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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二、婵月年年照春江 ...

  •   裴忘忧这边给了药方给了钱,又等了半晌,眼见着夜深了,药不见端来,倒先把蔺晨等了来,还一进来就开口赶人:“吉婶你先下去,我有话问忘忧。”
      吉婶“诶”了一声,退出门外,没走远,听脚步声,当是仍不放心地在外面徘徊着。
      即使身体有恙,她一女子倚在榻上待男客也终究是太过于随心所欲了,裴忘忧于是披衣起身,走到外间与他对坐,再伸手推去了一盏温茶。
      待这一切做完,裴忘忧心中对此人的深夜来访便已有了些计较,因而与他抬头对视,微笑着相询:“少阁主此来是想知道什么吗?”
      蔺晨不答,反把裴忘忧刚开下去的药方摆了出来,挨个点出了三味药材:“你开的药方我看了,和我给你的相差不多,但药效已截然不同,而且,裴忘忧,你送过去熬煮的药材我也看了,旁的都有,唯独缺了止血清热的。这就很不合理,要知道你手头缺少那些,莫说是个正经大夫,哪怕是走街串巷的游医都能随时从褡裢里掏出几把来,都是些再常用不过的了,可你这里——半钱都拿不出。还有,我去问过了帮你治疗的女医,你是失血过多、加之体力内力全数耗尽导致的昏厥,可谓是内外皆伤,甚至,你身上另有数道足以致命的贯通伤,若非一道精纯内息护在心脉没散,你绝不可能有机会在琅琊阁里再醒过来。这些代表了什么,你是否以为我久居琅琊阁,对战场就全然不知吗?”
      他越说越激动,倒更显得裴忘忧淡淡的无所谓:“我不单以为你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不敢信。”
      “你敢说我就敢信!”
      裴忘忧就说了:“不知哪路神明如此不让人安生,我在北方战死后就在此地醒来了。”
      闻言,蔺晨竟反而放松了许多,连姿态都松懈下来,整个人斜撑在桌上,似笑非笑地看过来:“怪不得,果真和我猜的一样。”
      什么叫一样?裴忘忧微微睁大双眼,这般天方夜谭,真会有人敢如此猜测?
      “少阁主”
      “你本名叫什么?”蔺晨没容她发问,自己先追问下去,“既然相识一场不如坦诚相告,你也别喊什么少阁主了,就叫我蔺晨,或者叫大哥也行!而且你这身伤着实奇怪,有许多旧伤仍需要处理,但那几处致命新伤、重伤却已经愈合,我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神药能做到这种程度,得你亲自说出来缘由我才好像办法帮你处理。”
      他思维跳脱、眼神清亮,说话也轻快,想必这几句话说出来就是他的本性。所以裴忘忧也跟着放松下来,手托着腮,歪着头喝茶。
      “你也不怕洒出来!”蔺晨敲敲桌子,啧了一声。
      她把左手从腮下抽出来摊了个手表示无奈,又不舍得头颈用半分力似的迅速塞了回去,是以,挤住的半截脸颊就导致她说话略有些含混,“裴忘忧确实不是真名,不过这是我大师伯给的祝福,本名早就不用很多年啦,你就当我叫裴忘忧就行了。至于我这身伤啊,说起来有点费劲,我就长话短说吧。”
      蔺晨起身为她续水:“愿闻其详。”
      裴忘忧沉吟片刻,说:“这是我师门的基础内功,叫做养心诀,正经养身的功夫,除非真的体质差到连一丁点内力都承受不住,谷中弟子们每个人都要学的。等养心诀入了门,再向上就分做了花间离经两派,二者一刚一柔,可同修,也可单修,并不冲突。至于我呢,早先,我是单修离经,可惜一时没忍住,强行改心法又不肯好好调养还跑去了前线,一边毁一边修,边受伤边治疗,最后就成这样了呗。”
      蔺晨手顿了顿,好容易才措了个稍委婉些的词,全靠临时捏起茶杯挡着脸喝茶才好好地说了出来:“忘忧也是个随心而行的人啊,我倒是开始想去你的师门拜访拜访了。”
      “你去不了,而且,是前师门。”裴忘忧坐正了身体,纠正道,“谷主说了,凡出了谷就视同自逐师门,不能再以师门的名义行走世间,我现在无门无派,是个野大夫啦。”
      蔺晨叹气:“你们谷主也是费了心思了,可惜。”
      “是啊。”忘忧转头看着窗户,应和道。
      话说到此,两人沉默片刻,又听蔺晨说:“忘忧,帮我个忙呗?”
      裴忘忧便换了个方向,将目光投向西跨院:“我闻到似有药香,那边可是有位病人?”
      蔺晨点头:“是位极不配合的病人,而且极不珍惜性命,总以为自己能死得其所。”
      “死得其所?”
      屋中响起一声嗤笑,面上略带些病色的女子仍是那般随意的姿态,语气却又轻又慢,“死得其所这个词啊,本就不是什么正当该说的词,把自己当一件物品去衡量价值,当真是天下间最最愚蠢的懦夫才能做得出来的了。”
      蔺晨看看她,没接话。
      裴忘忧说,“蔺晨,你那位病人是什么病?”
      “火寒毒,天下奇毒之首,世间最恶毒,也是唯一能救命的毒。”
      裴忘忧没听过火寒毒,但她想到了塔纳,于是问道:“是不是人中毒之后,用另一种或几种毒物以毒攻毒,最终使人保有神志却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
      蔺晨推给她一册书——这册子他随身都带着,就为了取用方便,随时可以记下一些灵感:“火寒毒,首先是被烈火长时间灼烧,垂死之际落入雪窝,还须是梅岭北坡的雪窝,因为只有那里生长着雪蚧虫,雪蚧虫会借助冰雪锁住那人体内的火气,保证他不死,同时注入自己体内的毒素,令他关节僵硬无法移动,这时它们才开始进食,以人身上的腐肉为食。”
      “也就是说……”裴忘忧手点在书上,“这个人不管救没救出来,他最终都会被火气寒毒合力化作一滩腐肉?”
      “目前来看,是的。”蔺晨替她翻过几页,指向末尾某处不同的笔迹,“唯一一种完全的解法太重,他当时按理说根本不应该承受得住。你看,旁的几位还好,身上不过一两重,多的也没到五重火寒毒,唯独他不知怎么,我和我爹当初验伤,发现他身上至少有十三四层的火寒毒素累加,原本我们推算减轻的结果是一半最恰当的,好好将养着至少他能再活四十年。”
      “他不肯。”裴忘忧不用往下听也知道,“他们这些当兵的,尤其是当将军的,有一个算一个,就算高堂幼子抱着他哭,他也能一扭头提枪上阵不死不休,更别说让他这么不人不鬼地苟且偷生了。他一定跟你说,蔺晨,你要是还拿我当兄弟就给我解毒,撑不住了也是我命该如此,对不对?”
      蔺晨一拍桌子,眼神都亮了:“对,太对了,一个字都不差!所以当时我就给他熬了一碗蒙汗药,让他好好清醒清醒再跟我说话。”
      裴忘忧白眼翻他:“很显然并没有用,否则这些笔记就不会有了。”
      “是啊。”蔺晨合上册子,亲手为裴忘忧斟茶,“我们到底还是用了重手法给他解毒。当时说好的,静心将养至少两年,可他坚持给同袍雪冤复仇,一刻不停地煎熬心血,眼下又要启程江左,我一个人终究无法分|身两顾,恰好你来了,我希望你去他身边帮他。”
      “你不用我劝他?”裴忘忧问。
      “你会劝吗?你劝得住吗?”蔺晨头也不抬,应付着她的明知故问。
      她喝了茶,问他最后一个问题:“你为什么会选择来历不明相识不到一天的我?”
      蔺晨挥手出门,笑而不语。
      裴忘忧捏着茶杯出了会神,干脆也笑了笑,及至次日天明,便早早起身,出门探望未来至少十年内的“雇主”去了。
      人家这么信任她,她总也要证明一下自己的可信度吧,顺便的,更要看看这位“宁死不折”的将军是个什么样的人,相互了解了才好配合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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