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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十年 ...

  •   顾明诸有些踉跄地走在回到星章阁的路上。
      雪夜的月亮特别圆,他有些无力地看着天上的月亮。
      身后寒风朔朔,明殊没有追上来。
      他懊丧地苦笑。他早该知道的,明殊很讨人喜欢。星章阁上下都对她十分关照,云岫云蓼他们虽然看他不顺眼但是看在明殊的面子上也算尽心尽力……可越是这样,他越惶恐。
      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受控制了,好像有什么人会走得越来越远,而他无能为力。
      若说以往,他可以拿那纸婚约说事,也是建立在明殊是家仆之女而他身份尊贵的立场上,是明殊承蒙父母厚爱。可是现在,明殊应该已经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顾家人这件事情了……顾明诸不由得苦笑,这当真是现世报,当初对这纸婚约百般嫌弃,现在却要靠着曾经嗤之以鼻的东西留住明殊了。
      明殊身边的人很多,也很热闹,她没有必要亦步亦趋地跟出来了。
      璇玑镇上的梅花开了,让他回忆起母亲的踏雪园中,曾经也载种了许多梅花。
      那支簪子硌在心头,是雪中梅初绽,冰冷生疼。他想将它掷在雪里……可终究是舍不得。
      此夜此月,合该痛饮忘忧。他拂去衣上雪,大步往回走去,他记得在回来的路上见过一间酒家。

      “少爷,没有见到顾明诸。”
      苏澄心有些烦躁地按住了突突作痛的额角。今天是元宵,云菁他们下山去了,而他信誓旦旦地保证,会在星章阁内守着以保万无一失。可是他回头便发现顾明诸不见了——这要他如何交代?!
      “星章阁内已经找过了……有没有可能他也下山了?”苏澄心冷静下来,“山下的璇玑镇你们搜查过了吗?”
      “回少爷,尚未排查完。只是今夜镇上人很多……”
      苏澄心愈发头疼了。
      这句话倒不是什么推脱。他在星章阁的那几年也知道,每逢年节璇玑镇都是极热闹的,与星章阁一贯的安静大相径庭。“修道之人无日月之别,”师父他们曾经如此说,“为外物所扰,不可。”可是这次明殊回来了,而且星章阁又多出些不速之客……苏澄心苦笑,也难怪他们要下山一聚啊。
      “顾明诸身上有伤,应该走不了多远。你们也不必再去查探了,就在星章阁中好好守着。”
      “是。”

      “楼家主,你觉不觉得明殊很像一个人?”酒过三巡,云染大着舌头拍上了楼亦矜的肩膀,迷迷糊糊地说,“像……像谁来着……”
      “你怎么一说,还真有些像当年的‘云中卿’……对了,‘云中卿’是谁来着?”
      看着喝得烂醉已经开始胡言乱语称兄道弟的两人,云菁只觉得一阵头疼:她原本想着难得元夕佳节,明殊正好回来了也算得上是久别团聚,只想着与几个乖巧后辈和云攸云泊几位师兄出来,温酒叙旧……若是可行,顺便把云攸师兄灌醉,好好治治他的对口不对心。
      最好让他表露对小徒弟的思念之情,然后顺驴下坡让明殊回到星章阁。
      可是……她四下环顾,有不请自来的楼亦矜与云染“其乐融融”,云墨对几个作鹌鹑状缩到角落的弟子谆谆教诲,而云攸在一旁自饮自酌毫无醉意,不禁火冒三丈。
      “云菁师父,云染师父他们这是喝了多少?”明殊回来便看到楼亦矜与云染哥俩好的样子,强忍住抚额的冲动低声向云菁问道。
      “够将他的体己花完。”
      明殊无声地笑了:“那么我去让掌柜的准备醒酒汤。”
      “不必,待会儿云潇师侄可以一并将他们带回去的。”
      用设了符篆的储物袋么?还是算了吧。明殊摇头:“不,还是让人送醒酒汤过来吧。云菁师父,我先过去看看。”
      云攸师父、云潇师兄和两位师姐是不用担心的……云墨师父有云映师姐帮忙照料,云泊师父并不饮酒也没有问题……不过怎么安置楼家家主确实是个问题。明殊正在犹豫直接上手扎针是否合适,眼前的楼亦矜突然睁开了眼睛。
      “哦,原来是明殊啊……不,你是叶家小五。”楼亦矜奋力将云染搭在他肩头的手扒拉下去,“快帮我把这烦人的树枝移开……嗯,谢谢了。”
      “咳,不用客气。楼前辈,还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吗?”楼前辈这是喝了多少?明殊有些无奈地想。
      等的就是你这句话啊,楼亦矜近乎热泪盈眶了:“劳……劳烦你去看看潇儿。”
      楼家主这是已经默认了云潇作为星章阁弟子而非楼家少主的身份了?明殊捕捉到了这个微妙的信号,微微挑眉:“自然,纵使您不嘱咐,我也会去看看师兄的……顺便给他诊脉。”
      看着明殊笑眯眯地走远,楼亦矜发出了一声无奈的喟叹:“真是的……这两个孩子怎么就都不开窍呢……”
      云蓼醉眼朦胧地看到楼亦矜十分满足地抱住了酒坛,迷迷糊糊地嘟囔:“还指不定是谁没开窍呢……嗝……”

      将乘兴而归的一众人安置好,明殊反而了无睡意。
      她望向窗外。明月高悬,更映得庭中积雪空明,像夏夜落了萤火虫的溪边。
      她没有去追上明诸。她想明诸应该也意识到了某些事情,而她既然无法承诺,便最好不要给他错觉给他期待。她甚至有些自欺欺人地想,以前明诸便不愿意履行婚约,这次不过是遂他心愿……可能么,在鸣凤城唯有他们活下来的情况下,就是没有这纸婚约,明诸也会希望自己陪在他身边吧?脆弱之时尤为念旧,这是人之常情。
      可是这样对谁都不公平。
      倘若鸣凤城还在,莘莘与明诸之间没有隔着仇怨,或许他们早就在一起了吧……不,现在去想这些无谓的假设有什么用呢。明殊摊开手心,见微的暗哨塞给她的纸条上写着一行小字:“芜光岛异动,流意前往查探,一旬未归,望楼主定夺。”
      芜光岛么……
      再次张开掌心,那张纸条已经被灵力碾得粉碎。

      “所以说,为什么他们喝醉了要我们这些清醒的照顾?!”云岫愤怒地拧着毛巾,似乎恨不得将它甩到云蓼脸上。
      “师姐你冷静。”明殊上前一步,“我来帮忙……”
      “不,你别动手,”云岫慌忙阻止了她,“没有让病人照顾这些醉汉的道理。”明殊啊明殊,你没看到云潇师兄的眼神吗?若是你动手,只怕云潇师兄会替你……将毛巾塞到云蓼他们嘴里——毕竟对拿储物袋装人的云潇来说,这绝对是他能做得出来的事情。
      “师姐你这是口是心非?就知道你不忍心放着云蓼师兄他们不管。”明殊笑了笑,“毕竟‘照顾’人是清醒者的‘特权’与‘代价’呢。”
      “对啊!”云岫似乎想到了什么,“听说酒后吐真言,不如我现在问一问云蓼把曼陀木的种子藏哪儿了?”
      明殊摇着头笑了。
      “说起来我还没见过云潇师兄喝醉过呢,看师兄似乎越饮越清醒,莫非师兄是千杯不醉?”云岫将被子搭在云蓼身上,起身向两人走过来。
      云潇无奈说道:“喝酒容易误事,我一般是不饮酒的。”
      “其实不喝醉很简单,用灵力将酒气逼出来就好了。”明殊想了想说道。
      “若是被云墨师叔听到,该说你暴殄天物了。”云岫无可奈何。
      “是啊,幸好师父没有听到你们这么说。”云映也走了过来,“这样饮酒有什么意思?”
      “容易误事。”
      “容易误事。”
      云潇与明殊异口同声地反驳,话刚出口两个人都有些怔愣。
      “你们三年不见怎么还是这么默契?”云映笑了起来,“不过也好,像你们这样的伤号至少很让人省心。不过,今天的汤药你们喝了吗?”
      明殊与云潇对视一眼,苦笑起来。

      遥惠回到雍和宫的时候,犹自怔愣。
      远处有她的兄长急急跑来,关切问询。偌大的雍和宫,似乎也沾上了些许人气。原先被欺负她的师兄师姐推入阵法派去向星章阁贺新的那么一点情绪,也烟消云散。
      手中那只橙子灯是真的,她是真的被那个人从星章阁送回来了。
      “小惠,你还好吗?”遥望有些担忧地扶住她的肩膀。
      “哟,这不是遥惠吗,”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插进来,“去星章阁道贺的事情办好了吗?”
      “遥启你欺人太甚!”遥望怒了。他被长老纳为亲传弟子之后,这些人看着不好针对他,竟私下里百般刁难自己的妹妹。遥惠入门不过一年,修习尚浅,也还没有正式拜师,哪里知道门派之间的弯弯绕绕?且不说没有带上道贺新春的心意,便是证明自己是雍和宫弟子的信物也没有,星章阁的人若借此发作,他甚至是不敢去想后果。
      虽然如此想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可是没有什么比小惠的安危更重要。到底是他平日里过于忍让了,遥望冷笑,竟让这些人愈发猖狂起来。
      “欸,你手上的是什么?”
      遥惠一惊,不由得退后一步,就在这时,掌中那只小灯突然径直冲向天空!
      “这是……”
      雍和宫的上空,绽开了一朵巨大的星云。
      仿若是星河低垂轻吻大地,触手可及——是卧月岭!
      “星章七峰……”遥望喃喃自语,猛然惊觉,“这是星章阁亲传弟子的徽印!”
      恐怕那人不是一般的亲传弟子……寻常弟子的徽印哪里有这么明亮显眼?光说这七峰之形,便不是一般弟子能拓上去的……除非是一峰之主或者……
      “遥启师兄也看到了,遥惠已经得到了星章阁的回执……您还有什么事吗?”
      目送遥启气急败坏地离开,遥望急急问道:“小惠,这是谁给你的?”
      遥惠有些愣:“一个很温和的姑娘,她周身的灵力……很纯粹。当时我迷路了,是她送我回来的。”
      能够在刻的橙子灯上附加传送的符篆和徽印,又是女子……即使是星章阁的弟子,也必然是其中翘楚。星章阁弟子的徽印为卧月岭,亲传弟子可以篆上自己所属的那一峰,可是这徽印上分明是七峰同辉……莫非是那位琤瑶峰的峰主云菁上人?
      “那姑娘是不是眸色浅淡?”
      “不,”遥惠摇摇头,“她的眼睛是很深的墨色……怎么了?”
      不是云菁上人,却能够用七峰同辉的徽印……莫非是那位……
      “下次看到那位姑娘,我一定要好好地向她道谢。”遥惠浑然不觉遥望的思虑,笑得无邪,又是渴望又是憧憬。她偷偷看了遥望一眼——如果有一天她也能像那个姑娘一样,哥哥也一定会以她为豪吧。
      遥望抬头。看来这徽印一晚上都不会消散了……啧,不知这是好是坏。他已经能够想象出师父酸溜溜“赞叹”留下徽印之人灵力深厚的样子了。
      若他没有记错,当年赠予父亲朱草的那人,似乎名为“云殊”。
      他在入门的那年,正好是“云殊”离开星章阁,成为“明殊”的时候。
      彼时他心绪十分复杂——若非那株朱草,他与小惠未必能开灵识,说云殊是改变自己一生的贵人也不为过。气度高华,众星捧月,那样的人有谁不向往呢,他此前一直以之为榜样,可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若这次是明殊所为……那么,这是她第二次相助了。
      若有机会……真想当面好好说一声谢谢啊。
      遥望又望了一眼天空。墨色的夜空中,七峰同辉,灼灼其曜。
      此夜此光,注定不成眠。

      今夜,星章灯火不灭。
      明殊倚在榻上,将橙子一次次抛起来。
      橙皮上渐渐显出了雕梁画栋,小桥流水,和熙熙攘攘的街市。
      突然她的动作一顿,没有刻完的橙子被紧紧捏在手心,不成样子。
      自己的生辰,当年的婚宴,父母的忌日……都是在这人间团圆的正月十五。
      明殊抿唇,有些疲惫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生辰快乐啊……顾明诸。

      “顾明诸丢了?”次日这个惊人的消息便在星章阁中不胫而走。
      她知道顾明诸昨夜跟着他们离开星章阁的事情,可是没有想到他竟一晚上都没有回来。可是她不得不做出惊诧的样子询问苏澄心:“山下璇玑镇搜查过了吗?”
      “一无所获,”苏澄心有些踌躇地问,“他该不会离开这里了吧?”
      “苏公子当真是关心则乱,”明殊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顾明诸伤势未愈,他不会走远的。倒是苏公子,不必如此紧张,或许顾公子只是被看管得太严,溜出去透透气呢?”
      对上苏澄心怔然的眼神,明殊悠悠然背过手去:“若是找到了他,便让他过来吧……不省心的病人,还是好好看着为妙。”

      明殊当然不会等着苏澄心找到顾明诸。
      她早已令人跟在顾明诸身后注意他的动向,她脚步一顿,停在了一间酒肆前。
      那间酒肆颇有些破败,连招幌都有些摇摇晃晃的,依稀可以辨出“杏花酒居”几个字。
      “店家,上酒!”
      顾明诸似乎是喝醉了,可是他还是不停地催促上酒,明殊安抚了战战兢兢的店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明诸,醒醒!”
      “我……我还没喝够呢!”顾明诸醉醺醺地挥了挥手。
      喝醉的人都会这么说,明殊摇头:“顾明诸,跟我回去。”
      “顾明诸……算了,你还站得起来吗?”
      顾明诸抬眼,依旧是意识混混沌沌的样子:“我都已经喝醉了,明殊怎么还不来找我啊?”
      明殊意欲搀扶他的手一僵。
      “平时总是她跟在我身后管着我,这次她在哪里啊!”
      不能与喝醉的人计较,他们是听不进去什么道理的,明殊很清楚。可是不知为什么,她俯身认真地看着顾明诸,温和低语:“明诸,任何人都会有一条必须独行的路……没有人能一直陪着谁的。”
      或许她是不想说谎,又或许是她的心已经变得又冷又硬,带着一点“长痛不如短痛”的想法,觉得直截了当可以减少些许并非愧疚的抱歉。即使是喝醉了的明诸,她也不希望给他虚妄的温存……她原本就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顾明诸似乎是睡过去了——可是时机太过凑巧,何况他在“昏睡”之前似乎有几分怔愣……他们到底是长大了,不会像以前那样。
      她不能叫云蓼他们帮忙,也不能等待苏澄心找到此处——否则如何解释她能这样快地找到明诸是一个令人为难的问题。她该庆幸明诸的自尊心不允许他示弱,至少他是安安静静地睡过去,不至于引人注目。
      明殊伸手按住了明诸的后颈,低低一叹,将他放置在了设了阵法的储物袋中。
      “想来我的友人惊扰了您,实在抱歉。”明殊对店主颔首示意,留下了足够的灵铢,然后转身离去。
      “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今天便早些打烊,好好歇息吧。”

      “呕……”
      待明殊离开,顾明诸翻身下来,大汗淋漓,满面青白之色。
      天知道明殊竟会将他收入储物袋带他回到星章阁……虽然明殊点了他睡穴,可是多年警觉的习惯使他运功冲破了穴道,闭气装作昏睡的样子——却万万没有想到下一秒自己便被裹挟在了一片漆黑之中。
      经历一路颠簸,他只恨自己为何要强行冲破穴道:若非如此,至少会好受些。
      他强撑着坐在榻上,拼尽全力将四周清理干净,反复确认明殊应该不会看出端倪,才稍稍放下心来躺下。
      他承认,是存了些许试探的心思。倘若说在他人生的前十五年,是花团锦簇理所当然,自鸣凤山庄覆灭,便是天翻地覆。明殊有理由恨他,可是既然明殊说过原谅,便是真的不会怨恨他了。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这种想法实在没有担当,且有逼迫之嫌。
      毕竟任谁被如此追问,迫于良好的教养,也不会对当初意识几近崩溃的他落井下石……
      何况是明殊。
      可是他输不起。
      鸣凤城没有了,他也曾经以为天地茫茫只剩下他一人,然而现在这种失而复得似乎也会成为镜花水月……似乎也要失去了。
      他确实没有想过,明殊会拒绝……甚至都不愿意去骗他,那种拒绝委婉而干脆,虽然确确实实是明殊会做的事情,却太过熟悉……也太过陌生。
      想到昨晚明殊做女子装束,立在灯火处的样子,明诸说不出是内心的怀念多一些,还是伤感多一些。
      明殊终究是成为了可以独当一面的人……或许是此前她亦步亦趋跟在自己身后,让他忘了明殊的能干通透是连“父亲”都赞赏有加的。她身旁有了许多人,今后会越来越多,可能有一天甚至没有自己的位置,想到这一点明诸便觉得患得患失。
      拦不住,留不住,甚至连阻止的立场也没有……
      明诸最终是在疲惫与昏沉中睡去。

      顾明诸回来的消息很快惊动了苏澄心,而将顾明诸带回苏家的事情自然也推上了议事日程。明殊多多少少觉得松了口气——即使是面对苏老爷子,她也觉得比面对顾明诸意味不明的视线轻松。
      幸而星章阁中不少故友来访,顾明诸也不是时时能找过来……如果他们不是带着药罐子过来的,她会更感激一些。
      “顾盼姑娘如今已经做了些小生意啊……”
      “明殊,云晔师叔有令,要我们看着你将药喝完才能离开。”云念死死地盯住了明殊意欲挪开药碗的手,带着一丝义正言辞的“谴责”,“不要辜负我们的一片心意。”
      明殊叹了口气。
      这是第几次了?她固然对与故人重逢充满喜悦,也经不住这样一日三次的药罐子情谊。云晔师叔是费尽了心思,她能闻出药里加了不少平日里他舍不得用的私藏——可是,好好的补药在激发最佳药力的同时,是怎么难喝怎么来……也是很让人头疼了。
      明明她的伤势已经痊愈……可是看着来探望她的好友们期盼的眼神,她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可是已经有几十碗汤药下了肚,她也维持不了平静的笑容了。
      偏偏这种药温热时最苦……而不通药理的云念他们总是劝她“趁热喝”,通晓医术的云蓼云椤又以“尊师命”相求……呵,别以为她没有看到他们幸灾乐祸的笑容!
      于是她诚挚地邀请同为伤者的云潇喝药。
      云潇露出了近乎动容的眼神,惹得她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云潇喝药倒是十分爽快,没有一丝一毫不乐意的神色,可是事情很快急转直下。
      “对了,云潇师侄也是有份的,”云晔搅动着调配的药膏,露出了“和蔼可亲”的笑容,“师叔当然也不会忘了你。来,小殊,小潇,这是满含着长辈关怀的汤药,要一、滴、不、剩地喝完啊……”
      “我……我知道了……”
      明殊与云潇最终只能“诚惶诚恐”地接受了云晔等人的好意。
      唉,长痛不如短痛。明殊壮士断腕一般将汤药灌下去——此前她从来没有意识到原来在激发药力的同时能够掌握药材性味……果然她还有许多要学的东西。
      “明殊,说起来我们有许久未曾切磋过了。”云念见她喝完了药,放下心来,“菁华会武之时我曾经与你约定,待我有了自己的佩剑,一定会与你的知秋较量一番。如今这约定可还作数?”
      “自然是作数的。”明殊点头,“请。”
      她正等着机会报答云念这“送药之恩”呢。明殊笑得眉眼弯弯。

      “是我输了。”云念瘫在地上大口呼吸。
      不知为何,破月似乎不愿意对上知秋,每次他向明殊挥剑的时候,都能感觉到破月的排斥。这种情况实在是太奇怪了,可是他也不认为明殊有干扰灵剑的特殊体质——否则在菁华会武上便会掀起轩然大波了。
      而且在此时提出自己的疑窦,未免有给自己学艺不精开脱的意味。可是云念还是不禁想到,当初云泊执意要他再试着拔出破月的情景。
      “来,你姑且再试一试。”
      他原本已经失败了许多次,并不做任何期待。破月随身多年都未能出鞘,这次又怎么可能例外?然而盛情难却,他不抱希望地重新试了一次——可是这次,破月出鞘了。
      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直到云泊含笑的声音传来:“怎么,高兴傻了?”
      云念这才想起向云泊行礼道谢,心中却疑窦难消:“云泊师叔,我原先试过许多次,没有一次将破月拔出来,为什么这次成功了?”
      云泊沉吟,而后一笑:“大概是心诚则灵。”
      他直觉云泊师叔是隐瞒了什么,可是也知道云泊虽然总是笑得和煦,却也最不容易被套出话来。后来云念得知云潇精于锻造,便与他谈及此事。
      云潇端正坐下,以手拂过破月剑刃,许久才道:“云念师弟,此剑是被重新开刃了。”
      “重新……开刃?”
      云潇见他迷惘,细细解释道:“破月灵性非常,不是任何人都能驱使它。若是一般人,根本无法发挥破月真正的威力。如今看来,你之所以先前无法拔出破月,并非是因为破月不认可你。”
      “而是因为破月剑心受损。”
      “剑心?”
      “是啊,”云潇点头,“破月原先是观月上人的佩剑,后来之所以沉眠剑冢,便是因为观月以破月斩月。破月斩邪,却有三不斩——无形,无灵,无垢。观月上人妄图与日月争辉,意欲斩碎月亮,自然便是破了‘斩无垢’的戒条……破月无法违逆观月上人的意愿,却可以选择封剑不出。”
      “破月现在的状况,与传说中的十分相似。所以我猜测,破月的前任主人可能也做了什么。”即使用楼家秘术也无法唤醒破月之灵,还真是令人在意啊。
      “那么,既然破月已经封剑,现在又为什么会被我拔出?”
      “这正是我在意的,”云潇凝重点头,“破月封剑,一般再次遇上命定之主才能重现于世,其间至少有百年的时间……除非在破戒之后被化解,方能重新开刃。而且如此看来,给破月开刃之人便在星章阁……”
      云念再问,云潇却只是摇头。看着云潇忧心忡忡的样子,云念也不好继续问下去了。
      真在意啊……破戒后究竟怎样才能再度开刃呢?
      “云念师兄你还好么?”明殊伸手欲要拉他起来,正在此时,破月脱出剑鞘,朝灌丛刺去——
      “谁?!”他一跃而起,却万万没有想到被破月逼出的人竟是顾明诸。

      云念有些尴尬。
      说起来顾明诸还算是自己的堂弟。
      可是前有鸣凤顾家覆灭,后有清远山之事,他越发对自己的身世守口如瓶——毕竟若是自己顾家人的身份暴露,很难全身而退。正因如此,他也一直避免与顾明诸见面,却没有想到他竟然会在这里。
      等等……说起来,他记得破月好像曾经是顾明诸的佩剑?!
      可是为什么破月会攻击顾明诸呢?云念百思不得其解,却又想到了云潇说的话……莫非,顾明诸曾经破了“三不斩”之戒?
      不过看上去顾明诸并没有认出他。
      云念庆幸此前鸣凤顾氏拜访时顾明诸这位少庄主并未随行——当初跟在顾芜伯父身旁的似乎是个小姑娘,据说是与顾明诸有婚约的,他的父亲曾经还因此责怪伯父行事简慢……
      “云念师兄,”明殊的话让他回过神来,“想必顾公子有事找我。既然我药也喝了,你便先向云晔师叔复命吧。”
      “哦哦……好的。”云念这才意识到方才早已神游天外,忙抱着破月离开了。
      可是他越想越不对劲。
      顾明诸,破月……三不斩,破戒……封剑,开刃……对了,破月次次避开明殊要害——破月不愿伤到明殊!
      只是……这是为什么呢?
      “奇怪……难道……明殊便是那个给破月开刃的人?!”
      “你刚才说什么?”
      “嘶——”
      云念抬起头。方才他只顾着自言自语,竟直直便要撞上一株松树。云潇的回雪正抵住了他的头,不然他现在便已经以头抢树了。
      “多谢。”
      “你方才在说什么?”云潇却顾不上其他。
      “我觉得……”云念将前因后果大致说清楚,见云潇的脸色越来越沉,小心翼翼地问道,“对了,云潇师兄,顾明诸刚才去找明殊了……”
      云潇淡淡看了他一眼:“嗯,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云念不由自主点点头,可是又觉得有些不对劲:“等等,云潇师兄……”
      只是再回过头来,哪里还有云潇的影子?
      既然云潇师兄赶过去了,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按捺下不安,云念有些迟疑地抱着破月,缓缓向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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