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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落幕 ...

  •   卧月岭一带,不算平静。
      虞生显然是早有准备,只是一日,他们在卧月岭阻截的意图穿过屏障去往俗世的死士和漏网的傀儡便有好几批——显然,虞生是想将俗世也拖下水。
      一天下来,众人被折腾得精疲力竭。
      明殊稍稍整理了有些凌乱的发鬓,向轮换的修士交待过后,才离开卧月岭边界。
      此前俗世余家清缴顾家,果然也是虞生计划的一部分……无论是以嫁娶的幌子控制顾家女眷取血,还是向俗世运去了大量净土的符篆等物,恐怕从很久以前虞生便开始布局了。扶持虞家旁系在俗世坐拥江山,又以俗世帝王气象蕴养神识,想到此处便觉得后怕。
      虞生是虞君的弟弟,而虞君去世都是近三万年前的事情了——修道之人虽然能够拥有漫长的寿命,可是年逾千年也称得上是高寿了。若非以帝运蓄养神识……不,只是这样还不够。
      制作傀儡最易沾染阴气,这对于温养神识是大忌。
      所以,还要加上,顾家人的血。
      于是同是被贬黜离开净土的家族,一个成为了刀俎,另一方却沦为了鱼肉。
      可是即使虞生再小心,也不能独立持续这么长时间——
      除非,他用过“容器”了。
      存在了三万年的神识,带着浑浊而飘渺的气息,如果她没有猜错……
      “您回来了。”迎接明殊的松净立刻递上一块方帕,“楼主,我们该如何处置裘焕?”
      “杀了罢。”明殊的回答毫无犹疑,“好好安葬,若锦璀前辈问起来也好有个交代。”
      既然做了那些事情,那么不管裘焕服软与否,无论他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意义也寥寥,反倒容易暴露见微楼的隐秘。在裘焕被制服的那一刹那,便已经成为弃子,这是她和虞生难得的共识。明殊将澧兰剑上的血迹仔细擦拭干净,问道:“苏殷那边事情进行得如何了?”
      “余家已经只剩一个空壳子,改旗易帜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那就好。净土那边呢,补天术的问题……”
      “已经控制住了。”见明殊神色微滞,松净稍稍侧身,“楼主您看是谁来了?”
      明殊抬头,瞳孔却有一瞬间的收缩:“您怎么……”
      来人竟是度明。
      “要不是你这个不省心的后辈胡来,我又何至于放着清闲的日子不过千里迢迢赶过来。”度明有些责备地看着明殊,“这么大的事情,总不能让后辈悉数担着。”
      松净已经十分识相地退了下去。
      “可是……”若是补天术传人度明现身的事情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届时要完完全全护住度明前辈便难了。明殊摇头:“前辈是知道我的,若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我又哪里敢孤身犯险?毕竟,我一向惜命。”
      “惜命是不假,”度明点点头,却猛然敲了敲明殊的额头,“可惜的也不尽然只是自己的命。不是很擅长求饶的吗,怎么这个时候这么实诚!”
      “前辈,我是真的可以。”明殊有些急了,“您信我,我可以解决……”
      “还嘴硬!”度明摇头,“非要等天塌下来才知道示弱吗?明殊,你能争取到的一切都是你的力量,不管它是来源于你,还是来源于帮助你的人——无论他们乐意与否。见微楼的楼主注定不可能事事亲力亲为,你站在这个位置便是最好的尽职。”
      他在东桑城被软禁将尽十年,见惯了城主大笔一挥交由下面的人焦头烂额,倒是少见对事情如此上心的上位者。不过他所说的也不全是出于对明殊的宽慰:或许明殊还没有意识到,她对局势起到的影响,在世家与门派间起到的微妙作用,确实是没有人能够代替的……她便是制衡与斡旋本身。
      “如此,便谢过前辈了。”即使被世家察觉,她也必然会庇护度明的,明殊暗自下定了决心。
      “不必,我只是……不希望师父的成功毁于一旦。”度明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毕竟这是他心心念念的人间。”
      被枳黎前辈眷念的人间……还真是幸运啊。

      “小心祝长乐。”
      看着锦囊中的字条,云蕴有些不解。
      在他被分到与祝长乐同行后,明殊便交给他一只锦囊。他想过锦囊中有针对傀儡的打法,奇袭敌人的妙计,却万万没想到是这么一句颇有些没头没尾的话。
      祝长乐?这个人不是友军吗,又有什么可提防的?云蕴一开始是这么想的,直到——
      “祝长公子的近侍竟无一幸免?”
      这也未免过于巧合。
      祝长乐身份非同寻常,若出了事他一人是担不起的,云蕴不敢专擅,只得请援兵过来。
      来的是云濯和云蓼。
      “有些不对,”云蓼检查了几人的死状皱眉道,“这几个人都是被一剑封喉,可是傀儡并无神智,怎么可能在力道和动作上如此精准?”
      “而且,既然是祝长乐的扈从,应该是背对祝长乐近身保护,”云濯指了指他们脖颈处的伤口,“可是很明显,这些人应该是面对凶手这个方向,那么……”
      师兄弟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的神色。
      “祝长乐的怒气不像是作假,”云蕴迟疑着说,“但是明殊一开始便给了我这个锦囊……里面藏着‘小心祝长乐’的纸条。”
      明殊这么说,恐怕是提前察觉到什么了。可是祝长乐身为祝家少主,照理说来确实没有什么立场不定的理由,除非……祝家已经倒戈了。
      几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沉重的神色。
      现在,也只能随机应变了。

      东桑与含华交界。
      “表兄,伤员的情况现在如何?”
      “不必担心,伤势不算严重。”
      “那就好。”云潇向木蓁颔首,而后两人陷入了沉默。
      说来自清谈会后,两人便一直没有见面,生疏也是情有可原的。可是如此想却实在有些自欺欺人的意味。无论是云潇还是木蓁,都心知肚明——因为此前木棠有意为木蓁和明殊作伐,现在两个人心中都有些别扭。若非正事,云潇也不愿与这位表兄共事。
      “含华城中……”
      “有楼危守着,很安全。”云潇生硬地接下了话题,却想着如果是明殊面对这种情况,大概也是能谈笑风生的。
      “若你没有离开楼家……”
      “请表兄慎言。”
      云潇的神色微变,而木蓁也意识到自己一时失言,两人都默然起来。
      半晌,云潇开口道:“即使离开楼家,我身上有一半木家一半楼家的血脉的事实都不会改变。至于楼家……原本就应该是楼危的,先前不过是寄放在我名下,也称不上失去。”
      “啊,是啊。”木蓁干巴巴地应道。
      “表兄怎么想到来此处支援?”云潇这么问着,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距离楼家足够近,即使守不住退而求援也有充裕的时间,又拉上了楚家的人情,不至于诟病药王谷只顾姻亲关系,顺便拉拢楼家、木家和楚家三者的关系,是一箭三雕之计。
      “啊,木家人修为平平,也只能在后方支援物资医治伤员。”木蓁笑了笑,试图缓和气氛,“而且这也是姑姑的吩咐。说来姑姑还好吗?”
      “表兄,你现在是木家的家主。”云潇突然肃然了脸色,“是你带领着木家,并非我的母亲。所以,以后不要说这种话了。”
      木蓁意识到了什么。他虽然涉世未深,却也并非愚驽之辈,立刻明白了云潇的意思。心中感激之余,也不禁生出淡淡的懊恼来。
      云潇看出木蓁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便点到为止:“至于母亲过得好不好……见仁见智吧,至少她求仁得仁。”
      问询姑姑木棠的现状固然是关心,可是问候的成分更多一些。木蓁没有料到云潇竟是毫不客套,毕竟“见仁见智”似乎不算什么美好的评价。可是云潇说得一派坦然,仿佛大惊小怪的是自己。
      姑姑与姑父当初鹣鲽情深,如今能破镜重圆,再怎么说也是好事。木蓁很想这么说,可是连他自己也觉得,姑姑木棠对于曾经的丈夫,利用的成分或许更多一些。面对表弟他自然也说不出“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这样的话,仿佛这话一出口便落了下乘。
      不过这幅不讳言不饰非的做派,倒是让他想到了一个人。
      “你和明殊倒果然是师出同门。”话一出口木蓁不知为何便有些后悔。
      “我一直想问你,”木蓁正欲揭过话题,云潇却开口了,“先前你同意我母亲的提议,真的只是为了木家的未来?你真的迫切到愿意以婚姻大事作为筹码的地步?”
      怎么会,即使恭顺如他,也是有私心的啊。可是木蓁不能这么说——姑姑给他铺路是为了木家,他理应为残缺的木家献出一切,不管是为了给莘莘还是自己赎罪。在这种状况下,对明殊心存算计,是必然。
      他也不会去辩驳,因为他确确实实不可能奉上十足的诚意与真心,但是在云潇面前承认这一点本身又实在令他过于羞愧,木蓁一时沉默起来。
      “据我所知,当初在鸣凤城受难前后,木家都没有出手相助。”云潇见木蓁不语,声音中都含着隐忍的怒气,“我不明白为什么你们可以算计得这么坦然。”
      “我也不明白你维护明殊为什么也这么坦然,”木蓁回答,“你心悦于她?”
      “是。”
      木蓁一时语塞。谈起这种问题他多多少少有些年轻人的羞赧,可是云潇从容坦然得就如同回答今天是个好天气一般,惹得他自己也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扭捏了。
      “明殊还不知道吧?”看到云潇沉默,木蓁不觉有些快意,“怎么,你没有告诉她?”
      “还不是时候。”
      “你该不会是……说不出口吧?”木蓁心想,他早该知道云潇对明殊不同,从他将明殊带到药王谷的那次便应该知道,明殊对于他这个表弟是特别的。这么想着,他心中有些发涩。
      可是若云潇要表露心意,同门多年,机会不可胜数,为什么说“还不是时候”?
      看出了木蓁的疑惑,云潇暗自叹息。在无情道的边缘徘徊的自己无法对明殊做出承诺,他无法轻率地奉上廉价的情谊,为了满足私心让明殊困扰,何况现在大局未定。
      “等到净土的事情解决再说吧。”云潇转移了话题,“说来苏殷和……莘莘那里怎样了?”
      “还算顺利,”木蓁笑了笑,“我也没想到明殊竟提前就与苏殷达成了一致,否则俗世边界的事情还要费些周折。不过你倒总算客气了些,没有再连名带姓地称呼莘莘了。”
      “毕竟她是木家的女儿。”云潇执剑起身,“表兄早些休息。”
      “今天也要巡夜?”
      “嗯,是啊。”

      “报——”有短促的哨声响起,气喘吁吁的斥候喊道,“月上城有急报。”
      “嗯,知道了。”木蓁拆开信筒,不禁皱眉——祝长乐昏迷,本应要他这个木家人支援,为何信中指明希望云潇去一趟?毕竟,虽然云潇是半个木家人,他的医术可半点也没有继承姑姑的天赋,医治一般的病症是没有问题的,可是遇上疑难杂症便束手无策了。
      云潇扫了信笺一眼,也有些不解。但是想到字迹虽然潦草,却确实是云蓼的字迹无误,他应道:“那么我去看看。月上城距离此处,来回也不过半个时辰。”
      那是对你来说。木蓁无奈点头:“嗯,那你小心些。”

      “要命,祝长乐怎么这么能打?”云蓼在云濯的掩护下才勉强从祝长乐的剑下避开,悲愤交加地滚到一侧,“明明上次没有这么厉害的。”
      “不要分心。”云濯一边将祝长乐从云蕴身旁引开,一边喊道,“云蕴,好了没?”
      “等等,画阵法不能分心的!”
      “我这里撑不了太久!”
      “你给我闭嘴!”
      云蕴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祝长乐昨晚突然狂性大发,砍杀了不少自己人,他们因为有一定的防备,合力制服了他,谁知今日早晨他竟然挣脱了束缚,较之昨晚出手更为狠辣,竟陷入被动,无法制住祝长乐。虽说急报也该传到了,但是他们自然不会只是等着云潇来营救。
      “好了!”
      阵法的光亮一闪,祝长乐终于僵硬地停下了动作。
      “这是怎么回事?”云潇匆匆赶到,看到的便是已经瘫倒在地的几个师弟和面色青黑死气沉沉的祝长乐。营中一片狼藉,似乎是经历过激烈的冲突。
      可似乎不是敌袭?
      “师兄,你来了。”云蓼勉强伸手招呼,却最终还是脱离地垂下手肘,“如你所见,我们竭尽全力才制住祝长乐。”
      云潇凑近观察:“全身都是死气。”
      “昨晚我们制住他的时候还没有这么严重。”云濯强撑着站起来,“可是他竟然挣脱了云蕴的缚身阵,比昨天更难对付,好不容易才重新制服他。要我说,这缚身阵根本就没什么用!”
      “你可以说我学艺不精,但是不要带上阵法。”云蕴有几分怒意,却因为面色苍白没有多少威慑力,“我师父……云菁师叔曾经用此阵束缚过天人境的对手,明殊也在协助教学的时候演示过此阵,这个阵法绝对不会有问题!除非是精通阵法符篆,否则绝对逃不过的,用它束缚人从来没有失败过,谁知道是不是祝长乐有什么问题?!”
      “把你方才说的再说一次。”云潇突然说道。
      “啊?”云蕴不解其意,但还是下意识地这么做了,“谁知道是不是祝长乐有什么问题?”
      “前面一句。”
      “用它束缚人从来没有失败过?”
      “对,问题就在这里。”云潇点头,“如果不是人呢?”
      “啊?”云蕴云蓼云濯三人都愣住了。
      “他身上的死气重得不正常——现在的祝长乐,只是一具壳子。”云潇皱眉,“是我大意了。”他此前从未察觉到祝长乐的异常,这下要如何向祝祈交代?
      “对了,明殊先前留下口信,要我们小心祝长乐,会不会是发现了什么?”
      云蓼话音未落,从月上之北的方向,竟传出一阵巨大的嗡鸣。
      “这是怎么了?”云濯远远看到,在祝府的方位,似乎升腾起漫天不祥的黑色雾气,又似乎,传来什么东西碎裂的声音,有些熟悉。
      “糟了,是声东击西之计。”云潇当机立断,在祝长乐的脉门上扎上几针,封住了他的气脉,然后看向云蕴三人,“我们快些过去!”
      若是他判断没有差错,祝长乐只不过是为了转移他们注意力的幌子,真正的危机,是祝府中补天术的封印被解开了。

      “咳咳咳……”
      祝祈被那黑色的飘渺身影震退几步,口中不由吐出鲜血来。
      “你……怎么会知道补天术的封印位置?!”他连连后退,露出惊怒交加的神色,“我只告诉过长乐,你如何得知?你对长乐做了什么!”
      “您何必如此激动?”那人懒懒仰头,看到天空龟裂的一角,满意地点头,“虽然我对您和令郎的舐犊情深十分感动,可是——”
      他的笑容带着诡谲的恶意:“您怎么就认定了是我使了阴谋诡计,而不是令郎主动告诉我的呢?”
      祝祈只觉得手脚冰凉。
      “世世代代驻守在芜光岛之畔,承担着压制阴鸷之气的重任,分到的却是最不富庶的土地,只能像掮客那样周旋于其他世家之间,却还是末流。祝家主的血性被磨干净了,可是祝少主的却似乎没有。”
      “你……”祝祈似是难以置信地后退了两步。
      不夜有天工之巧,初明尽风物之美,永旭享山林之珍,潜蛰育风骨之士,花灼拥鱼米之丰,昳央坐瓜果之利,含华得金革之造,东桑多名花异木,弗灵惠矿产之便……可是月上什么也没有,除了伫立在荒芜之地的城池,和以舌灿莲花为利折腰的祝家。
      祝家没有天时地利,沃野丰物,只有遍地砂砾,和临近生死海的阴气。
      祖祖辈辈居于此地,他已经习惯了身居十大世家不可或缺的末流,久到他自己也忘了,年少轻狂时自己也曾经是不服的。长乐类他,他早该意识到这个孩子与自己一样,不会轻易放下自尊与虚荣。
      可是他不能在虞生面前露怯。祝祈强撑着站起来:“巧言令色,你的挑拨离间对我没用。”
      “有用没用,您说了可不算。”虞生好整以暇道,“让我想想,月上城的封印一破,十二城的补天术,要过多久才能全部失效呢?哦,差点忘了,除去月上,只剩下九城了。”
      “你休想!”祝祈怒吼出来。
      “时间到了,我就不奉陪了。”虞生远远望见了什么,笑了起来,倏忽之间竟不见了踪影。
      “你回来!你究竟把长乐怎样了?”来不及思考那句“时间到了”是什么意思,祝祈只是本能性失声大喊。
      “祝家主!”云蓼慌忙将他扶起来,“您的伤很严重……”
      祝祈却只是拉住了云潇,语无伦次道:“楼世侄,你一定要救救长乐!刚才那个人……”
      “我明白了,”云潇握住他颤抖的手,“长乐贤弟他没事,您不必忧心。”他向云蓼使了个眼色,云蓼十分配合地劈昏了祝祈。
      “这是做什么?”云濯第一次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现在的局势。
      “这不是很明显吗,”云蕴在一旁解释道,“祝家主与那个解除补天术封印的人有关系,自然是要控制住了。”
      “师兄,祝家主莫非是叛徒?”云蓼扶住了倒下的祝祈问道。
      “祝家主绝不会是叛徒。”云潇如此判断并非感情用事,“祝长乐的事情我们是后知后觉,那个人是故意让我们怀疑祝家。”
      “那师兄为何要我打昏他?”云蓼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因为祝祈前辈是个尽职尽责的家主,却也是一个父亲。”云潇叹息,“倘若他知道祝长乐的状况,必然心神大乱,我们又该如何应对?”他皱眉问道:“现在月上城的补天术已被破除,还能支撑多久?”
      “最多不过十二个时辰。”
      “足够了。”一阵流光闪过,是云潇将祝祈收纳入储物袋中。他转而交代剩下的三人:“云濯,你和云蓼一起将城中百姓带出城,城外的壕沟中有见微楼的人接应,他们见过云蓼,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云蕴,你留下,暂时布阵压制一下这里的阴气,争取时间。”
      他对着空无一人的角落:“我会将祝家主和少主送去含华城。他们的症状即使是我表兄估计也无计可施,但是我母亲或许有办法,现在可以放心了吗?”
      在云蓼等人讶异的目光下,角落中竟现出了两人的身影:“那就拜托楼公子了。”
      云潇皱眉,却也知道形势急迫,没有纠正他们的称呼。
      “在力不能逮的时候保留实力无疑是明智之举,”云潇对他们颔首,“我师弟布阵时就劳烦两位护法了。”
      “请公子放心。”两人拱手为礼。

      云潇片刻不敢耽误,立刻赶往含华城。
      见到楼亦矜与木棠,云潇颔首见礼,便立刻说明情况。
      “祝兄?祝贤侄!”楼亦矜显然被云潇从储物袋中放出两人的动作惊得怔愣。
      “这是……阴气入体?”木棠神色肃然,伸手便按上了祝长乐的手腕。
      “父亲,现在不是慢慢解释的时候。他们的状况很不好,还是快让母亲看看吧,”云潇示意楼亦矜,“父亲,我有些事情要告诉您。”
      楼亦矜会意,与云潇一同离开了厢房。
      布下一个结界,云潇急急开口:“月上城的封印破了。”
      “糟了!”楼亦矜不由得心急如焚,“原本月上城便临近芜光岛,是封印阴气所在,如今初明月上两城补天术均已被破,恐怕这阴气要顺着地脉蔓延了。”
      “地脉?”云潇怔了怔,“我记得当初补天术便是以清气压制,倘若阴气蔓延,岂非……”
      “正是。”楼亦矜点头,看上去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那么净土十二城的补天术恐怕都不能维持了。”这下恐怕整个净土,不,不仅仅是净土,都要面临一场无妄之灾了。那个虞生究竟是要做什么?!可是乾坤鼎……他不忍地皱眉,终是下定了决心。
      “易儿,你快离开这里,回到星章阁。”楼亦矜的声音满是隐忍,“一旦补天术彻底失效,十二主城便绝无生机。或许云攸兄会有办法,你快些通知与他。”
      “我已经给师父传音了。”云潇回答,“如果含华城有难,我不会抛下你们。父亲,你支不开我的。”
      知子莫若父,知父……亦莫若子。他哪里不明白,这是自己的父亲拼尽全力想为他留下些许生机,可是自己哪里能不顾他们不顾楼家苟且偷生的道理!
      “易儿,你是楼家的希望。”楼亦矜突然笑了,“只要你活着,事情还有一线转机,如果你被制住,才是真正到了毫无转圜的余地。”
      “父亲!”云潇万万没有想到,楼亦矜竟承他不备定住了自己,心下一沉,“您快放开我!”
      “既然已经离了楼家,这些便不该由你担着。活下来,一定要活下来!我不是个好父亲……或许也不是个好家主。”楼亦矜苦笑,“我曾有负你的母亲,这么多年对你也不闻不问,你也该怨我。这是我唯一能做的补偿。”
      即使是对不起楼危那个孩子,他也认了……楼亦矜叹息。他,也是有私心的人啊。
      “你是我楼家血脉,既有一息尚存,楼家不灭。”
      云潇只觉得眼前光芒大作,心头不安到了极点:“父亲,相信我,我尚有一战之力!”
      “傻孩子。”云潇只觉得耳边传来轻柔的喟叹,“好不容易得了自由身,又何必啊……”
      眼前一黑,他知道,自己这是被推入了传送阵。
      我说了,我有自保之力,为什么不信我?为什么要让我离开?难道形势已经危急到了这个地步吗!说不出心头是惊慌还是惶然,他握紧了回雪。
      等我,一定要等着我!

      “师父!”
      云攸一惊,揭下云潇背后的符篆:“潇儿,这是怎么了?”
      云攸将那符篆一展,竟传出一道声音:“云攸兄,我儿便托付给你了。楼家的信物我已经交付于他,请务必保他平安。”
      “月上城的补天术已破,父亲在知晓此事之后立刻将我送到了这里。”云潇跪了下来,“师父,我要回去。”
      你现在回去又有什么用呢,云攸有些不忍地想。倘若补天术真的破了,那么净土算是彻彻底底没有未来了。不,不独是净土,虞生未必会放过星章,他不认为虞生会在局势大好之时收手。楼亦矜显然也料到了这一点,才会将潇儿送回。
      楼亦矜甚至担心他不会践行约定,故意强调楼家信物已经交付潇儿之事,只为让他于公于私都不能舍弃云潇,还真是……用心良苦。云攸沉吟之间,云潇已经试着以灵力催动传送符——然而直到符纸被灵力燃尽,也没有半分动静。
      “不必费力气了,”云攸叹道,“你父亲既然送你出来,又怎么会让你有机会以身犯险。”
      “请师父助我回去。”
      “你可知此去九死一生?”
      “请师父助我回去。”
      这个孩子真是跟他父亲一样倔强。云攸摇头:“地脉被阴寒之气侵染,补天术失效,灵气失调,现在即使是用传送符也来不及了。你现在过去,只会让你父亲分心。他如此做只为让你活下来,不要辜负了他的苦心。”
      “可是……”
      “如果你执意要去,”云攸下定决心,“带上楼家的乾坤鼎去鹤居,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鹤居?乾坤鼎?云潇愣住了。他迟疑着说道:“可是,这世间早已经没有乾坤鼎了。”

      怎么会,莫非楼亦矜此前有所隐瞒?
      云攸很快否定了这个想法。
      楼亦矜虽有私心,却不是分不清轻重的人,何况事关云潇生死,他总不至于刻意隐瞒。
      事情或许得从他们尚且年少时的那场论道会说起。
      “这是幻术吗,怎么天色一下子就变暗了?”
      “那是你孤陋寡闻,净土一向如此。你原先看到的,不过是在补天术之下的幻象。”
      “补天术?”
      “是啊,要是没有补天术,净土的每一座主城,便都只有一个时辰了。可是我们楼家不需要补天术……”
      “因为你们有乾坤鼎吧?”
      “你怎么会知道楼家的秘辛?!”
      “我毕竟是星章阁的人,自然对此有些了解。不过我只知道这乾坤鼎似乎是第一任星章城主的遗物,有疏导天地灵气之效,据说楼家先家主楼澈曾研究此物,更多的我便不知道了。”
      “唉,不过是偷天换日之术罢了。以此术混淆地脉阻隔阴气,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虽然不能长久,却是难得的不依赖补天术的方法。”
      “你认同?”
      “纵然是饮鸩止渴,也能解一时之急。补天术的传承太过严苛,十大世家这些年来因为招徕补天术惹出的冲突还少吗?如果能仿制乾坤鼎,那么至少可以减缓世家之间的矛盾。”
      “若是乾坤鼎每家都有一个,恐怕地脉的灵气要乱了套。”
      “是我考虑不周。”
      当初两个少年一言一语,一个心系补天之弊,一个担心家族之利,各执一词,不能妥协。后来年长一些,楼亦矜明白了大局当不囿于一家的道理,云攸亦体察了世家的立场,两人就乾坤鼎互通书信,讨论替代乾坤鼎的可行性,倒也称得上雄心勃勃——
      可是为何云潇却说,这世间早已经没有乾坤鼎了?
      云攸欲问,云潇欲说,却被一声急报打断。
      “鹤居有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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