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吸血鬼》冯利华

3、邦尼家的飯局

　　二人走至邦尼家的路上，安妮与潘如此肩并肩走着，惹来不少人的注目，而大多数目光都是因为潘的俊美－当然这是她所认为的，她压根儿否定了自己的美丽。

　　「你有家人吗？」安妮忽然问。

　　潘稍稍顿足，看住安妮，微笑说「有，沃克思是个大家族，不过本家是在意大利。」

　　「那么…　只有你一人来到镇上居住吗？」

　　「是的」他就好像一个绅士，微笑说「我就住在妳家后面小丘上的旧宅，我说过的，妳若是有兴趣大可到我那儿参观看看，那儿有花园，相信妳会喜欢。」

　　安妮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画面，画面内是童年的她与父母在一个草原上玩耍，那大片草原，她可以在那儿嗅到大自然的气息，听到小鸟的和唱，树木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还有一间白色的小木屋…

　　「安妮？」

　　她感到手臂被轻轻拉了一下，迫使安妮抽回她的思绪。她怔怔看住潘那担忧的脸色，问「什么？」潘伸手碰她脸颊，「没事吧？」他的手好像没有温度般，总带住几分寒气，每次被他碰触时她都想说，但看住潘的脸容，这句话却往往到了嘴唇边便往回肚子里吞。

　　她微微摇头，轻声说「没事。」虽然她嘴巴说「没事」，但那声音却又带住了几分颤抖。潘明显听到了她声音的颤抖，他当然明白她害怕甚么，但此刻不能取得她的信任，只能在旁白白看她一个人担惊受怕，这种感觉简直是比死更感到难受。

　　他只能装作无视，邀她继续前行，微笑说，「那我们走吧？」

　　安妮不知道潘内心的挣扎，她当然不会知道了，只少，她现在所晓得的，远远不及她应该知道的千分之一，无知永远是快乐的，看，她正在微笑点头呢。

　　二人边走着，终于来到邦尼家的餐厅，门外挂住“休息”的牌子，潘隔住玻璃门看了看里面，然后才推门，让安妮先进去。泰拉一见安妮，即高兴地上前，「妳来了，肚子饿吗？」

　　安妮微笑说，「是有些饿了。」

　　泰拉看见潘在安妮身后面，对他稍作微笑，这次泰拉显然正常多了，「我们就在餐厅内用饭，希望你们不会介意。」

　　潘礼貌地说，「当然不会，是我们打扰了。而且要你们劳心去作一顿晚饭给我和安妮，真是麻烦你们了。」

　　邦尼太太正正捧住一个盆子出来，听到潘所说的话，不得不叫他惊讶，现在的年青人，竟然会如此谦逊。她已听女儿说过有一个叫潘﹒沃克思的人将会与安妮一同过来，她也听说过在北面小丘搬来了一个姓沃克思的人，这人来后也不和人打交道，也没甚么人见过这屋的主人，如今看来，这屋的主人正是他－这个年轻俊美得令人难以置信，却又如此彬彬有礼的小伙子。

　　「说什么客气说话，来，食物都准备好了，来这边坐吧。」邦尼太太笑说，泰拉便带住他们二人到其一张可容纳六人的餐桌坐下。

　　泰拉走回厨房，邦尼先生捧住另一个盆子出来，潘站了起来，上前替他捧住，邦尼先生说了声「谢谢」，然后见泰拉同样捧住一个盆子出来，他又替泰拉拿了托盆，虽然左右各一个托盆，但他却显得甚是轻松，彷佛手上只是拿住两条羽毛般。他把盆子轻轻放到餐桌上，安妮便帮忙把碟子移到桌上。

　　「别碰，有些烫。」正当安妮准备去拿一个盆子时，忽然听到潘的声音，她便怔怔把手止住，见潘自己却是毫不在乎地拿起那个他认为「烫」的盆子，轻巧放到桌上。

　　邦尼太太见潘这么宝贝安妮，不禁与女儿及邦尼先生对视一番，问「沃克思先生，你今年多少岁了？」

　　潘微笑说，「叫我潘就可以，我二十一岁。」

　　邦尼太太心内一怔，她原本以为潘只有十八岁，但这份稳重又不止十八岁，但二十一岁与十八岁到底也没相差多远，她继续问，「你自己一个搬到镇上吗？」

　　潘保持坐那绅士般的笑容，「是的，但我的家人会不日陆续来到贵镇上，到时请包涵我们的无礼，太太。我知道我搬来后没向镇上各位打招呼是我的失当，但由于我家族的事务，耽误了我不少时间，真的很抱歉，请各位宽恕我的无礼。」

　　邦尼太太听这番词句，「噢，你太客气了。」

　　邦尼先生说，「你家族的事务？不知你家族是从事何职业？」

　　潘把安妮的碟子拿过，为她夹了些宽面，自己倒是对食物没甚兴趣，随意把脸前的色拉放存碟上，草草吃了几口，脸上仍是那笑意，「我的家族主要是出售古董，我们会把赚来的资金作一些投资用途，因此家族环境算是不赖。」

　　邦尼太太问，「你的家族有很多人吗？」

　　潘正随意把那意大利面条放在自己的碟上，叉子随便地卷起了那面条，放在口边，又把面条放下，回答他们的问题，「很多，真的。不过他们都在意大利，他们喜欢群体生活，像我这种会独自来到异乡，另起住处相信已被家族视为怪人。」说完，眼光见安妮吃完那披萨，目光转向她，任谁人也听出他言语是发自内心的温柔，「妳可要些面条或是甚么？」

　　「不，我够了。」安妮用纸轻掩住嘴巴，摇手说。她说完抬头见潘略略皱眉，以示他的不满，「妳才吃了这么点东西，乖，再吃一些，妳需要的是营养。」安妮见潘把她的碟子拿了起来，又夹了个甜批上去，她虽然不大愿意，但不知为什么竟说不出原因反驳潘。

　　她顺从地拿起叉子往那批吃了几口，抬头见潘一脸温柔，奈不住脸上一红，又低头把那批吃了几口。潘同样夹了个甜批，往嘴里送，嚼了几口，「嗯！真美味，好久没吃过这么美味的甜批了。」他边说，边把头转向邦尼太太。

　　这批正是邦尼太太所弄，听了潘的赞美，即脸红耳赤，挥手说「多会说话的孩子，泰拉，妳该向潘好好学习。」

　　泰拉见潘目光转向自己，同样脸上一红，潘见二人脸红得像个火球似的，彷佛见怪不怪，缓缓报以微笑，「太太，您真是过奖了，邦尼小姐是如此动人可爱，对安妮照顾有加，小姐不单没有需要向我学习的地方，我才需要向小姐致谢。」

　　邦尼太太听了潘这种冠冕堂皇的话，双眼发光般注视着潘，赞美说，「噢，听听这些话，多有教养的一个年轻人。安妮有你照顾，真是令人感到放心。」

　　潘说，「多谢太太对安妮如此费心，安妮日后若是有任何需要，请对她加以援手，我定会报答你们的恩情。」

　　邦尼一家见潘忽然如此正经八百，都是愣住，互相对视，邦尼太太「当然了，这，当然了。」邦尼先生开口问，「我们自然会帮助安妮，若然她真有任何麻烦，但…潘…　你是查理的朋友吗？我是指，你是如此年轻…」

　　潘说，「噢，关于这点」他把刀叉放下，慢条斯理，却又显得气质高雅，举手投足间就像个贵族，「这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当时我遇上车祸，啊，事实上是我冲向那辆车要它撞我，理所当然地，我奄奄一息躺在地上，是查理救了我的命以及教了我许多做人的道理。」

　　「我和查理无所不谈，他就像我的朋友，我的兄弟」他原本微笑的脸容忽然沈下，顿了一刻，才再次开口回复那绅士般的微笑，看了眼邦尼夫妇以及他们的女儿，「我的父亲。」

　　邦尼太太说「噢，抱歉，提起你的伤心事。」

　　潘笑说，「这道歉是没有必要的，太太。事情已过了太长的一段时间，我不在意的。」

　　泰拉看看安妮，见她正注视着潘，两眼湿润，似是快要哭，以为她是想起了她父亲－查理，自己双眼也顿时变得通红，拿起手帕偷偷在眼角拭去，一抬眼迎上潘的目光，见他温柔的神情，泰拉那张脸又像火球一样发滚起来，她站起来，椅子擦着地板，发出刺耳的“唧”一声，听泰拉匆匆抛下一句「我去洗手间」便逃得无影无踪。

　　邦尼太太见女儿忽然走去，对潘说，「可怜的孩子，她是太害羞了。」

　　潘微微笑住，回头见安妮正在拭眼泪，他即显得有些担忧，连忙俯身过去，问「怎么了？」安妮摇头，见邦尼夫妇正在注视他俩，尴尬地把潘轻轻推开，说「我没事。」

　　潘随住安妮眼光，见她在意邦尼夫妇的注视，他自己倒是不太在意，但也不愿意安妮难做，于是坐回座位，听邦尼太太问「你父母呢？」

　　潘微笑答，「他们都过世了。」

　　邦尼太太掩嘴叹息，「噢，可怜的孩子，我感到十分抱歉。」

　　潘摇头，轻描淡写地说，「我不介意，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潘侧头见安妮停止用餐，目光游离，稍稍出神，不知她在想甚么，再看一看餐厅上的钟：八时三十九分。

　　他站了起来，礼貌地说，「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想安妮回去，毕竟夜了。」

　　邦尼太太回头看了看钟，不想这顿饭已吃了两个小时，惊觉时间总是不知不觉过得如此迅速，说，「有你送安妮回去真是太好了。」她站了起来，见泰拉正从洗手间步出，对自己的女儿说，「安妮要回去了。」

　　泰拉上前，见潘为安妮拉椅，安妮对泰拉微微一笑，泰拉上前与她拥抱，说，「明天不忙，八时左右来就可以了。」

　　安妮点头，微笑说，「好的，明天见。」她回头对邦尼夫妇说，「今天真是打扰了，多谢你们丰盛的晚餐，明天见。」邦尼太太轻轻抱住安妮，感到她的纤弱，叹说，「亲爱的，妳真该多吃些东西…」

　　安妮微笑说，「我会的了，谢谢，那么，再见了。」潘站在旁向邦尼一家说了些客气说话，二人便推门而出，听得门后小铃铛发出了“叮叮当当”的声音，二人又回头挥手道别，便转头而去。

　　走了一段路，二人转了个拐角，安妮看见一间书店正在打烊，她想起了“森姆﹒戴尔”　－泰拉喜欢的人，她便把目光留在书店中，见一个年青人坐在柜台正在点算，那人长得高瘦，白皙的皮肤，头发及肩，似是没有打理，显得有些凌乱，带住一副厚重的黑框眼镜，不时在打着呵欠，极其量只能说他颓废，与泰拉所说的“气质”似乎有些出入…

　　潘见安妮正在出神，随她目光看见那个年青人，开口问「妳认识吗？」

　　安妮摇头，轻声说了声「不」，与潘继续走着，走至半路，潘忽问「妳们刚刚所说的“明天见”是甚么意思？」他的声音在风中显得更是迷人。

　　安妮说，「我明天要到他们的餐厅上班。」

　　潘忽然止住脚步，惊讶地说，「上班？但愿我听错了甚么。」

　　安妮回头看他，见他瞪大双眼，那双蓝色的玻璃弹珠，在黑夜中彷如星辰般耀眼，说「我说我明天要上班，这不用太惊讶吧？」

　　潘显得有些生气，「不用惊讶？妳生活若是感到拮据，大可以向我求助，我实在不懂妳为什么要去上班？」

　　安妮还是第一次见潘生气，但莫名奇妙被他怪责，令她心内也不是味儿，她显得也有些生气，说，「难道我为自己生活而打工也有错么？为什么我非得受你怪责不可？」她瞪眼看住潘，不等他说话便转身往自己家里走去。

　　星辰已聚集在黑幕之中，二人在余下的路上再没有说话，她听到潘的脚步声在自己之后，她不愿意回头看他一眼，有些后悔自己出言不逊，毕竟潘只是在关心自己，但女孩子都爱面子，也需要人呵护，要她转身道歉，似乎有些艰难，至少这夜是有点困难。

　　二人不经不觉已到了安妮家前，她开门，进了屋，听潘在后说「那，再见了。」也不等安妮任何一句说话，潘已是转身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