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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第四十四回 疑云 ...

  •   却说白小棠被廷尉府的差役急吼吼地拖进了府中,差役一心想在上司面前表现自己的急人之所急,全不管小棠被他扯着疯跑,进大堂门槛时差点摔个立仆。
      “大人!”差役大声回禀道,“小的才出门就遇上了杜府的家人,是个会医理的丫鬟,就给拉进来了。”
      廷尉官对他如此儿戏人命的行为哭笑不得,才要开口训斥,便被崔元傅抢去了话头。
      崔元傅细细打量了一下跑得鬓发散乱喘息未定的小棠,沉下声道:“你是杜府的丫鬟?”
      小棠深吸了一口气,定下神来行礼:“回大人,正是。”
      “杜大人可是朝廷重臣,乃万金之躯,不可玩笑。”崔元傅半眯着眼睛,似是威胁的口气道,“你一介女流,不要自找麻烦。”
      小棠笑颜以对:“小的没有这个本事,怎敢大话?”
      “那好,你伺候你家主子到厢房救治,有什么需要就跟廷尉府的人招呼即可。”崔元傅虽然对杜时绅多有不满,但于人前还不想做得太过明显,于是挥手示意。
      小棠和那个差役架着不省人事的杜时绅撤出大堂,来到僻静的偏厢。直到把一切料理停当,将杜时绅安置在罗汉床上,杜时绅仍然没有苏醒的迹象。
      差役送进一壶热水之后,便被叫去大堂伺候,偏厢只剩下了小棠一人守在杜时绅身边。
      此时的杜时绅面色发青,唇色发紫,不肖诊脉便可知是怒气郁结于肝,心火大盛,药石无济。疏通被淤塞的经络气血,只有将其体内的淤血排出。寻常医家的法子,无非是在现在的基础上更加变本加厉的激怒他,使其通过气血剧烈的翻涌冲开凝滞的气血。可是,激怒必要大大的伤肝,即使淤血排出,人的元气也定会大伤。
      小棠伸手摸了摸杜时绅的脉门,长叹一声,将其扶坐起身,自己则气运丹田,将手搭在杜时绅的背心之上,凝神念咒,用自己的真气调理杜时绅体内淤塞的血气。初始之际,杜时绅体内的气血上涌,逆流全身,强硬的攻势让小棠两百年的精纯真气也差点没顶住。好在气血已经淤塞,强势只是一小会儿便如强弩之末渐渐削弱下去。
      半柱香之后,杜时绅体内淤塞的经络逐渐恢复了生机,他的脸色也因此缓和了许多,呼吸也顺畅起来。
      小棠小心地收回了自己的手,重新扶杜时绅平躺下来,从自己袖中摸出银针包来,解下杜时绅的布袜,安静的为其针刺光明穴。
      轻佻慢捻不久,杜时绅一直紧闭的唇微微张开了一条缝隙,继而一口气长长的呼了出来。
      听见他呼气,小棠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随即收针在手,为杜时绅掩上薄衾,坐回床头腾出双手为他揉按太冲穴。
      杜时绅缓了几口气,缓缓张开了眼睛,哑着嗓子恍惚道:“这是哪儿……”
      小棠收回手来,低头一笑:“杜大人可觉得好些了?”
      杜时绅听见头顶上有人说话,忙循声看去:“白姑娘……”
      “杜大人适才急怒攻心昏倒了,小棠已为大人疏散了部分郁结,大人心里可畅快些了?”小棠起身悉心问安。
      杜时绅支撑着要坐起来,却用不上力气:“老夫这是怎么了……”
      “大人无需担心。只是您悲愤之下伤了肝气和肺气,致您气血逆行。”小棠扶着杜时绅坐起,倒了一杯水递过去,“小棠可以为大人寥解肝气,却无法为大人理顺心结。大人的身体能不能就此好转,还要看大人自己。”
      “唉……”杜时绅倚靠在床头上,仰天长叹之余,眼角已然湿润。
      小棠静静的看了良久,小心地开口道:“大人还在为六公子的事情忧心么?”
      杜时绅也不想隐晦什么:“这个不成器的孽障,姑娘提他作甚。”
      “不是小棠要提六公子,而是大人心里一直放不下。”小棠考虑是不是要借此机会为父子两说开一些事情,“大人的心里,六公子从来就比其他的子女更重要,更让大人放心不下。不知小棠说的可对?”
      杜时绅刚要喝茶,听见此言,不免有些惊讶的抬头去看小棠:“白姑娘何出此言?”
      “小棠与大人和六公子不过数面之缘,却也看得出大人的舐犊情深。”小棠复又坐了下来,“在外人看来,大人与六公子的关系势同水火,无法相容。大人视六公子为孽子不肖,恨不能清理门户。其实,很多人恰恰忘记了‘爱之深责之切’的道理。如果大人不钟爱这个儿子,又怎么会因为他如此伤心呢?”
      杜时绅苦笑不已:“诚如姑娘所言,老夫费尽心思,这孽障却毫不领情。他恨老夫入骨,只因老夫当年愧对了他的母亲。要说造孽,也是老夫在先啊。”
      “六公子的过往,小棠并不清楚,不过从他的书童的话中,小棠也依稀知道六公子少时聪敏殊异,而且画得一手好丹青。大人有没有从六公子的画中看出什么来?”
      杜时绅不很明白小棠的话中深意,摇了摇头:“老夫国事繁杂,何曾有片暇赏画的闲情。”
      小棠微然一笑:“人说,画如其人,文如其人。一个不羁放浪的人,如何会有清气浮动干净利落的画作呢?”
      杜时绅一怔:“姑娘是说?”
      小棠见杜时绅已然明了她的言下之意,抿唇笑道:“大人,见心便是见本性,有的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杜时绅沉默了下去,而悲伤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大人真的相信六公子杀了人?”小棠忍不住问道。
      “唉……”杜时绅颓然的长叹,“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奈何这孽障到这般地步还要逞英雄,老夫又能何为?”
      “恕小棠直言,大人不该来廷尉府,更不该去见六公子。”
      “为何?”杜时绅大惑不解。
      “大人现在的处境很是微妙,六公子突然出这种事情也断非偶然。大人是朝廷重臣,一举一动若有不妥,必遭朝野非议。大人也看得出,您前脚来此,后脚便有人透露了您的行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六公子未经过堂先和您私下见面,传出去,别人就会怀疑大人的公心,借着掌管京城治安假公济私回护亲子。这样的话被您的对手拿来攻讦,恐怕对大人和六公子都大为不利。”小棠将自己的分析娓娓道来,“六公子很清楚这一点,所以,肯定不会在廷尉官面前多说什么,速速迫使您离去,是他唯一的选择。”
      杜时绅浑身一震,恍然叹道:“竟是如此……”
      “如今大人身体抱恙,正好可以借病退出是非圈外,静观对手的举动。”
      “可是……”杜时绅话到嘴边又犹豫着咽了回去。
      小棠欠身一礼:“大人需为魏王殿下爱护羽毛,否则多年的心血必会付之东流。如果您信得过小棠,小棠愿为大人效驱驰,还六公子清白。”
      “姑娘当真可以?”杜时绅心下仍是疑虑重重。
      小棠一笑:“狱事莫重于大辟,大辟莫重于初情。初情犹未可知,怎可只听太平观中一两人的片面之词?小棠请大人回避是非,并非让大人对此事不闻不问,而是请大人拿出公事公办的姿态来。大人以公心对天下,是为明。小棠全力追查此事,为六公子洗冤,是为暗。大人以为呢?”
      杜时绅闻言松了一口气:“姑娘对我杜家的恩情,老夫报答不尽,惭愧啊!”
      小棠婷婷而立,嫣然道:“大人不必如此。人命大于天,小棠身为医家,怎能罔顾?”
      “如此……有劳姑娘了。”
      “大人宽心就是。”
      从廷尉府出来,早已过了晌午,送走了杜时绅的车马,小棠这才注意到廷尉府照壁下蹲着的草驴。大约是等了太久,加之一夜寻找主人的疲惫,他有点支持不住,这会儿歪在照壁上昏昏沉沉的似睡非睡。
      小棠提步到了近前,弯腰伸手摇他:“草驴哥!你醒醒!”
      草驴恍惚地张开眼睛,看清楚是小棠,一把抓住了她:“公子呢?公子怎么样了?”
      “他只是暂时被羁押在狱中等待过堂。”小棠安抚道,“暂时还不会有什么事情。”
      “你见到他了?”草驴揉着蹲麻了的腿,踉跄着站起身来。
      小棠摇摇头:“没有过堂之前见他,只怕会徒生枝节。”
      “我家老爷难道也不能见?”草驴不甘心。
      小棠点点头:“杜大人虽然见了你家公子,却一无所获,倒被右仆射抓了个把柄。”
      草驴脸色顿时灰白了下去:“那……那怎么办?”
      小棠张嘴方才要说自己的设想,就听见远远的一个声音叫道:“白姑娘!”
      草驴先扭头去看:“是九小姐!”
      只见杜嫣儿和小菊主仆二人风尘仆仆从太平观的方向穿城而来,杜嫣儿的面色憔悴不已,不用问也知道她为了自己的兄长一夜未眠。
      小棠一礼:“九小姐。”
      “见到我六哥没有?”杜嫣儿不待呼吸平静下来,立刻追问。
      小棠摇头:“没有,毕竟还未过堂,此时我们都不方便见他。你父亲已经见过他了,他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杜嫣儿眉头紧蹙,忧心忡忡:“爹也是的,都见到人了,怎么不想办法救六哥出来!”
      “九小姐误会了,大人有心无力罢了。毕竟这案子牵扯到了人命,且又是宫里的,不能莽撞。”
      “我六哥是冤枉的!”杜嫣儿咬牙辩白,“他到太平观时已经夜深了,还醉了酒,小菊照顾他睡下才回得房。好端端的,他怎会去杀人。”
      “是啊,六公子醉得如同一堆烂泥,扶都扶不住,我是看着他睡着才离开房间的。”小菊竭力证明杜嫣儿的所言非虚。
      “那观中几时发现两个宫女被杀的?”小棠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理出思路。
      “大约是鸡鸣之后吧。”小菊回忆着答道,“因为王贵妃有饮朝露的习惯,宫女们都会在鸡鸣之前去收集观中花草的露水。听说是这两个宫女没有按时去小黄门那里点卯,就着人去查看,打开门就看见了我家六公子一身血站在两个宫女的尸体身边。”
      “也就是说,根本就没有人亲眼看见杜小六杀人。”小棠的脑子飞快的转了一下,说出了自己的判断,“大家只是凭借当时眼前的一切,认定是杜小六杀了人。”
      “我就奇怪,六公子怎么会在两个宫女的房中,而且还衣不蔽体。那两个宫女的房间离六公子的房间还有一段距离,太平观的男女香客都是分开住宿的。就算我家六公子要去两个宫女房中行凶杀人,中间必定要经过一个长廊,这个长廊每夜都有神策军护卫把守,六公子又不会隐身,怎么可能从他们面前就这么过去?”小菊笃定的说道,“一定是有人陷害的。”
      “看来,我们只有去一趟太平观,才能搞清楚当时的情况。”小棠思量再三,望着杜嫣儿说出自己的决定。
      杜嫣儿沮丧的叹了口气:“太平观如今被廷尉府和神策军的人围了,说是定案之前,务必要防止王贵妃和宫眷们再被惊扰。所以只准出,不准进。”
      “王贵妃还没离开?”小棠犯疑。
      “还没有啊,她说她要等案子结了,才回宫,免得廷尉府敷衍她。”小菊泄愤似的踢了一脚鞋子前面的小石块,“还说要给两个宫女招魂超度,尸体也不让廷尉府带走……”
      “得想办法进太平观才行。”小棠的直觉让她确信这件事和王贵妃绝对脱不了干系,而事情的真相也必然仍旧藏在太平观中,去晚了只怕要被毁尸灭迹。
      “入了夜,廷尉府的差役和神策军的巡视会松懈一些,不如我们今天夜里潜进去?”杜嫣儿提议道。
      四个人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的一起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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