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落归尘又一春》燕澜

3、红旗下的男蛋、女蛋

　　在中国人的传统观念里，“见义勇为”是被积极倡导的好事儿。
　　自主创业的赵尘刚和无业游民叶锦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年龄有个位数的差异，性格表象一正一反，家庭环境也各不相同……但两人同生一片土地同属一个时代，这道德水平也差不到哪儿去。
　　可老人们常说“家庭教育影响人”，加上各自经历的不同，无心的第一次见面就“误打怨挨”让两人怎么都不会想到，以后，竟还生出了这么多地交杂了情爱与悲喜的人生交集。
　　所谓交集，是城市数以万计男男女女的其中两个，在一次又一次地碰面，碰得多了也碰得顺了的情况下，“迷失”了理智，走火了感情，逃避了真心……
　　那是若干次交集以后发生的事了。
　　我们，还是从头开始。

　　第一次见面那天，赵尘刚正开着他那辆帕萨特急奔在路面上。
　　黑色车身严肃古板，车又老款，一言以蔽之这车经典有余，时尚不足，不是让人多看两眼的迈巴赫或者布加迪，连宝马奔驰也不是。
　　但对于车主本人而言，这车的长青耐用颇合他的心思。
　　购置这车是赵尘刚创业的好几年前，中途换过一次，不过是从老B5升级成“领驭”。看上它是无非是外形流畅没什么罗嗦繁复，做工也扎实，安全性算是强悍，内部空间还行……看车似乎在看人，老祖宗不就留下一句话说“性相近”也？现如今，不也有句“汽车是男人的第二张脸”的俗话？
　　所以这车和驾驶它的男人一样，让人觉得既陈旧也土里吧唧，甚是无趣。。
　　话说，赵尘刚同志也想把“第二张脸”整得气势非凡又光鲜，可身价不许啊。虽然，他有理想（出人头地并让人仰望），有目标（某一日开上大奔住上山景别墅），有行动（有一个小偏中型的食品贸易公司）……
　　问题是身处城市，谁还没一两个理想及奋斗目标？
　　他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城市型创业青年。
　　这位大千世界中的普通一员除了皮肤稍黑点儿，五官俊朗点儿，身材挺拔点，看上去男子汉点……就再也普通不过了。偏偏老天爷爷无聊，自改革开放让咱们城市越来越现代化、西化以后，他老人家也开始有事没事地撒点“罗曼蒂克”。
　　所以普通的今天，普通人遭遇不普通事儿。在赵尘刚前去探访授业恩师苏老太太的路上，他三十年来头一回被女人给打了。

　　事情是这么回事。
　　正当赵尘刚把帕萨特开出跑车一般的速度时，没料到绿灯该行的人行路口突然窜出一老一少，他赶紧踩住刹车又猛打方向盘，可车还是惯性撞上了安全护栏，差一点，就撞开护栏入了逆行车道。幸好人技术过硬又头脑冷静，也幸好系了安全带。否则，就真的有成“跑”车的可能。
　　赵尘刚顾不得被安全带勒得火辣辣的胸口，立马拉开车门下车。
　　一下车才看清造事的一老一小瘫在地上吓得面无血色、哆哆嗦嗦，他心一“咚”，几大步就过去查看事主，万幸，没明显的伤口，更没血迹。
　　却没料到有些突发的人和事，远比能看得见的来势汹汹。
　　老人的孙子先于老人反应，“哇哇”地大哭！赵尘刚一面拨打交通事故热线简明扼要把情况说完，一面蹲下安抚起嚎叫冲天的小男孩儿。
　　嚎音唱惊了老天爷爷，扰动了过往路客。
　　在越来越多的看客注视下，小男孩儿前一秒还张大了嘴大哭大嚎，下一秒戛然收声，两只圆不隆冬的大眼睛死盯着马路对面儿一个戴墨镜的男子。几秒不到，男孩跟打了激素一样使出吃奶的劲儿要拉老人：“爷爷爷爷，那个人在那儿！”
　　老人被孙子一拉，元神归位：“哪儿？”
　　“对面！爷爷爷爷，就是他！”
　　小孩子说话的功夫就朝对面奔去，眼见着来往车轮子呼呼地飞，赵尘刚连惊讶都省了，一个健步将正要翻越护栏的小男孩一把抱住。谁知道这原本该感谢人救命之恩的小男孩大挣特挣，光挣扎不说，还朝有心人赵尘刚破口大骂：“你放开我，放开我，你这个神经病，放开我！”
　　老人家也在后头抡起包袱朝赵尘刚猛打：“把娃放下，把娃放下！”
　　围观者纷纷朝这边儿指指点点。
　　赵尘刚被老大爷打得火冒三丈，又不好发作，只能放下孩子，朝小的压抑怒气：“没看见两边都是车！”
　　小男孩注意力显然不在他身上，直接手指起对面一人跟他爷爷叫：“就是他就是他，抓骗子，抓骗子！”
　　这当头，人撒开腿又冲。
　　人群视线这时一转，齐刷刷地朝小男孩指着的鬼鬼祟祟的墨镜男子聚眼睛去，一见大伙儿都盯着他，男子蹄子一抬，开跑。
　　“抓骗子，抓骗子啊！”
　　年过半百的老大爷一见男子跑往人多人杂的地方，哀嚎震响。趁机也挣脱赵尘刚更绕开被迫停住的汽车，颤颤颠颠地奔过去。
　　一个年老一个年少……赵尘刚看不下去了。
　　他几大步追上老人并安抚：“大爷，你在这儿等我！”
　　于是乎，城市某条马路往街道上，最前头是蹄子轮转跑得不要命的骗子；其次，是衬衣西裤的赵尘刚；再次，是不断高呼“骗子……抓骗子”的老人孩子。
　　有搞不清楚状况的路人瞪大了眼伸长了脖子，一万个为什么：
　　“骗子，哪个是骗子哟？”
　　谁是骗子？
　　这是个很严肃的问题。

　　“苹果怎么卖？”
　　叶锦抱着金鱼盆，指着水果摊上又红又大的苹果。
　　女孩子嘛，谁不爱水果？既是美容佳品又是减肥良“药”。不过叶家小二这身板要是再减就得朝难民发展了。
　　今天又恰好好穿了件大不咧咧的连帽T恤，披头散发更显白拉拉的脸。
　　这副极不职业化的打扮让叶父眉眼倒立，唾沫横飞混杂了数计眼刀子后，叶锦终于从公司得以“解放”。
　　叶家最小的孙子辈叶锦年方二十七，老叶家独独的单身病虫害之一。
　　之所以“病虫害”，乃是亲戚们恶嘲的“神经有病”。通俗并让人不想歪的解释是：疯子。
　　如果还让人搞不明白的话，请看以下实际演示。

　　演示之前，先把演员甲的情况做个明明了了的介绍。
　　单身病虫害两个月前都是做无国界志愿者的。在第三世界奉献了将近四年后回来了，不打算再出去了，因为身体和心灵都不允许了。
　　于是现在的人暂混入失业大潮中。
　　失业是失业，可本人很清楚自己不会走上叶父铺排的岗位道路，即便在家被大眼瞪小眼，也不准备向压迫势力屈服。
　　叶家轴心人物，叶锦的奶奶自打知道她近两个月无业就开始跺拐棍儿训教：“天到晚的在家，也不出去找份工作！你爹的公司你又不去，你究竟要干嘛？别指望老太太我跟从前一样护你，除非你给我找工作，要不就去进修，考研读博随便给我选一样，教师资格证更好！总之别给我待家里头！别再跟我惹事！”
　　这话听起来，单身病虫害的“祸害”功能很有历史来头。是否真如此暂时不得而知，时间嘛，毕竟都是向前而非退后。
　　无聊养肉的叶锦三两下拣好红彤彤的大个子苹果，看了看电子称：“嗯，三斤差不多了，不要口袋，装这里面吧。”
　　既美观又结实的环保袋，爱生活人士必备之。
　　这是叶锦的口头禅。
　　毕竟是亲眼见证过自然资源被大肆掠夺甚至掠夺起战火。
　　那个时候，她“放浪”在外，无根草一样地以天为帐以地为床……那都是做志愿者最辛苦的时候。辛苦是辛苦，人心却是安稳充实，人脑袋也是清醒受控制的，不像才踏出国门的最初，也更不像现在——

　　手提着心爱的苹果，另一手抱着增加生活情趣“金鱼缸”物品的叶锦走在阳光灿烂的社会主义光辉大道上。
　　“骗子……骗子……抓骗子唷！”
　　身后遥遥传来的哀嚎让叶锦顿时一惊，立刻回头。
　　被哀嚎声同样惊讶了的群众路客看见老人和孩子前面奔跑有两个人，一个在前面奔，似乎不要命的狂奔；一个在后面跑，似在追赶前面那个人。
　　前面的寸头、戴癞蛤蟆眼镜。
　　后面的衬衣西裤。
　　两个人光看样子都像骗子，看样子也都不像骗子，可骗子能从外表上区别吗？尤其现代骗子的技术含量越来越高，技术手法越来越丰富……
　　街巷上，不知前因后果的群众们懵了：这这这，到底哪个是骗子啊？
　　多复杂的情况啊！
　　咱还是先看清楚了再说……群众们睁眼去看的时候，真正的死骗已加速拐入一条小道去了，而现在这条，包括恰恰回过头来的叶锦的事发路段上，只有衬衣西裤的一个人在急奔。
　　这个人身后，正好是一老一少的哀嚎。
　　追骗子追得紧追不舍的赵尘刚眼看着正要跟着拐弯，就在他将拐欲拐的一刹那，忽什么明晃晃的东西袭来，闪了眼的同时，赵尘刚心下一惊，当即以用挡在眼前……也幸好有手挡住了写突来的变化。
　　当时，但听得——
　　“哗啦！”
　　“哐当！”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衬衫男子即将拐入小街“遁逃”的一瞬，叶锦当机立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与速，猛然就着手上的东西下吃奶的力气狠砸过去……
　　直到看见一明晃晃的东西扑腾在半空，叶锦心上一抖：
　　金鱼缸！
　　全玻璃的金鱼缸带着两条活蹦乱跳的小金鱼就这么飞啊飞啊飞。
　　按照事物运动的一般逻辑规律及人手掷物体角度等原因，金鱼缸的水和鱼先玻璃物体从骗子头上落下。
　　“哗啦！”一声，金鱼缸瞬间就借着打击不法之徒的雷霆万钧之力，精准无误地砸向了骗子的人肉头顶。紧接着，“哐当”一声后，当事双方及左右路客全都死愣死愣了。

　　地上横七竖八的玻璃碎片晃着刺目的太阳光。
　　这时候，闪闪的玻璃片晃了人的眼镜，红红的热血迷了人的心，现场的气氛骤惊了当事的一方，由吃惊陡然醒悟但已经受伤的事主本人和一旁的群众大伙儿朝混乱上又制造出混乱的砸人的一方看去……
　　飕飕的冷讽顿时将叶锦本轰鸣不息的正义气血突地凝固。
　　人也在“骗子”先诧又惊很快切齿咬牙、目眦迸裂并愤怒满脸后，原地呆滞。
　　似乎一动也不敢动。
　　被热稠的血迷了眼睛的赵尘刚，尽一切可能地控制自己不砸拳出手的强烈冲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