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猬女小棠》草色风烟

3、第二回 羲和君

　　童儿手中的拂尘重重的落下来，离白小棠的天灵盖还有半寸之际，眼看这可怜的丫头就要灰飞烟灭了。
　　“住手！”
　　远远的一声惊喝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童儿的手一抖，急急停在了半空中。
　　“这是天庭，尔敢动用私刑？”那个救命的声音带着斥责的调门越发近前来。
　　“羲和君大人。”童儿汹汹的气势蓦得散尽了，乖顺的像只猫，“您怎么回来玉清宫？”
　　小棠眯缝着眼睛怯怯地回过头，顺着华美的蔽膝向上仰望，顿时呆住了。
　　五百年来，她阅人无数，却从没见过如此风姿绰约的美男子。
　　他有着如玉般光洁的面孔，一双黧黑的眉直插入鬓，睛如点漆，细长的眼尾微微上挑，加上直挺高傲的鼻梁，以及柔软如膏的唇，还有稍稍丰隆的下巴，让人看一眼就无法移开。
　　“惊为天人呐！”小棠的脑海里立时蹦出了这个词，忙又赶紧纠正，“他本就是天界的神啊！”
　　羲和君倒没注意到脚边这个痴傻状的小妖，平了下呼吸，只将手臂平递过去，淡淡道：“本座为什么来玉清宫与你何干？把拂尘给本座。”
　　童儿有些不甘心，犹犹豫豫的把拂尘交出去之后，暗下里踹了小棠一脚。
　　小棠正在发痴，冷不妨挨了一脚，惊得叫了起来。
　　“大胆！当着本座的面，尔还敢欺辱一个弱女子！”羲和君脸色一沉，狠狠的用眼去剜童儿，“尔师父就是这样教导尔修行的么？”
　　“大人，她是个妖畜！她毁了师父的仙丹……”童儿委屈的看着羲和君。
　　羲和君冷哼一声：“妖物也是万物灵气所化，自有天道庇护惩戒，尔敢以一己之好恶造次，王法何在？修道之人修的是上善若水，尔心胸如是狭小，怎配为仙？”
　　童儿一时理屈，抿紧了嘴不敢作声。
　　“姑娘请起。”羲和君平缓了怒色，舒开双眉，低头对小棠柔声道。
　　小棠何曾被这样的美男子“怜惜”过，看着那张俊脸，脚都软了，哪儿还能站起来。
　　“姑娘莫非被伤了？”
　　“呃……”小棠支吾了一下，双颊飞红，“没……没没！我没事……”
　　“没事的话，就随本座前往玉帝驾前听候发落吧。”
　　“啊？”小棠顿时眼前一黑，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该死的！原以为他生的美，又百般维护她，必是怜香惜玉的主儿，不想他翻脸比翻书快，这就要送她去玉帝老儿面前受刑。可怜她二八懵动的少女情怀，被他的无情糟蹋的尸骨无存。
　　擅闯天庭，触犯三界戒律，她有死无生，永不超生是必然的了。此时此刻，在这孤立无援的天庭，谁能救她于水火，谁能为她扭转乾坤斡旋生死啊？
　　“难道真的就这么完了？”她依稀被天兵扛着走，每一步都在向死神逼近。
　　“唉……”她长出一口气，宿命的睁开眼想看一看此生最后一景，突然惊喜的大叫起来，“春萝！春萝——”
　　不远处，一群捧着香花净水的仙女正在嬉闹，其中一个梳着飞鸿髻的青衣仙女闻声四顾张望。
　　“春萝！这边……”她一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抓住唯一的救命稻草，于是扯开喉咙大叫，“我是小棠啊！春萝！快救我！”
　　“小棠？”青衣仙女循声看了过来，四目一对，眼睛里划过一抹溜光，“啊！小棠！怎么是你啊？”
　　“大胆！何人在此喧哗？”一个黑影横空闪出，正挡在二人中间。
　　但见面前这人高大威猛，一双……不！是三只眼睛带着杀气盯着自己，小棠张大了嘴巴僵伏在了天兵的肩上。
　　这就是传说中的二郎神么？
　　“神君……”扛着小棠的天兵颤颤微微冲来人一礼。
　　“这个妖物是怎么一回事？”二郎神指着小棠问羲和君。
　　羲和君拱手一礼：“她闯入了老君的玉清宫炼丹房，还毁了许多仙丹。本座正要将她交给陛下发落。”
　　“闯入玉清宫炼丹房？”二郎神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腾出一只手，一把揪住了小棠的耳朵，逼近过来，“你这个孽障！活得不耐烦了？敢到天庭来撒野！”
　　小棠一阵哆嗦，硬是不敢发出一点声响，泪眼汪汪的看着他。
　　“哼！”二郎神看她一副委屈的可怜相，不屑地松了手，“这种孽障何必拿去劳烦陛下，关到本座府上，安律办了就是！”
　　“可是……”羲和君有些为难，“这事多少应该禀告陛下才是啊……”
　　“哎——”二郎神伸手拉过羲和君，拽过一旁，压低声音附耳道，“你来迟啦！陛下刚才兴奋，喝高了，这会儿怕是……”
　　羲和君一怔：“喝高了？”
　　“神君！”说话的当儿，春萝已经款款过来了，向着两位上仙行礼，“羲和君大人，春萝有礼了！”
　　两个人没料到背后有人，吓得浑身一震，唯恐方才的私房话被人听见了惹祸，连忙回头看去。
　　只见面前一个面若桃花，眉如柳叶，眸转流波，唇似红萼的美仙子袅袅婷婷站在面前，她略略倾身向下道万福，一双玉手轻柔的搭在一处，正压在飘逸的青纱裙上，一切都恰到好处。
　　“你是……”二郎神在赞叹之余，经不住开口问道。
　　“这是娘娘座前的净花仕女吧？”羲和君仔细端详了一番，试探着问道。
　　春萝莞尔一笑：“是啊，羲和君大人好记性。奴家正是娘娘座下的净花仕女，奴家叫春萝。”
　　“哦……”二郎神点点头，正了正喉咙，“你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这个小妖是奴家未登仙界之前的朋友，她素来安分守己，这次闯入天庭，怕是其中有什么不得已的隐情，还望两位大人……”春萝回眸看了小棠一眼，叹了口气。
　　“你是要本座徇私情么？”二郎神将眉一横。
　　“不不不！”春萝连声解释，“奴家知道，神君最是铁面无私了，奴家只是以为，这事多少应该先问清楚再行发落才是。”
　　“本座执掌天界刑法，还要你个毛丫头在这里多嘴么！”二郎神呵斥一声，“还不退下！”
　　“这……”春萝一时进退维谷。
　　“嗯？”二郎神往前迈出一步，逼得春萝直往后退。
　　“算了算了！”羲和君打圆场，“神君，春萝姑娘说的也未必没道理，就算陛下现在暂且不能理事，不是还有娘娘么？娘娘可以做主发落嘛！”
　　“是啊，奴家也是这个意思。”春萝抓住机会附和。
　　三个人正在僵持，一个声音从三人的身后传了出来：“让本宫发落什么呀？”
　　“娘娘！”春萝好像遇到了救星一般，转身就跪了下来，“娘娘您来的正好，小的一个下界的朋友误闯天庭，求您开恩呐！”
　　“哦？下界的朋友？”西王母拱了拱眼皮，“你是说那个被扛在肩上的小刺猬精么？”
　　“是……是啊……”春萝拼命点头。
　　西王母方要说话，就听见玉皇大帝醉醺醺的笑声：“小刺猬精？哈哈哈……有趣有趣……今天赶巧儿了……”
　　一众人循声看去，玉皇大帝正由两个仙女扶着，一脸宿醉的模样，盯着天兵肩头可怜兮兮的白小棠看：“就是这个……这个小东西？”
　　“回陛下，正是。”羲和君上前行礼禀告。
　　“刺猬？嗯……刺猬？”玉皇大帝打了个酒嗝，眨了眨眼睛，“你打个滚给朕看看……”
　　“陛下！”西王母大惊失色，“这……”
　　“有什么关系！打个滚而已嘛！”玉皇大帝哈哈大笑，“打滚打得好！朕免你死罪！”
　　“陛下！”二郎神张大了嘴，半天合不上。
　　周遭顿时一片吃吃啊啊的声音，静得可怕。
　　“小棠……”春萝回头使眼色，“快呀！”
　　“啊！”小棠心领神会，挣扎着从天兵肩头跳下来，轻念咒语，现出原形，团成一团在地上打了两个滚，停下来探出脑袋偷看玉皇大帝的神情。
　　玉皇大帝依旧盯着她看，也不说话，只是嘴角不经意的抽了抽。
　　“唉……”小棠心里一阵凄凉，“这老头子只是拿我寻开心呐……”
　　“小棠……”春萝咬牙，“再滚呐！”
　　“悲剧啊……”小棠只好又在地上翻滚了几下，恰巧扎起了一个滚落在地上的红果，踉跄了一下。
　　玉皇大帝咬了咬嘴唇，伸手从侍奉仙女的托盘里抓过一个果子，扔了过去。
　　小棠只好卖力地又滚了过去，扎起那个果子，小心翼翼地爬到玉皇大帝脚下，恭恭敬敬的说道：“陛下！小的给您请安了，您慢用！”
　　“嗯……”玉皇大帝忍不住唇角一扬，弯腰拣起小棠背上的果子，“不错……”
　　“陛下的意思是饶小的不死么？”小棠大喜过望，带着激动的颤音儿叫道。
　　“走吧！”玉皇大帝华丽丽的无视小棠期盼的眼神，吩咐左右。
　　“这……”春萝一时语嫣。
　　“陛下！君无戏言呐！”小棠气鼓鼓的冲着玉皇大帝的背影大叫起来。
　　“大胆！”二郎神暴喝，“孽障！你敢对陛下无礼！”
　　“陛下有说不错嘛！不错就是好的意思！他说滚的好就不杀的！怎么能反悔！”反正横竖要死，好歹痛快一时，小棠顾不得那许多一吐为快。
　　“你！本座现在就让你……”二郎神一把抽出了腰上的宝剑。
　　“慢！”西王母当声喝止。
　　“娘娘，这孽障无礼！”
　　“她说的也不无道理，”西王母考虑到玉皇大帝的声威和形象，不得不松口，“若是这次杀了她，将来陛下如何服众立威。陛下方才那意思，也是有意放她一马。万一杀了她，陛下问起来，想是要怪罪。上天有好生之德，就免了她的死罪，换个刑罚吧。”
　　“这……”二郎神犯难道，“天条里可没有这样的先例啊，如何量刑还请娘娘示下。”
　　“你为何擅闯天庭？”西王母低头问道。
　　小棠泪涕交加：“小的的父亲受了重伤，生命垂危，需要太上老君的玄精石救命。小的没有办法，这才冒险闯入天庭，不想被……被抓住了……”
　　“是为了救你父亲呐……”西王母不由得感叹，“说来也是个孝女……若是重刑处置，只怕寒了人心啊……若是不处罚，天庭声威何存。唉，难办呀！”
　　“不如……”羲和君略加思索，上前一步，“娘娘，您还记得上次要派天狼君下界的事情么？”
　　西王母点点头：“这怎么说？”
　　“天狼君日前对微臣说，陛下嫌他是个粗手笨脚的男子，做事没耐心，想要换人去下界点化文曲星归位，正愁没合适的人选。”
　　“你的意思是……让这个小妖物去点化文曲星归位？”西王母试探的问道，“是这个意思么？”
　　羲和君优雅的点点头：“微臣以为，这个小妖物擅闯天庭是出于救父孝心，想来本性必然淳良。陛下和娘娘饶恕她的死罪，她肯定知恩图报，不如由她为使，下界点化文曲星归位，也未尝不是办法。”
　　“可她要是乘机跑了呢？”二郎神不大放心。
　　“这个不怕。”羲和君摆摆手，“可以把他的父亲囚入玉清宫，先延续性命，若是她跑了，就将她父亲按天条严惩。她是孝女，怎会看着父亲受难只顾自己逃生呢？”
　　“嗯，这倒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西王母转念想了一想，觉得可行，“二郎神，你意下如何？”
　　“文曲星归位在即，如果迟了误了事，后果不堪设想。微臣以为，一定要给个期限才行。”二郎神琢磨一番，西王母都如是发话了，自己再反对也没什么意义。
　　“二郎神所言正是。”西王母再三斟酌，“这样吧，本宫就给她两天时间，如果到期完成不了，那就是罪上加罪，本宫严惩不贷！”
　　“是！”二郎神和羲和君同声应和。
　　“小棠，还不谢恩。”春萝用脚踢踢泪眼朦胧的小棠。
　　“呜……”小棠浑身一软，趴在了地上。
　　还谢什么恩呐！就两天的时间，这老太太也催得太紧了吧！万一完成不了，她和爹爹就算彻底完蛋了，到那时……
　　她不敢往下去想，只得抱住了脑袋，缩成一团。
　　真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啊……

作者有话说

　　注释：
羲和君：按照中国神话中的传说，是太阳神的化身，当然，在中国神话里，应该是个女儿身。我这里斗胆，将其改为了一个帅哥神仙，只是为了剧情需要。请各位见谅。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