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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恨世事变幻无常 离曹府另觅安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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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快下来,天气如此寒冷妳还爬上去作甚!」曹操在树下看卞言爬上了大树上,他虽知道卞言自幼常在山间玩耍,早年还常与她于林间走动,但不知为何现在看她纤手抓住树干只觉害怕。
卞言坐在那树干上,低头看曹操脸色担忧,她呼着白气,笑道:「不冷,公子快上来。」
曹操失笑,喊道:「妳不是让我正正经经么,怎么倒是妳自己胡闹起来?」
卞言笑道:「公子这阵子读书也读够了,所谓人生得意须尽欢,偶尔胡闹乃人生一大快事。」
曹操已习惯卞言口里文章,乃笑道:「这又是妳无师自通的人生大道理了?」
卞言笑若银铃,看那远方白茫茫的景色甚觉有趣,忽听曹操在底下唤:「妳还不下来我可要先回去了。」她一个走神,抓不住那树干便往那树下裁去。
曹操一惊,在树下赶忙接住,二人滚在地上,曹操把她受伤却是把她搂在怀里,微微松开双臂看她毫发未伤,便骂道:「我是让妳下来,不是让妳掉下来。」
卞言努嘴瞪他,道:「还不是公子与言说话。」
曹操看卞言表情觉得有趣,哪里有气她之处,笑道:「倒是我的不是了?」
卞言听曹操不气,对他嫣然一笑,起来后为曹操拍走身上雪白,曹操轻握她手,柔柔问道:「冷么?」
卞言笑住摇头,看那连天景地,只觉不舍,问道:「咱们要回去了么?」
曹操看她失落,伸手拨走她发上雪片,笑道:「妳不欲回去么?」
卞言摇头,想曹操这几年当真修心养性,晚间也是甚少在外流连。年少时那狂妄举动当真收敛不少。她这几天陪曹操读书一直窝在那书房中,难得今天出来走动,不够一更曹操便嚷要回去。
曹操知道她心内所想,乃笑道:「妳若不想回府,那我们到酒馆吃些饭菜才决定要往哪走走。」
卞言高呼一声,随着曹操身后往大街走去。二人到了酒馆,曹操知卞言向来不爱那些繁复小菜,便随便唤了几个,吃了些酒。吃饱后,因近立春,二人便往大街逛去。
卞言在大街游逛,只觉人流比去年更少,自十月一次日食人们不敢流连街上,只觉在街道内会受恶鬼缠绕,遭受恶运。忽看庙旁有一摊子,她走上前,看那摊子所卖东西不多,视线却停留在一红绳上。
她拿起红绳放在手间,便听曹操问道:「妳也相信红绳辟邪之说?」
卞言笑道:「辟邪?言是看那些红绳挂玉;偏偏这条却挂了个铃铛,有趣得很。」
她摇着红绳,发出了声响,乃笑道:「听,看这些铃铛有些残破,声音还挺悦耳。」
曹操失笑,为她买下红绳后为她带上,然后牵住她离去。
卞言摆弄着红绳,努嘴道:「言又没说要买。」
曹操笑道:「妳是没说出口却写在脸上。」
卞言闻言大笑。二人走了片刻又觉无趣,便起行回府。才刚步进府院,碰巧有人出来。那老妇见是曹操忙弯腰,亲热唤道:「曹公子。」卞言在旁认得乃是媒人。曹操向她微微点头,便与卞言回房,甫关上门,即听人来敲门,道:「夫人找言。」卞言应声“知道”便往夫人处走动。
她进了房便唤:「夫人。」
夫人笑道:「起来罢。」卞言依言,看夫人脸上挂住那笑意,心打了个哆嗦,想前回便是这笑靥险让她嫁到王府去,今回又是同张笑靥也不知夫人是在打甚么主意,道:「不知夫人找言有何事?」
夫人招呼了卞言坐下,道:「言今年十五了?瞒也快将二十。想当初妳还是个小孩,不知不觉已是十年光景。」
卞言微微点头,道:「言感激夫人对言的照顾。」
夫人道:「别说我照顾妳,我倒是要多谢妳照顾阿瞒。唉,想阿瞒快将二十岁人了,到现下还没娶妻真令我甚不安。每次让他看画像总是推三诿四,东拉西扯一番。」
卞言想起每次曹操看完画像回房,总是一番数落,那些胡闹咒骂人的说话若被他人听见,可真不得了,乃笑道:「言想这事公子自有想法,或许公子想取了功名才娶妻。」
夫人道:「刚刚有人来作媒,拿了丁家闺女的画像来,我看那容颜虽说不上是天姿国色,但也是眉清目秀,唉,可惜依阿瞒那性子定是连画像也不看便叫人辞了,他每次如是,真教我心烦。不过这也难怪,身旁有个貌美如花的女子侍候,其它的庸脂俗粉当然看不上眼了,言儿妳说是不?」
卞言听夫人别有所指,一时间想不明白。其实量她平时脑筋一转,怎会不知夫人所指?只是她原本便没这个意思,此时被夫人问起,乃致不解其意,茫然问道:「言儿愚笨,不知夫人所指为何?」
夫人脸色一沈,忽道:「这里没妳们的事。」卞言稍稍抬头,看夫人身旁丫环都走出房间,余下了自己,心凉了半截,听夫人语气沈实了几分道:「阿瞒已不再需要童年玩伴了。」
卞言怔怔看住夫人,听她续道:「想当初我看阿瞒年幼孤独,他在大街把妳带回来作了玩伴我是无所谓。但如今他妻子不娶,却是终日与妳打闹,是成何体统?若是妳出生稍微好一些,把妳当妾是皆大欢喜,偏生妳父是卖艺,咱们曹府是有头有面。」
卞言听后,想这分明是逐客令,听得心内发酸,又是怔了半天方道:「言明白了,我今晚乘公子下榻便走。」
夫人不想卞言会如此干脆,这倒是大出自己意料,心底里那番话多半用不上,乃满意笑道:「我早就说妳冰雪聪明,其实要妳屈就在曹府也甚是可惜。唉,怪只能怪阿瞒,他与妳实在太要好。早年我让人作媒,为妳觅了好人家,让妳当人小妾,阿瞒那不成器先是反对后便大闹,到头来居然逐一把人揍了,当真把我气死。唉,其实我是为妳好,妳让是不走留在曹府内,日后阿瞒娶了妻纳了妾,把妳冷落一旁是不好;若不把妳冷落,依旧与妳相好,那就是冷落了妻妾,想起来更是麻烦,所以妳还是早些离开,对妳,对阿瞒,对曹府也是好事。」
夫人说完,看卞言咬唇不语,流了两行清泪,似想起甚么,又道:「至于令尊与令弟,妳也不用担心,曹府会好好照顾。」
卞言跪在地上,看夫人眼光凌厉,这话分易语带双关,是以家人作了要挟,自己并无选择。乃叩头道:「谢谢夫人。」她叩了三个响头,哭道:「这些年来言感激曹府照顾。」
夫人忽唤了外面,只见怜春拿了个包袱进来道:「这儿是些干粮与银两,就作妳路上盘川。」
卞言把银两放回案上道:「干粮言儿收下,但银两,言绝不是为了这些而离开公子。」她说完复跪了下去,又叩了三个响头便辞出房间。她离开了曹夫人房也不敢直奔书房找曹操,怕让曹操看见自己泪容。曹操为人心思细密,是不容自己瞒他,于是往自己房里放下包袱,洗了脸,坐了好些时候才找曹操去。
曹操正在案前出神,见卞言进去,即把笔搁下,忙问:「怎么现在才回来?我正想去找妳。娘这次与妳说何事了?又是作媒么?」
卞言看曹操案上无茶,径自走开为他倒了杯,笑道:「这次不是言,是公子。夫人要言劝公子。」
曹操一怔,愠道:「别理她。那媒婆,如不是看她是个老婆子,我揍她余年了。」
卞言笑道:「别意气用事,公子不是说要收敛性子么?」
曹操笑道:「是言今早说偶尔胡闹是人生快事。」
卞言摇头笑道:「公子要好好取得功名,以后别再胡闹了。」
曹操笑住应了声,便继续埋首于书间。待他抬头时,不觉已是乙酉时。他起来走动,却看卞言在一角躺下假寐。
他走近,看见卞言眼角泪珠,愣住半天想她是作了恶梦,轻轻地为她拭泪,在她耳旁柔唤:「言」她闻声起来,看曹操站在跟前一脸温柔,道:「公子是饿了不是?言这就去捧饭来。」
曹操笑道:「妳若是疲累大可下去休息。」
卞言用力摇头,想这次是最后服侍曹操,忙站了起来笑道:「言不累。」她侍候曹操吃了饭,又收了用具,怔怔看住曹操不语。曹操在旁看书,忽感她眼光,便把书搁下,便笑问:「怎么了?妳是无聊要我和妳说话不是?」
卞言微笑道:「言唱曲儿您听好么?」
曹操笑住点头,道:「好啊。」
她站了起来,略略欠身,闭起眼幽幽唱了起来。曹操虽听不懂卞言所唱,想是她幼年时飘泊跟人所学。而且听卞言声音婉柔,纵然不解词意,且看她标标致致,毛施淑姿,不觉看痴。卞言唱后向曹操又是欠身一笑,曹操即把卞言拉到自己身旁坐下,笑问道:「词意为何?」
卞言两眼与他对看,但觉他眉眼如画,当如潘安之貌。此刻与他相互凝视,心内甚是不舍,愣了片刻才轻笑,道:「是说女子向男子祝福。」
曹操奇道:「祝福何事?」
卞言道:「女子祝福男子早日觅得幸福。」
曹操看着卞言,想刚才曲调哀怨,便道:「那女子是喜欢那男子不是?」卞言微微点头,不再听曹操言语。二人沉默了好些时间,卞言看时候已不早,便道:「壬戌时了是时候就寝。」
曹操柔柔笑道:「都依妳。」卞言听得心里难受,却是笑住为他更衣。她解了曹操外衣回来时,看曹操背影,再也忍不住,从后竟把曹操抱住。
曹操吓了一跳,感到卞言身子柔若无骨,心头一震,愣住不敢乱动,只唤:「言?」
听卞言声音哽咽,从后响起:「别说话。」
曹操低头看胸前那双白晢如雪的纤手,他轻轻抚着,不知隔了多久,直到卞言松开。他低头注视着卞言,问:「怎么了?」
岂料卞言却是摇头大笑道:「与您闹着玩呢,还当真。」
曹操不信,想卞言平常可不会如此举止,便再问:「当真无事?」
卞言忍住眼眶湿意,续笑着,似是反问道:「言能有何事?」
曹操被她如此一问,任他如何聪明一时间也是想不出来,看卞言一脸戏谑,想她当是在闹着玩,便在房间内与她追闹起来。卞言走了一会,求饶笑道:「是言错了,求公子饶了言吧。」曹操大笑,二人又说了些话,曹操这才下榻。
卞言退出,回到自己房间,看怜春等几个家丁已是站住等候。卞言从包袱内拿出一信,信拿给怜春,道:「这信是给我弟。」
怜春点头,哭道:「放心,我会亲手交给他。夫人为妳准备了马。」
卞言点头,道:「姐姐,保重了。」
怜春轻轻抱她道:「妳可有后悔进来曹府?」
卞言轻轻摇头,道:「从不后悔。」说完便策马离去。
曹操早上起来,唤了声,见进来是怜春,问:「言呢?」
怜春道:「言今早起来有些头痛,现下还在睡呢。」
曹操怔问:「严重么?」
怜春笑道:「她说睡一会便可。」
曹操不妨有诈,用了早饭看卞言还没来,心想让她多睡一会,便对怜春等人道:「我要出去会儿,若言起来寻找便对她说我等会回来。」怜春应了“知道”,曹操便径自出门。待他回来,仍不见卞言踪影,便问:「言呢?还在房间休息么?」
怜春吱唔以对,曹操听了,想怜春平常说话清楚,在曹府又是有一段日子,断不会如此说话,这才方知不妥。速往卞言房间走去,哪还看到人影?抓着身旁几个家丁,愠问:「言呢?」
那些家丁跪在地上,道:「小的不知。」
他又过去问怜春,怜春看已是乙未时,想卞言已出洛阳,任曹操如何追也追不上,乃道:「卞言走了。」
曹操问:「去哪?」
怜春道:「怜春不知,只知卞言是走了。」
曹操大怒,想昨晚卞言举动乃见过夫人后而生,一气之下便直往夫人房间,忘了所有礼节,也不经人通传,径自闯进内房,劈头便问:「是娘让言儿离开?」
曹夫人看曹操气得脸色变异,怔了一会便道:「是她自己离开我哪有要她离开之理?」
曹操只道心中有气,难理自己是何等语气,看他在房间内徘徊,忽冷笑道:「让儿猜看,娘是嫌言儿出身贫贱,不配作我曹家小妾。想□□妾不娶,终日便是与她打闹,不得礼教之条。娘是看了有气,便把人给赶去。对不?」
曹夫人养了曹操二十年仍未看过他此等神色,看他气得脸色发青,眼眉都变了,那眼光如刀锋般,心不禁打了个哆嗦,乃叹道:「娘是为了你好。」
曹操听那「为你好」三字,想确实是父母对自己有养育之恩,而且自古孝义不可违,乃淡道:「那丁家闺女画像在哪?」
曹夫人以为曹操想开,喜得命人拿了出来,在旁当了说客。曹操看那图许久,只觉那女子姿色才气均比不上她,想这种人也敢来他曹门。哼了声道:「娘竟然喜欢就让她进我曹府门。操一切顺娘意。」
正是:若知今日离别苦 岂肯昨日错相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