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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时光里的秘密(一) ...


  •   穆之是怎样的人呢?如果对一个人的评价在于他人,同学录是个不错的回答。

      穆之的同学录是林渔送的。这位有钱的大小姐额外买了三本同学录送给她高三八班的两位“老婆”和穆之。(关于该称呼后文再表)

      如果用大数据统计的方法,那穆之的同学录里出现最多的评价词汇一定是“聪明”、“温顺”、“小白兔”、“,棉花糖”。

      对此,穆之淡笑不语。可若让她如今的同事知晓,对方一定会瞠目结舌,绕着办公室走五十圈,仍要大喊一声:“我不理解。”

      穆之,穆总监,聪明确实是相当聪明,但是后三个形容词,哪里能和她搭上半毛钱关系!此人,可是能连续两个月每天只睡三小时,提前半个月完成项目设计成果,骑着共享单车就敢杀到合作方办公室,指名道姓跟对方谈要求的“铁娘子”啊。

      “难道就没人发现你的真实面目?还是说女大十八变?”穆之的现任同事兼好友,顾双双女士诚心发问,“可未免也变得太多了吧!”

      她变了吗?如果说完全没变,那肯定是骗人的,她不可能不变的,谁都会变。可真的有多么翻天覆地的变化吗,穆之想,并不尽然。

      或许林渔记得,又或许这个笨蛋早就忘了,她曾目睹和陪伴穆之走过比成为一个大人,更为要强的时光。

      穆之的父亲是在2006年去世的,她刚刚升入高三的那个秋天。她还记得那天是星期三,午休时间,她正在解一道关于椭圆的题,班主任忽然急匆匆进教室,告诉她出去一趟。

      其实这种事情,人都是有预感的。几乎是起身的一刹那,穆之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她的父亲在工地上,被一根坠落的钢筋贯穿后背,当场死亡。

      穆之不知道怎么形容那个时候的感觉,等反应过来,整个人已经坐在地上快扶不起来。可是她哪能一直站不起来呢,尤其是在看见已经哭得晕过去的母亲时,她有再多的眼泪,都只能往回收。

      她不想让这个家垮掉。

      林渔那天和往常一般午休,醒来看见穆之不在,还对后桌发了一顿脾气,骂对方只知道看小说,连别人出去干什么都不知道。

      后桌无辜得要命,嘟囔你坐外边,连对方出去都不知道,更令人无语。

      林渔撇撇嘴,懒得跟对方计较。托着下巴打着盹听完两节数学课,想穆之怎么还不回来,又两节地理课,纳闷穆之到底干什么去了。最后晚自习也熬过去了,星期四也结束了,穆之还没回来上课。

      “她爸爸好像过世了。”不知道是哪里传出的消息,等落到林渔耳朵里,已经是下个星期的事。

      林渔正在和她的两个“老婆”嗦米粉,听见时吓得勺子都掉到地上。而在对桌吃饭的两位高三八班同学,更是吓得要死,不知道这个突然跑过来的大小姐要干什么。

      林渔只是想确认一下而已。确认的结果是真的,消息来源是班主任的女儿。

      说来也奇怪,林渔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去找穆之,毕竟哪怕是同桌,甚至好友,都做不到逃课坐城乡公交去四十分钟开外的小镇上。

      林渔小学时在这个镇上生活过,也正大光明地看过穆之的户籍所在地。她找到穆之的家并不困难,尤其是这家人正在办白事。

      林渔早就说过,穆之不是难看的女孩,一双小鹿眼睛灵气又乖巧,可没想到短短几天,对方的眼窝和双颊都凹了下去。披麻戴孝站在风里,像根枯败的竹竿。

      林渔鼻子发酸。

      穆之以为自己认错了人,眯着眼看了半天,才快步走上前来。
      “林渔?你怎么在这里?”声音哑得不像话。

      林渔眼眶都憋红了,可看着穆之苍老许多的面庞,她哪好意思掉眼泪给对方添麻烦。

      林渔吸吸鼻子,说她是听说了这件事,回阿公家,正好过来看看。可穆之哪里是傻子,她们高三连周末都不放,更何况平时,这附近连像样的车子都没有,难道是走过来的吗?

      两个人你望望我,我望望你,心知肚明。最后沉默半天,开口问道:

      “穆之,你还好吗?”

      这句话是没有答案的,也不需要有答案,有些时候,它说出来,只是为了表达一个人在关心另一个人。

      就像人挤人的公交,就像公交里弥漫的烟臭,就像烟臭之外一圈圈山里的弯道。我同样不必说我是这样来的。

      穆之在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之后都还记得林渔那个表情,皱着眉头,眼眶有点红,咬着半边下嘴皮子,手指紧张地抠在一起,好像生怕说错了什么引起她的伤心,又怕自己太疏离没能给够安慰。

      穆之对所有人都说的“我没事”,唯独在那刻,在这个同龄人的忐忑中,选择了沉默,然后咬着起皮的下唇,摇头,再摇头。

      她不好。她不是很好啊。

      林渔并没有在那里呆很久,她哥就找了过来。先是一顿骂,教训林渔胆肥了,敢一个人逃课跑到这种乡角旮旯,再转头看着锣鼓喧天,让林渔去给不远处站着的那位小同学随2000的份子,用阿公的名义。

      林渔后来想,如果哥哥不赌博,也勉强是一个好哥哥,可是人原来都是会变的。不变的人太少。但她又私心希望无论发生什么,穆之不会变。

      在离开的时候,林渔其实真的有许多话想说,但是一如最开始的蹩脚,坐在副驾驶上,斟酌半晌,望着窗外的人,开口道: “穆之,要回来上课,行不?”

      —

      穆之是在十月中旬才返校的。

      校园里的桂花已经开了几茬,不知道是第几遍香了。她其实有些害怕,不是这花香,而是同学。

      她不希望有人问她这件事,也不希望别人因此过分怜悯她。

      万分庆幸,大家按她所期待的体谅了她,仍旧像往常那般对她。
      除了林渔。

      这里当然不是说林渔在追问或者过分怜悯,而是指林渔变得很奇怪。

      以前的林渔跟穆之,自然也是很好,可两人间的关系在大多数时候表现为,穆之乖巧地单方面受林渔“欺负”,林渔则像大小姐般“颐指气使”。

      然而现在,林渔虽然照样“欺负”穆之,但是这个“欺负”,很奇怪,它不像以前单纯的耍小性子,而是多了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名为“宠溺”的因素。

      有点抽象和令人觉得头皮发麻?穆之也是这样觉得的。
      天知道林渔为什么会在某一天的早自习,忽然称呼穆之为“乖女儿”。

      你说这是欺负穆之占辈分上的便宜吧,也算,可这一声“乖女儿”伴随着“吃糖”、“吃饼干”、“喝热水”、“暖暖手”等嘱咐,又总觉得后者“宠溺”的成分更重。

      穆之很头疼,毕竟林渔对自己的“老婆”们并不这样。

      前文所述的两个“老婆”,解释一下,当时比较流行这样称呼自己要好的闺蜜。林渔赶时髦又外向,于是大老婆、二老婆,没羞没臊地喊。

      可嘴上喊得亲密又什么用,吃的、喝的、暖手的,好玩的,全在穆之抽屉里。

      “林渔,是不是有点奇怪?”于是在收到国外购买的的限量版圣诞礼物——胡桃木音乐盒时,穆之终于忍不住开口。

      林渔睁着一双无辜的桃花眼: “哪里奇怪了,这不就是你喜欢的八音盒吗?天空之城,只不过放唱片的。”

      牛头不对马嘴。

      “你知道我的意思。”穆之微红着脸,既着急,又不知道怎样不失礼貌地把话讲清楚。

      “我知道,乖女儿,你觉得太贵了,没关系,你以后有钱了也给我买嘛。”林渔拉长语调,对方不把话挑明,她自然更不会把话挑明。毕竟挑明了,她也不知道怎样去解释,其实这个八音盒我的二老婆也想要,但是我非得送给我的乖女儿。

      穆之无语了,这人分明就是在装蒜。于是盯着林渔,半晌,破天荒地起身去捂对方的嘴: “林渔,真是的,别这样喊了,不然我要生气了哦。”

      你说生气提前预告,外加一个语气词算什么生气?

      林渔被穆之捂住嘴,望着对方已经圆润不少的脸颊,动来动去,绷不住,彻底笑了: “来人啊,救命啊,女儿动手欺负人了!”

      “谁欺负你了!”穆之臊红着脸,觉得自己又被林渔带跑偏了,明明重点不是这个呀,而是林渔同学,为什么,为什么要借着“乖女儿”的名义,对我格外好。

      你明明可以在我理解的范围内直白地对我好。为什么要加限定词?

      我知道这不是恶趣味。

      难道也像我一样?

      鼎沸的人声中,穆之心虚地捂着林渔的嘴,林渔大大方方地搂着穆之的腰。

      天知晓,她到底为了什么,在这灿烂得妙不可言的岁月里,想借半真半假的发怒,去与林渔靠得这样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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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时光里的秘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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