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0、第五十九回 耍猴 ...
-
闷热的午后,暑气一浪一浪的扑面而来,在这山水交融连成一片密集水网的小城里,汗水粘湿的感觉无一例外的包裹了所有的人。天上的日头算不上毒辣,然而,扇底扇不出一丝一毫的凉风,相反是热乎乎的气息让人窒息。
守在城门口的通缉布告边,一个县衙的守卫昏昏沉沉的歪在竹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打着扇子。另一个守卫则已经四仰八叉地躺倒在了一张问店家借来的条凳上,睡得鼾声如雷。
忽的一阵缓慢的马蹄声由远及近的传来,终于穿过青砖垒成的破败的城门,经过了守卫的身边。
原本昏昏欲睡的守卫被着马蹄声惊醒了,清了下嗓子张开眼睛叫道:“喂喂!你过来!”
牵着林胡马的人闻声回头,站住了脚,等着守卫过去。
守卫很不耐烦地走到他面前,粗鲁地伸手一把摘下了他戴着遮阳的宽沿斗笠,盯着他一张清冷淡定的面庞仔细端详了一番:“叫什么名字?哪里人?到这里做什么的?”
牵马的人小退了半步,重新戴上斗笠,冷冷道:“在下贺兰怀卿,山西并州人氏,去往长沙投亲路过此地。”
“长沙城现在已经被叛军攻陷了,你去长沙城投亲不是羊入虎口么?”
贺兰怀卿没有回答,只是微微欠身问道:“小的可以走了吧?”
“走吧走吧!”守卫挥了挥手,兀自重新坐回自己的竹椅上,不忘猛扇了几下扇子,骂骂咧咧道,“老子就说嘛!这个犯人就算逃也不会往这儿逃啊,往这儿逃不是找死么?”
贺兰怀卿不经意地抬头瞄了一眼墙上的通缉布告,居然是杜羲和的画像,画得与真人相差无几。他定了定神,抬手将斗笠的帽檐向下压了又压,转身牵着马往小城的市集中心而去。
这里的市集并不像洛阳和长安那么繁华,相反,因为前临南疆的战事,街道两遍沿街的商铺门口几乎挤满了前来避难的老幼妇孺。这些老幼妇孺无不是衣衫褴褛,身无长物,满眼是因战火硝烟而饱受惊吓的眼睛。他们无声的看着贺兰怀卿牵着马从他们的面前走过,所做的唯一的动作,只是将枯瘦无力地双手伸出来,想要讨一点生计和活路,哪怕一口饭团也是好的。
贺兰怀卿藏在斗笠下的眸子缓缓扫过这些人,凭着大夫的直觉,他隐约明白了春萝在劝他前来南疆时说的理由。在这个略有些反常的天气下,难民大量积压在前线相邻的城镇,一旦有疫病发生将是爆发性的生灵涂炭。看来,在没有寻到白小棠和杜羲和的下落之前,他有必要在此稍做停留,以备不时之需。对于他言,家国天下,英雄将相根本无法在他心头停留片刻,然而苍生的性命,他却不能坐视不理。
他这里正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行程,前面突然传来一个少年惊呼的声音:“爷爷!爷爷——爷爷,你没事吧?你怎么了?”
他还没反应过来,立刻有一帮人围了过去,一时间堵塞了前方的去处。
“爷爷……”少年大声哭喊,俨然是手足无措的惊惶,“你可不能死啊……爷爷……呜呜……”
围观的人一径七嘴八舌,手忙脚乱的要帮忙。
“是不是暑气打了头?”
“掐人中啊!快点快点!”
“不行啊!怎么办?”
“那边有医馆,赶紧先把人搬过去瞧瞧。”
少年抽噎道:“我……我们没有钱……”
贺兰怀卿分明听见了,本能地从怀里摸出了针囊,分开人群要进去。
正在此时,就听见一个熟悉的云莺样的声音道:“都让开!我来!”
“姑娘!姑娘你救救我爷爷吧!”少年见有人出手,慌忙扑上前去,拼命磕头。
“大家都让一让,让我诊病。”
少年张罗着将那姑娘让进圈内,见那姑娘熟练的捞袖子,探出两指去扣昏迷老者的脉搏,他忽又想起自己身无分文,支吾道:“姑娘……我……我没钱付你诊费……”
姑娘没答话,一旁的一位大娘抢先道:“放心吧,白姑娘人好,在这里施药那么久,从来就没要过人家一文钱。”
贺兰怀卿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心下不由暗喜:“小棠……”
白小棠全神贯注地诊脉,目不转睛的盯着老者苍白的面色细细打量了片刻道:“我要一勺孜然,还有醋。”
“啊?”少年和一众围观的张大了嘴巴。
“白姑娘你做菜么?”一位拄着拐杖的老太太结结巴巴道。
“你爷爷是因为心绞痛才昏迷的,他年纪太大,现在配药怕来不及。”小棠一边施针,一边解释道,“孜然和醋可以缓解疼痛,开启心窍,是应急之方。各位帮帮忙,去那边饭馆里讨一些就好,不用几个钱的。”
“我去吧。”贺兰怀卿微然笑道。
小棠循声抬头,望见了他先是一怔,而后报之一笑:“辛苦先生了。”
贺兰怀卿转身去饭馆里讨孜然和醋,小棠也在埋头小心地施针,老者的面色渐渐平和了一些。
就在众人长吁一口气之际,一声马嘶从圈外传来,吓得一个妇人怀里的孩子大哭起来。孩子的哭声尚未止住,就听见一个男人焦躁的骂声:“都挤在路中间干什么?找抽啊!都给老子滚开!”
围观的众人本想理论,可定睛一看那男人身后的马车,登时敢怒不敢言,做鸟兽散。
少年有些惶恐的抬头看了看那人凶神恶煞的眼睛,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道:“姑娘,要不要给人家让道?”
小棠头也没回,朗声道:“对不起,这里有急症病人,恕不能搬动,请阁下绕行。”
马车车头的男人听到此话,噌得从马车前座上跳了下来,攥着鞭子就奔了过来:“你给老子再说一遍!”
小棠回过头扫了他一眼,正色大声又说了一遍:“对不起,这里有急症病人,正在急救,不能搬动。麻烦阁下绕行。”
那男人一指小棠的鼻子:“老子车上也有病人,病的是我家老太爷!我家老太爷七十多了,有个差池,你担得起么?”
“你家老太爷什么症状?如果不是急症的话,还是得麻烦绕行。”小棠站起身来答道,“你要是担心,我先帮你看看?”
那男人一把搡了小棠几步远:“你算什么东西?给叫花子看病的臭江湖郎中,也敢碰我们家老太爷!你给老子让开道!老子急着去医馆!”
“看你这么有闲心跟我吵,你家老太爷怕是病的也不重。”小棠冷笑一声,转身蹲下身继续施针,“这位老丈是心绞痛,不能随便挪动位置。你若是不着急,就慢慢等着吧。”
“你个臭丫头!”那男人火冒三丈,扬手就去抓小棠的肩膀,“给老子让开,不然……”
“不然怎样?”一只手打开了那男人抓小棠的手。
贺兰怀卿将手中的醋和孜然交给少年,自己轻而易举地挡在了小棠的前面,细长的眸子一转,噙着冷意。
“你少管闲事!”那男人显然是有武功在身,反手就去抓贺兰怀卿的衣领。
贺兰怀卿身形一晃,避开了他了手,冷粹的眼神带着寒意盯着对方:“白姑娘正在施针,稍有闪失,人命关天。别欺人太甚。”
那男人自恃是个练家子,横鞭拔拳就打了过来。
贺兰怀卿不紧不慢的接招,动作灵动而轻巧,让人根本看不清是如何出的招。那男人看得出来一身好武艺,可在贺兰怀卿面前完全占不到半分便宜,连连出招,别说贺兰怀卿的衣角,就连头发丝儿也没碰到。刚刚散去的一帮围观的百姓又饶有兴致地陆续围回来观战,不时发出一阵阵的喝彩。
在这一阵阵的喝彩背后,小棠架着老者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将孜然粉就着醋撬开老者紧咬的牙关喂了进去,心中默念心诀,将法力集中于指尖,推进老者的心口,打通他因为突发淤塞而绞痛的心脉。她的动作娴熟的如同行云流水,静谧的置身后贺兰怀卿与那男人的缠斗热闹于无物,专注的神情让一旁的少年叹为观止。
老者的心脉似是因为长期的营养不良而淤滞,她用了三分的法力居然也推不动,只能提升到五分,用力突破最后一道障碍。老者的脸色很快恢复了血色,呼吸也平和了下来。
小棠收了法术,腾出另一只手依序取下了老者几个穴位上的银针。
最后一根针离开老者皮肤的同时,老者的喉咙口一阵混浊的咕哝声,嘴唇一抽,吐出了灰白色的涎沫。
“爷爷!”少年很是慌张,“我爷爷怎么了?”
“没事。”小棠毫不避讳涎沫的污秽,伸手去抹老者唇边,一边叮嘱,“拿点水给他喂下去,他就会醒了。”
“真的?”少年半信半疑。
小棠收针浅笑:“放心吧。”
她话音方落,就听见背后人群中一阵爆笑,连忙回头去看。
只见那个男人张牙舞爪地被贺兰怀卿不知用什么招数给定在了原地,动弹不得的眼巴巴的被人围观。
贺兰怀卿身不染尘,翩翩然从他身边旁若无事地走过,径直来到小棠身边,气定神闲的笑道:“收工了?”
“嗯。”小棠点点头,又去看那个张牙舞爪的“雕塑”,“他怎么了?”
“没什么。”贺兰怀卿略带顽皮的笑了笑,这是他从未流露过的轻松惬意,“很久没玩了,玩一次而已。走吧。”
“去哪儿?”小棠整理着刚才胡乱挽起的袖口。
“去你那里。”贺兰怀卿紧走几步,去牵自己的马。
“可是……”小棠扭头示意他看身后。
贺兰怀卿轻笑起来:“怎么?他那么欺负你,你还要帮他说情?”
小棠扬了扬眉:“算了吧,他车上还有病人。他有错,病人没错啊。先生再生气,也不会跟病人过不去的,对不对?”
她这番略带讨好似的口气,让贺兰怀卿恍惚觉得她是在冲自己撒娇,不禁顺着她道:“行。你不生气就行。”说罢,提步过去,在那“雕塑”的胸口和腹部并指点了几下,手法快得看不清楚。
那个“雕塑”浑身一松劲儿,噗通一声坐在了地上,周围人又是一阵大笑。
贺兰怀卿头也没回的走到小棠身边,帮她整理罢施药的器物和药篓,牵过马道:“走吧。”
“嗯。”小棠背着药篓莞尔一笑。
两人并肩往市集外走去,一个风骨俊茂,一个清心玉映,一双背影掩映在午后的阳光下,令身后的看客各自叹嗟。
这份叹嗟他们两个自是听不到的,出得城去,置身于山野林间,多了几分阴凉,于是放慢了脚步边走边聊起来。
“你居然会武功?”小棠耍着手里的一枝狗尾巴草,半是玩笑的口气,“你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我刚才真为你捏把汗。”
贺兰怀卿朗声笑着:“那你也不过来帮忙。”
“你是怎么把他定住的?”小棠好奇地侧脸看他。
“人身上那么些穴位可不光是用来给你扎针的。”贺兰怀卿反翦着双手牵着马,闲庭信步,“其实就像你用针刺入穴位防止病人乱动一样,不用针,用手指,只要力道把握的好,效果是一样的。”
“你用手指就把人给定住了?”小棠瞠圆了眼睛不敢相信。
“你不信?”
“不信。”小棠摇了摇头。
贺兰怀卿信手一挥,并指点在小棠的肩胛上,小棠顿时麻了半个胳膊动不了。
“好麻呀。”
“是啊。”贺兰怀卿抿唇一笑,伸手又在她的锁骨一敲,力道不大,但是胳膊却恢复如常。
“这样呀。”小棠动了动胳膊,如同发现了宝贝一样,“好神奇!你教教我呀!”
“你?”贺兰怀卿撇过脸端详端详她一脸的诚恳,“你还是别学了,回头点住人家解不了,岂不是平添人命。”
小棠失望的转过脸,低着头踢小石子:“你怎么会来这里?”
“吃烦了中原的饭菜,想换换口味。”贺兰怀卿深吸了一口山间清新的空气笑道。
小棠明显听出来他是在调侃,不过,他一向是清冷的做派,很少见他这样懒散潇洒:“那你打算接下来去哪里?”
“那要看你去哪里了。”贺兰怀卿细长的眸子弯了一弯。
小棠叹了口气:“去哪里从来都不由我定,得看杜小六那个家伙的命在哪里拐弯儿。”
贺兰怀卿哑然失笑:“当真要做他一辈子的战利品?”
小棠一跺脚,咬牙泄愤似的骂道:“谁是他的战利品!我都被他害死了!”
“不愿意还不悬崖勒马?”贺兰怀卿半是认真半是玩笑。
“我欠他的!”小棠跟他一个凡人没法解释,只有欲哭无泪。
“欠什么都好,就是别欠人情。”贺兰怀卿感慨道,“人情债还不清啊!”
“老夫子样的。”小棠笑着白了他一眼,忽而提步往林荫道的坡下跑,“你等会儿,我去洗个手。”
贺兰怀卿站在树荫下看着她蹦蹦跳跳的跑下山坡,这才发现他们两一直是沿着一条蜿蜒的小河在行进,一时兴起,牵着马绕过树丛,也下到河边。
“你怎么下来了?”小棠听见动静回头看他,手还在河水里随性的捞来捞去。
“我看风景不错,下来看看。”贺兰怀卿松开缰绳,半拎着衣裳的下摆,防止被河水打湿,“好好的怎么要洗手?”
小棠站起身来,甩了甩手解释道:“嗯,刚才给那个老人施针时候弄脏了手,有点味道。好了,回去吧……”她说着话便转身往贺兰怀卿那里走,熟料脚下的泥巴一滑,居然往河里陷下去。
“小心!”贺兰怀卿眼疾手快,飞身过去,一把拉住了她。
她还没反应过来,整个人因为惯性被带着跌进了贺兰怀卿的怀中,裹着暖意扑面的草药香味沁了她一脸。
近在咫尺之间,贺兰怀卿望着小棠贴在怀里仰望自己的小脸,如此的亲近让他一下失了神。
小棠没有动,他也没敢动,两人就这般僵持着,被彼此的气息弄得不自在,却又像被摄去了魂魄一样不肯松开。
“好一对郎情妾意啊!”
但听得背后的河中一声“豪气干云”咬牙切齿冷笑,惊得贺兰怀卿手一松。
小棠踉跄了一下才算站稳,蓦地回头,就看见一叶小船停在河水中央,杜羲和左手拄着根竹篙站在船头,右手叉着腰,青黑着一张脸。
“小六?”
“真不错!可堪入画!”杜羲和哼了一声,“你们继续搂紧点,我好画一张佳作!”
小棠又羞又恼,捡起一块石头飞到水里,溅起的水花打湿了杜羲和的衣角:“说什么呢你!”
杜羲和也毫不示弱的还嘴:“我说错了么?在京城里要拐带我的家奴,现在居然一路追到南疆来,没见过这么厚颜无耻的家伙!”
小棠挣扎着要蹦到水里去揍他,被贺兰怀卿死死扯住,哇啦哇啦的骂道:“你……你混蛋……”
“我混蛋还是他混蛋!”杜羲和反唇相讥,“你搞搞清楚先!”
“杜小六你……”小棠一气乱蹦,“你气死我了……”
贺兰怀卿将她拉回身边,自己半侧过脸冲着杜羲和薄薄一笑:“杜公子,你是在吃醋么?”
“我……”杜羲和一口气被他噎了回去,差点飚出一口血,“我没那个闲工夫!”
他的确是没有那份闲工夫,因为身后的林荫道上由远及近的嘈杂叫声次第近前,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只大黑狗。大黑狗气势汹汹地从林荫道前纵身一跃,连着两跳,就窜到了河边,冲着船上的杜羲和“汪汪”狂吠。
“这是……”小棠看着大黑狗的侧影,猛然觉得非常熟悉。
杜羲和在船头骂道:“你问我?我问谁!还不都是你闯得祸!我没本事接生,你去给人接生去!别连累我!”
“接生?”
贺兰怀卿一头雾水,刚刚启唇要问,就看见身后的林荫道上呼啦啦奔下来一群人,为首的秀才瞧见了小棠冷冷的带着嘲讽的意味喊道:“你在这里正好!省的我追着你那个不知所谓的朋友要人!你不是说两个月后给在下接生的么?你贵人事情多,早忙忘了吧?我人在这里,你倒是当着大伙的面儿给我接生啊?”
秀才身后的一众村民也是叉着腰啼笑皆非的纷纷起哄。
“是啊是啊!不论男的女的,你能接生下来,我们都认!”
“老子还是头次看到男人生娃儿,这辈子算是没白活!”
“别愣着啦!快点给我们见识见识!”
“哼哼,”秀才笑着提步往这边靠近过来,“要是接生不了,就别怪大伙儿砸了你骗人的家伙事儿!”
贺兰怀卿一径去看小棠:“这是怎么回事?”
小棠一把拨开他,松快的笑道:“男人自然是生不了孩子的,我自然也接生不出什么来。”
秀才轻蔑的一笑,回头冲着身后看热闹的众人道:“瞧见没?认怂了!江湖骗子就是骗子!”
“砸了她的家伙事儿,省的她再去骗别人!”一个壮汉扬着手里的锄头喊道。
众人于是同仇敌忾,一拥而上,打算一通胖揍泄愤。
杜羲和在船头喊道:“你们两个笨蛋,还不过来上船,等着挨打呀!”
贺兰怀卿伸手去拉小棠,小棠却轻轻甩开他,笑得自若:“秀才,你精神不错呀!两个月前还起不了床,这会儿已经能带着人来踢场子了!恭喜你大病痊愈啊!”
“那是我命里福星高照。”秀才翻了一个白眼儿,“事到如今,你识相的话,就自己下河,滚得越远越好,不然……”
贺兰怀卿闻言,闪身挡在了小棠面前:“你们想干什么?”
“干什么?”秀才一指小棠,“这个骗子自然要抓去县衙问罪!难道放任她害人么?”
小棠掩口笑道:“秀才,亏你是读书人。儒家的六艺,看来你学的不精啊!你气滞郁结,以至于卧病不起,药石无医。我不用男人怀孕这种愚蠢的笑话,你恐怕这会儿还在床上躺着吧?”
秀才一怔,下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自己:“我……”
“男人怀孕这种笑话,能让这上下全村的村民都妇孺皆知,可跟我没关系。想必是你自己到处跟人说的吧?试问,自己都病的只剩一口气了,是哪儿来的力气到处宣扬我的骗术的?”小棠待看不看地叹了口气,故作伤感状,“唉,所以我说,做个郎中真不容易,治好了别人的病,还要挨骂挨打,还要去县衙……我还是考虑转行比较好……”
秀才这才恍然大悟,连忙一揖到底:“神医恕罪!是在下愚钝,险些冒犯了神医!”
形势急转之下,刚才还来势汹汹要寻架打的村民一下子都转了憨厚的笑脸,起先还嚷嚷着带头要砸东西的壮汉也不好意思地直摸脑袋。
小棠伸手拉下了贺兰怀卿横着护着自己的胳膊,慢慢走到秀才面前,背着小手道:“算了算了,你大病初愈,我可不跟你一般见识。”
秀才感激涕零:“这番误会了神医,是在下的不是。神医一定要给我这个赔罪的机会。这样……”
他立刻回头冲着村民们叫道:“大家都去我家,咱们请神医吃个饭,好好谢谢神医。”
“好!”村民们尽皆欢呼。
贺兰怀卿看着面前的一帮百姓欢呼雀跃,冲着小棠略带嫉妒口吻调侃道:“你还真是甚有民望啊!”
小棠抿唇浅笑:“看来,我还算个称职的郎中。”
“不是称职,是神医。”贺兰怀卿开怀笑道。
杜羲和一直站在船头看着事情“险象环生”,现下又看着村民们欢呼着把小棠当个神仙似的的崇拜,突然发觉自己好像一个傻子一样也被戏弄了一番,于是冲着岸上的小棠叫道:“喂!你为什么不早点说?”
小棠回头笑他:“你不是早就认定我是耍猴的么?”
杜羲和抢白:“本来就是,你当时……”他说了一半儿,看到贺兰怀卿和小棠已经在岸上笑成了一团,才知道自己被耍了。
小棠是耍猴的?那自己被她骗了,不是成了被耍的猴子?
杜羲和在水一方,此刻拿小棠半点办法也没有,只有泄愤地狠狠横过竹篙扫过水面。
水面瞬间掀起一片水花,把站在岸边笑得忘乎所以的小棠和贺兰怀卿从上到下浇了个透心凉。
小棠看着自己被河泥化作一个一个的小黑点铺开在自己的裙子上,气不打一处来:“杜小六——我跟你拼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