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猬女小棠》草色风烟

4、第三回 春萝

　　瑶池的景色真是好的，可是小棠却愁眉苦脸的，全没有游赏的心情。偶尔抬头看前面春萝摇摆着腰肢的婀娜背影，她的心里一阵发酸，眼泪只差一把力气就要掉下来了。
　　眼见着春萝离自己的距离越来越远，小棠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脚步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停了下来，禁不住叹了一口气：“唉——”
　　听见身后小棠的叹气声，春萝回过头来，站住了脚：“小棠……”
　　小棠怕她看见自己泫然欲泣的模样，把头拼命往下埋。
　　春萝不免有些伤感，原先一向清亮悦耳的声调被她刻意压的低沉了好些：“算啦，别想那么多了，至少你爹爹有救了嘛！”
　　“可是……”小棠磨着脚尖杵着，“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春萝伸出手去，轻抚小棠柔弱的肩：“其实这些都是劫数，因果报应而已，命里注定的。你也不要想那么多了。”
　　“你的意思是说，爹爹受伤这件事情是劫数？”小棠听她如是说，不由得抬头追问，“是这个意思么？”
　　春萝点了点头，难得的一脸认真：“那只水滴溜不是凑巧出现的，而是有人故意这么做的。”
　　“谁这么恶毒？要置我爹爹于死地！”小棠义愤填膺，咬牙切齿道，“爹爹一向待人仁厚，我都嫌他太老好人了，怎么会有人这样做？”
　　春萝沉吟了一下，环顾了一下左右，附耳过去轻声道：“是柳七姑。”
　　“啊？”小棠一怔，“她？她不是爹爹的师姐么？”
　　春萝转了个身，靠在了瑶池的阑干上，若有所思，并不作解释。
　　小棠倒是不依了，一双手紧紧的扶住春萝的肩，用力摇搡：“你快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春萝咬了咬嘴唇，用犹豫的神情看着一脸执着的小棠：“你真想知道？”
　　“嗯嗯！”小棠用力点点头，“你至少应该让我知道，我这么惨是拜谁所赐吧！”
　　春萝沉了一下声，伸手拉过小棠的手：“你跟我来！”说罢，提步就往走。
　　“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啊？”小棠全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被她扯着埋头往一条不起眼的小路上跑，“南天门在这边呀……哎……”
　　“闭嘴啦！”春萝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长这么大，何曾被春萝这般瞪过，顿时噤了声，由她拉着奔入了那条不知通往哪里的小路，消失在绝美的奇花异草之中。
　　不知道跑了多久，小棠唯觉得一座又一座的亭台楼阁从自己的眼前出现又消失，自己已经完全记不得方向了，气喘吁吁的一阵发晕，但求春萝能停下来，让她缓口气。
　　终于，春萝在一座大殿前停了下来，也是一副气喘不及的样子：“到了……到了……”
　　“啊？”小棠猛得急停下来，再定睛一看，立马一屁股瘫坐在了地上，“我的娘呀……”
　　春萝咽了咽口水：“你……你叫什么娘……”
　　小棠竖起手指，指着大殿前没有尽头一般的台阶，欲哭无泪：“这么……这么多台阶……”
　　“不多不多……”春萝咬咬牙安慰她，“看起来多而已，不到……不到一百级的……”
　　小棠呼了口气，像是死期被延缓了：“你早说嘛……”
　　“走吧！时候不早了，别误了你下界……”春萝用力将她从地上拽起来，两个人连滚带爬地往台阶上便去。
　　小棠跌跌撞撞：“这是什么地方啊？”
　　春萝也是几乎站不稳的模样，仰头望了望巍峨的金殿：“这是太一圣殿……”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小棠完全摸不着头脑。
　　“因为……”春萝呼了口气，“天下万物的命运之册都存在这里，也就是……所有仙呐，妖啊，人等等的命运都由这里的太一轮决定……”
　　“这么神奇？”小棠有点期待，“那就是说，我的命运也在里面咯？还有你的？我爹爹的？瑞香的……”
　　“行啦！”春萝有点不耐烦，都累成这样了，还堵不住这妮子的嘴，“进去就知道了哇！”
　　“那快点啊！”小棠急吼吼地往上猛跳了三级台阶，回头冲春萝叫道，“加油爬呀！”
　　“你留点力气好不好！”春萝翻了个白眼，“还有那么多台阶要爬……”
　　“你不是说不到一百级么？”小棠一副易如反掌的轻松做派。
　　“哼！”春萝冷哼一声，“是不满一百！但是有九十九级啊！”
　　小棠差点没一头栽在地上，被春萝一把扶住，哭丧着道：“这跟一百有什么差别！”
　　“咬咬牙就过去了！”春萝狠狠用力提住她的腰带，“你以为我容易么我！走啊！”
　　两个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是爬完了九十九级台阶，呼吸一紧，摔在了一堆，躺在地上直“哎哟”。
　　小棠一边捶着腰，一边嚷嚷：“这是谁弄的？我要宰了他！”
　　“你……你省省吧……”春萝挣扎着爬起来。
　　“这大殿谁打理可要了命了……”小棠侧过脸，看着金光闪闪的太一圣殿，一心为那个每天要爬这九十九级台阶的可怜人担心。
　　春萝宿命般的叹了口气：“我打理……”
　　“什么？”小棠张大了眼睛，“你？”
　　“是啊，”春萝想到自己这倒霉的差事，一肚子委屈，“这本是王母娘娘日常打理的事情。你想，娘娘尊贵之身，怎么可能让她老人家天天爬这九十九级的台阶呢？都怪我上次逞能，帮娘娘跑了一趟，娘娘说我腿脚灵便，就把这活交给我了。得！谁让咱是新来的小仙呢！我就得天天爬这该死的台阶……”
　　正说话间，便听到一阵钟鼓声起，引得一行仙鸟张翅扑飞。
　　“这是……”小棠仰头去看。
　　“你下界的时辰快到了，咱们抓紧时间。”春萝拉起她就往太一圣殿里奔。
　　太一圣殿里空空荡荡的，并不像小棠想象的那样布满了命运书册，只在长长的走道尽头有一个溢满五色文字的大转盘。一缕神光从大殿的上空投射下来，正落在玲珑剔透的紫玉转盘上。转盘上浮动的五色文字跟着神光不断的变换着内容和颜色，亮闪闪的让人眩目。
　　小棠虚着眼睛仔细想看出个端倪，却完全读不懂上面的文字，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天书吧。
　　春萝在太一轮前沉了呼吸，虔诚的并拢了两根手指，竖在唇边，轻启樱唇念了一段长长的咒语，顿时一道绚烂的光芒从她的手指顶端浮现了出来。
　　小棠张大了嘴巴，几乎不敢相信：“这……”
　　春萝平心静气的排除心中的所有杂念，神情格外的严肃。她将这道光芒在另一只摊开的手掌心中展平，然后如同拂去浮尘一般，向着太一轮上浮动的文字缓缓横抹过去。她手掌所过之处，一行行文字的背后，出现了小棠熟悉的场景。
　　白仙洞的门口，一个妖娆的女子从挎篓中小心翼翼地取出了几只沾着血的田鼠尸体，沿着白仙洞进深的方向依此摆开。然后，她带着快意的笑隐身于灌木之中，消失在了镜头中。
　　“真的是柳七姑……”小棠看到了这一幕，不觉得攥紧了双手，“她为什么要这样做……”
　　“因为，当年她为了盗取一个贬谪仙人的至宝金丹，不惜害死了仙人在人间的爱妻。在得到至宝金丹之后，她仍然不肯罢手，还缠着仙人不放，将他的仙根几乎毁灭。仙人当时是肉体凡胎，精元耗损殆尽，家人惶恐不已，又救治无妨，便抬着奄奄一息的他到白仙洞来求你母亲。”春萝阖着眸子，张开的双臂间，太一轮上不断变化着她所说的场景，“你母亲当时怀着你，本不改插手此事。可是白仙在人间的责任是为百姓除病，惩治邪佞。所以，她不顾你爹爹和柳七姑同门的情份，出手救了那个仙人，并使用法术揭破了柳七姑的身份，将她交给了天庭处置，毁了她三百年的道行。”
　　“可是，她的道行现在却……”小棠尤是不解，“她现在在下界仍然过的逍遥，而且道行反而加深了。”
　　“她在天庭利用自己的美色，诱惑了看管她的童子，逃回了人间。时逢你方出生不足月，她乘着你娘法力未恢复的机会杀了你娘，并吸取了你娘的道行。因为她道行深厚，加上本是天庭看管不利，所以，也就没再追究。”
　　“原来是这样……”小棠恨恨道，盯着太一轮上浮现的一幕幕，“我会记住她的……待我回到人间，我一定不会放过她的！”
　　“你的道行才五百年，远远不如她。你别傻了！”春萝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双手熟练的划了几抹彩光，太一轮上的图像渐渐淡了下去。
　　“可她杀了我娘亲啊！”小棠眼眶一湿，眉头皱得更紧。
　　春萝缓缓张开眼睛，神情变得有几分疲惫，大约是耗损了不少仙力，她的声音也不如之前洪亮了：“小棠，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更何况，太一轮上，她的命数也快尽了。你不必刻意去找她死磕。”
　　“她会怎么死？”小棠追问道。
　　“我不能说，这是天机……”春萝摇摇头，“时辰快到了，你再不下界，娘娘知道了就麻烦了！”
　　“可是，我下界要找的那个文曲星叫什么名字，我还不知道啊！”小棠挠头道，“而且只有两天时间，我根本来不及啊！”
　　“傻瓜！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啊！”春萝敲她的脑门儿，“我也没见过那个文曲星，我怎么知道他在下界叫什么名字”
　　“那他在哪里你总知道吧？”
　　“唉呀！你别问我了！快走吧！眼看时辰就要到了！”春萝往殿外看了一眼，忙拖着她往外去。
　　“你先告诉我他人在哪里啊？”小棠不依不饶。
　　“来不及了！”
　　“一句话而已嘛！”小棠挣扎着赖着不走。
　　这时，远远的两个声音传了过来。
　　“听说奔这边来了，不晓得是做什么？”
　　“娘娘说，得抓紧时间把她送下界去，不然误了文曲星归位，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
　　“春萝不会徇私舞弊吧？”
　　“她一个丫头，哪有这个胆子！她要是敢，咱就先斩后奏，把她一并扔下去得了！”
　　春萝脸色大变，连拖带拽的把小棠推出了大殿：“你快走啊！”
　　“可是……”
　　春萝利落的将胳膊上的翡翠玉镯褪了下来，不由分说地套上了小棠纤细的胳膊：“行了行了！送你这个，到了下界，有事对这个招呼，我会去救你的！”
　　“那个……”小棠还要絮叨。
　　春萝抬起脚不容置喙地踹了过去：“你烦死了！”
　　小棠完全没有料到春萝会突然来这么一下，一个站不稳，一头栽下九重云端：“啊——”
　　春萝为什么不让自己说完呢，自己只是想问一下，拿着这个翡翠镯子要念什么咒语她在天庭才能听到呢？还有，文曲星叫什么名字？投胎在哪家？家里富裕不富裕？
　　更重要的是，自己不过是想知道那个未知的文曲星到底长什么德性儿？
　　“春萝——”小棠惨叫着往深渊里落去，渐渐看不见了。
　　与此同时，两个天兵也到了近前，一径看着还没将脚收回来的春萝发傻。
　　春萝拍了拍手，干笑了两声，歪了歪嘴：“嘿嘿，她，下去了！”
　　祝她好运吧！但愿她能快点找到那个文曲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