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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负雪 ...

  •   “鹤居一带无人镇守,援军速来!”
      玲珑郡中。
      “是阵法,看来是有人泄露布防。”明殊皱眉,吩咐道,“柏常,芷绘,你们……”
      “楼主?!”
      一转眼,再不见柏常和芷绘的身影。
      啧,在阵法处设置了人数禁制,看来是有的放矢明殊不敢轻敌,伸手破了幻术——玲珑郡中的璇玑镇?看来此处地脉已经被扭曲了……还真是大手笔。
      “明殊姑娘,您怎么在这里?”璇玑镇中的村民个个面面相觑,又惊又怕。
      明殊示意他们安静下来:“诸位只是入了幻阵,这幻阵维持不了太久,很快就会消散了。”
      见众人面有惊惧之色,明殊叹了口气。澧兰出鞘,直直没入眼前的地面。
      “我将澧兰留在这里护佑,不会有事的。”明殊保证道,“我这就去将设此幻阵的宵小捉拿回来,也免得诸位提心吊胆。”
      这么一番安抚,胆战心惊的村民这才勉强同意明殊前去追捕“歹人”。

      顺着灵力流动,明殊很快确定了方向。
      她没有贸贸然移动阵眼,而是小心地观察着眼前的“鹤居”。
      虽然阵法隔绝了她与随行的柏常芷绘,但是她十分确定,眼前哭喊的村民并非幻象——
      是活生生的人。
      可是追逐在这些村民身后的傀儡,却是幻象。
      来不及仔细思考这种幻象的意义何在,眼前的孩子已然哭号得肝胆俱裂,一旁的母亲也惊慌失措地喊叫起来。她还能怎么办呢,明殊轻叹一声,结印打破了幻象。
      “没事了,别怕。”明殊轻柔地抱住了孩子,却觉得心头一痛。她下意识地松开了孩子,那孩子立刻如躲避洪水猛兽一般叫着“娘”跑开了。
      明殊低下头去,自嘲一笑。胸前衣襟已然透出殷红的颜色——是血。
      “哇……”
      若是个成人,她或许还会防备,可是前脚还在惊慌失措哭喊着要爹娘救他的孩童,后面便给了她一刀,竟还能哭得这般无辜……若是长大了,也是个不得了的人物。那竹刀上有血滴沥下来,映在残阳中,是明晃晃的红色。
      “楼……楼主,”那孩子的母亲脸上显出些许愧色,又似乎是下定决心一般喃喃自语,“楼主您福大命大,定然是不会有事的。奴家的孩儿和当家的都中了毒,唯有楼主的血可以解……楼主是个好人,想来应该不会吝惜几滴血……对,您不会计较的……”
      即使是面对顾珣,即使是在药林之中,即使是几度生死一线,也没有哪次像现在这样,只觉得有森冷的寒意窜上脊梁,遍体生寒。
      “奴家知道楼主心善。”
      那妇人握紧了竹刀凑上来,明殊第一次意识到原来毫无修为的人速度竟也能这么快,仿若鬼魅一般掠过来,恍惚之间竹刀上已经染上了血迹。
      不,不对!她用不了灵力。明殊无力地倒下,只觉得意识混沌起来。耳畔传来男男女女的嘈杂声,她已经无心分辨,只是隐隐约约听到有人骂骂咧咧地推搡,有人发出尖利的笑声,却如同野兽哭号。
      身体已经失去知觉,动作迟缓无法控制,明殊只是近乎麻木地躲避,不知身上被划开了多少刀。她竭尽全力运行周身灵力,却只觉得一次次石沉大海,丹田之中毫无回应。
      “别白费气力了,”一道熟悉的笑声响起,却多了几分张狂的味道,“离心之毒无色无臭,沾之则灵力尽失,你若放弃挣扎,还能省去噬心之苦。”
      “是你,”明殊抬眼看向那人,“谢忱,你果然做了叛徒。怎么,琅山的人知道你的这幅嘴脸吗?”
      谢忱骤然变色:“呵,将死之人,也只能徒逞口舌罢了。”
      明殊只觉得心脏紧缩,再也控制不住,吐出一口血来。
      “明殊啊明殊,现在的你还真是狼狈啊。”谢忱大笑起来,那张脸上满是扭曲的满足,“看到自己拼尽全力去救的人反过来置你于死地的滋味如何?”
      “不如何。”明殊擦去了嘴边的血迹,“果然是你,真是急不可待啊。”
      “事到如今,楼主还有心思耍嘴皮子,我原先还真是小看你了。”谢忱啧啧道,“八十一刀,刀刀淬毒,我还以为你现在已经陷入混沌了。果然,天灵之体就是非同凡响……不知道若是废了你的修为,你又能嘴硬到何时?!”
      瞳孔开始涣散,五感很快只剩下钻心的疼……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能想到废她修为,若无修为傍身,她便完完全全没有反抗之力了,还不知谢忱会想出什么阴损的法子折辱于人。
      明殊下定了决心,缓缓支撑着自己爬起来。她拼尽力气,握住了知秋。
      有金色的光芒附在她身上——她忍着剧烈的疼痛,展开了一个小小的结界。
      不过是缓兵之计,她自己也知道,可是……
      除非死了,否则绝不放弃。明殊握紧了知秋:“现在想来,我此生唯有一件事情,让我后悔不已——方芫爱上你,真是她毕生的耻辱与悲哀!而作为她的友人,没有尽规劝之责,是终身之憾。”
      “你!”谢忱暴怒,却突然冷笑起来,“呵,想用这种方法激怒我?我偏不给你这个痛快!”
      他飞快地斩断了一个村民的手——随着惊惧的惨叫和飞溅的血肉,人群中的不安达到了顶点——
      “救……救救我们!”
      “救命!”
      “哇!爹!”
      “你要怎么做呢?”谢忱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又折断了一个妇人的手臂,“心怀天下的明殊楼主,现在自身难保,要怎样才能救得下这些‘无辜’的百姓?”
      有殷红的血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每一声敲击都是煎熬。
      “饶命啊,仙人饶命啊!”
      “哦?”谢忱勾起了玩味而满含恶意的讥诮笑容。他着实是瞧不起这些软骨头,可是……他瞥了在结界中苦苦支撑的明殊一眼。
      只要明殊在意就好。
      想当救世主?他便遂了她的意!
      “呜……楼主,先前是我们不该,求求您了,救救我们!”

      救人者轻易折辱,施暴者却被谄媚呼作仙人……明殊微微阖上双眼。真讽刺啊,可惜,对于谢忱这种人,他心心念念的自然是待之如珠如宝,可与他无关的——
      “咔!”谢忱嫌恶地甩开拉住他衣袖的一双手,“谁允你靠近的?”
      便弃之如敝屐了。
      谢忱的反应毫无疑问威吓住了在场的人。他们抖如筛糠,下意识地往明殊的方向挪过去,可是很快被地面上那滩血迹逼得战战兢兢。
      “我救人,从来救的都不是他们。”我救的,从来都是自己,明殊抿紧了唇,“救人,从来不是逞勇。力不能逮去做英雄,不过莽夫之勇。”
      “何必说得如何清高,”谢忱意图攻破她的心防,“你不过就是因为他们为自救对你下毒……啊,我忘了,这群手无寸铁的愚民还配不上下毒这个词,那毒是我给他们的。他们顶多是割伤了你,以德报怨的见微楼楼主,难道不应该展示一下自己的宽宏大量吗?”
      明殊只是维持着握剑的姿势,眼神连动也没有动一下。
      谢忱突然就暴怒起来。
      “你当初也是这样!”谢忱恨不能打碎她的结界,死死将她那张无悲无喜的脸按在泥淖中,“你眼睁睁看着方芫去死!你故意阻挠我,害得我没有见她最后一面!”
      他突然大笑起来:“不过很快,方芫就会回到我身边——你先前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不就是为了隐瞒顾家人的血有活死人生白骨之效吗!可惜,你千算万算算漏了我!”
      原来……是这样啊,谢忱竟是听信了这种胡话啊。明殊在心头叹息,却也无力再争辩什么。此时说与不说,不过都是徒劳激怒谢忱罢了。
      “我便用他们的血让你的魂魄沾上怨气,”见明殊不语,谢忱发狠道,“就算是轮回路,你也别想干干净净地走!”
      面目狰狞,真是如恶鬼一般。
      明殊没有看他,只是暗自心想:虽然于人间多有留恋,却幸好没有做出力不能逮的承诺。亲人亡故,师长有同门照料,纵有不忍,却也勉强可以放心,有知交二三,悉为可托付之人……已经很好了,即使自己离开,他们也必然可以相携着走下去。
      轮回路?既已轮回,这些人,这些事,便都不作数了吧。
      也好。此生不吝,遑论来世?
      她已经下定了必死之心,眉间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直到——
      有霜白的冷光向她袭来。
      是澧兰!
      “澧兰,回去!”明殊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大喝着阻止。可是澧兰没有丝毫停留,只是直直地飞过来。
      谢忱只觉得眼前炸开了一团刺目的冷锐,下意识地避让过去。
      明殊愣愣地睁着眼睛。
      有什么锐利又温和的东西没入眉心。
      这是碎剑。
      所谓碎剑,是有灵之剑,以身为祭护主。
      神剑有灵,既开了神智,便有了自己的意志……即使是主人也无法完全掌控,故而有所谓“心剑”之说,谓“心剑合一”。
      明殊的御剑术日臻完善之时,云攸便告诉过她,关于“碎剑”一说。
      “既是有灵之剑,便不会那么脆弱。”当时的云攸心魔未消,一边使唤她在五米之外用知秋的剑气隔空劈栗子,一边悠悠然开口,“总是劈山分海,也未必碎裂,即使剑生裂纹,也不是不能重锻修补……可若是碎剑,便是彻底无法弥补了。”
      “碎剑?我听说碎剑是连着灵智一起消弭了。”
      “正是。”云攸又抛过来一把栗子,见明殊慌忙挥剑,闲闲一笑,“一般来说,剑的寿命比人长。即使主人去世了,它们也不过是回到剑冢,等待下一次入世的机会罢了。若无意外,当是生于天地之间,与乾坤同寿。”
      “那么是什么例外,让至坚之物都能消弭殆尽?”她问。
      “两个心字。”云攸以御物术将剥好的栗子送到眼前,“一则违心,二则同心。”
      所以,所谓违心,应该是指倘若剑主与其剑离心,其剑会抵死相争,宁为玉碎……可是同心作何解?大抵是神剑护主之类吧,可是她从未读到过诸如此类的故事,于是开口求教。
      “确实,后者所载寥寥。”云攸喟叹着,听不出语气是惋惜还是庆幸,“所以,只是传说罢了。”
      同心……么。

      “不好!”木蓁突然捂住胸膛。
      “木蓁少爷?”木胥立刻发现了他的异常。
      “快……我们去卧月岭。”木蓁的脸色有些苍白,“明殊出事了。”
      他能感应到木笛已碎。若非危机之时……木蓁不敢继续想。
      “可是这里……”
      “木胥,你留下。”木蓁当机立断,“一旦有变,便发出木家的徽印。明殊那里,一定出大事了,我必须去看看。”若非情况紧急,她怎么会捏碎木笛!如果明殊也应对不了……
      无论如何,不能再看着她陷入孤立无援的状况了。

      “你记住,这些人都是因为你死的!”
      谢忱已经陷入疯狂。他满不在乎地将村民掷向明殊的结界,癫狂地吼道:“神剑护主?你这种人也配?!就算是你两柄剑都碎剑,也护不住你!”
      “闭嘴。”明殊的声音极冷。
      “这就恼羞成怒了?”谢忱一把捏住了一个老人的脖颈,狂笑道,“求我啊,你不是很能屈能伸的吗!做了十几年的奴才,一朝翻了身便不知道怎么做狗了吗?”
      “你记住,这些人都是因为你死的!澧兰碎剑也是因为你!都是你的错!你就该老老实实赴死!”
      和这种疯子无话可说,你应一句他便愈发猖狂……谢忱已经疯了,彻底疯了。
      明殊只觉得有腥甜一丝丝在口中蔓延开来。强弩之末,还能撑多久呢?她心头也有一丝惶恐与茫然。不想以这种样子死去,她还有没有完成的事情。
      不是她的错,她不想……
      结界的光芒暗淡下来,明殊知道自己快要撑不住了。
      她意识迷离起来,只剩下本能,握住知秋的手在抖,她却突然想起初到东桑时云泊师父讲过的一个不算笑话的笑话。
      碧衣沾血……真希望它不要成为什么悲伤的回忆啊。
      她突然想起什么,微微迟疑,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咔嚓——”
      有碎玉深深陷入手心,可是她已经顾不上疼痛了。
      对不起,最终还是……

      “所以,鹤居是连结俗世、星章、净土地脉的节点?”
      “正是……潇儿,你现在到哪里了?”
      “就要到玲珑郡了。”
      “嗯,仔细查看鹤居有无异常……潇儿?潇儿!”
      云攸察觉到传音符那端没了声音,不禁担忧地呼喊。
      无人回应。

      “云潇公子。”
      云潇急急停下。柏常和芷绘怎么会在这里,还如此狼狈?他们不是明殊的随侍吗,莫非……他心中都有了极不好的联想。
      “请您救救楼主!”柏常一时脱力差点跪了下来,被一旁的芷绘勉强支撑住了。
      “怎么回事?”
      “玲珑郡无人镇守,楼主原本打算暂时布下阵法以防万一,却被人暗算。”芷绘也脸色苍白地瘫软在地,“我们拼尽全力也无法击碎结界……”
      “砰!”
      一阵猛烈的气浪袭来,结界已破,柏常和芷绘不由得后退一步。
      那个静静躺在地上浑身血迹的是他们一向冷静自持的楼主,此时已经意识全无气息奄奄。一身青衫已经被血液染透,烈艳的红中夹着颓然的鸦青色。
      芷绘立刻跑过去,说话都带上了哭腔:“脉息全无……”
      芷绘柏常在谢忱眼中不过是拥戴明殊的乌合之众,他并不以为意——毕竟谢忱是从来不将这些小喽啰放在眼里的。甚至在听到这抽噎声时,他心头愈发畅快。
      “啊哈哈,死了,终于死了!”谢忱爆发出一阵狂笑,正欲上前,却被明殊怀中的知秋击退了好几步。
      谢忱退后几步,见知秋在明殊怀中化为齑粉,哂笑道:“还神剑呢,连死人活人也分不清楚。选了这种主人,也真够有眼无珠的,还‘一叶知秋’呢。”
      谢忱踢了身侧磕头求饶的村民:“你们过去取血。”
      见那些村民唯唯诺诺不敢上前,他不耐烦道:“活人你们不也刺了吗,现在人都死了,你们还怕什么!不想要解药了?”
      那些村民闻言,终是贪生之心超过了内心的羞恶与不忍。他们哆哆嗦嗦地拿起竹刀,然而还没来得及踏出一步,便被一股强劲的气流震得倒地不起。
      谢忱这才看到在一旁默然立着的云潇。
      云潇的安静显然有些不正常,可大仇得报夙愿得偿的谢忱显然有意忽视了那种异样。何况,现在知秋的结界已破,明殊脉息全无,任云潇有通天的本事也是不可能让她死而复生了。谢忱仰着头看他,丝毫不掩饰眸底的恶意:“我还当你们师兄妹之间感情有多真切,却原来人死了连哭也不哭一声。倒也难怪,星章阁的人凡事利字为先,死了便……”
      “她没死。”云潇不带一丝起伏地说。
      谢忱想笑,却被那双充血的眼睛慑住了——云潇平日明亮而冷淡的眸中,只余死寂与平静,谢忱却觉得自己的灵魂都要在那种压迫下消融。
      “学艺不精,退下。”云潇半跪下来,扣住了明殊的手腕,“怎么会没有脉息,她明明只是累极睡着了而已。”
      柏常和芷绘不禁默然泪下,云潇却没有理会他们。他只是抱紧了明殊:“怎么身体这么冷,我说了多少次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怎么从来都不听……”
      “你怎么从来都不听!”

      天空暗下来。
      没有人敢逃——阴云密布之中,有什么龟裂着四散开来,弥漫着森森死气。
      仿佛有什么不祥的东西苏醒过来,阴鸷透骨,合着众人的哭声,尤为瘆人。
      “哭完了吗?”
      众人一愣。
      “她难得休息,不要吵醒她。”他只是温柔缱绻地望着怀中人,连余光也没有留给他们。
      “啊,”谢忱突然笑起来,“原来你对她抱着这种心思……难怪,难怪!呵,同辈翘楚又如何,不世出的天才又如何,还不是无能为力!她死了!你还不明白吗,她已经死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你们已经输了,净土很快便是虞家人的天下。”
      “人死不能复生,若你识相些,交出她的尸体,或许楼家……啊!”
      谢忱剧烈地抖动起来,他捂着右臂惊呼出声:“云潇你怎么敢!”
      腰间回雪已然出鞘,悬在云潇身后,那瑰丽的光华只映得他眉间阴寂至极。
      “我说过,她只是睡着了。”云潇一字一顿,死死盯着谢忱,“虞生的走狗?”
      剑光一闪,有什么重重摔在地上,继而是一声惨叫——
      “我的手!”
      “你用楼家威胁我?”云潇笑了起来,显出些许狂气与厉色,“我便看着你。”
      痛,全身都痛,有炽烈的灵气从伤口处游走于体内,谢忱只觉得气血上涌。
      那些村民吓得脸色发白,可是柏常芷绘早已拦住他们的去路:“我家楼主以身犯险去救你们,怎么伤得如此之重?你们难道不该交代清楚!”
      那些村民早在这目光中肝胆欲裂。
      “我们交代!是他,都是他!”他们哆哆嗦嗦地指向谢忱,“是他对我们下了毒,说只有楼主的血才能做解药……”
      “我儿只有四岁啊!”
      “我上有老下有小,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他们试图以坦诚换取一点点宽宥,以头抢地着哭号。
      “所以,是你们伤了她?”那声音仿佛从九幽而来。
      云潇突然抬起头来,定定地望向他们——身侧。
      他的视线落在沾了血的竹刀上,比锋刃还锐利。
      云潇几欲发狂:“我放在心尖的人,你们竟敢这样对她!她冒死救你们,你们就是这样报答她的?”他捧着护着,生怕唐突了的姑娘,他甚至连一句心悦已久也尚未说出口——这样好的明殊,竟被这群白眼狼算计到这个地步!
      若他知道……
      若他知道,又能怎样?她还是会想护着这天下的无辜之人,以身犯险。巨大的无力感几乎要将他淹没以致窒息。
      “我们只是想取一点血,楼主应该没事 ,哪里想到……”
      “我们只是想活下来啊,下次再也不敢了……”
      “一点血?”云潇的眼睛发红,“你们是什么东西,竟也来与我的阿殊相提并论!谁在意你们的死活,我只要她睁开眼睛!阿殊,你看看啊,你睁开眼睛,看看这就是你护着的世道!这就是你拼死拼活护着的人!”
      “云潇公子!楼主绝不希望看到您这样……”
      “你们是她的属下,我不会为难你们,让开。”
      柏常和芷绘顿首道:“云潇公子,此处灵气异常,不宜久留啊。”
      “你们这是在为他们开脱?”云潇衣袖一震,将两人击倒在地,“阿殊平日如何待你们!你们竟不知护主,反倒为外人开脱!”
      “云潇你敢,你若杀了我,琅山不会放过你的!你要连累楼家和星章阁吗!”
      “你大可一试,是我牵连旁人,还是你连累琅山。”云潇的眼眸透出一股戾气,“若没了琅山,我倒看看你还有什么底气叫嚣——我今日便送你下黄泉!”
      他是真的起了杀心。
      “好狂妄的小子!”
      有厉喝从苍穹传来,在阴云翻腾出,隐隐现出一角被墨迹贯穿的面具。
      “虞前辈救我!”谢忱大喊出声,喜形于色。
      “做得很好。”虞生没有看谢忱,只是冷冷地俯视着众人,“净土补天术被破,星章地脉失衡,这都是掌权者无道的过错。当年十大世家的人围剿虞君,就该想到今日。”
      “前辈,您不是说,用顾明殊的血肉可以为我复活方芫吗?”谢忱急切地叫起来。
      “啊,自然。”虞生幽幽看着抱着明殊不肯放手的云潇,“年轻人,我劝你识时务。你若是现在放手,你们至少还能得个全尸——毕竟我们在意的,只是顾家人的血罢了。”
      “所以是你的主意……是你……”

      云潇只觉得恨极了。
      “楼家人?”虞生瞥了云潇一眼,语气也冷厉起来,“呵,我还没有找楼家算账,竟有楼家的小辈撞上来!”
      空气中弥散着一触即发的紧迫。
      “护好你家楼主。”云潇当机立断,在明殊额上画出一道徽印,然后迎上虞生的攻势。
      “竖子安敢!”虞生大怒,也对上了回雪的剑刃。
      “怎么会……这是……”他难以置信地连连摇头,“不,不可能!”
      他的身体透出灰败的颜色,柏常则大声对云潇喊道:“云潇公子,您看!”
      自明殊的左手,竟露出金色的光芒来——而阴云,正逐渐退去。
      虞生显然也察觉到了异常,正欲逼近明殊,却被云潇阻拦:“离她远些!”
      “不可能,楼澈根本没有后嗣,”虞生死死地盯着拦住他的云潇,“明心剑怎么可能认你为主?”
      云潇不答,只是挥剑,招招欲置对方于死地。
      “原来是因为无情道啊!”
      云潇动作一顿。
      有破绽!虞生见机行事就要抵上云潇的咽喉——
      “啊!”虞生痛呼一声,坠下云端。
      云潇怔怔地抚上腰间。
      解厄玉的穗子红得发烫,仿佛殷红的红豆。

      有一只面具落在地上,摔成两半。
      正好是从那墨迹贯穿之处碎裂,落在明殊的左手一侧。
      云潇飞身下来,向明殊的方向看了一眼,然后反手就用回雪抵上了谢忱的脖颈。
      “表弟!”木蓁没有想到,他刚刚赶到这里,便会看到这一幕。
      他虽也是修道之人,却醉心医术,鲜少打打杀杀,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回雪出鞘,可是即使是面对顾明诸,云潇也不曾像这样,满身杀气。
      “也好。”云潇击晕了谢忱,露出一个森冷的笑容,“就这么死去也太便宜他了。”
      能让云潇癫狂至此……木蓁心中生出一丝极不好的预感,慌忙看向身后,只觉得心跳都要停滞了——明殊脸色苍白,全身是血,一旁的柏常芷绘泪迹未干……他还是来迟了吗?
      看到木蓁过来,芷绘心中燃起一丝侥幸:“木公子,求您给楼主看看!”
      木蓁这次颤抖着搭上明殊的手腕。似乎是不敢相信,他又重新诊脉,如此二三,不忍垂眸:“脉息全无,筋脉尽断,回天乏术。”
      “我说了她没死!”粗暴地推开木蓁,云潇红着眼睛瞪着他,“你敢咒她!”
      木蓁一惊。云潇的状态不对,恐怕……
      “是,我说错了。”木蓁轻言细语地劝道,“明殊很累,已经睡着了,可是在外面睡着会着凉的,我们一起回去好不好?”
      云潇盯着他半晌,似乎是在审视他是否可信。木蓁只觉得自己后背冷汗涔涔,努力露出了和善的笑容。良久,云潇点了点头:“姑且信你。”
      还没等木蓁放下心来,云潇便一剑向灌木丛刺去!
      “啊!”
      柏常与芷绘于惊骇之中了然——原来云潇一直没有忘记那些藏在草木后的村民。
      “你这是在做什么?”木蓁怔住了,“修道之人不得无故向这些手无寸铁的平民出手,云潇,你是楼家的人,这些规矩你忘了吗!”
      “他们必须死。”云潇冷冷地看着他,“要救你去救,你救一次我还能再杀一次。”
      “你为什么……”
      “他们不配。”云潇抱起了明殊,“手无寸铁?呵……伤人的,何止刀剑。”
      他不再理会身后的木蓁,乘风而起。
      “阿殊,我带你回家。”

      “木公子,您不该责怪云潇公子。”柏常见木蓁神色灰败,不由得上前解释道,“这些人用竹刀刺伤楼主,详情只要用搜魂术便可知晓,在下便不多言了……方才见楼主那等情状,云潇公子盛怒之下的举动也是情有可原,还请您谅解。”
      木蓁沉默了。目送云潇远去,又看了看那些哭作一团的村民,他心中有些烦躁。
      “请您放心,云潇公子只是打昏了几个人,并未伤及他们的性命。”芷绘淡淡瞥了那些鬼哭狼嚎的村民一眼,“这些人就交给见微楼吧,毕竟还有话要问清楚——事情可不能这么不明不白地过去了。”
      “你们……就任由云潇将你们楼主带走?”犹疑许久,木蓁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即使是我和柏常一起对上云潇公子,我等也没有还手的余地:楼主教导,没有必要硬碰硬,打不过便让步。”芷绘自知失言,愣了愣又道,“何况云潇公子不会对楼主不利。”
      更何况他们心中存了一丝侥幸:云潇必然是要回星章阁的,或许楼主的师父云攸上人会有法子呢?在他们眼里,楼主无所不能,不可能真的折在谢忱的诡计之中。何况现在还有许多事情没有了结——
      虞生为何会突然之间消失,会不会东山再起都是未知数;净土的状况也需要重新确定,楼主左手发光的原因是什么……这些都需要查清楚,而这恰好是见微楼的专长。
      他们不信楼主会这样潦草陨落,毕竟楼主就是那种时时令人意外的人。那么,再次睁开眼睛与他们说笑,也不是不可能的吧。
      所以,即使楼主因故缺席,他们也会遵循她的训诲,竭尽本分。
      至少在楼主回来的时候,要让她看到一个井井有条的见微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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