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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四、言笑同杯卺 ...

  •   琅琊榜十大榜单,十榜要求各不相同,若按正常处置,什么高手榜帮会榜金钱榜世家榜,裴忘忧统统与之无缘,她能上的只有美人一榜。奈何,他们要的并不仅仅是名动天下,更是江湖之远、庙堂之高,这美人榜就很不合适上了,可旁的榜单……蔺晨看着铺了满地的废纸,难得地发了愁。
      裴忘忧却施施然拂袖伸手,葱白的指尖就点上了公子榜,无需思索,一段故事出口即成:“忘忧公子裴忘忧,隐世门派出身,擅医、擅乐,于武学一道亦有独到之处,方入江湖便偶遇琅琊阁主,二人在长江之上相谈甚欢,故阁主亲笔书信,荐其为榜眼。然榜单才出月余,琅琊阁便二次重发公子榜,据称,忘忧公子原不知情,既见榜单方知此事,后亦书信琅琊阁,言师门训诫有云,门下弟子不得入榜,遂撤其名。实则唯琅琊阁阁主父子二人知晓,忘忧公子乃女儿郎,闺名万华。”
      这是个很讨巧的办法,但也是最好的办法。裴忘忧身为异世之人,在此间本就没有来处,更查不到半点痕迹,这种生平放在别人身上是不可信不可用,可偏偏她背后有能查尽天下事的琅琊阁为她背书,这查不到的痕迹立刻就会变成她最大的优势:一个没有任何势力牵绊的人才,谁会不想纳入麾下呢?
      蔺晨听罢当即拍案叫绝,梅长苏也抚掌赞叹:“忘忧才思敏捷,在下受益良多。”
      而后,苏哲随之诞生。
      贞平二十五年初,琅琊阁果然放了榜又重放,忘忧公子裴忘忧以一种难以想象的速度闯入了所有江湖人的视野,相对的,之后出现的江左盟主梅长苏就再难让人多花心思了,毕竟嘛,人吃五谷杂粮总要生病,世上多了一个神医这种事,比起和他们这群江湖小虾米毫不相关的江湖势力新旧更迭,岂非更值得关注?
      至于那位新帮主的战绩,什么统一江左,什么只身退敌,无非是新盟主上任造势罢了,人家峭龙帮是北方巨擘,没事跑到南方来干嘛,再说了,抓人那是帮主该干的事吗,还那么轻易就被吓退,大概是达成了某些交易吧,没看江左盟把长江北岸的许多堂口都撤了吗?
      当然,这些闲言碎语梅长苏都是听不到的,他如今正被新鲜出炉的专属大夫裴公子关在房间里,莫说出去打探消息,她连窗子都不许他多开一刻。
      “呵!”裴忘忧看着貌似蹑手蹑脚试图开窗实际上动静大得她睡觉都会被惊醒的梅长苏一声冷笑,随手丢出的墨块打在窗格上,根本都没来得及放夕阳进来的窗扇惨叫一声重新被迫关闭。
      梅长苏转过身,带着有些尴尬的笑容,乖乖坐回了原位。
      “当日我不拦你冒雨入江,只是因为我不想拦你。”裴忘忧搁下笔,把新写的纸晾在左侧等墨迹干透,便坐在桌前,以右臂撑着桌边,冷眼看着梅长苏,“进来江湖上风向变动,我知道你忧心,但这些不是你此时该管的,何况你的江左盟还有许多有能力的人在,你梅长苏能为他们煎熬心血十年,不能替他们活在世上百年,何况”
      她说到一半蓦的打住,突兀地唤了门外僮儿进来吩咐,“去按这个煎药,煎好后送来给我。”
      梅长苏看着她,只觉得她仿佛是在刻意地将自己推回林殊的影子下,而那个以忘忧为名的人却守着寒夜与孤月,抱枝长眠。
      可以从那些背负污名的人开始查起了。梅长苏这样想着。他现在仍还坚信裴忘忧曾有过一段不愿再提的往事,并试图把她拉出泥淖。
      腊月,裴忘忧终于宣布她的病人暂时痊愈,可以带着他、吉婶、飞流等人,趁着过年之前最后十几天的功夫动身赶回江左了。
      没办法,梅良心毕竟是盟主,还是新上任的,过年了怎么也得露个脸,和帮众们说几句话,若不是峭龙帮一事事出突然,他也不必从江左折腾到琅琊再在这隆冬时节折腾回去。
      “是啊,幸好某个倒霉的大夫动作还算够快,否则凭我一个才能勉强自保的,再带着一个病歪歪的你,蔺晨怕不是要亲自把人护送走再回来加班干活咯!”裴忘忧哼了一声,抱臂看着窗外——虽然,车窗被她本人用厚棉布封得死死的。
      梅长苏翻了个白眼:“他?怕不是直接把我扣下来帮他干活的可能性更大!”
      倒霉大夫裴某人本是在叹息没给自己留个缝能看看窗外,这会儿斜着眼瞟他,连语气都越挑越高,透露着十分的难以置信:“照这么说来,当务之急竟然不是给你调养身体,而是先给你弄点灵丹妙药让你寒暑不侵顺便从活着蔺晨手下逃脱出来?苏先生,我觉得医术已经不够用了,我可能需要找个老道先学学炼丹。”
      梅长苏干脆闭上眼,来了个眼不见心不烦。这女人,起初他和蔺晨还以为她能是个端庄温柔的大夫,孰料这几个月里相互处熟悉了,裴忘忧放下客套疏离,损起他来比蔺晨嘴还毒。
      “别来这套,装睡也没用。”裴忘忧不依不饶,扒拉着他继续聊,“我跟你说啊梅长苏,这一冬天你回了江左盟就别想着出来了,你就给我在屋里好好猫咳咳咳咳咳——猫冬!”一下话说太急呛了冷气,她咳了好一会才挤出后面两个字。
      梅长苏还是闭着眼,顺便冷笑着嘲讽她:“你也一起吧,病美人!”
      呵,一行二十余人,正经主子三个,三个都是病人,也是绝了!
      不过话是这么说,其实真正需要被仔细照顾的只有他梅大宗主一个,飞流是心智不全只能慢慢来,至于裴忘忧,她身上有内力撑着,再加上前段时间的调养,只要不动静太大轻易不会复发。
      不过他们这样奇怪的队伍也引来了许多人的注意,比如旅店的伙计王木。
      “姑娘!”他没敢叫大夫,仿佛不喊大夫就不怕她治不了自己的家人。
      “姑娘啊!”他说着就跪下磕头,眼泪也溢出来,“我家就在三里外,您跟我去一趟吧!”
      裴忘忧把人扶起来,叹了口气:“大哥,不是我见死不救,我只问你,你还有钱给你媳妇买药吗?我能救她一时,后续的调养,你们怎么办?”
      王木却不肯起,更不肯抬头:“姑娘,我不要你救命,我……”
      裴忘忧耐心等他说。
      “我……”
      裴忘忧挥退仆从,又命人把附近暂时隔开,静等男人把话说完。
      他这才稍稍平静了些,也有了勇气抬头,虽仍是不敢直视裴忘忧,略略瞄了瞄她的下巴就又做了怯懦姿态,可终究是说出了后半句话,“我想求你帮她一把,送、送她一程。”
      送她一程。
      裴忘忧第二次弯腰扶他起来:“大哥,你确定吗?”
      他依旧低着头,说,我确定。
      裴忘忧就带着吉婶跟他去了。
      王木家在王家峪村东头,看上去已经很久没修缮过的破落样子,推门进来也是一片清冷,只有后面灶房还有些细微的动静。
      “是我家丫头带着她弟弟煎药呢。”王木从墙角端了水盆过来先给裴忘忧洗手,然后推开里屋门,引了两人进去,自己则轻轻退开,听声音,应该是去灶房照顾儿女了。
      里屋床上,女人听见动静,慢慢转过头来。她瘦削虚弱,面白如霜雪,唇上也毫无血色,只剩一双眼睛仍然清亮。看见裴忘忧,女人不语先笑,问道:“姑娘可是来送我一程的?”
      裴忘忧不语,先把了把她的脉,看了看她的手脚,这才说道:“我救不了你。”
      那女人依旧浅笑着,目光投向灶房的方向,似乎这样做就能看见墙对面的丈夫和儿女。
      “我知道。”她说,“镇上韩大夫同我说了,我这病不是绝症,但不好治,想要治好,首要一点就是得用好药材养着,可你也看到了,我家负担不起。”
      话音刚落,王木就端着药走进来。
      裴忘忧接过来尝了尝,摇摇头放在一边,伸手从药箱里取了两只木盒子放到她床头:“这是我和几位师兄弄出来的,专门供给军中使用,镇痛效果很好,你身上疼了就吃一粒,咽不下去就和着水吞,只要一日不超过六丸就无碍。这里是方子,吃完了就再去配,我手头药材不多,就不给你留了。”
      女人问:“比现在更贵吗?”
      王木也期盼地看向裴忘忧,生怕她说一个贵字。
      但迎着他的目光,裴忘忧点了头:“贵一点,但你现在用的药材太不好了,换了这个,你应该能多活几个月。”
      “是吗?”女人喃喃着,从被子下面挣出一只手来,用力按在王木手背,眼里放出了光。
      裴忘忧侧身吩咐吉婶:“吉婶,你照顾她一会儿,我去看看那两个孩子。”
      她背后,那女人和王木十指相扣,对吉婶说着道谢的话。
      裴忘忧抿着唇只管向前。
      再回到旅店已是夜色深沉,飞流上楼睡了,就剩三五个伺候的陪着梅长苏等在大厅里,见她回来纷纷行礼问好。梅长苏也暂时放下手炉走过来,没说话,只是递给她一碗热汤。
      直到夜半,吉婶才回来,敲了裴忘忧的门。
      她进门时仍双手捧着两枚鸡蛋,想来是几番推脱不成,而这两枚鸡蛋也已经是王木家中能给出的最重的谢礼了。
      “明早做成蛋花汤吧,大伙分一分。”裴忘忧顿了一下,又补充道,“多加点水,给王木也留一碗。”
      腊月二十八,裴忘忧终于带着梅长苏赶回了江左盟,借着心腹的帮助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盟中,假装自己不过是闭关治了个病,临近年下才有机会出来放放风罢了。
      年三十熬夜守岁,梅长苏守不住,吉婶提前住了饺子端上桌,又晾了一盘特意摆在飞流小朋友面前,免得他人小手短抢不到。裴忘忧就坐在旁边,和梅长苏一起看着刚学会用筷子的小飞流小心翼翼地夹着胖饺子,颤巍巍地往嘴里送,然后被烫到,不停哈气也不肯吐出来晾着。
      “又是新的一年。”裴忘忧隔着飞流,向梅长苏举杯致意。
      “嗯。”梅长苏举杯饮尽,皱了皱眉。他杯子里盛的是裴氏药酒,虽然味道怪了点,但总比大年夜喝茶强得多,也就没什么好挑剔了。
      “祝新年诸事顺遂。”他低声说道。
      裴忘忧再饮一杯酒,忽而放声长笑,瞬间就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笑罢,她又起身舞蹈,步伐因醉酒带着五分飘忽,却盖不住另外五分肃穆。
      没人认得她跳的是什么舞蹈,只纷纷议论着,觉得这不应该是当下合适出现的东西。
      “宗主,万华姑娘怎么了?”有人实在没忍住,低声问了梅长苏。
      梅长苏亦是皱着眉,不解她为何突然这般作为。
      好在,万华姑娘比梅良心让人省心得多,待她跳罢了整支舞,把自己灌得醉了个十成十,便同众人挥挥手,安安静静回房间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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