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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不辞而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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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瑞珠拎着裙摆,一步一步走回东厨,只觉在小径雪层上踩出来的那一个个小脚印畸形得不忍卒睹。
解。
就算有大痛苦,也得解。
就是什么时候解比较好?
现在院里,姨娘精神不好,红豆还小,阿长有气力却断了骨。一院子老弱病残,得用的人都没有。
怎么都得等阿长把腿伤养好再说。
夏瑞珠苦笑一声,推门进屋,却见砂锅上蒸汽腾腾,忙上前揭了盖子,用勺轻轻搅拌,见火候已到,放入蜂蜜。
移开砂锅,舀出两碗梨汤来,她提声喊道:“来尝尝我煮的梨汤吧。”
一声落下,无人应声。
夏瑞珠抬头,却发现东厨内空落落的,木板桌前,只余两张小板凳。
她放下梨碗,两步回到门口,只见外头雪花飘飘,一片白茫,哪还有两人的身影。
夏瑞珠扶在门框上,一时间,只觉凄冷袭人。
“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呢!我也不是要嫌弃他们,就算他们吃得多些,屋子里多两个人,也感觉热闹些。现在不声不响就走了,算怎么回事嘛!姑娘,他们不是还欠我们五千两银子,不还了吗?”
红豆回转得知两人不告而别,一下眼眶就红了。
“那只是玩笑罢了!再说瞧他俩的样子,也不象有五千两的人呀!也许把他俩卖了都不值五两呢!”
夏瑞珠转头偷偷抹了下眼睛,不让红豆看出她的不舍,强自嘲道。
“哼,我家姑娘做的饭食这般好吃,算他们没有口福!还有这些猪肉,都没他们的份了!”
红豆握起小拳头,故意大步上前,恶狠狠朝干草踢了一脚,却不由哎哟一声,抱脚呼痛。
“怎么了?”夏瑞珠忙过来查看。
红豆蹲下,用手扒开干草,却见一个黑疙瘩,正藏在草下。
“袖箭!”
夏瑞珠惊呼一声,欣喜捡起。
“姑娘,他们这是忘记了,还是故意留下的?”
红豆眨了下眼睛,奇道。
夏瑞珠没有回答,只是拨弄了几下,把这个精巧袖箭扣到了左手腕上。
红豆吃完一碗梨汤,又高兴了,穿戴好蓑衣斗笠,提着食盒去给张妈妈送梨汤了。
夏瑞珠端着梨汤走进正屋,至梅姨娘床帐前不由停了脚步,却听帐里传来轻快曲调声。
她唱的是诗经《摽有梅》。
“摽有梅,其实七兮。求我庶士,迨其吉兮……”
梅姨娘的声音轻脆悦耳,曲调优扬,透着欢快。
待唱完一遍,曲头重来时,夏瑞珠开口,跟着哼唱起来。
“谁?”
床帐里警醒,停下歌声。
“摽有梅,其实三兮,求我庶士,迨其今兮……”
夏瑞珠继续唱,她的声音微带着一丝尚未痊愈的沙哑,曲调却是一承欢快。
帐幔轻轻掀起一角,夏瑞珠微背了身,哼唱不停。
梅姨娘趴到帐幔缝隙处,怯生生道:“你唱得没有我好听。”
“那姐姐再唱一遍,让我学学。”
夏瑞珠停下哼唱。
身后没有声音。
她接着再次哼唱,“摽有梅,其实七兮……”
这一次有女声跟了上来。
夏瑞珠暗舒了口气,仍旧没有转身,只是努力合上她的曲调,唱得更准确一些,“摽有梅,其实三兮……”
冷清的正屋里,顿时有了生气。
一遍唱完,又来一遍。
待这遍结束,帐幔揭起得更宽了,有轻轻笑声传来,“你是谁?”
“姐姐,我叫瑞珠,是新来这个院里的。”
“你为什么不转过身来。”
“小时不小心跌入炭盆,灼伤了脸,不好见人。”
身后再次无声。
“姐姐别看我。”
“好,我不看你。”梅姨娘柔柔应下。
夏瑞珠心头一喜,把梨汤从帐幔口处递过去,“这是红豆让我送来的,姐姐喝了吧。”
“你喝了吗?”
“我也喝了,可甜可好喝了。”
梨汤被接过去,夏瑞珠退开两步,拉过一张圆凳侧身坐了。
“好喝吗?”
“甜。”
“那明儿煮的时候,我少放些蜂蜜。”
“嗯。”
“姐姐女红好吗,会做衣裳吗?”
“当然会,我女红可好啦,你不会吗?”
“我只会下厨,女红不好,小时候家穷,没学过。”
帐幔里又安静了。
“姐姐,我有几块毛皮,想做个短比甲,穿在里头的,你会做吗?”
“会呀,那你拿过来,我帮你做。”
“太好了,谢谢姐姐。”
“那你站过来些,我瞧瞧你身量。”
“好。”
夏瑞珠拉出块帕子,迅速在脑门上系了,半遮住眼睛,快走两步到帐前,展开双手,慢慢转了两圈。
“嗯,好了。”
夏瑞珠放下手,听得梅姨娘又道,“你几岁?”
“过年就十四了。”
“哎呀,我也是十四。”
夏瑞珠眉毛一挑,禁不住朝帐里看了一眼,只见梅姨娘端端正正盘坐着,正用勺舀了梨汤喝,一勺一勺,动作轻缓,姿态娴静。
“姐姐几月出生的?”
“我是五月初五,正好五毒日,听说这日子出生的人命都不大好。”
“谁说的,这是端午节,可是个好日子,有粽子和咸鸭蛋吃,还有赛龙舟玩,你知道赛龙舟吗?”
“我听人说过。”
“赛龙舟可好玩了,长长的龙舟上可以坐二三十人,大家一起举桨划船,看谁划得快,还有一个人站船头敲鼓,咚咚咚,咚咚咚,可热闹了。等下次端午节,我带你出去看龙舟!”
“真的吗?”
“骗你是小狗!”
“嗯。”
“我们可以来拉勾的。”
“什么拉勾?”
“就是这样。”夏瑞珠小心伸出一手,抓住梅姨娘的手,然后与她小指相勾,拇指相对,轻轻摇了几下,“拉勾上吊,一百年不会变!”
梅姨娘笑了起来。
那笑声轻轻的,软软的,就象过年做的糖糍粑,咬上一口,甜丝丝的,能一直甜到人心坎里去。
林莫带着顾启明跃过了院墙。
刚落进周府宅院,江米就已一膝着地,拱手行礼,激动得眼泪花花,“林小旗、顾小旗,终于找到你们了,你们没事吧。”
林莫一摆手,“起来吧,司里如何?”
“镇国公反扑得紧,敲掉了我们好些据点,死了许多人。”
江米起身,“明日就是陛下出宫入保和寺斋戒的日子,陈百户命找到你们后,即刻归司。”
林莫一点头,“好,现在就走。”
“哎哟,我这胸骨都断了,要不……”
“百户命令,不得违逆。”林莫喝止。
顾启明浑身一紧,不敢再说,握拳朝林莫扬了扬,颇为留恋地向院墙那头看了好几眼,一转头,朝着江米喝道:“顾勇那家伙怎没来?不会没命了吧!”
“顾哥好着呢,他跟着俞总旗他们先往保国寺去了。”
“那快走吧,我再不回去,顾勇这家伙都要被别的小旗拐去了。”
他一伸手,江米相当机灵地上前搀扶,咧嘴笑道:“顾小旗,等回了司里,就让肖老给你看伤,他的黑玉断续膏灵验着呢,保证一抹上就好。”
顾启明满意点头。
俩人搀扶着先行,林莫转头,同样向院墙那头看了一眼,随即抬步跟了上去。
没多久,一排六辆空牛车驶出了周府,马氏棺材铺的送棺回程队伍中悄然多出了两个穿布衣的小伙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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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府正房门口,管家夏金洪战战兢兢立在那儿。他微一抬眼,瞥见大儿夏应福躲在圆洞门外,正一脸忧色地朝他看来,他忙挥手,让他离去。
猩猩大红锦毡掀起,他把周府地契递了过去。
其羽接进去,夏金洪抹了把额角的汗,只觉双股颤栗。
果然,内室传来一声暴喝。
“孽子,孽子,这是要毁了我夏府啊!”
紧跟着,瓷器脆响,似是药碗砸了地。
“老爷,二万两银,我们从哪去凑二万两银啊!这是要我们夏府家破人亡吗!”
夫人的哭声传来。
夏金洪弯下腰背,把身体缩得更小些。
“把那孽子给我找来,找来!今儿一定要打死,打死!”
夏季傅直着喉咙喊叫起来。
夏金洪汗出如浆,恨不能躲进地缝中去,他颤着嗓音回道:“大公子说老夫人头疼,他正侍疾,过不来。”
“孽子!孽子!早该生下来就在尿桶里溺死,这哪是儿,是来跟我讨债的鬼啊!”
夏季傅痛呼一声,紧接着就听得夫人一声惨叫,“老爷又吐血了。”
“太医呢,快把太医请回来!”
其羽揭开锦毡,大声喊了起来。
正房顿时一片混乱。
花梨木的贵妃榻,秋香色锦被,厚实褥子,夏瑞珠一夜好眠。
天刚蒙亮,她就起了。
从其羽那儿要来的三把猪鬃牙刷子,还未来得及送出,人就走了,她索性一人一把,分给了梅姨娘、红豆和阿长。
梳洗过后,两人提着食盒赶向小厨。
“姑娘,为何带上我们院里的角子,小厨那么多东西,还不够做吗?”
“有备无患。”
红豆没听明白,带着心疼一路赶到小厨。
小厨门关得严实。
夏瑞珠一看就笑了,“红豆,去拍门,越大声越好。”
红豆上门,重重拍门,“开门,快开门。”
“别拍疼了手,捡块石头拍。”
“好嘞。”
红豆回答得又响又亮,果真捡了块石块,咚咚敲在门上,似乎要把门板砸破了。
这下,小厨里的人再也熬不住,那个叫淑娘的妇人,骂骂咧咧拿下门闩,打开了院门。
“敲什么丧呢!有娘生没娘教的玩意儿!不在院里好好呆着绣花,混戳的,跑我们这地儿抢饭来了!”
“你,你……你骂我们姑娘……”
红豆气极,涨红着脸,扬手就要拿石头打她。
夏瑞珠忙抬手拦下,“红豆,这位妈妈刚才说的话,你记下了吗?”
“姑娘……”
“记下了,等下去老夫人院里,再这样讲一遍。”
“你,你……”
淑娘脸色剧变。
夏瑞珠抬脚就进,看都不看她,也不管井台边窃窃私语的洗菜娘,更无视耳房窗户边探出眼睛的婆子们,走到正屋门口,立定了,然后施一礼,笑道:“曹妈妈好,雪停了,今儿天气应该不错。”
曹慧姐铁青着脸立在门口,见此也是笑了,“七姑娘好本事。昨儿老夫人院里的莲妈妈来我们小厨了……”
夏瑞珠打断她话,笑道:“莲嬷嬷来小厨肯定夸赞曹妈妈手艺了,就我昨日瞧见的,那揉面手艺,没有十年功夫揉不出来。”
“你……”
“不是吗?”
夏瑞珠笑盈盈反问。
曹妈妈一时语窒。
“曹妈妈,今儿外头送了什么菜过来,可有宽裕的?”
“没有,都量好了的。”
淑娘已走过来,抢道。
夏瑞珠看了她们一眼,笑了笑,转身就带着红豆进了东耳灶间。
“慧姐,我们啥都不给她,看她做出个屁来。”
淑娘朝东灶间啐一口。
曹妈妈眉头紧皱,闻声斥道:“每日里豆浆、炊饼,要不就是馄饨,连我都看腻了,还不想想招儿,真想跟张金氏一般被赶出府去啊!”
“可除了豆浆炊饼、馄饨汤饼、大小米粥,还有啥呀,要不,今儿做些桂花糕吧,再加个烤羊排,今儿送来的羊肉可新鲜!”
曹妈妈的两根眉毛几乎都要打起架来了,“谁家早食就吃烤羊排的,也不怕烧得慌!”
淑娘被说得讪讪的,眼珠儿一转,又道:“慧姐,你听说没有,大少爷接了隔壁周府的地契,被周指挥使索要二万两银呢。这夏府,我看悬了,我们早做打算才好……”
曹妈妈怔然,目光落在东灶房半掩起来的门板上,过了好一会,才道:“今日煮大米粥、做桂花糕,再做一份白切羊肉,昨儿她不是做了鱼丸子吗,今日我们也做一份。”
“对,我们也做份鱼丸子,慧姐你的手艺,哪是她一个小毛丫头能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