妈，这些下料其实也都有人要的，她给你是她的情份，你去谢谢她。”夏瑞珠道，“对了，昨儿还有个食盒在花嬷嬷手上，等下你跑一趟，去问花嬷嬷要来。”

　　“好。”

　　红豆把六条炸小鱼用纱布裹了，走到井台边，悄悄给了尤妈妈。

　　“她给你的什么？”

　　与她一同择菜杀鱼的满娘掩不住好奇心，“快拿出来瞧瞧。这个七姑娘，上次来我们下人院，烧得一手好梨汤呢！”

　　尤妈妈倒没有藏私，在裙衣上擦了手，解开纱布，六条金黄黄，泛着香气的炸小鱼落入了众人眼里。

　　“这不是小猫鱼吗？”

　　满娘奇道，“小猫鱼也能吃啊，让我尝尝。”

　　她手快，一伸手就拈过了一条。

　　随即三四只手跟着伸了过来，待尤妈妈捂住，只剩最后一条。

　　她哭笑不得，索性把最后这条塞进了嘴里。

　　牙齿轻轻一咬，咔嚓一声，酥脆脆，就有油脂滑进了唇齿间。

　　外皮酥脆，内里鱼肉鲜香弹牙。

　　一咀嚼，满口焦香、油润，香得简单让人想吞下舌头。

　　尤妈妈眼睛闭了起来，拼尽全力，都没能阻止这一口鲜香味缓上那么一些些滑进喉咙里。

　　齿舌留恋地滚动一番。

　　可惜，口腔内空了。

　　哎呀，还想吃下一口。

　　她猛得睁开眼睛，瞪向那几人，却见满娘她们，目光如狼般，一模一样地瞪向众人，似乎为了这一口，能撸起袖子，立马争个高下。

　　满娘目光在纱布上舔过几道，失望地收了回去，“太少了。”

　　“是啊，太少了。”

　　众人叹息，随即齐齐抬起头，望向了发出滋滋香味的东灶间，“你们说，那些鱼头鱼尾，也会做得这般好吃吗？”

　　顿时，胸腹间生了勾子，一直勾到舌尖上，心痒难耐。

　　红豆是带着花嬷嬷一起回来的。

　　花嬷嬷踏进小厨，那些妇人们全都惊了。

　　曹妈妈急急迎上来。

　　“花嬷嬷好，您怎么亲自过来了，今儿早食煮了米粥，还有桂花糕、白切羊肉，您老是不是想吃些别的，您说，我来做。”

　　花嬷嬷摆手，“不用麻烦，昨日吃了七姑娘煮的粥，还有那鱼汤，味儿不错，今儿就过来走走，瞧瞧有没有其他的，再带些回去。”

　　曹妈妈一听，瞬间就尴尬了。

　　花嬷嬷再道：“厨艺也是一门手艺，七姑娘有心往这发展，我总得关注着，毕竟担了司教之责嘛。”

　　她这般一说，曹妈妈脸色就稍好看些了。

　　“淑娘，给花嬷嬷搬凳子坐，上香茶。”

　　“花嬷嬷，姑娘说煎角也好了。”红豆跑出来，说道。

　　“那好，我就不坐了。”

　　花嬷嬷朝曹妈妈一颔首，跟着红豆进了东灶间。

　　夏瑞珠是吃了一惊的。

　　甚至有些班主任偷偷跑来检查早习，而她正在抄同桌作业的感觉。

　　她手忙脚乱地盛出一瓷碗八宝粥，又夹了一碟子六条炸小鱼，再端过一盘煎饺，正要都放进食盒。

　　花嬷嬷拦住，“这盘煎饺只需一半即可。”

　　“好的好的。”

　　夏瑞珠找了双干净筷子，把煎饺底下那层金色焦黄如蝉衣的面底戳破夹断，分了一半放进另一盘中。

　　“这层面底做的好看！”

　　花嬷嬷接过食盒，朝她赞了一声。

　　看着花嬷嬷离去，她舒了口气。

　　“姑娘，花嬷嬷好吓人，虽然她没有骂我，我气都不敢喘。”

　　红豆低声道。

　　“无欲而刚，或是身有底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