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南辕北辙 ...
-
毓庆宫还没迎来第一道晨光。
新主子皇太子胤礽就被一股浓烈的焦熏喂扰醒了——
不是着火了吧！
这个念头一来，立刻把所有的瞌睡虫吓到九霄云外，胤礽噌得从床上弹起来，踩着鞋子蹦到窗口，只见花园里一片蒸腾烟雾，宫女太监吓得如热蚂蚁般团团乱转，想靠近那团瘴气又被呛得近不了身，一个个吆吆喝喝地急嚷不停……
“怎么回事，这是？”胤礽踏着左右相反的两鞋赶到事发地点时，还是被下人‘恭敬’地请出了‘事故范围’，像是生怕有弹火随时会伤及人身一样地惊惶。
片刻过后，肇事者终于拨云散雾，从一团白气中透出了一张几近焦黑的脸，黑无常一般手里还托着一个熏得乌黑的砂锅罐子。
胤礽远目凝视了她良久，终于憋不住笑喷了。
紧接着宫女太监也跟着不明所以地大笑起来。
如果用卡通形象地描绘，小九想自己现在一定是一头的水滴与黑线了——“糊了~~”她呐呐地朝人群吐了两个字，天不亮就开始的大业还是泡了汤，本来想现身说教的一场好戏码，彻底泡汤了。
胤礽嘲笑她是应该的，她自己都忍不住顶着这张黑面笑起来。
“毓庆宫这是怎么啦，怎么会失火呢？”循声而来的康熙拧着眉，满脸匪夷所思的表情，大声地责问身边的奴才，小九老久听到他的声音，窘迫地恨不得遁地。
当康熙随行加入太子围观党的时候，独自站在他们对立面的小九更像是动物园里的杂耍猴子了，只是大眼小眼互相瞪着，端详确认对方是不是自己同一属系的物种。
终于父子同心的康熙爷给了我们小九与胤礽如出一辙的回应。
打量了半天终于发现庐山真面目，然后毫不收敛地大笑起来——
“这是什么东西？”终究还是康熙艺高人胆大，上前一步走到小九面前，揭开了她手中的锅盖。只是那股焦味还是让他第一时间捂住了鼻子。
小九惭愧。低头。用万念俱灰地分贝吐了三个字：“南、瓜、粥——”
“哪来的南瓜？”
“昨天御厨房顺的……”
“为什么要顺？”
“我、我不过想给胤礽做顿普通孩子常吃的早饭，只是这边能找到的炊事工具也未免太——”小九扭着头解释，但越解释觉得是在抱怨。
康熙合上了那‘黑锅’的盖子，双臂环胸，凑到她的‘黑脸’前：“按你的意思是，还是这皇宫的缺漏了，要不，朕这就叫梁九功给你补去？”
小九连忙慌摆手，用猫咬舌头的声响道：“我这就把它扔了，还不行吗？——”
康熙盯着她囧然的神情促然一笑，径自端起她手中的砂锅，转向胤礽道：“胤礽，你是不是很想尝尝其中的味道？”
胤礽居然毫不遮掩地猛点头，笑得一脸灿烂。
“那好，来人啊，去备三副碗筷，朕今天就和皇太子在毓庆宫享用这新宫的第一顿早餐——”康熙言笑间势是要把小九的这锅‘杰作’当早饭，这回可把小九的三魂去了六窍，赶忙奔过去，抢过他手中那乌漆漆的砂锅，惊道：“不可以！”
拥在后头同样紧张的直吞悬在喉咙口心脏的那些下人们，都只剩下一个表情，不敢顶撞主子，又万万不能让主子真吃了那东西，只能在一边使出吃奶的劲挥手：“使不得啊，万岁爷，这可万万使不得——”
一万句万万使不得也不过在他一个抬眉之间通通咽下腹中。
正如后世的所有的影视剧所描绘那般，这皇帝果然是个骨子里一团任性因子，越挫越勇，你越挡他，他越来劲。
小九极力遏制自己狂想翻白眼吐白沫地冲动，呆若木鸡地看着这对父子捧着她的‘杰作’入屋享用，她此时此刻是多么祈祷，上帝能把她送回去，否则难保不会历史在她手中忽遭什么巨创——
那不知什么精美木质的餐盘接二连三地被端上来，碗碗碟碟罐罐盘盘在小九面前林林总总铺出一条美食长龙。不知是因为今日算是毓庆宫的第一餐而如此隆重，还是原本皇家的餐点就是这样的丰盛的。
对着那万花丛中的一点黑。
小九瞠目结舌。
试吃的仆从用像服毒一样的表情咽下了一口精挑细选出来的南瓜粥。
等到时效已过，他最终没有中毒倒下。
康熙脸上的笑容便更自在了。胤礽也欢快的坐在小凳子上晃起了小腿，得意地朝小九灿烂大笑。
真是一根藤上下来的瓜，老子什么样儿子也什么样。
小九除了呜呼唉哉地低头叹气，别无他法。
谁让他们一个是皇帝，一个是太子。她就懒得蚍蜉撼树了。
…………
原本皇帝要吃什么当然是不用伸手亲自来的，但是那个夹菜的太监的磨蹭的确是长眼睛的人都忍不下去了，要是搁到现代，准要搬个显微镜来用挑针把那‘南瓜粥’里的可食用部分一点一滴地挑出来——
小九忍不住当着康熙的面扶额哀叹了。
康熙也坐不住了，起身夺下那太监手中的瓷勺，自顾自地舀起来，还很绅士风度地把上乘点的都端给了小九和胤礽，自己却得吃糊焦味最浓的那碗，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他高涨的情绪，反而转头像那些言语啰嗦的下人不耐烦地挥手驱散道：“走、走、走，全给朕退下去，吃个早饭都不给安生！”
小九无奈，低头舔了一口勺子，眉间立马堆砌山壑：“皇上，这东西不能吃啊！”
“朕还觉得这香味挺特别的，还有这批进贡的南瓜好像特别甜啊，胤礽是不是？”康熙微笑地摇了摇头，大勺大勺地吞咽，像是在飨宴最爱的美食，吃的酣畅痛快。
胤礽的小碗没一会也底朝天了，腆着两眼乐呵呵地朝小九傻笑，不住地点头算是回答他的皇阿玛：“是啊，我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香甜的南瓜——”
康熙低着头笑，手轻拍了拍胤礽的脑袋，道：“那吃饱了，就随皇阿玛听政去！我们胤礽也要开始学着今后怎么样做一个好皇帝！”
小九持在手中的勺子蓦地‘哐当’掉入碗中，声音轻响，溅出了几滴焦味的粥液——
她惊惶地想找抹布抹去桌上的痕迹，却无功而返。
这是什么样的一个家庭，如此的富丽堂皇，却连原本应该唾手可得最基本的家庭用具都没有。
她恍然，这根本不是一个家庭。
这是一座宫城。
被繁华的孤寂围困的华丽之城。
皇帝今天心情很好。
好到瞎子都看得出来。
以至于朝堂之上，百家之言都毫无忌惮地抛了上来，皇帝也是一派气宇轩昂，广纳群臣觐见，之后巨细靡遗地给出解答办法，在处理政务的时刻，他脸上的自信的慨然之态，令人心生崇敬，胤礽侧目仰望着高堂之上的父亲，他那指点江山的意气之风，让他不由骄傲地微笑了。
“我们的皇上越来越像一个帝王了！”隔着乾清宫朝堂的门扉，曹寅和纳兰也正时刻观视着朝内的皇帝的一言一行，曹寅望着康熙挥斥方遒的那份气概，感慨于自己是与他发小而大的，嘴角不禁浮上一分赞叹。
纳兰欣赏的从门扉间望了一眼康熙，默然地点点头，笑而未语。
正此时，康熙的一道则子响亮地甩在了纳兰的父亲明珠的面前。
纳兰和曹寅嘴角的微笑蓦地被惊愕顿住了。
因为谁也没有想到皇帝的想法是如此的迅即，三藩进去尾声，而摆在眼下国家一统的最大难题就是誓死不肯降清的郑氏家族，迁徙台湾后建立‘郑氏王朝’，从而造成的国土割裂的局面。自郑成功□□，为台湾岛驱尽侵略多年的蛮夷，带去内陆地区的先进生产技术设备与政策，使原本荒僻的岛屿得到了前所未有的发展，从此也赢得了岛内人民的极高的拥戴，而郑成功死后不久，其子郑经自立为王，势称台湾是与朝鲜一般的国，彻底与内陆割裂。
谁都清楚，涉及领土的问题，康熙皇帝是不会给予一丝商讨的余地。
不降就战。只有这个解决方式。
皇帝深知往往民心是个最不能经时间拖延的，日子一久，再深的故土情节都可能被‘反清’势力的仇恨割裂，所以台湾的收复其实也是迫在眉睫。
纳兰知道皇帝定是要在‘郑氏王朝’这根苗还未在台湾扎稳根之前连根拔起。
康熙此举震惊朝堂，却并未太大的震撼到深谙大意的纳兰。
他只是讶然，这次被选中的冲锋前将竟是自己的父亲，纳兰明珠。
早朝过后。
康熙步入御书房，看到曹寅一脸问号而纳兰一脸平和，还是难掩好精神地笑开了。
他指着纳兰笑道：“还是你忍得住，半句都不需要问。”
曹寅抓了抓头皮接道：“怕是看的清吧，只有奴才愚笨，被皇上的突然决定骇着了——”
康熙诡谲地朝曹寅笑：“还有更突然的——”又转向纳兰道，“这回你猜到我的心思了吗？”
纳兰谦虚地扶了扶额，揶揄了曹寅一眼，淡笑道：“恕臣愚钝，不敢妄自揣摩圣意。但是还望皇上受臣一个不情之请——”
“什么？你说——”康熙自桌面上翻了本奏则，接道。
“家父年纪已长，此次前去福建路遥人马乏，又是初探敌情，微臣恳请皇上让微臣随家父同去，相信我们父子定会给皇上带回一个满意的答案。”纳兰肃然半跪下来，但听言的康熙却哈哈大笑起来。
“果然是满家难得的大才子，忠孝礼仪，一样不缺。但是朕还是不能随了你的愿。”他合上奏则，得意的看着曹寅和纳兰眼中的不解与愕然，“你放心，这次你阿玛前去，绝对万无一失，虽然随行保护他的不是你，但你也可以案一万个心，因为那是朕和曹寅！”
“……”曹寅和纳兰都是初闻如此惊骇的消息，无言以对。
康熙不理会他们没有转圜过来的思维，继续道：“至于你，我给你分配了更重要的使命！”
随即丢了一本则子在纳兰的面前，趁着他边看的时候，康熙边道：“俄国的那些长毛最近在我东北边界为非作歹，常常生事滋扰我境内的民生，这次朕就委任你为副将，前往这多事之城——雅克萨，朕令你一月之内辅助主将将这群蛮夷驱逐出我边境十里之外。要知道东北那边可是我们满人逐鹿中原的起源地，我们的盛京还在那里，我们的根还在那里，要你去守卫那方土地，可是朕对你的一片期待，你能胜任吗？”
纳兰握紧奏则的手，热泪盈溢满眶，郑重地叩下首：“微臣领旨，定不负圣望！”
“答应的这么快，你都不关心，你随从的主将是谁？”康熙吟着笑问。
纳兰抬头，轻描一笑：“这不重要，只要我们一心为大清就行！”
“好！”康熙走回座位上，双掌一击，“那朕就只等着你和索额图千里捷报！”
“索——额图？”曹寅像噎着个大胖子一般语声哽住，望了一眼纳兰，以无语来崇拜康熙的用人的胆魄与智谋。
没到中餐时分，康熙就牵着胤礽重回毓庆宫。
小九远远地觑见他们渐近的肩舆，胤礽的小脑袋一直仰着，好像在和他老爸作什么思想斗争。
肩舆甫停下来，胤礽就跳到小九怀里，开始摇她的肩膀：“小姨，小姨，皇阿玛要和纳兰大人他们去福建，为什么不能带我去！你跟皇阿玛说，带我一起去嘛，我要看皇阿玛是怎么去打败敌人的！”
福建？纳兰大人？
这两个关键词把小九的思绪彻底卡住，原本想要安慰胤礽的手也停留在了他的后脑勺一动未动，只能抬起头来用一头的雾水直接向康熙寻求答案。
上前安慰胤礽的换成了康熙，他揉了揉他的脑门道：“皇阿玛这次不是去打仗的，是去打探敌情的，所以谁都不能知道，你看我不都要跟在纳兰大人后面做随从去，胤礽还小，打仗不是什么威风的事。等你大一点一定会明白的。”
“皇—皇上这——”小九都察觉不到自己的口吃又犯了，支吾着又不知道自己究竟想说什么。
“怎么，你担心朕吗？担心的话，倒不如随朕一起去——”康熙也不过是随口一句揶揄，没想到却看到小九眼睛倏地亮了。
因为她只留意到了她的纳兰大人。
思想简单的她，根本不曾联想到，他们所说的纳兰大人并不是她的纳兰公子，而是那个极度厌恶她、恨不得她下一秒蒸发不见的纳兰明珠。
也不怪小九，在她以为，纳兰几乎是康熙如影随形的人。
如何会知道，只是这一次，例外了。
胤礽朝她花痴的脸使了个鬼眼色，小九还是笑得一脸灿若阳关，康熙呆呆地望着她的脸，心间一片温存生。
只是临走的马车上。
真相才被揭破。
小九用最收敛的逡巡目光，横横竖竖地把整个马车扫射了个n遍。
结果很不幸地发现，车上的确只有一位纳兰。
就是纳兰明珠。
曹寅和康熙都不过是扈随装扮，低调的坐在一旁。
而同驾驱出北京城门的另一辆马车，却载着她的公子。
只是一驾向南，一驾往北。
就是因为太想跟随他的步子，奢望永远站在他的身侧，最后她的步子太过积极，结果却南辕北辙了。
作者有话说
第23章 南辕北辙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