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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一、琵琶声急碎夜光 ...

  •   裴忘忧迷蒙之间,听见有女人们议论的声音,内容却令她万分不解:
      这个说:“吉婶子,这姑娘怎么来的?”
      那吉婶子就回答道:“唉,不知道呢,只是刚才我给她擦洗时看她身上有不少伤口,莫非是遭了强盗。”
      旁的又有另一个插话:“少阁主怎么说?”
      那吉婶子听了,又说:“少阁主什么都没说,就说让好好照顾,熬点粥等她醒了送进去。”
      第四个更一惊一乍的声音闯进来,吵得裴忘忧直想不管不顾先赏她一指南风:“诶吉婶,那你说,这会不会是少阁主他……”
      但好在,这位吉婶子还晓得轻重,又似乎是这一群女人的头领,当即赶着那帮人走远,只剩寥寥话音还传了过来:“会个屁!都快出去,有空在这问东问西不如去把西院扫干净,敢乱传闲话信不信少阁主知道了把你赶出去!”
      “诶诶!我就是瞎猜,瞎猜!”
      一群人乱哄哄地,终于走远了,裴忘忧耳畔重新清净下来,便有了一分精力去思索自己的处境:这些妇人说话带了南方口音,是这位少阁主雇了南方仆妇,还是自己跨越千里被带到南方了?
      奈何这柔软的床榻与温柔的熏香太令人怀念,此身精力体力又被透支得太过,裴忘忧只短短清醒了不过片刻,甚至来不及睁眼看看自己身处的地方,听了半晌令人烦躁的闲言碎语后,就难以自控地再次沉沉睡去。
      直到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呼唤。
      她终于睁开了眼。
      床边坐着的是个年轻男子,身带青竹香,披发未加冠,也不知是年纪不够还是世外之人。见她睁眼,便自觉地直起上身转过头去,由一位中年妇人将她扶起,等听到床上的声音停下来,那男人才重新看过来,做了自我介绍:“在下蔺晨,琅琊阁少阁主。”
      琅琊自古的便是地名,可他说话之时,虽较那些妇人们依然十分不明显,身为北方人的裴忘忧还是轻易地听出其中南地独有的腔调音韵。
      如此说来,自己恐怕当真到了千里之外了。
      她不自觉地抿紧了唇,而后察觉,立刻又端正了仪态,垂着眼睑微微欠身,一边惊惶着,同时也尽力不失了礼仪,仿佛当真是乍然落难的柔弱女郎,对二人道:“多谢郎君相救,奴姓裴,名忘忧,乃长安人士,不知郎君可方便告知,这是何地?”
      怎料话刚出口,一抬眼,就见对面那人给她摆出了满脸惊恐神色,连他身后那个中年妇人也随着笑出了声。
      “怎么?”裴忘忧不解。
      “吉婶,我先去把粥端过来,你给裴姑娘解释,顺便帮她换件衣裳吧。”少阁主用袖子挡着脸,快步出了门。
      裴忘忧听到了有人全力想维持脸面最终宣告失败失败、终究掩饰不住的笑声。
      吉婶没她这么好的耳力,只当自家不省心的少阁主确实远走了,这才稍稍满意地哼了一声,对裴忘忧解释道:“裴姑娘,我们少阁主向来没正形,不过倒也有分寸,你多包涵,别跟他一般见识!不过……姑娘,你别嫌我多嘴,老婆子我这辈子也走过不少地方了,好像没怎么听过叫奴啊郎君啊什么的,这乍一听起来,仿佛倒有些像夫妻之间的称呼似的?要不裴姑娘,咱们入乡随俗,你也改改?”
      入乡随俗?!裴忘忧连忙想解释,忽的不知想起了什么,瞬间脸色惨白:“吉婶,请问这是哪?我是怎么到这来的?现在什么日子,我睡了几天?”
      吉婶正低着头帮她端药过来,听她问,便暂时抬起头说道:“这里是滁州,你现在在琅琊山顶的琅琊阁,是昨天我们少阁主回来时,把你带回来的,你睡了两天一宿,明天就是端午节。”
      她把白瓷碗放进裴忘忧手中,空着手向左边柜子一指,“之前的你衣裳也是我换的,洗过之后晾在屋外,其他随身的东西都放在那边柜子里,要是有需要的我这就给你拿来。”
      她说着,就要起身去拿,没想到裴忘忧先,拦住了她的动作,摇摇头道:“先放着吧。我随身的不过是些许药材和器具,便是丢了也无妨,不用折腾婶子专门去拿来了看给我这一眼了。”
      再看吉婶,她仿佛也不很在意这些——或许这就是这琅琊阁特殊的主仆关系?裴忘忧如是想着,仍做倾听模样,听吉婶子分外兴奋地说着端午,“忘忧姑娘,我跟你说啊,不是我自夸,都是一样的食材,可往年我不在这边的时候,他们谁做的都比不上我的好吃!嘿,你且看着吧,今年的鸭蛋和五毒饼都是我亲手做的,保证他们吃得抢起来!”
      “是啊是啊,可快馋死我了~”蔺晨端着粥进来,也两眼放光的模样,“好几年没吃到吉婶亲手做的点心,无论如何,今年吉婶你必须给我留三个,单独放!”
      笃的一声,他抽空把托盘放在小几上,立刻又转头向吉婶,“还有哦吉婶,我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今年你可别惦记着催我成婚了!”
      吉婶一对俩白眼翻他:“催你成婚?催着你成了婚然后看你被少夫人追着满山打吗?”
      “嘿!吉婶你这就不对了,我”
      “忘忧姑娘你喝粥,这还有些小菜,都是养胃的。”吉婶根本不理他,随便他在边上怎么跳脚,就专心看顾着她的裴忘忧姑娘。
      裴忘忧轻轻应了一声,没喝粥,先借着吉婶的力起身下床,似是想推门出去看看。
      吉婶扒拉开蔺晨从后面追过来,不由分说先给她加上一件薄斗篷,又嘱咐道:“山顶风凉,你又是大病初愈,要注意保暖啊!”
      裴忘忧点头谢过,也只是点头道谢。
      蔺晨最后才赶上来——他帮忙把粥和菜给端到了外面凉亭里,理由是不耽误看风景也不耽误吃饭。
      吉婶被他气得当时火气就上来了,什么上下都顾不上了,“诶唷”一声一拍大腿,恨不得要揪着他的衣领子质问他:“我的少阁主啊!你可真是够不食人间烟火了,外面这么大风你端饭菜出来作甚?忘忧姑娘身体虚弱哪吃得来冷食!而且,一会粥凉了你再支使我去热,你自己是江湖浪子不在乎名声,我们忘忧小姑娘家家可不能这么随便!”
      她说着,双手还不住地比划,指东指西指天骂地,两眼瞪得极大,眼白都突了出来,只差手头一把锅铲,她就能马上叫这位二十好几还不懂事的少阁主好好涨涨记性。
      蔺晨见她这副模样哪里还敢多说什么?赶紧的拱手作揖连连认错,好话说了一箩筐,更主动许出“任由差使直到准备完端午事宜酿完了杏花酒”这种平时就算被下了药都不可能溜出嘴边的承诺。
      殊不知左侧凉亭里,裴忘忧也正披着披风安安静静地坐着,看着他们,手中捧着那碗微烫的粥,不自觉间已是嘴角微微上扬。
      但同样未被察觉的是,蔺晨也在间隙里分神看她。此时见她神思飘远,于是迅速停下打闹,扬声问:“忘忧在看什么?”
      裴忘忧依然笑着,微扬起下颌示意他也看向亭外:“看杏花春雨、人间烟火。此景暌违久矣。”
      话刚说完,人还没来得及回头,手里的热度就先消失不见,换来了一个凉呼呼的小瓶儿塞在手里,她再抬眼一看,果然是蔺晨正站在身边,揣着俩手斜楞她,满脸嫌弃:“爱看人间烟火那就好好吃药,省得看不了几眼人就先没了。”
      “蔺少阁主果真是位大夫?”裴忘忧拔出木塞,嗅了嗅药气,问他。
      蔺晨扭过头去,不过听声音倒是挺自信:“家学传承,略通,算个蒙古大夫吧。”
      裴忘忧又问:“少阁主,药方可否借我一观?”
      蔺晨忽地回身坐下,衣袂翻飞带起了满桌零落的花瓣。而待到风停时,那人已经探着半个身子趴在桌上,抻着脖子问她——“你懂医?”
      裴忘忧微笑摇头,重新把塞子塞回去,再把小瓶儿随手放在食盘一角,缓缓道:“已许久不用了,希望还没丢干净吧。”
      怎知蔺晨竟拂袖而起:“蔺某平生最恨不爱惜性命之人!”那模样,仿佛她说的不是医术,而是刚杀了几个人、灭了几家户。
      “那少阁主请便吧。”裴忘忧莫名其妙,却也不肯无端吃了这顿数落,当即敛了眉目神色,右手向外一引,“今日天色已晚不便行路,裴某本想明日告辞下山,如今既少阁主已然知晓,想来明日就无需和少阁主再多说一遍了吧?”
      “不必多礼!”话音甫出口,那人已点着树梢远去,瞬息不见了踪影。
      吉婶看看山林,看看裴忘忧,一个是主家,一个是病人:“忘忧姑娘你……”
      裴忘忧收回视线,向吉婶一笑:“没事的吉婶,我自己就是大夫,随身的箱子里也有药,等下我就去煎一副,你放心吧。对了,吉婶你别姑娘姑娘的了,直接叫我名字忘忧就好。”
      吉婶又听她随口岔开话题,心知自己劝解无用,也不能再劝,唯有将人看的更紧,天稍一擦黑就催着她赶快进屋又关门关窗。裴忘忧拧不过,哪怕反复强调了自己身体无碍,奈何蔺晨少阁主那么一番话说在前面,吉婶是死活不肯信她了,硬是推着裴忘忧坐在榻上盖好了被子,这才自己坐在外间,一边干点杂活一边守着她
      唉。裴忘忧叹了口气,迎着吉婶不善的目光第三次起身下来,从柜子里取了自己的药箱:“我给自己配药。”
      吉婶又是一把将人按回了床上,马上又扭头扯着嗓子喊进来一个少年,叫他等着方子拿去煎药,自己仍还是半步不动,立柱似的坚决待在床边,继续守着她家忘忧。
      裴忘忧只得又叹了口气。
      现在手头的药材有点少,她便写了方子包好药材之后,又递过去一粒银子:“小兄弟,我这里药材欠几味,麻烦你帮我去买来吧,都是常用药,不难找的。”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一、琵琶声急碎夜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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