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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四回 齐兰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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古人无复洛城东,今人还对落花风。
这洛阳虽然抵不上烟花三月的扬州繁华致美,却也以一国京都之尊,坐拥北地不同江南水土的风韵。
已是牡丹花盛开的时节,城里到处洋溢着花的清香。大街上,大姑娘小媳妇儿油黑的发髻上,一朵朵娇艳欲滴的牡丹装扮得洛阳城里外成了花的海洋。
城东宽阔的洛水之上,一艘并不起眼满是污浊的楼船正以缓慢的速度,蜗牛样的向着洛阳城爬来。岸上拉纤的船夫们杭育杭育地喊着号子,黝亮的背脊在阳光下闪着高光。
有句话说的妙哉:天有不测风云。
这一次还是千载难逢的天有不测风云!好好的一个人间三月天,居然在一夕之间突然就阴云密布。
河岸上的人们都匪夷所思地抬头往上看去。
只见阴云一块块聚拢在了一处,越叠越厚,把阳光遮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
蓦地,一个闪电划破天际,像撕裂了阴沉的天幕。
“啊?三月份怎得就打雷啊?”岸边一个年轻的农夫张大了嘴,“春……”
未等他把话说完,一阵狂风大作,飞沙走石,天昏地暗的。“轰”得一声霹雷伴着闪电从天而降,隐约间好像还有一个人影从天而降,坠落在了水面的船篷顶上,紧接着又是一阵炸雷。
一时间风云四散,天空又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云淡风清,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
农夫狠狠地掐了自己一下,怀疑是自己中了邪,出现了幻觉。
其实,他大可不必如此自虐,因为满嘴的沙子就是事实最铁的证明。
他傻了眼,脑中一片空白,吧唧一下坐在了地上,耳畔一阵“呸呸呸”的声音——看来像他一样被填了满嘴沙子的人还真不在少数。
与此同时,小棠也在“呸呸呸”的乱吐一气,引得周围热烘烘的气息一阵骚乱。
“该死的!”她一边掸着自己身上的灰,“这什么地方?春萝真是的……也不拣个干净点的地方让我待……”
眼前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见。
小棠探出手去尝试着摸索,刚伸出去,指尖便触摸到了一个毛茸茸的还在冒着热气的东西。她的头发根儿都竖起来了,壮着胆子屏住呼吸往下摸:“啊——”
她的纤指居然被咬了一口,疼得钻心,那东西还咬得死紧,倔犟的不撒口:“啊!救命啊!这什么地方啊?什么东西啊?鬼啊——”
说来也奇怪,那咬人的东西像是能听懂她说话,一下子撒了口。
“哎哟!哎哟……”小棠忙不迭收回手来,使劲瞪大的眼睛去吹模糊中已然鲜血淋漓的手指头,“疼死我了——真倒霉!一下来就被咬!真是倒了血霉了!”
“你是什么人呐?”一个声音从耳边响起来。
“啊——”小棠被吓得一哆嗦,紧贴了身后油腻的木板,“鬼……鬼啊……”
“谁是鬼?我是人!”那声音听起来有点生气。
“人?你不是鬼?那怎么还咬人啊?”小棠禁不住还是有些胆寒,“你们人都喜欢咬手指头么?”
“是你把手伸到我嘴里的,倒怪起我来了!”那声音又好气又好笑,“什么叫你们人?你不是人啊?”
“我……我是啊……”小棠硬撑着陪笑,“这是什么地方?”
“船舱底下。”另一个声音答道。
“啊?”小棠一愣,“怎么?怎么这么黑啊?你们游湖?”
“游湖?”那几个声音一齐惊叫。
“对啊。”小棠抹了把额角的汗。
“游甚湖?”一个略带口音的声音傻乎乎地问。
小棠方要张嘴,突然“哐”得一声,黑暗瞬时消褪到了未知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睛,禁不住用手一挡。
“都滚出来!”一个老男人操着粗嗓门,带着浓重的关中口音吼道,“快!”
身边的热气一下子散得老快,很快就只剩下小棠一个人窝在角落里发傻。
“你!滚出来!”一张丑陋的老脸赫然醒目地对着她,“说你呢!干甚呢?出来!”
“你是说我?”小棠竖起一根手指指指自己。
“废话!快死出来!”那张老脸上的横肉直跳,跳得小棠心惊。
“你是谁啊?”小棠瞠大了眼睛莫名其妙,却被他粗糙如钳子一样的手一把攥住了脚踝往外拖,“喂喂!你干嘛?”
“干甚?”那个老男人的手用力一甩,“你问我干甚?”
小棠摔趴在了甲板上,吃痛的闷哼了一声,一骨碌爬起来,火冒三丈:“我招你惹你了!”
“他娘的!”那个老男人抡起手中的鞭子,照着她的身上就是一鞭,“你活得腻歪了?啊?敢跟我扯?”
小棠雪白的胳膊上立竿见影的多了一条粗粗的鞭伤,还流着血:“岂有此理!你敢打我?”
“哟呵!”那个老男人又举起了手中的鞭子,“我抽死你!”
小棠见状,轻念仙诀,冷笑着要给这个不知好歹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岂料,鞭子再次抽在了她的身上,疼痛的感觉向她宣告了,她的法术失灵了。
“啊?”小棠惊慌失措,“怎么会不灵了?我的法术……”
老男人哪管她嘟囔着什么,一鞭接一鞭的就往她这里抽过来:“我打死你!”
“啊——”小棠见状不得不抱头鼠窜。
“算了算了!何老头,你把姑娘打坏了,我可就不照原价给银子了!”岸上一个花枝招展的女人叫道。
老男人闻言收了手,呼了口气:“你再敢不老实,我打断你的腿!”
小棠带着纵横的鞭伤支撑着站了起来,好死不如赖活着的缩到了旁边。
“老规矩,十两银子一个。”老男人扫了岸上的女人一眼,点着了旱烟,冲甲板上畏畏缩缩站成一行的十来个蓬头垢面的女孩一努嘴。
“嗯。”那女人被两个壮汉扶了一把,上得船来,顺着一个个挑过来,一双手在每个人身上捏来捏去的,像是挑牲口,“这个……这个还不错!这个嘛,瘦了点……这个脸不好看,不要……”
她的眼光倒也挑剔,一直走到小棠面前,也就挑了四个。
小棠感激她方才的仗义相救,冲她微然一笑。
“哟!这个不错,是个好胚子!”那女人眯缝了眼睛仔细端详着笑道,“虽然灰头土脸的,不过洗干净了,可能还是倾城的美人呢!来,我看看……”
说罢,她的一双手从小棠的脸上一路滑下来,奔着小棠的胸口便去。
“喂!”小棠一把挡住,“你干嘛?”
她咯咯一笑:“哟——害什么臊啊?我又不是男人!”
“那也不行!”小棠誓死不让。
“好好好!”她掩口一笑,“来!把她们几个带回去吧,叫十一娘瞧瞧。”
“是!”两个壮汉上前来,“走!”
“哎!大哥,我们这是去哪里啊?”小棠跟着另外四个女孩被赶上马车,好气地去拍其中一个赶车汉子的肩膀。
“齐兰坊!”赶车的汉子扬鞭的同时,朗声道,“驾——”
车子在坑洼不平的黄土路上颠簸了半个时辰,小棠已然被弄得晕头转向,待到车子停下来时,已经身在洛阳城最繁华的西市里了。
“下来吧!”壮汉掀起帘子招呼道。
小棠稀里糊涂的跳下车来,抬头沿着装饰精美的门柱向上看去,门匾上只有三个字:齐兰坊。
“十一娘!”门口几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冲着里面大叫,“人都弄回来了!”
“哎——”一个穿着考究的半老女人迎了出来,柳眉杏目,见着来人便笑盈盈地张罗,“来来!都带下去沐浴更衣,一会儿我再看看。”
小棠三两步踏进齐兰坊的一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齐兰坊的门脸儿看起来不大,但是里面却宽敞有余。雕梁画栋中穿插香艳的纱帐,到处浮动着蚀骨销魂的香气,交错的楼梯分别通往不同的楼层。大厅里时令的鲜花竞相盛放,掩映在花丛中来来往往的美姬与恩客脸上,写不尽的春色让人浮想联翩。
她在天庭不过逗留了一天,人间却已经过了一年了。时间过的真是快啊!
“快走吧!”一旁的老妈子催促着推搡发憷的小棠。
穿过正厅,七扭八拐的转到了后院,老妈子推开了紧闭的大门,一股热气迎面扑来。
“好大的一个浴池啊!”小棠瞠圆了眸子。
几个老妈子迎上来,将几个人拖进来,掩上了门:“快!把衣裳都脱了!”
四个女孩看见这一池清水,欣喜不已,麻利地开始宽衣解带,只有小棠还在盯着一池水犯傻气。
“喂!说你呢!”其中打头的老妈子叫道,“快点!沐浴了!把衣裳脱了!听见没有?”
“你说什么?把衣裳脱了?”小棠大惑不解,从小到大,她从来都不知道衣裳是怎么脱下来的,“沐浴为什么要把衣裳脱了?”
一众人全傻在了原地,看着她,俨然把她当成了白痴。
“装什么傻?”一个老妈子敲了敲案子上其他人堆积如山的衣服,“把衣裳脱下来,你不会么?你长这么大,不用洗澡?”
“我洗澡从来都不用脱的。”小棠越发诧异。她都是化为原形,在水塘边滚滚泥,再到浅水里冲洗一下,就洗得很干净了。
“像这样把衣结解开,不是就脱下来了?”另一个老妈子耐下心来,“你……看见领子没有?领子那里……”
小棠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结,不知该如何去做,只能无辜地继续看着一票盯着自己的人。
“要命!”那个老妈子只好亲自动手,“刘妈怎么挑了个魔怔的来!啊呀——”
“怎么了?”大约是掌事的老妈子问道,“一惊一乍的!”
“她……她的衣服根本没有缝啊!”上前解衣服的老妈子一副活见鬼的样子,“怎么穿上去的?”
“这怎么可能?”掌事的闻言凑到近前来,禁不住也是一声轻叫,接着她狐疑地盯着小棠,诡异的黑着脸,“你……来人!”
“掌事的!”
“去拿剪刀来!”
“是!”
掌事的一把操起剪刀,逼近小棠的脸:“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你……你要干嘛……”小棠心里一阵犯毛。
掌事的二话不说,顺着小棠的衣领一路剪了下去。
“啊——你干嘛——”小棠吱哇乱叫,被三个老妈子死死摁住,动弹不得,“干嘛剪我衣服!你干嘛——”
精美的衣服就这样寿终正寝了,成了一堆烂布。
小棠欲哭无泪,正在为自己苦命的衣服哀悼,冷不丁被三个老妈子一使劲推进了池子里,吓得她还没来及惊呼,就被连灌了几口水。刚刚勉强站定,又是一声尖叫:“啊——好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