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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流水不觉已东去 春风难改劣根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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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睡眼惺松,听身旁声音,稍稍往侧旁看去,见卞言已径自走入,在自己床前忙碌着。曹操仍感困乏,抱住身旁被子道:「言,让我多睡一会。」
卞言听后用力往被他身子打去,道:「都怪公子昨晚偷溜出去,早叫别去,公子又不管;现在换言不依了,快起来。」
曹操摊平身子,看着卞言,撒赖地道:「好言儿,我困。」卞言看他如无赖般讨价还价,心觉好笑,但想这人愈是顺他意便愈是得意,索性背过他,佯装生气道:「好啊,公子且睡久一点。难得言早起来熬了一窝粥让人吃。现在怕是没人吃了,只好把粥倒了。」她说完便往房门走去。
曹操其实本已起来,看卞言早上进来忙碌,他躺在床上,看这些年过,卞言已长得亭亭玉立,身形婀娜,玩心一起,欲逗她玩耍。听她熬了粥,他一向喜欢她的厨艺,正欲说多几句胡话,便听卞言说了些气话,跳起来道:「我起来就是,别把粥倒了,便宜了街外头那些乞丐。」
卞言格格一笑道:「这回言可没迫公子,是公子自愿起来,一会儿犯困可怨不得言儿。」
曹操起来穿了外衣,点头笑道:「是我自己起来,没谁赶我。」
卞言笑住走回去,伸手为曹操理衣服。她环抱曹操腰间为其缚带,不知不觉间,原来曹操已比她高出个余头,肩膀宽阔,身材高大,且长得丰神俊美,举手投足间有种风流,她不犹得一番感叹。曹操低头见卞言怔怔看住自己,知道她犯了老毛病,轻拍她粉脸,笑道:「傻丫头,一大早便在想那伤春悲秋之事。」
卞言笑轻抚脸颊,笑道:「言是在想公子会娶得何等佳人作伴,这阵子来作媒的人可不少。只是公子专作那胡闹事,若行为稍稍端正些儿,怕是月上嫦娥也要找玉兔托媒了。」
曹操大笑道:「好言儿就会说些趣事来逗我开心。」他边笑边轻掐她小鼻,卞言轻轻避过笑道:「别闹,快坐下来,言为你梳头。」曹操依言,他从镜中看见卞言面如桃花,目似点漆,不禁想闹她一闹,道:「言,妳说嫦娥长相如何?」
卞言从镜看曹操,不知他所说为何,只道:「定是皓齿星眸,与众不同。」
曹操“嗯”了声,便不再言语,似在思索。卞言看他神色凝重,好奇心起便问:「怎么?」
曹操道:「我在想要不在妳脚上缚两块大石。」
卞言问:「好端端为何要在我脚上缚石?」
曹操道:「我怕言儿终有一日飞回月上。」
卞言愈听愈是不解,问:「我怎会飞到月上?」
曹操笑道:「言儿长得仙姿玉色,世上无双,难保不是嫦娥转世。」
卞言知道是在消遣自己,拍他肩膀,嗔道:「公子就只会闹我!好啊,这阵子你倒是每天来取笑我,我倒成了爷们解闷的。」曹操呵呵笑了起来,看卞言已为自己梳好髻子,拿起旁边簪子往髺子戳去,可无论如何总觉得不大如意。
卞言看他把簪子戳进去又戳回去,便抢过那簪,道:「好好地帮公子梳了个髻子,看现下把髻子戳个甚么样了。」边说边把曹操长发解了下来,待梳好了,把簪轻轻戳上。曹操满意道:「还是言儿最懂我心。言儿手艺了得,为何总是挽个懒髻呢。」
卞言看他尽说些马屁话,知道他这人性子胡闹,乃不真气,听他问题便反问道:「公子说懒髻不好么?若不是在府内,言还道不作髻子打扮,让头发轻顺两侧不是更好么?每天起来便要梳那髻子,多烦人。」
曹操听卞言怨言,不禁笑道:「妳若不喜梳髻便罢,反正言作何打扮都出众。」
卞言笑道:「少来了,这些说话还是留待你予未来夫人说吧。言去端粥来。」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待曹操吃完,收拾后忽听外面说话声,打听方知是袁绍来访。
卞言便尾随曹操往厅子走去,见袁绍站在大厅中央,身形同样高大,且气宇轩昂。曹操甫见面,突然闪身往袁绍后脑儿击去。袁绍吃了一惊闪身而过,曹操来回一腿,袁绍被拌倒在地,下跌时拉住曹操衣襟,曹操不防,二人滚跌在地,哈哈大笑,却是吓坏厅上丫环。
卞言忙上前扶起曹操,看他衣襟歪七扭八,心内有气,狠狠瞪他一眼,曹操看见只是笑住。
袁绍看见卞言恶相,大笑起来道:「这丫头愈来愈厉害。」卞言扭头过去,问道:「袁公子没伤着吧?」
袁绍轻轻摇首,笑道:「曹贤弟只是与我闹着玩,妳也不用生气,若妳真生气来,他定是茶饭不安。上月妳对他不瞅不睬,他可是连棋也下不了,连输好几局。」
卞言哼了声,道:「他会茶饭不安是最好了,何况输棋局。言去倒茶予您。」她又瞪了曹操一眼方才转去。曹操失笑,与袁绍二人到了书房。
袁绍道:「你知道今天是那王姓人家的大日子么?」
曹操哼笑道,言语甚是嘲弄:「是那破落户么?不过卖了几个臭壶就成了洛阳富户,当真不得了,怎么?是娶媳妇么?」
袁绍笑道:「是啊,而且是那王展,去年还向你府里替亲,说要把丫头做妾侍,今年就纳别个妾侍回来了。幸好卞言没嫁过去,那王展虽然没甚才识,可人却是好色得很。看他才二十有三,妻妾成筐,当真不得了啊。」
曹操不知为何,顿觉心内有气,但想来想去不知为何生气,只是笑道:「今晚咱们来闹他一闹。」袁绍一听,拍案叫好。其实他早有此意,但奈何自己没甚主见,需旁人扶持。现在曹操赞成,正合他意,张口要说今夜行动,忽门被推开,见卞言气急败坏走了进来,骂道:「你们刚才在说甚么。」
曹操看卞言怒容,忙起来推说道:「没,我们是在讨论今夜要否出外游玩。」
卞言道:「我都听见了,说要到王府里闹,现在还来骗我。」
曹操上前,连说了几句「不是」,但看卞言气在心头,气得泪水在眶儿打转,便改口,大叹道:「妳既不喜,我不去就是了。」
卞言看他忽然改口,大感奇怪,依他平时性子定是撒赖一番。于是转头,又看他脸色无奈觉得应该不假;看着袁绍,见他同是一脸无奈,这才消了口气,道:「真是的,整天就会想些损人之事。」
曹操叹道:「都让妳撞破了,没戏唱。」他边说边窝在那蒲团上,啃着那桌上瓜子,却故意把那瓜子壳洒满一地。卞言知道他是与自己布赌气,便默默走到他身旁为他收拾那地上壳儿,忽想起方才所听,便问道:「刚才说是那王展么?」
曹操知道卞言追问事情定是有转机,便说得眉飞色舞,拍案骂道:「就是那厮,害妳哭了几夜的混帐东西。」卞言紧皱眉头,想起王展,单那脸相便甚不讨好,且干瘦如柴,行事又是个鬼鬼祟祟。去年也不知是在哪看见自己,竟来曹府要人,说要讨她为小姨太,曹夫人又不立时表态,害她哭了好些日子,最后还好是曹操不许,马上派了人推托才了事,现在想起那王展当真心有余悸,说不出的憎厌。
曹操看卞言露出了嫌恶之色,便在旁游说起来,道:「言儿,我是替妳不忿啊。想当初他多可恶,把妳弄得如此不快。现在便是大好时机,何不乘机来报仇?把他那妾侍掳了,让他好找。新婚之日妾侍不知所踪,想来便觉有趣。」
卞言看曹操愈挨愈近,那双眸子试探似地打量自己。她啐了一声推他,笑骂道:「公子休来借言做籍口,您只不过是要欲试自己身手,上月还不是走进了张常侍府第。」曹操知道卞言向来嘴巴厉害,小小脑袋总有说不完的故事与典故,自己是说不过她,但他亦清楚卞言此人就是对自己心软,于是索性缠住她,在她耳旁唤了几声「好言儿」。
卞言虽然知道曹操怕自己训他,但她也知道论这缠人功夫却是远不及他,把他又是推开笑道:「就会这磨人功夫!行了,今晚您去便是,但要小心才好,别让人抓住。若是让人抓住了,便立刻想办法送个信来,言定会让人来救。」曹操看卞言最后那几句说得甚是担忧,乃不禁柔道:「我定不会让妳担心。」
隔天醒来往曹操房门走去,看曹操还在睡觉,她也不打扰,拿着刺绣在曹操房里忙着,见人来找唤便说曹操在忙,差不多到丙辰时才唤他起来。曹操醒来,对卞言笑道:「早。」
卞言笑叹口气,道:「还早?都快己巳时了,让夫人知道公子又是一阵责罚了。」曹操伸了个懒腰,道:「昨天好不精彩,袁绍那家伙掉进个大坑里,不能动弹。」
卞言扶他下床,服侍他更衣,看他一脸喜色,便顺住他意问道:「后来如何?」
曹操笑道:「后来我骗他后有追兵,他一惊便从那大坑里跳起来。」
卞言笑道:「公子就是爱使坏。记得以前在老家便常常外出生事惹了不少是非。公子可还记得有次夏侯公子为您顶罪?」
曹操想起自己以前作过的胡闹事,大笑道:「怎会忘记,渊儿向来重情重义。说起来惇儿勤于学习,渊儿却是勤于武功,二人走了极端。」
卞言问:「那渊公子的武功可是比惇公子出色?」
曹操沈思了一会,道:「现在他二人还说不上谁较出色,不过若是论身手,渊却是比较利落。但若二人作了比较,惇却是比较机灵。妳可记得幼时到老家游玩,妳跌进湖里,我伸手去抓妳,竟被水流反扯进去,后来是惇机智找来一藤,把你我二人都拉上岸去。」
卞言点头,心有余悸道:「那次还好是惇公子来救,如不,言便连累了公子。」
曹操道:「那次妳知道水流把我扯了进去后,拼命想把我手甩开,想来真有气。」
卞言道:「当然要把您手甩开了,您的性命是如此重要!」
曹操沉默了许久,问道:「若是重来一次,妳可会再把我手甩开?」
卞言想也不想,认真点头道:「会。」
曹操隔了半晌,终是叹了声,轻道:「傻丫头。」
她不语,拉着曹操为他梳着长发,忽想起一事,便问:「对了,那妾最后如何了?你们可有对她…」她把话说出口,又忽然咬口不说,曹操只看她脸红耳赤,偷偷使坏笑着,故意问道:「对她如何?」
卞言看他表情,知道他又寻自己开心,气道:「不说了。」说完把那簪子戳进那髻里便走,惹来曹操大笑。
她与曹操一直打闹,直到晚间下榻就寝,半梦间似听曹操声音急切。她心中一惊,怕是曹操在外头惹了祸,她愈想愈怕,睡意全消,忙拿袍披上便夺门而去。门才稍开了,却见曹操在门前小步徘徊。
那曹操一见卞言出来,便过来抓住她双肩,担忧问道:「言儿,妳见如何了?」说时又不忘打量起她来。卞言被他弄得一头雾水,但想到梦里间那声音哀切,急急拉住他走到僻静处,看他道:「公子可有遇上何事了?是否在外头惹祸?」
曹操怔道:「我没生事,这晚我留在府里头也没出府外。」
卞言不信,以为曹操要瞒自己,曹操解道:「妳看我这衣服还是妳方才来予我换下就寝。我若是往外跑了会,岂会穿这内衣外袍?」
卞言拉他到月光底下细看,果然是那青单衣,便道:「公子当真无事?」
曹操急道:「看妳把我东拉西扯,我都快忘了。妳先别说我,妳可觉得难受了?」
卞言大怔摇头,曹操又道:「妳吸几口空气我看。」卞言虽不解其故,但想他脸容认真,便顺了其意。曹操看了,长吁口气,喜道:「妳无事便好了。」卞言问其故,曹操摇头道:「我方才作了恶梦,我看见妳在叫我,但当我寻得妳时,妳已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我惊醒起来,只觉那梦迫真异常,便急急跑到妳房间外头。但看妳紧闭门儿,想自己只是作了梦,不好意思唤妳,不料,妳竟开了门,余下的事妳都知晓。」
卞言奇道:「公子梦见言了?」
曹操点头,卞言道:「言方才半梦间听见公子唤自己。言听公子声音急切,怕公子有了万一,才开了房门欲往外查看。」
曹操听了好奇,道:「竟有此事?如此一来,看来咱们是同时作梦看到彼此。」
卞言笑住点头,道:「既然无事,公子还是回房休息罢。」
曹操看卞言欲行,拉她道:「我睡不着,妳来陪我说些话。」卞言点头,二人走到亭台处坐下。
曹操观天道:「今晚星真多。」卞言依他,抬头道:「星每晚如是,只是我们有否抬头观看。」曹操听卞言声音哀伤,回头来果看她热泪盈眶,忍不住放柔了声线,问道:「在想何事了?」
卞言缓缓摇头,叹道:「今天我俩在此观星,明年会否同样,就算明年同样,那大明年又是如何?」
曹操怔怔看住卞言,把她拉到自己附近,举手为她拭泪道:「傻言儿,妳若是喜欢,我每个晚上都陪妳看星,何需等年月。」
卞言笑道:「言年纪不轻了,这几天夫人都来找言。」
曹操怔了半天,道:「妳会走么?可妳又不是卖身于我曹家,娘何苦急着把妳许人?」
卞言道:「夫人想来是为言好,听说城东贾府三公子欲纳小妾,夫人说他人品不俗。」
曹操拉住她道:「贾东?他文武皆不能,见识短浅,行事畏首畏尾,何来人品可言?」
卞言又道:「夫人说城北杜府二公子才貌双全,当他小妾也是福份。」
曹操骂道:「那杜廉才作了几首破诗,长得人模人样便是才貌双全了?」
卞言笑道:「公子这个不依,那个不许,到底要言如何了?」
曹操问道:「妳留在曹府不好么?」
卞言摇头叹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言何尝不想留在公子身旁侍候?只是夫人执意如此,言又能如何?」
曹操道:「看我明儿不把这两个假学士揍个痛快我枉姓曹。」
卞言打他道:「公子每次把人都打跑了,您叫言往后如何。」
曹操笑道:「妳别走留在我身旁不就好了么?」
卞言嗔道:「您就是胡闹,明儿您娶妻了就不同说法。」
曹操马上应道:「那我不娶妻也不纳妾,妳永远留在我身旁。」
卞言听后怔怔看住曹操,看他说话认真,她不曾想过曹操会如此说话,心像泛起了万尺巨浪,脸上又装作无事,嘴巴只笑骂他「胡闹」。
曹操看卞言别过脸,也不再说话,抬头只管看那繁星,好了片刻,忽道:「言可知道桥玄?」
卞言想了会儿,道:「是桥大鸿胪的子孙么?」
曹操微微点头,道:「我早些天看见他。」曹操忽然咧嘴一笑,续道:「他说天下将乱,我乃安世之才。」
卞言看曹操快乐,乃笑道:「他定是看公子长得与众不同,料您有一番成就。」
曹操奇问:「妳不觉得他在说些胡话予我么?」
卞言笑道:「听说桥玄个性严正,不苟言笑,朝野上下皆不卖帐又岂会说胡话?何况若是贪心怕死之辈,何来说“天下将乱”,不怕遭人灭口么?他敢说公子乃安世之才,定是信任公子乃真才实干,能担此重任。」
卞言说着,曹操只觉其脸色变得温柔动人,一双星眸只是注视着自己,道:「公子别再寄情山水,作些胡闹事。言知道公子是为乱世不平,才放纵自己。但眼下朝野将乱,汉室江山危在旦夕。就如桥玄所言,公子是安世之才,乃当朝难得的有识之士,您有责任捍卫汉家天子之命。」
曹操听得振奋,听卞言把自己心事道尽,握住卞言双手,声音忍不住颤抖道:「言儿真相信我乃能臣?难道妳不与叔父们所想相同,道我终日游手好闲,终是一事无成?」
卞言微笑道:「言终日与公子同在,虽不能思公子所思,但总能窥探一二。您啊,是披住羊皮的狼,当您把羊皮揭开那天,总教世人好看!不过啊,当世如此,您需要个功名啊,若您考了功名,定有助您日后发展。」曹操笑住点头,注视卞言许久,再次抬头,看那满天星光,忽觉星光灿烂,听他喃喃自语道:「上天是真待我不薄。」正是:
醉翁之意不在酒,星月交辉会风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