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4、热血的寂寞青年 ...
-
某医院,急诊室。
赵尘刚坐在凳子上,任由面无表情的外科大夫穿针引线。正眼角边的伤口终于止住了血,但白底衬衣的胸前早已经染上几大滴刺眼的猩红。处理干净了伤口后,医生才说你这锐器划伤的口子可以说是千钧一发,危于旦夕啊!算你运气好,幸好这玻璃没扎入眼球,要不然……
医生似乎是在缓和气氛,但赵尘刚的脸还是刀子一般的冷硬。
再加上没转过头去也眼角余光瞄到边角处那个滴溜连转眼珠子的女人……赵尘刚置在膝盖上的拳头握得越发的紧。
动作尽量轻微地上了点消炎的药后,医生建议赵尘刚最好不要用麻药,于是鲜活缝针的赵尘刚抽了足足十分钟的筋,抽得右边半张脸极尽狰狞。
离抽筋人士一两米远的边角地儿,叶锦看得是冷汗嗖嗖地冒。
尽管边看,边在心底一个劲儿地劝慰自己:幸好只是皮外伤,皮外伤!虽说在脸上,可男人不比女人,不靠脸面吃饭……
这么想着,她心底的愧疚一点一滴地减淡下去。
可当她又看到目眦欲裂的现场血腥小“手术”时,她还是低垂了头,尽可能地低头。
怪不得一大早出门就被叶老四(叶锦父亲,亲戚们按排行定的称呼)训斥,现如今的训斥本都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可今天她反抗了,于是两人吵了起来,最后以叶锦摔门而去为段落告终。揣着一肚子火,急冲冲走出家走到住区附近的河岸边的叶锦没注意脚下,一滑溜,“扑!”扎扎实实摔了一跤,幸好走得是沿河的绿草地,否则……可惜撑着地的手掌还是被尖硬石子儿磨破了点皮。
当然,比之眼前这位,她那点伤口根本算不上什么。
所以加重倒霉情绪,认为“霉得起冬瓜灰”的叶锦满脸无辜加害怕,的确是害怕,她生怕人揪着不放,倒不是怕诉诸法律什么的,是怕一会儿“精神伤害”一会儿“□□侵犯”一会儿又“误工误事嚷嚷赔款”,甚至还要挥拳打她……
想到这儿,叶锦叹一口气,又抬起头看过去——
这时缝完了针的赵尘刚满脸都是冰渣子。连医生瞧见了都皱眉,心想我的技术有那么差吗?手术彻底完后的病人一言不发地蹭得起立,惊得医生受伤的器具差点落地,要不是戴口罩又戴着帽子,那瞠目张嘴就直接于人前了。
一起立的赵尘刚撞上探望过来的颤颤眼睛,四目一撞,屏气噤声的叶锦霎时就被眼带寒冰、睁目冷视过来的眼睛吓得面上一抖,抖出好一个哆嗦。
做错事的叶锦自觉站不住理,只好低头……
默默承受。
缝了针下来的赵尘刚面色铁青,五官更显棱角分明。再加上伤口红肿,伤口上面及周边又涂了一层浅白浅黄的消炎药……这模样,这架势,俨然一活生生的反派奸枭!
要多阴寒有多阴寒。
叶锦很负责地帮人拿了药跟在后头,惶惶惴惴地保持着安全距离。
“赵尘刚?”
走出急诊室,赵尘刚听见有人叫他,回头,一男的牵着一女的走过来,男的朝他脸上扫了一眼:“干嘛了,又跟人打架?”
“不小心弄得,忙得要死,哪儿有时间跟人打架。”笑容挤在脸上,挤得自己倒抽冷气。
在外人看来,他那笑也恐怖怪异!
来人顿了会儿才说:“是说最近没你的消息。看来,公司业务不错啊。”
“一言难尽,改天有空再说吧。”
“也好,我们也刚好有事情。对了,这是我女朋友。这是我朋友赵尘刚,也是校友,还在同一个导师门下读研究生。”男人介绍完后,客气地告诫起来,“你注意点伤口,也注意休息,看看你那眼圈,昨天晚上不是又鬼混去了吧?”
“怎么会,我连吃饭的时间都紧张。”
“呵呵。那好,先这样吧,我们还约了医生,改日再聊。”
“好。”
三言两语打发下来,赵尘刚这才发现一直在后头的“尾巴”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踪迹。不过也好,免得看到就上火,一火就想起刚才缝针的痛。
大白天的见鬼了!
竟然被鱼缸划破了脸……要命的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是一个女人,一个一直没敢正视他的女人!
虽然抱着同样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热心肠,但还从来没听说过有被误伤的,误伤也就算了,还金鱼缸!往医院不远处的警局路上,赵尘刚越想越脚步铮铮,没几步就到了警局门口。
一到门口,又看见那个把他当成骗子下了狠手的女青年。
叶锦很尽量地挤出真诚,尽管这真诚还是让那个男人瞟了她一眼就绕行……
警局内,让赵尘刚差点车祸的一老一少已经做完笔录,看见他来,老人忙拉着小孩站起来,一脸关切:“同志,没什么事吧?”
“没事了。”赵尘刚再次费力地扯了扯嘴角。
身穿制服的女民警寒气一冒,赶紧朝赵尘刚道:“没事了就好,不然人家女同志要愧疚死了!”说完,又朝老人高了嗓门,“大爷,你的钱包在这里,拿好了啊,可千万注意了,下次可不一定能遇上见义勇为的好同志!”
大爷忙不迭的点头:“是嘛,是嘛,感谢党,感谢人民警察,感谢这两位同志。石头,还不快给叔叔阿姨磕头!”
“千万别,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女民警先制止,后又盯着“凶器”,忍住笑,十分严肃地批评起叶锦,“那位女同志,你过来,把这些……处理了吧,见义勇为本来是值得表扬的,但也不能乱来,下次可看清楚行事,你瞧,这位同志破相了都!”
“嗯。”
女民警别过头,看着被金鱼缸碎片误伤的某人,眉毛差点一歪:“你也别怪她,这位女同志已经认识到错误的严重性了,何况当时情况那么乱,换作其他人,也很可能有同样的行为。”
赵尘刚能说什么?只能拿起自己的外套:“没事我就走了。”
叶锦的心彻底安了,心想还是女同志维护女同志啊,真是妇女好榜样啊……正想着,赵尘刚人影消失后,女民警话语一转,开始严肃地责备起她来:“幸好人家不计较,要不然你责任大了!走吧,下次千万看清楚了再行事!”
叶锦嗯声。
人转身离开时,听到身后传来了笑声。
回了家,叶锦躲在房间里思过。
想着回家前那一幕一幕,叶锦皱眉,可能最近太安分守己,太无事可作了,又不想赋闲在家,免得跟宿怨深沉的父亲频起战火,看来,必须加快找份朝九晚五工作的前行步伐,以争取尽早脱离魔窟,搬出去一个人逍遥。
她正在床上瘫着,母亲在外面敲响了门:“小锦,你奶奶电话找你。”
“哦。”叶锦懒懒地答应了一声。
轴心人物苏老太太一听见叶锦的声音开训了:“今天早上又跟叶老四斗起来了?”
叶家从上到下,从仍有旧时代思想的老一辈比如这老太太,再到被欧美文化洗刷干净的新一代(比如大堂哥的儿子小胖子)都很和谐,兄友弟恭,妯娌互亲,对老的孝顺对小的呵护,直系的情深不直系的也深情……
除了,以叶锦为突出代表、叶锦父亲为终生成员的叶老四这一家子。
亲戚们就常感叹:
叶老四革命斗志像颗不死的万年青,从来没歇过气儿,年轻的时候跟苏老太太斗,年老了就开始跟他家二丫头斗,终生斗,一辈子都在斗,没完没了还!同样的,亲戚们也认为叶老四斗志之所以老而不僵,生机勃勃,根本原因逃不开这忒不开窍的叶锦!
就如同现在,简直是一条滑溜的泥鳅。
倚着窗户的叶锦心里想,这打报告的人还真多。想着,懒懒地回答老太太:“您耳朵真灵。”
“少跟我在心里头腹诽!从小就是在我身边长大的,你当我还不知道你?”
“您老英明。”
“叶锦,上次你大堂嫂给介绍的对象怎么样?年纪也不小了,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别在想东想西!看看你姐姐,二十三就结婚了,现在还怀了孩子……”
“又不是我让她怀的,您这语气好像我欺负了良家妇女。”
“你……也怪不得你老子看不顺眼!这么大了还没个正经!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奶奶,你一天几个夺魂电话,我哪儿时间找工作?干脆您给我一个秘书职位得了。还有,堂嫂介绍的那个人你已经审问过情况了,今天打电话不会还老话重提吧,您不累我累,您老又有什么新指令要下达?”
那边厢的老人闷了须臾后,朝这边冷哼:“老叶家的锦丫头心思多,一般人给介绍的看不上,那老太太我只好亲自出马。”
叶锦捂着额头。
天气热人身体也热,感觉像发烧了一样,心里头也火辣火辣的。
“怎么,寻思着怎么放老太太我的鸽子?”
“我有多大的本事能放您的鸽子?连我爸都翻都不过您的五指山。呵呵,多好的一段姻缘啊,可惜要不是这姻缘的中间拐了个弯,生了个我,这模范爱情简直就Perfect了。咱们老叶家还真是和谐,您儿子一辈有我爸我妈,您孙子一辈有大堂哥跟嫂子,您还操什么闲心啊?我要是您,天天的只管享福……”
“叶锦!”苏老太太在那边厉了声喝过来后,阴兮兮地又说,“原来,你一直在恨我呐!”
“奶奶,您又来了。我哪儿敢啊,话说起大堂哥,我想起他们的爱情结晶小胖子来,奶奶,您不觉得您这重孙子结晶得太重了点?”
叶家亲戚不算少,如果比之一般家庭的话。
苏老太太有四个儿子,四个儿子分别开枝散叶出大小孙子辈后代,而孙子辈后代也差不多都结了婚,有的还给老太太生出了重孙子孙女,包括叶锦的姐姐也正在肚子里孕有一个。
叶锦所说的小胖子,便是长房长孙,老叶家和谐氛围的突出代表大堂哥的儿子。
大堂哥无论内外都是一等一的人物,结果大学一毕业就把超越年龄超越地界的一位姐姐娶回了家,早早地毁灭了其它花儿的念想踏入了婚姻的坟墓。叶锦认为是坟墓,可大堂哥将坟墓改造成了幸福生活的模范殿堂,不仅仅突破重重阻碍让家人接受了妻子,还在后来没多久就制造出了爱情的结晶。
这让叶锦产生了点儿觉得有趣的情绪。
为什么?
也许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无怪乎老叶家的亲戚们对她的任何话、任何事不甚亲切,但出发点绝对是亲切。
是不是坟墓得自个儿经受了才知道,哪能看见一条草绳,就以为是陈年老蛇?
于是小胖子的妈,她的大堂嫂就直接用叶老四的名义来压她去相亲,结果,叶锦根本没去,直接放了人家鸽子。
今天早上和叶老四吵架为得就是大唐嫂给介绍相亲对象的这件事。
现在事情闹到了叶锦唯一“给面子”的大人物的耳朵里,所以人准备亲自出马,也亲自打电话过来,撂下狠话:“少跟我转移话题,这个周末给我过来!”
“奶奶……”
“别叫我!你要是不来,你就从今以后别上我这来!尤其跟叶老四斗得水深火热的时候,别往我这儿!”
老太太几个惊叹号喷得叶锦不得不远离听筒:“奶奶,你就让我离家做个行吟浪子吧。”
“不用离家,拿把刀砍死我,免得看见你就痛心!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到活蹦乱跳能说能笑,现如今你翅膀硬了就开始爬我头上了?叶锦,叶老四再怎么也是你老子,你至于跟他三天一小闹五天一大吵?老太太我给你指条明路,找个人嫁了逃离魔掌,眼不见心干净!”
叶锦无语。
有这么当奶奶的人吗?
还把结婚说得跟吃饭一样普通,难道忘了她最小的儿子就遭遇过“不幸”的婚姻,她最小的孙女就是这不幸婚姻的牺牲品?
这些话叶锦当然没说,她自认是一个失业待岗、厚颜无耻靠父母、没男人、脾气暴躁、自私自利……等等毛病集于一身的单身病虫害,底气不足,只能给笑:“奶奶,你让我自己找对象吧,我保证,不出三个月我就跟你带一个回家!”
心里暂时没去想上哪个地方去找。
老太太感叹:“锦丫头,你是跟我交差呐?我看你是打算一生虚度的,出去四年一男两爱都没谈过,你是我孙女吗,这么没用!”
轴心人物越说,越不像话。
可怜其实一心向上的叶锦就这么三天两头地被人说成是老、大、难,说得她自己也觉得自己成了不招人待见的病虫害,一成病虫害,眼睛里面的东西就渐渐由晴朗转多云,有骤降出阴……估计什么声音也没听到,家里人顿时觉晓这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脾性要上来,话锋一转,语重心长:“锦丫头啊,你奶奶我多大岁数了?还有几年就归西!你是不是想让我到死都闭不上眼!”
最后一句话直接把叶锦给一巴掌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