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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十八、快走踏清秋 ...

  •   啪——白子落盘,刀锋直逼黑龙龙头,黑龙迅速应变,蜿蜒身躯自西北高天蓦地折反,迅速俯冲而下,同时高高昂起头颈,龙口半张着,直要将正自闲游的白龙从中截断。白龙立时慌乱躲闪,奈何变化太过突然,能供它腾挪的空间又极为有限,便是舍弃腹下趾爪也难保性命周全,一时间避让不及,龙血鳞片飞溅,哀鸣不已。
      忽而,四下隐有风声渐起,黑龙回首,见不过是些许鸟雀经过,便不放在心上,继续追逐白龙庞大的身躯。白龙当下再顾不上许多,转身仓皇逃窜,搅乱了流云飞沫无数后,最终带着满身伤痕一头扎向南边云层中,不见了踪影。
      棋盘外,梅长苏不慌不忙,随便丢了几枚不甚重要的棋子在附近,吸引黑龙的注意,一边拉着裴忘忧闲聊,说些朝堂的局势:“楼之敬入毂,刑部早在掌握,萧景宣麾下钱粮已足,只待东风。”
      裴忘忧落子,引着黑龙绕开那些讨厌的小虫,继续搜寻白龙身影:“萧景桓虽手无兵权,身后站着的却是皇后国母,和当年玲珑璇玑二公主留下的滑族势力,乃至于实权的言侯爷也难保会偏向于他,绝非云南远嫁而来的越贵妃可以比拟的。”
      梅长苏摇摇头,显得有些不认同,更笑她看得太浅:“万华少履庙堂,朝中之波涛汹涌,岂是三省六部就能说了算的?”
      裴忘忧却也不做反驳,啜着茶水施施然跟上一子,话头坠着话尾,道:“总归是极少能有人保持绝对中立,有些明面上看着两不相帮的皇党,背地里指不定做了什么好事呢。”
      梅长苏愣了愣,旋即反应过来她说的是谁,这才惊觉原是自己不识真人,就此亦不再言语,专心和对面这位自称不怎么会下棋的女大夫对弈。
      他闭口不言,裴忘忧倒很有了讨论的兴致,说过朝堂又开始说边疆:“如今李恬大将军眼看着就快要回朝了,你怎么说?”
      “万无一失。”梅长苏干脆落子,而后指着棋盘,道,“只等最后一棋,此子落,天下定!”
      女大夫于是挑眉,似笑非笑地乜斜他:“哟,梅大宗主这会儿怎么不谦虚了?”
      被点名的某人歪斜在凭几上,翻着白眼佯做女子嗔怪模样:“我的搭档都亲自把七寸送到我嘴边了,我这个作副手的怎好说仍未可知呢?罢罢,就做件好事收尾,权当是替某个大夫行善积德了吧!”
      裴忘忧还他一脸恶心反胃的表情。
      闹过了,两人继续伴着轻柔琴曲对坐闲聊,这本该是常人难进的甲字号高阁,如今却俨然被两人当成了街边茶摊。
      至于真正的茶摊上,倒也的确是坐了两位“人物”:典寺卿家著名的废物大少爷典滋、皇子府里刚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没用谋士迟冼。
      两人一见面,互相点了点头。典滋说:“倾囊相赠。”迟冼回:“文韬武略。”典滋又说:“黄雀在后。”迟冼微笑道:“各得其所。”
      然而说到这,迟冼忽然又是哀哀一叹:“只可惜……”
      典滋也不再喝茶,垂首苦笑:“固然可惜,可是迟兄,如今已是所有人能做到的做好结果了。何况既想成事,怎么能不背负血债呢?”
      迟冼说:“是。”说罢连饮三杯,起身离席。
      次日,陈尚自宫外匆匆回返,未进到大殿便高声请见殿下,声音中满是毫不掩饰的狂喜。
      “何事?”萧景宣皱着眉从内间出来,脸色十分不好。
      也是,一连四十几天月,半点成绩不见,眼看着各路将军乃至于左右裨将里陌生的面孔越来越多,是个人都要着急上火。
      “殿下,大好的消息啊!”陈尚进来就直挺挺跪倒,再结结实实拱手作揖磕了个头,才欢喜道,“殿下!臣等为殿下寻到了两位人才,此二人,一文一武,正能解殿下燃眉之急!”
      “说说,是何人?”萧景宣丝毫没有喜色,甚至都没叫起——也是,这群幕僚们在他手底下也做了不少年了,一次两次,三番五次,他安排下去了无数事情,就没有几件真能做到让他全不需牵挂,直接到了时候就能验收成果的,是以如今即便陈尚欢天喜地冲了进来,他仍不认为这一群废物还能给他多大的惊喜,只要不是惊吓,那就足可以了。
      陈尚仿佛也不介意主家此时的苛刻,就端正跪着,高声回禀:“回殿下,是典寺卿和徐小将军!”
      “谁?!”萧景宣惊得一杯茶洒了半杯,顾不得清理,甚至顾不得放下茶杯,带着满身茶水渍泼泼洒洒的就疾行下阶,一把薅住陈尚的脖领子,瞪大了双眼问,“谁!再说一遍,你说的是谁?!”
      却全然不觉,自己此刻狰狞的模样活像恶鬼临世。
      陈尚被他拽得东倒西歪,笑得便歪歪扭扭,只记得张大了嘴,放声道喜:“是典寺卿和徐小将军!殿下,恭喜殿下啊,是专门负责接待使臣的鸿胪寺卿,和随着李恬将军同去东海的徐小将军啊!”
      “鸿胪寺卿、陈小将军?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松了手,仰头向天,忽地状若疯狂,“鸿胪寺卿、陈小将军!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反复念着这两个人的名号,时而大笑,时而虚浮着脚步四处乱撞,时而将视野之内的杯盏香炉、古籍字画统统扫落在地。宫人们见状纷纷敛眉垂首,各自退进了墙角廊下,动作轻巧迅速,半点声响不曾带出。
      约莫有半盏茶的功夫,萧景宣终于神志回笼,收敛起狂态,重新端坐台上,问:“这两人可靠吗,向来不站队的人,今日为何平白无故要投入我府中?”
      “回殿下,因为不得重用。”迟冼自殿外走来,身边跟着一二十余岁的年轻小将。
      二人前后向他行礼,迟冼道,“典寺卿不愿在一年捞不到半件差事的大理寺虚度光阴,至于徐小将军——臣今日迟来正是因为臣身旁这位徐校尉,还是请他与殿下细说吧。”
      徐子冲上前对奏:“禀殿下,我家将军说了,只恨自己生不逢时,如果再不想想办法出头,恐怕这辈子就只能做徐小将军了。”
      萧景宣摸摸下巴若有所思:“果真如此?可本王怎么记得,李大将军仿佛对你家徐将军不错啊,他现在的明威将军,就是李大将军帮他争取来的吧?”
      徐子冲不慌不忙,道:“禀殿下,是,当年将军功劳不够,是上将军殿上以自身奖赏为替向陛下请官。但,我家将军也说了,他固然感谢上将军,然上将军此举实则恶了陛下,以至于我家将军十余年来虽建功业却不得寸进。如今,我家将军已将近而立之年,可上将军亦不过是四十有六,远不到要解甲归田的时候,眼见着军功升迁已是无望,幸得殿下看得起,将军愿携麾下兵丁一并投入殿下帐中。我家将军还说,请殿下见谅,如此大事不该让末将一个小小校尉代替,奈何有旧友前来拜访,一时脱不开身,只能遣末将前来拜谢,改日他必亲自登门,亲身叩谢殿下恩赏!”
      萧景宣突然问:“那你呢,徐校尉,你可有什么想法吗?你不想建功立业?”
      徐子冲摇头:“殿下,没人不想,文臣想流芳万世,武将想画图凌烟,人生在世数十年,谁愿意生前身后无人知?只是,将军曾于我有大恩,我不能不报,便是再想,也要到那之后再论。”
      他这番话说的清清楚楚,又无比诚恳,话语里期盼挣扎忧忧郁郁不一而足,真好像是个直来直去的武将,宁可埋藏壮志居于人下也要报了旁人的恩情。于是萧景宣放心下来,随手赏了些东西就打发人下去了。
      至于典家,听说典寺卿本是个两边不靠的,如今自不可能亲身前来,派人来也不妥当,他也不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让陈尚迟冼说明白了前因后果,又吩咐了让他继续明面上做出中立的姿态,暗中则如何如何,便也算了结了。
      紫袍入明光,飞燕向深巷,流岚薄青瓦,芙蓉朱粉墙。日近秋末,北地初雪已落,江南却正是最清爽宜人时节。庭前廊下,有人信手翻着书页,间或侧身饮茶,赏着这好一派悠然景象,全不理此刻帝京如何波诡云谲。
      “使团该走了吧?”裴忘忧落下一枚白子,伸手又捏起一枚黑子,抬头问对面的青年。
      “你问我使团行程?”梅长苏看了两眼棋局,再似笑非笑地看了她半晌,直看得女大夫要恼羞成怒,才终于开了尊口,“人家昨天就启程啦,你要是再过几天反应过来,到时候就可以直接问我:梅先生,您知道北狄什么时候发兵东海吗?”
      裴忘忧一顿,面上尴尬,左右着棋局也快见了分晓,她干脆往栏杆上一仰,耍无赖:“这不是最近事忙,这种不太要紧的就没加关注吗。行了不下了,我要去关注事态变化啦~”
      “嘿裴万华你个不讲道理的!”梅长苏撂下书就要和人理论,可说到半截看人要出院子,他又赶紧支着身子喊她,“裴花儿!出门回来给我带梅花糕啊,要芋头馅的!”
      “好好,知——等等?”女大夫背着身子头也不回地挥挥手,可忽然,她就站住了,回头看,神色莫名,“芋头馅?不定时售卖的芋头馅你都吃过了?”
      不远处的黎纲噗嗤笑出声。
      这下子裴忘忧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当即就气笑了,却也不多言语,扭头就直出了院门。
      黎纲立马不敢乐了,小心翼翼凑上来,试探着问:“宗主,裴姑娘好像生气了,我刚才看她出去的时候还瞪了我一眼,眉毛都立起来了。要不……我去追一追?”
      梅长苏没精打采地挥挥手:“算了,要追也是我去追,让你去,人是回来了,我估计也能让她直接扎得三个月下不来床。随她怎么去吧,没准溜一圈回来气就消了。”
      黎刚是憋着笑走的。
      梅长苏叹了口气,任由自己毫无形象地摊在地上,愁肠百结。
      完了,又得罪了家里最会打架的大夫,还是往死里得罪那种,怎么办?蔺晨!为什么你要这时候把飞流带走啊?!吉婶,救命啊!
      梅良心在屋里哀嚎,被得罪的本人倒先消了气。她是气他不爱惜身体,气他浪费所有人的心血,可走了一会儿,转念想想,这十几天来他做的最出格的就是偷吃几块点心了,而且比起当年那个绝望到要用命去拼的少将军,现在的梅郎可谓是做得很不错了。
      罢了,那人口味喜甜喜糯,奈何这些年为了身体就几乎没吃过这些不易克化的,而且自己是常在家,估摸着他也就能找到机会偷吃三四次,不至于有多大妨碍,就再给他买些回去当赔礼吧。裴忘忧想着,脚下向左拐进了陈家糕团铺子。
      且说后来,裴大夫低头认错,梅宗主借题发挥被镇压,黎刚看戏捡乐最终祸及己身,拾掇完这些热闹之后,梅长苏到底还是吃上了心心念念的点心团子喝着茶,顺带把该说的的正事说给了该听的人。
      “前些日子,盟中弟子在峡州碰到一对母子,母亲四十来岁,儿子约莫弱冠。”
      “这两人有什么异常吗?”裴忘忧不解。
      “没什么异常。”梅长苏说,“除了一点,那小公子姓寒。”
      裴忘忧还不明白:“寒确实不是大姓,但也是地地道道的梁人姓氏,又有什么值得留意的?”
      梅长苏就笑:“万华你不是金陵人不知道,这件事当年还传了许久呢——夏江那个气愤离家的夫人就姓寒,而他们两人恰好有一独子,当年也随母亲走了,算算年龄正好能对的上。只可惜,那弟子虽隐约觉得像,但终究不是当年亲眼见过本人不敢确定,更没什么理由能把人留下。”
      裴忘忧对此无甚兴致,摆摆手,道:“日后再说吧,日后若是对上夏江倒算是有个说法。”
      说着话,门外通传十三先生请见,待开了门,进来的却是小姑娘林桑。
      小姑娘进来先团团问好:“拜见宗主,见过裴大夫,黎纲大哥。”显见着礼仪神态就比之前强了许多。
      “十三叔怎么突然来了,还把桑儿也带来了?”梅长苏让人看座上茶,一边发问。
      琴十三笑笑,轻轻把小姑娘往前推了推:“回小主人,因为桑儿的基础课程已经全部合格了,我想着,小主人和裴姑娘兴许用得上她,这才把她领过来的。”
      “这么快?”梅长苏有些惊讶。
      裴忘忧倒觉得寻常:“还好,毕竟是有家学渊源的,无非是学些江湖上的礼数,改一改习惯罢了。来桑儿,说说你这几个月跟着十三先生学了什么?”
      林桑展颜一笑,俏生生应答:“回姑娘,十三叔带着我继续读书认字学琴,还教我背完了江湖世家关系、各个道上的黑话切口,还有琅琊阁榜单,又认了好些画像!”
      琴十三从旁补充道:“桑儿聪慧机敏,学什么一点就透,而且知道上进,从来不用人多费心。”
      梅长苏拈酸似的打趣他:“看来果然是隔代亲,十三叔,我小时候都没听你这么夸过我!”
      “是宗主出色到十三叔不知道怎么夸奖了呢!”小姑娘伶俐地接话,逗笑了满屋子的人。
      裴忘忧就在笑声中招招手把人叫到自己面前:“桑儿,我有件事要问问你的意见,你只管照实说。我保证,不会因为你说的和我想的不符而对你疏远。”
      小姑娘听着她说,眉眼间的弧度慢慢平缓,到听她说完,神色已然十分郑重。她再上一步,双手交叠向裴忘忧行礼:“谢谢姑娘给我选择的机会。您请说,桑儿一定慎重考虑。”
      “裴大夫……”黎纲反而开口拦了拦,看着有些不赞同,好像又还在纠结自己张整个嘴到底对不对,“要不,要不……”
      众人便都看着他。
      黎纲心里也犹豫,按理说,他一个当差的不该左右主家的决定,更何况这个决定肯定对林桑有好处,可他又总担心小姑娘太小了,虚岁才算到十岁的小丫头,她能知道自己该怎么选吗,万一选的不好,后面几十年她怎么办啊?
      可眼下所有人都在等他,黎纲不敢不说,左思右想没个结果,干脆,他心一横眼一闭,先跪地请罪:“请宗主、裴大夫恕罪,属下是担心林桑姑娘年纪太小规划不好将来,相求裴大夫宽限她几年再做决定!”
      阖屋静默无声。
      黎纲不敢抬头,实则脑门上汗都淌下来了,心说坏了,自己还是莽撞了,可别因为自己捣乱最后耽误了小姑娘一辈子。想到这,他立刻变换姿势准备请个大罪。
      但没等他张嘴,裴忘忧先说话了:“黎纲你起来,不至于的。桑儿你过来,别害怕,他就是个傻大个,别让他吓着了。”
      啊?黎纲抬头,果见女大夫脸上毫无不悦之色。再看自家宗主——嚯,好一脸真情实感的嫌弃!
      “还不起来?”察觉他看过来,梅长苏便笑骂他一句,“那么大的个子杵在那,你碍着桑儿地方啦知不知道!”
      黎大个子赶紧一骨碌爬起来,贴边溜到墙角脸红去了。
      桑儿从他身后走过来,看起来倒是还好,应该没被吓到。裴忘忧于是问她:“桑儿,你有必须要做的事吗,想过要如何实现吗?”
      她点头:“有。我想做女侠,逞强除恶,匡扶正义,所以我跟着十三叔回来了,江左盟名气很大,我可以找个师父,学一身武功,然后行侠仗义。”小姑娘顿了顿,抬手擦去眼泪,接着说,“我还想帮助和我们一样的孩子。逃出来的时候,爹说让我把证据收好,没人来找就永远不要交出去,娘说让我带着弟弟去乡下,让弟弟不要做官,种一辈子地平安过活就好。可是我不想听话,我听见了,坊里的叔叔伯伯都在背地里骂皇帝,我爹做的没错!”
      裴忘忧把小姑娘整个人拉进了怀里。
      “我来给你当师父吧。”隐约带着叹息意味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热乎乎气息落在耳边,有些痒,但很教她怀念,像离别时娘亲的怀抱。
      抱着她的人说,“孩子,我没收过徒弟,更没做过母亲,有些事肯定会疏忽,会让你感到不快,你介意吗?”
      林桑小幅度地摇头:“裴大夫,我不做大夫,我不想救那些坏人。”
      裴忘忧站起来,用袖子把小孩挡得更严实了些,而后抛出茶盏,甩出气劲将其击碎:“看,谁说大夫不能会武功?”
      怀里小小的哇了一声,低头一看,果然,小姑娘眼睛里闪亮亮的,是从见她第一面就没有过的娇憨模样。裴忘忧失笑,顺手摸了两把小孩的头发,问她,“怎么样,拜师吗?”
      “师父!”小孩儿仰头,嘴角还挂着泪珠,却顾不得擦,先放纵自己彻底扑进了那个怀抱。
      一晃又是大半个月,小院安宁,江湖水静。
      “看完这场你该动身回江左了,这边到底比不得江左暖和。”裴忘忧把今日份的汤药放在床边,习惯性叮嘱一句。
      床上,梅长苏已经穿上了厚袄,手中还捧着汤婆子,闻言放下书卷端了药碗,应道:“我知道,你放心,东海之事已成定局,今年不会再有什么乱子,我也不会大冬天的到处乱跑了。”
      “届时四境烽火,你倒是跑得了!”她这么说着,仍是不甚放心,走之前有留了一瓶去年见过的药丸在桌上。
      打帘出来时,外面不知何时起了凉风,呼出的热气瞬间化成白雾,再飞快散开。
      “师父,下雪了。”林桑立在门口,看着是挺乖巧,实则双眼始终跟着纷扬细雪上下移动——倒也难为她眼神够好,能看的清那么小的小雪渣。
      小孩拧着脖子对自家亲亲师父撒娇耍心眼,“师父,我好想弟弟呀,记得以前,我们俩没吃没穿,”
      “行了,你弟弟三天前才被蔺晨的人领走。”裴忘忧拍拍小孩的脑袋瓜子,“想玩就玩去吧,别冻着就行。”
      记忆里的雁门关,十一月早已是雪花大如席,吹落轩辕台,如今的梁国疆域虽不如大唐,可北方也差不多该下雪了吧?裴忘忧望着天际黄云,如是想道。
      北地战场确实是正下着大雪。
      东海国的太子站在旌旗下,盔甲上雪积了厚厚一层,身旁有位将军劝他:“殿下,回营吧,外面太冷,也太危险了。”
      太子摇头,目光越过茫茫飞雪落在战场上,纵然整个人都被冻得几乎没了知觉,手中宝剑仍紧紧在握,身姿也仍是挺拔。
      “孤不走。”太子说,“东海国如今已在弱势,若孤此时离开,将士们看不见王旗,士气必然更加低落。何况此一战后……再危险,总归孤是死在战场上的。”
      话未说完,但在场的都是有资格知晓内情的。是啊,若败,那么相较于亡国之君、献国之臣,无疑是死战不退的太子殿下更能激发国民的复仇之心,而若侥幸能胜,他将比所有兄弟更得民心。
      “殿下!梁国传信!”
      话音刚落,军阵后方,一骑飞驰而来。将军令人让开通路,那人便一路跑到中军,来不及停稳便滚鞍下马,单膝点地,双手将书信高高托起。
      将军亲自下马将信件呈上。
      白纸墨书,写成厚厚一叠,信封不点墨,只在右下角处以梅为记,想必是那位先生写来的。太子拔剑挑开火漆封蜡,纸张迫不及待地在他手中展开:
      兴庆别后转眼数月,忽闻北狄欲起兵燹之灾,恰吾游历山水至滁州地界,遂特往琅琊阁探寻消息。
      以吾之拙见,北狄动兵皆因梁国物资。北狄,西北苦寒之僻地,居无定所之牧民,不知耕种,不事商贾,历年越冬只靠四处掠夺,抢得衣食物品便就地分赃,无功而返便借机消耗人口,实属野蛮不开化之族群,东海国若与之交战,吾有以下三策可供殿下参考……
      风雪极大,可太子读得极慢,手指裸露在外已经冻得发青,他眼中的光却越发明亮。
      “将军!”他将信递过去,“你看看,可不可行!”
      信上所言三策,其一他们正在做,就是和北狄正面交锋,依信中所言是为下策。将军没什么反应,他当然知道东海国迎战讨不到便宜,但朝中早已想了数十个法子,最后还不是只能先迎战再做打算吗。至于后面,将军越看越生气,什么关门捉贼,什么远交近攻,全是废话,根本就是只为胜而胜,狗屁不通!
      “殿下,这”
      “你往下看。”太子伸手虚压,神色放松。
      “这……喏!”将军捏着鼻子继续翻。
      若引北狄贼兵入国内,进可借地利人和,使北狄补给难继,退可凭渤海茫茫,北狄无出海之船舰,待日后未尝不能东山再起……
      将军脸上的轻蔑渐渐消散,只是,这计策看着好是好,可说到底还是不能帮国家战胜,这真的是最好的选择了吗?
      “殿下,此法太过冒险。”他看了看太子,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只是说道,“末将以为,还是应该先将其传回国内,由”
      “来不及了,将军,你我都知道,东海国绝计撑不到来年。”
      “与其等着兵败献城,让百姓代我受过,不如今日就做个决断,届时若是需要自刎以谢天下,那时候,就请他们尽管来找孤吧!”说罢,年轻的太子将目光落回掌心轻若无物的纸张,伸出双手,将它们平举至眼前,用力撕碎,任由其散失在越发猛烈的风雪中,而后提剑下车,用力敲出了代表停战的锣声。
note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十八、快走踏清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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