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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十六、燕山月似钩 ...

  •   东海国前太史忒邻遇刺,梁国京‖都不到两日便妇孺皆知,而相较于百姓们的唏嘘和闲谈,朝中大臣们更关心的则是:谁动的手?谁会对一个摆明了为太子所不喜又已经远离权力中心、没有任何朋|党支持的人动手?
      ——以及,现在的东海国是否还有一战之力。
      “陛下。”鸿胪寺卿典道冲出班奏报,“臣以为,可以再等等,一年之内,东海国必定内讧,届时咱们大梁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典寺卿此言差矣!”却是户部尚书持笏出列,“陛下,臣以为不可小觑东海国。东海国虽积年贫弱,但终归曾是海东盛国,其底蕴深厚,从近些年其与渝国等国的战争中就能看出,东海国远不至于到无粮可吃、无钱可用的地步。那么敢问典大人,既钱粮充足,又何来内讧?”
      “非是源于钱粮。”典道冲悠然开口,“楼大人,固然财帛动人心,但您别忘了,东海国还有一大患——东海国内,近十年以来主战与主和两派都难分胜负,而这位太史,生前曾是满朝官员中唯一一个不曾明确站队的。”
      是了!楼之敬身形一顿,想通了其中关键。
      东海国王有八子,太子是嫡长,二王子依附太子;老三和老六生母出身虽说还看得过去,但娘家实在没什么出息的兄弟,这二位便也一向低调,就踏踏实实过自己的小日子,万事不掺和;剩下小八年纪太小还不懂事不算,老五带着老四老七却是常年同太子一系打擂台。
      但纵使如此,这两派的人从来也争不出胜负,东海国从来也没有过一次主动对外宣战或是大片丢失土地,就因为忒邻还在朝中!
      典道冲一笑,再躬身,“陛下,东海国太子是主和派,臣以为,只要咱们大梁再对其稍稍施压,东海国必定归附于我大梁。”
      “非也!”上将军李恬出列,“陛下,臣以为不可。”
      典道冲看向他。
      梁帝微微探了身子,也饶有兴致,问道:“上将军有什么看法?”
      李恬道:“陛下,您莫非忘了,东海国并不只有投靠我大梁一个选择,若是咱们亲自动手,难保他不会投向渝国或北狄啊!”
      “上将军何必危言耸听?”典道冲悠悠转头瞧了李恬一眼,复又站直,高声道,“陛下明鉴,据微臣看来,上将军所说“东海国可能投向渝国或北狄”,实乃无稽之谈!”
      “哦?”梁帝向他示意,“典卿,你说说看,他如何是危言耸听了?”
      “是。”典道冲侧过身,对着李恬行半礼,“上将军,您是将军,想必比典某更清楚天下诸国的分布,那么请问上将军,东海国有多少是与我国接壤,有多少是与那两国接壤?”
      李恬当庭冷笑出声,嘲讽之意丝毫不加掩饰:“典寺卿,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如果将东海国国境划作十分,其中有两分连通渝国,两分连通北狄,剩下八分包括海上都全是和我大梁接壤。我知道,你想说他们不敢,可你凭什么觉得他们不敢?依附我大梁,他们几乎全境都要受制于我,但若是联合了渝国、北狄,你可知咱们北境与东海沿海各州有多少土地、多少百姓,每年能产出多少粮食?!无论他们投向了谁,那方必定派兵相助,到时候我大梁腹背受敌,你又待如何?!”
      “胡言乱语!”典道冲同样冷笑一声,“上将军,且不说渝国和北狄肯不肯为了小小的东海国一国之存亡挥兵南下,你不会真的以为,那东海国会有那么多兵力能让我大梁腹背受敌吧?还是你觉得,渝和北狄能凭空变出一支水师前来攻打我大梁?”
      “典寺卿,切莫要避重就轻啊。”几句争论的功夫,楼之敬回过神来,整理好措辞重新加入战场,“上将军说的是东海两国联合的可能,是东海国会不会为了不被我大梁控制铤而走险,你说的却是他们的兵力国力,这完全是两码事,如何能混为一谈?只要咱们大梁大军压境,东海国必然感到惶恐,届时他们将如何取舍,你典寺卿可有十分的把握吗?”
      十分把握?典道冲连一分都没有!但话说到这份上了,他就不能示弱。
      于是他故作好奇,问道:“哦?这么说来,楼尚书您是已经有点想法咯?”
      楼之敬一噎。
      想法……也不是没有,就是不太好说。
      “陛下。”他不看典道冲,而是望向高处,“若要东海国归附,咱们不必亲自出手,北狄可以“帮忙”,而北狄若动,渝国必然不能坐视不理,届时渝国被北狄牵制,东海国无路可走,便只剩下了归附大梁一条生路。”
      梁帝正随意的翻动各类奏章的手一顿,面上分毫不显,依旧淡淡问道:“楼卿,你为何说北狄肯帮这个忙,又该如何让他帮忙?”
      楼之敬到底涨红了脸——羞的。
      “回陛下!”他借着行礼深深低头,“是臣昨日晚间同姬妾们打牌,有一人想赢臣的钱,于是同臣上家的说,若肯帮她做局,赢得钱财便分她三成。”
      “结果呢?”
      “结果,两人做局谋财,一人视若罔闻,臣打了半个时辰便输给了她们半年的俸禄,打了一个时辰,连衣服裤子都要被她们拿走了。”
      “哈哈哈哈哈!楼卿,你这精于计算的户部尚书也有吃瘪的一天啊!”
      闻言,梁帝大笑。底下众臣也都或低声笑着,或与相熟的轻轻交谈,各自附和着。
      笑罢了,他收敛神色,问道,“楼卿,依你之见,我大梁该如何让北狄同意做这个局呢?”
      楼之敬不慌不忙呈上奏章,道:“陛下,臣查阅过历年北狄发兵抢粮的记录,大致做了一个推算:北狄有能力进犯的几个大部落,过冬需要粮食肉类……”
      他慢悠悠报上了计算过的数字,而后说道,“臣以为,恰好大梁和东海国通商已有十年整,陛下不妨暂时让些利润出去给北狄看见,数量嘛,有七成即可。左右是缺粮过冬,如今东海国主年老体衰,几位王子又各有心思,北狄大可汗只要不是个傻子就该知道向谁要更便宜。”
      梁帝看李恬:“上将军,你怎么说?”
      李恬躬身出班:“陛下,臣愿率领一千云麾卫,护送商队往返东海国进行贸易。”
      梁帝大笑应允。
      这消息第二天便传回了裴忘忧手里,而这时裴某人正忙着教孩子,听闻京中消息来了,便随手给了闲的无聊过来捣乱的蔺晨:“不是湄儿就是流丹的,我这没空,你给我念念吧。”
      蔺晨就捏着信挑眉:“你怎么知道一定是她们俩的?咱们在京中那么多人,怎么就不能是别人写的?”
      “自然是她们写的——桑儿,背不要挺这么直,懒散一点——这个时间,除了她们谁也没空给我写信。”裴忘忧用小木棍指点两个孩子仪态,边教边和蔺晨聊天,两不耽误。
      “那就拆开看看。”蔺晨挑着眉,两根指头捏着信,“口头赌注没意思,咱们玩点真的。如果是她们写的,我那盒颜料送你,如果不是”
      “我送你一个美容养颜的方子,而且包教包会。”
      “成交!”
      两人击掌,而后蔺晨拆了信,直接看到最后落款,“流丹敬上,嘿,裴花儿你行啊!”
      裴忘忧赏了他一个白眼:“蔺少阁主,要我说你就是闲的没事干闲傻了,现在阁中超过七成的情报路子捏在我手里,我不知道谁有空谁没空,谁该汇报谁出任务?”
      蔺晨讪讪地去给自己倒水。
      却被裴忘忧一把抢下来,“喝什么喝,没看见就半壶水?渴了回自己屋里喝去,这水桑儿还要用呢,可没你的份。对了,正好你回去把颜料给我带回来!”
      蔺晨直接破罐子破摔,整个人往桌上一趴就不动了:“不去,下次再说,我现在就想看你玩、教孩子!”
      裴忘忧冷笑两声:“你看出什么来了?”
      破罐子摇头:“看不懂,你这干嘛呢又行礼又倒茶的,不是说好了”
      裴忘忧横他一眼,截断了后面的话:“说好什么,我现在不教她,日后她就能因此丢了性命,你信不信?起来,去那边看着。”
      于是蔺晨被挪到了屋角上,看林桑捧杯倒了斟斟了倒,越看越纳闷,最后干脆戳在书架边上喊——
      “忘忧你到底想让我看什么啊!”
      林桑也怯怯的眨巴着眼睛偷看她。
      “罢了!”她敛衽起身,微微颔首,“蔺晨,我再信你一次。”
      她转进内室,片刻后,仿佛不知情的问了声“桑儿,可是有客至”,桑儿不知如何作答,慌忙去看蔺晨。
      可蔺晨已经没心思管她。
      裴忘忧出来了,她轻轻提着罗裙,一双绣鞋在裙下若隐若现。向上看,这女子面上薄敷粉黛,眉眼含笑,颈间腰侧珠玉环珮琳琅,行走间摇曳生姿,进退中举止有度。
      这分明是谁家高门贵女!
      “公子,为何不肯用茶?”再回神后,她已立在身旁,是端庄安静,亦不失灵动。
      蔺晨不知不觉就接了她的茶——然后被冰的一激灵。
      裴忘忧噗嗤笑了出来,变回了往日里潇潇洒洒女大夫的模样,撑着下巴问蔺晨:“喂,少阁主,看明白了吗?”
      蔺晨犹犹豫豫。
      桑儿走到裴忘忧面前,问她:“裴姑娘,您能收我为徒吗?”
      裴忘忧看她一眼,摇头:“我是大夫,为医者,无论长幼妍蚩、华夷愚智,但有所需,我必出手相助,等你能接受这条规矩再来拜师吧。”
      “忘忧,你随我出来。”蔺晨有些看不下去了,走过来,伸手就拉住裴忘忧把人往出带。
      到门外,蔺晨犹觉得不够,更走下石阶穿过庭院,直到走过垂花门,才舍得停步。
      “忘忧,你是不是太急了?”蔺晨皱着眉,靠在游廊花荫下,“桑儿才九岁,何况她们并不是举目无亲,整个琅琊阁都能给她们庇护,当真有必要让这么小的孩子去学做浪迹天涯的江湖客吗?”
      裴忘忧先是愣了一下,同样认真起来与他解释:“有必要。蔺晨,你只看到了她年幼孤苦,可你别忘了,九岁的孩子已经非常懂事了,秦家的案子明显是冤案,一家上下八十五口,只活了最小的两个女儿,还是被亲人用命换出来的,她心中的恨比我当年只会多不会少。我师祖师父师伯们用了近十年才做到的事,我不觉得十年之内我也能做到。”
      蔺晨摸摸鼻子,词穷了。
      却又听裴忘忧问,“这事虽然不能当着她面说,倒也不用走出来这么远吧,还是少阁主你有别的事要跟我说?”
      蔺晨忽然尴尬,讪笑着吞吞吐吐不肯说:“啊哈哈,那什么吧,你也知道吧……”
      “什么?”女大夫眨眨眼。
      “我是说,琅琊阁少有人来对吧?”蔺少阁主甚至憨兮兮地挠了挠额头。
      她顿时又气又好笑,当下便什么心思都没了,只凉嗖嗖给他一句:“哦,嫌吵是吧,要不哪天我带你去领略一下几十个小孩子一起哭?”
      “噫?!!”他扭头,作势就要走。
      不过他到底还是没走。裴忘忧喊了一声“你站住”,他就站住了。
      “少阁主~”女大夫收敛了一身沉稳,以前所未有的随意模样面对蔺晨,道,“少阁主,晚间有空否,能不能赏个脸陪我吃顿饭、听个曲?”
      “作甚?”蔺少阁主警觉。
      女大夫笑道:“聊做感谢罢了。”
      贞平二十八年的某个午后,金陵皇城御书房内点出了一支队伍,以英王爷为正使,上将军李恬为副使,另有各部官员十三人、随行者百余,择吉日北上,携粮食货物出使东海国。
      对寻常百姓而言,这却个阳光慵懒得正好的午后。蔺晨拖着裴忘忧去了镇子西北角,在仅有半丈宽的无名小巷尽头的王记吃了顿地地道道的特色美食,而后转道去东边有名字的微风巷,去寻觅各色零嘴。裴忘忧则带着蔺晨坐在桥边柳树下,用随身的玉笛为他吹了三首曲子,又向店家借了茶具,亲自洗手为他烹了三道茶。
      随便已是一日过。
      后来,贞平二十八年的又一个清晨,梁国的队伍抵达东海国国都,经过东海国主的同意和官员的引导,所有物资卸车出售,远道而来的货物却比当地产品的价格更低,引得无数百姓蜂拥而至。旬日后大梁使臣带着金银珠宝满载而归,东海国则国库充盈,再也不担心迟迟未到的风暴汇聚成大灾难。
      只是他们不知,就在他们走后,东海国太子便立即折返东宫,亲笔书信遣心腹内臣一路快马加鞭发往大梁。
      几天以后,东海国使臣队伍的消息传回梁国朝堂,帝大喜,重赏使臣及相关官员,同时严令诸武将勤加练兵,随时准备挥兵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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