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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十七、何当金络脑 ...

  •   连江楼,入云头,楼下千帆尽东流。船也走,云悠悠,楼上高阁为谁留?
      秣陵连江楼,楼高百尺有余,上下共计十二层,前十层取“十全十美”之意,或论钱权,或凭才学,或独门技艺、无双辩才,不同人进不同楼层。除此之外,若来客想去其他地方,可以,只要闯得过门前的关卡。
      十层楼以上,最上两层称“梦日阁”、“飞熊阁”,二十二间雅间分别以干支命名,虽自建立至今不过数年,但因其装潢雅致、服务周到、饭菜精美等种种远超寻常酒楼的优势——最重要的是轻易进不去,裴忘忧语——俨然已经成了连金陵城中达官贵人们都会用以彰显身份的一处独特所在。
      然而此刻,顶楼甲字号阁内,尽管已是丝竹歌舞悦视听,佳肴美酒饗口腹,却有人全然不顾,只是一字一句读完了信,才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放松下来,道了声“万幸”。
      “怎么,你还怕此事不能成?”南窗下,有个女人小口抿着酒,手上还敲着桌子给打节拍,虽是正同人讲话,眼神倒是半点没舍得离开场下舞姬。
      闻言,那被提问者循声望去,正见得她如此行径,一时神思翻涌竟难以开口,便只回以苦笑,道:“万华你这是明知故问。当年死去的人我至今仍时常会梦到,又怎能不时时告诫自己莫要重蹈覆辙?毕竟我就是一个懦弱的人,经历了当年那样惨烈的结局之后,如今我哪怕是已有了九成把握,都还要提醒自己再加十万分小心。”
      “那你如今可放心了。”裴忘忧哼了一声,招手让小丫头给他倒了杯酒,“喝吧,今天特许你喝一杯,算是庆祝了。”
      “庆祝?”梅长苏又一声轻叹,摇了摇头,除去面色稍微好看了几分外,更并无其他什么欣喜的表现。
      他举杯向北遥祝,慨然道,“也罢,就当是庆祝吧。喝完这杯,后面的路就更难走了。”
      “那是自然。”说到这,裴忘忧终于挥手让乐师舞姬们都退下去,结束了这场仅有两个人参与的莫名其妙的宴会。而后,她看向梅长苏,道,“苏先生,你知道的,这一切既然已经开始了就无论如何也不能停下了。而在此之前你要做到——”
      梅长苏转身看着她。
      “送你最信任的部下走上绝路,就像我当年一样。”
      桌面上,早已写就的生死二字被推到他面前,而写下这冰冷字迹的人竟全无半分敬畏,右腿蜷起斜靠着墙壁,左手撑着桌案,右手搭在膝盖上,依旧保持着举杯眺望江景的模样,轻描淡写好像只是在说“看,又过去了一条船”。
      梅长苏气得发抖,非要用力攥住桌角才不至于掀桌拂袖而去,可饶是如此,他也再难用像对待朋友的语气对她讲话:“裴万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还记得他们……生前,曾对你献上忠诚托付性命吗?!”
      面对这场质问,裴忘忧仅是把头转回来,瞟了他一眼,便还依然固我,。
      然而梅长苏不曾注意,那一眼里,是不动声色的沉寂,是眸色深邃的古井月华。
      裴忘忧却在声音中泛起一丝隐约的笑意,如是说道:“我当然知道啊,否则怎么会教你。”
      梅长苏不由得脊背发凉,仿佛此刻方知眼前人清雅的面目下藏着怎样坚硬冰冷的一副心肝。
      不愿相信、思索探究、惊疑不定,直至寒意彻骨。
      她可以是医者,亦能化身人间修罗。
      “苏先生~您如今可终于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了?”语声由远及近,再回神,那人正颇有兴致地挑着眉,半举杯盏向他致意,“怎么样,要不要抽空和我学学杀人?”
      梅长苏紧闭双唇,不肯出一言。
      裴忘忧拍拍手,方才退下去的众人重新鱼贯而入,高阁之上,歌舞再起。
      此间,丝竹管乐歌舞不歇,纵然无人欣赏,好在是安安稳稳,另一处却是舞姬乐师跪了满地,只能说,或许今日并不适合宴饮吧。
      红衣金蟒,玉冠银簪,腰佩鱼袋香囊短刀牙箸,脚下银丝暗纹鹿皮六合靴。本该是雍容华贵大气凛然的一国皇子,未来的太子殿下,如今正掀了桌、叉着腰,伸手指点着阶下门客,毫无仪态地破口大骂:“混账!废物!蠢笨如猪!这么点事都办不好,交上来的是什么狗屁倒灶的腌臜东西,这会儿居然还有脸回来,还问本王该怎么办?!本王、我、”他四下找了找,一脚踢飞那份刚交上来的卷宗,“老子养着你们是嫌自己钱太多了吗,啊?!”
      两个门客头头几乎是五体投地趴伏在阶下,浑身上下抖若筛糠,话都说不利落了。
      未来太子的门客,多好听啊!可只有真的进了这扇门,上了这条船的才知道,这位主子他……两人偷偷交换了一个眼神,皆是满眼苦涩。
      原来,皇帝陛下数日前曾召皇四子五子入宫,有的没的说了一大堆,总结起来就是:我要兴兵北上,正好你们俩都需要功劳,我也想看看你们有多大本事,所以我打算不告诉你们我派谁领兵,你们自己想办法往里塞人吧。
      当日,萧景桓且不论,萧景宣回到自己府上时几乎要气得骂娘。他是有幕僚有大臣支持这不假,可他刚晋升亲王没两天,哪敢明目张胆地网络人才?如今突然间要他想办法往出征的队伍里塞人捞功劳……别说塞人了,就算让他都拿出来他也不敢啊!
      无奈之下,他只能把现有的幕僚都统统传唤来,集思广益边想边做,无论如何也要抢在誉王之前把自己的人手安排好。
      然而,有些事确实是无法兼顾两全,萧景宣又想稳妥有想要快,下面人前前后后出了十几个主意,挨个实行下来却无一成功,只剩最后的招揽计策还在进行中尚未有结果。
      “十天了,十天!”萧景宣指着下方的两个,恨不得亲自下去挨个抽上一顿解恨,“十天时间,你们钱不少花饭不少吃,一个个的看着都是尽心竭力的,可结果呢?结果呢!父皇都在朝会上宣布主将副将了,你们就知道告诉我一句“仍未可知”?未可知就不知道问可知了再回来,等着我听了消息告诉你们是吗?!”
      两人更不敢说话,由得他又跳又骂,哪怕是摔出来的东西打在身上,两人也都没敢有分毫挪动。
      良久,萧景宣也砸累了,骂累了,终于喊了内侍进来收拾,叫两人起身,命令道,“事已至此,本王便不再追究,只是后续事项,你们可不要再给本王这般糊弄!”
      两人连连叩首,口称不敢。四皇子殿下这才稍稍满意,挥手放了他们去了。
      直到远远的离开了王府,拐过好几个弯去,两位幕僚头头才默契地停了脚步,对视着叹了口气。
      “尚兄。”右边的向左边的拱拱手,“咱们兄弟说句心里话,你觉得,这事可行吗?”
      尚陈再叹气:“迟兄,这十天忙活下来,什么结果你也看到了,你又何必今日再问我,岂不多此一举?”
      迟冼张口欲言,忽而发觉正是四下无人,于是干脆凑近了尚陈,压低了声音,说道:“尚兄,今天我迟某人喊你一声兄长,就是从心里想要把你当我兄长,所以不论你日后如何选择,哪怕是上告殿下,当弟弟的今天也得跟你说两句真心话。”
      他小心地一点身后,“哥哥,咱这位主子,莫说是鸟尽弓藏,怕是连鸟飞弓折都算好的。”
      尚陈苦笑,也跟着压低了声音:“兄弟,哥哥感激你今日劝告,可……咱们都是一家老小等着吃饭,不在这生受着又能如何呢?”
      迟冼却俨然胸有成竹,面上仍装作愁苦模样,拉着尚陈往外走,绕到皇城外面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馆里。
      夹杂在纷扰喧哗中,迟冼一边吃菜喝酒,同时用仅二人可闻的声音道:“兄长,你想过离开没有?”
      尚陈吓得杯中酒洒了大半,硬忍着环顾四周以防隔墙有耳的冲动装作寻常模样,实则说话声音都带着颤:“兄、兄弟,这话,你不怕——”
      他努嘴挤眼地表示被杀。
      迟冼嚼着菜摇摇头,像是在品评味道似的,低声说:“哥哥,兄弟敢说这话就说明我有办法。我跟你说,咱们……”
      “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楼大人,我今日就是专程为您而来。”户部尚书府邸,着青色常服的刑部尚书齐敏同楼之敬分上下首对坐,手中一盏新茶,却不喝,只是不停地用食指指甲轻轻敲着茶杯,发出叮叮的声音。
      “殿下乃是未来的东宫太子,说得放肆一点,那就是未来天子!楼大人,您难道从没想过吗,在陛下面前,一展能为?何况……”
      说到这,他脸上似笑非笑,身后两名小内侍各自托着托盘,皆低眉垂首装木头,“楼大人家中,那些不大顺心的事情,咱们殿下说了,尽可替您解决了。”
      楼之敬面色忽青忽白。说实话,他并不想这么早就站队,毕竟他手里的是户部,是整个大梁国的钱袋子,越晚决定越能多得好处,可……
      到底,楼之敬还是长叹一声,对着齐敏举了举杯:“齐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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