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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识君 ...

  •   顾明诸被禁灵索捆得结结实实的,怎么可能就这么消失得无影无踪?
      “会帮顾明诸解开禁灵索的只有一人。”云潇冷静地说。
      焚乌!对,只有焚乌有私自放出顾明诸的动机。苏澄心派遣仆从打探,却只得到焚乌一早上便外出的消息。于是苏澄心请求云潇一同将顾明诸寻回,而云潇担心顾明诸又会为非作歹,自然应允。不过两人尚未成行,便遇上了前来请罪的焚乌。
      和一脸愠色被捆得更加结实的顾明诸。
      据焚乌所言,他是奉命将顾明诸带去见现任染雪门主辞止的。苏澄心也实在没有办法——毕竟总不能让染雪门主大张旗鼓地过来,否则局面只怕会一片混乱。为了避免夜长梦多,他立刻就带着顾明诸进入了清远山。
      “那么苏公子,事情可还顺利?”明殊看向苏澄心……却有些明知故问的味道了。
      苏澄心有些疲惫地摇头:“不行。我们只是在迷雾中走了大概十米,便看不清前路。出于谨慎,今日便只好先撤回来了。”
      “怎么会,你们不是带上了顾明诸吗?”云蓼大惑不解道。
      “我也不知这是什么缘故。”苏澄心摇头。
      “那么……这清远山是不能进了吗?”云蓼皱眉。
      “可惜苏公子并无退路,”云潇冷静地指出,“毕竟今日那一声凤鸣,所有人都听到了。”
      明殊不由低头思索。若进入清远山当真要顾家人引路,只带上顾明诸当然是不行的;可是清远山中已经失踪了好几个人,贸贸然孤身探查过于危险。她是真正的顾家人这件事关系重大,不能为他人道——不然不仅可能招致祸患,更可能累及旁人……故而亦不能与人同行。
      那么,最好的方法,便是浑水摸鱼了。
      “苏公子,有没有可能是因为这位引路的顾家人不配合呢?”明殊仰头道,“毕竟……主动权在顾家人手上。”
      顾明诸眸光微动,久久地落在明殊的身上。
      众人一惊,又觉得明殊言之有理。
      “在下粗通阵法符篆,不如明天苏公子再带着顾公子试一次,我也好从旁观察,看看这清远山的雾障究竟有何玄机。”
      “哪里,安异兄的阵法符篆可是得到云菁上人真传的,且莫过谦。那么,明天便要劳烦安异兄了。”苏澄心对明殊俯首一揖,明殊微微颔首。
      待到苏澄心离开,明殊才看向云潇问道:“师兄觉得,清远山中的雾障和木家药王谷的迷雾有何异同?”
      “药王谷中的雾气,湿润且充满草木的灵气,可是清远山中所谓‘雾障’却干燥阴冷,仿佛……死物一般。而且清远山外围几乎连风都没有,我试过以灵术破开雾障,可是收效甚微。”云潇又叮嘱道,“明天去探查时,自身安危为重,不要离我们太远。”
      明殊点头。
      “少……安异公子留步,我家家主有请。”楼危见明殊意欲拒绝,忙开口道,“云蓼公子已经入席了,还请两位移步。”
      云蓼啊云蓼……云潇与明殊对视一眼。姑且不提楼亦矜为何设宴,云蓼已经在那里,他们便不能不去了。

      “你们怎么才来?”见明殊与云潇到来,大快朵颐的云蓼才恋恋不舍地分出一丝余光看向他们,“楼家主都等了许久了。”
      明殊对楼亦矜歉意地笑了笑,而云潇则低声问:“你怎么来了?”
      “不是你们答应的吗?”云蓼一脸懵地看着云潇,云潇突然意识到他们这是中计了。
      “既来之则安之,”明殊施施然落座,对两人传音,“想必楼家主是想拉拢星章阁?”
      当然,明殊并不这么认为。只是她不明白,为何楼亦矜迟迟没有表明态度。
      明殊哪里知道,自从云潇执意要离开楼家待在星章阁,便再也没有回去过,虽然书信未断,可也不过只言片语礼节周全。楼亦矜对这个比自己还要严肃果决的儿子,因着舐犊情深便更是手足无措,竟是不敢直接相认。后来他看着叶陌那个损友竟将“楼无易”认作义子,越发心急,更兼左右“献计”,竟想出一个馊主意来——
      有女子袅袅婷婷向她走来,仿若是天边浮过来的一朵云……若说美中不足,大概是其中有两三朵似乎是被蒸得熟透了,有四五朵恨不得要扭曲得叠起来。
      明殊觉得十分新奇。
      以男子的视角去看女子莲步轻移,实在十分有趣。她努力回想,当初自己似乎并非如此举动……莫非这就是教习嬷嬷屡次不满意的原因?
      明殊的思绪已经飘远,云潇看着她出神的样子有些担心,却又不便出言询问。
      “公子还请共饮此杯。”
      明殊也不推却。楼亦矜的意图她尚不明了,便看看他是做何打算好了。
      “安异公子,这是我的一个远方外甥女,正值青春,娴静端庄。”
      云潇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
      明殊执杯的手不由得一顿。
      云蓼有些幸灾乐祸地笑了:难怪有美人频送秋波,原来楼家主是想拉拢他们啊。不过不巧,对明殊用美人计,实在是……噗!
      楼前辈,您这么做……师兄会怎么想?明殊下意识地看向云潇。若无意外,这美人计可是为了楼家少主,楼前辈的亲子,她的师兄云潇准备的,只可惜楼前辈认错了人又未明说,她又不好挑明只能将错就错,没想到楼前辈竟使了一出美人计……啧。
      云潇的脸色称得上风雨欲来,若是云蓼不在身旁,她一定直言相告——可是云蓼还在一旁。星章阁内弟子大多不知云潇的出身,她不知道是不是云潇有意隐瞒,或许云潇并不希望他人知道自己出身楼家,故而有些犹豫。于是她心中祈祷楼前辈千万不要再语出惊人,否则此事真要难以收拾了。
      可惜天不遂人愿——
      “年轻人身边还是有个知冷知热的人好。安异公子若是不嫌弃……”
      明殊恨不能拔足而逃……楼前辈啊楼前辈,您要我说您什么好呢?!
      “您尽兴了吗?”云潇终于还是忍不住,近乎咬牙切齿地问。
      原先为了所谓的振兴家族一味妥协不分公私也就罢了,现在看来这个人丝毫没有悔改之意!若说先前他还相信这人辗转奔波是为了他的母亲,可是现在看来,所谓鹣鲽情深也不过如此,这么多年寻找母亲又有几分真几分假?
      糟糕,师兄这是真怒了。明殊看了看云潇的神色,心中只余叹息——真是……爱莫能助啊,楼前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云潇迟迟没有与楼亦矜相认,但是云潇毕竟与她有五年的同门之谊,若云潇不肯主动承认,她自然会尊重他的想法……不过最重要的一点是她完全没有想到楼亦矜居然这么久了都没有察觉丝毫异常——以致于她觉得,或许师兄不愿意与父亲相认其实也是合情合理的。
      “云蓼,我记得云岫师姐上次托我去买桂花糕来着,可惜我一时事多竟忘记了。”明殊看向云蓼,示意他赶快走。
      “哦?啊……楼家主,那我就先告辞了。”
      “楼前辈……”送走了云蓼,明殊正欲开口解释,却被云潇拉住。
      “阿殊,不必与他多言。”
      “你……”楼亦矜一看,更是气恼——若不是这个道貌岸然的小子给叶勰出谋划策,他“儿子”也不会白白被叶陌那个老匹夫诓骗成了叶家老五!他好好地拉拢着自家孩子,关他什么事?自己古板不解风情也就算了,可别拉着他家易儿!
      “师兄不要冲动!”明殊慌忙挡住他,又对楼亦矜道,“前辈您别说了。”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这一路上不是联络见微之人,便是忙着给叶解、殷复他们疗伤,又是急着处理顾明诸的事情,又是斡旋于苏家人之间,以致于没有什么与楼家家主私下交谈的机会,未能好好将此事说清……这下难以收拾了!
      “阿殊退后……我有分寸。”
      不不不,你现在一点也不像有分寸的样子啊!
      “年轻人不要这么轻狂!”
      不,楼前辈快住嘴啊!明殊欲哭无泪。
      “铮——”回雪出鞘,楼亦矜愣住了。怎么会……回雪怎么会在他身上?!
      他惊疑不定地来回在明殊与云潇之间打量,满脸难以置信:“这……回雪……剑穗……”
      “前辈,您……”
      明殊没有说完,云潇便拉着她快步离开,只余下幽幽一句。
      “您认错人了。”

      怎么会……怎么可能……所以他真的连自己的孩子都认错了吗?!楼亦矜脸都黑了,偏偏满腔情绪又无从发泄。毕竟认错人的是他,而因为种种顾虑他尚未言明认为明殊便是自己久未归家的独子,而如今面对盛怒的云潇,他完完全全不敢多言——云潇与明殊要好,就算是认错了人,他也不能怪罪明殊,否则越发劝不回云潇了。楼亦矜沉沉叹息。
      唉,儿女皆是前世债啊。

      明殊不得不承认,云潇板着脸的时候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确实还是很有威慑力的。
      可是他们好歹有五年的同门之谊,认识了将近八年,若还是被这冷冰冰的气息唬住,一则未免太没有胆识,二则轻贱知交之情。说来她离开星章阁之前,阁中弟子对云潇畏惧极了,三年过去,云潇似乎比以前要温和许多——毕竟此前云蓼可是从来不敢离云潇三丈之内的。
      于是明殊低低唤他:“师兄?”
      云潇停了下来。他有些懊恼方才失了分寸,又担心明殊多有误会,可终究是意气难平。
      见云潇沉默,明殊想了想又唤道:“云潇。”
      云潇回过身来。他已经收敛了怒气,甚至有些局促:“其实……楼家家主便是我的父亲。我本名楼无易,抱歉,并非有意隐瞒你。”
      果然,明殊低低一叹。
      楼氏无易,正是那多年“深居简出”的楼家少主。
      “还有,方才他说的话,千万不要当真。”云潇见明殊叹息,语调近乎慌乱,“楼家人也并不是那么轻浮……总之,希望你不要在意。”
      “没有被认同的名字便不算真正的名字,”明殊抬头,“只算隐瞒,并非欺骗……这么说,师兄其实依然认可‘楼无易’才是自己真正的名字吧。或许我可以认为其实师兄也是认同楼前辈这个父亲的,只是一时之间开不了口?”
      云潇的瞳孔微微收缩,显然没有想到明殊会这么说。
      “师兄是在闹别扭?”云潇扭过头,明殊的轻笑却依然钻入耳中,“虽然我不知道原委,可是如果可以,就好好谈一谈吧。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这个机会的。”
      云潇见明殊眉眼微垂,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悲伤的事情,原本拒绝的话竟说不出口。分不清心底那一丝暖意与无措,云潇迟疑地点了点头。
      “走吧,云蓼师兄应该回来了。我看你方才没有吃多少,现在过去,桂花糕应该还是温的。”
      “好。”

      “明殊,你又借云岫师妹的由头使唤我。”次日清晨一见到明殊,云蓼便一脸委屈地控诉她。
      “哪里,我可不敢使唤云蓼师兄,”明殊强忍笑意,“难道我说得不对吗?昨天师姐还是很高兴的。”
      是啊,昨天他把桂花糕带过去的时候,云岫确实是高高兴兴地说:“师兄你怎么知道我打算去买桂花糕的?这里的桂花糕香糯却不甜,我想着明殊会喜欢刚打算去买一些……欸,师兄你见到明殊了吗?”
      所以说……云岫想买桂花糕是因为明殊吧?他还没来得及失落,明殊便拉着云潇过来了。
      “正好,那师兄也吃一点吧。”
      云蓼目瞪口呆:云潇会吃这些东西?不可能……不,没有什么不可能的,他痛心疾首地看到明殊笑眯眯地接受了云岫的投喂,而云潇从善如流地接受了明殊的好意……只有他,硬生生被撇到一边,末了明殊得了便宜还卖乖,对他乖巧一笑:“谢谢云蓼师兄了。”
      不,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啊!
      可是他能怎么办?毕竟切磋的时候他连明殊的衣角都沾不到,而云岫云潇是不会向着他的。云蓼放弃了声讨明殊的想法,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云潇,低声向明殊问道:“对了,昨天究竟是怎么了?难得见师兄情绪外露啊。”
      “咳,现在不是说话的时候。”
      云蓼顺着她的视线远远望去,在苏澄心的看护下被捆得结结实实的顾明诸正站在清远山的边界。他会意点头,不再言语——毕竟离开了星章阁,可不能向对待云澄一样应对苏澄心。
      试多少次结果都是一样的,顾明诸有些嘲弄地看着众人寒暄。
      可是很快,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雾障,散开了。
      果然,明殊她……顾明诸暗自留意,却发现明殊神色并无异常。明殊应该没有察觉什么吧……他近乎侥幸地想。
      “我们且走近些。”苏源一喜,便要走近些探查。
      “等等。”明殊突然出言道,“清远山中凶险未知,不如将顾公子的禁灵索解开如何?”
      顾明诸深深地望着她。
      “四周几乎看不清,他逃不掉的。反倒是如果有什么危急情况,我不认为我们可以腾出精力保障他的安危。”明殊只是对苏澄心微微一揖,“请苏公子考虑一下我的建议。”
      “苏澄心,你可别忘了,这里还轮不到你做主。”见苏澄心有些意动,苏源忙大声喝止,“顾明诸修为高深,若是放了他,这风险谁都担不起!”
      苏澄心没有说话,只是眼神示意随从苏淳将禁灵索解开,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到底是比捆着的时候舒服多了,”顾明诸一面活动着手腕,一面看向苏澄心和明殊,“真是谢谢两位了。”
      “你你你……”苏源怒不可遏。
      “我可是很讨厌吵闹的人,”顾明诸眸中厉色闪过,“尤其是指着人叫唤的人。”
      苏源被那双带了戾气的眸子一看,顿时不敢作声。
      顾明诸嗤笑一声。他原本有些担心,可是想到明殊是真正的顾家人,便又安下心来。
      在苏澄心几人剑拔弩张之时,明殊闭上眼睛放出一缕神识。
      “凤兮凰兮,归于四方……”
      耳边有啁啾啼鸣,可是其他人神色并无异样——她突然想到,当初顾明诸修习凤凰诀却屡屡失败时曾经垂头丧气地说过“什么功法,分明是鸟语”——难道这才是顾家人可以进入清远山的真正原因?
      她曾经十分疑惑:凤凰诀似乎并不长于攻击或者防御,却被顾家人奉为至宝,代代相传,以致于在这几代能够修习凤凰诀的人日益稀少时,顾家上下皆是惶惶然戚戚焉。不过倘若凤凰诀是顾家人进入清远山的唯一途径,便说得通了——祖宗祭祀之大事当为子孙之本,自然是不能谈论什么实用性的。
      她暗自催动凤凰诀,果然四周迷障更是消散了不少。
      “看来当真有用,”苏澄心喜不自胜地点头,“原来如此!上次我们带着顾明诸来的时候,并没有解开他身上的灵力禁制,所以寸步难行。”可是很快他意识到了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迷障只是在他们周围消散,可是来到清远山的修士有近百人,而顾明诸只有一个……可是倘若拒绝任何一方,都必然招致是非……
      苏澄心不禁担忧起来。
      他们已经在清远山外围停滞了四五天,再滞留下去,冰雪封山就难办了。各大势力原本就对苏源他们此前耍小聪明十分不满,若让他们悻悻而归……苏澄心不敢去想那后果。
      就在此时,雾气又渐渐笼罩下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苏源惊叫起来,声音都有些发抖,“不是说带着顾明诸一定没问题的吗?!”
      “闭嘴!”苏澄心有些头疼——现在是推诿责任的时候么!
      “啊,救命!”
      又是苏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苏澄心的眉皱得愈发深了。
      “云蓼师兄。”云岫的声音有些惊惧。
      “别怕,没事的。苏源,你撞到我了还喊救命?我可是差点被你撞倒了!”迷雾重重中传来云蓼烦闷的声音,“呀,师兄你……踩到他了。”
      “抱歉。”迷雾中传来云潇的声音,“阿殊?”
      无人回应。

      明殊只觉得,清远山莫名熟悉。
      明明此前没有来过,却觉得一草一木都十分亲切。她隐在迷障之中,试着催动了凤凰诀。
      雾霭仿佛可以随心意变化一般涌动,明殊终于确认,这里,就是顾家的根。
      可是在众人眼中,顾明诸才是真正的顾家人。她也不希望顾家人只是被当作可以引路清远山的工具,奇货可居,待价而沽。
      打定主意,她隔空打出一道符篆,众人只觉得眼前有光芒斩开雾障,一片清明。
      “安异公子。”苏澄心试探地看向明殊。
      “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明殊手中符篆翻飞,众人眼前竟辟出一条没有迷障的回路来,“我们先回去。”
      顾明诸重新被敷住了双手。他看着前面的明殊,有些不安:明殊已经知道了清远山的特殊之处了吗?还是说,明殊已经知道自己才是真正的顾家人了?
      云岫三人正默默传音。
      “果然师妹是深藏不露,”云蓼传音道,“我先前都没有感应到她。”
      “是啊是啊,”云岫悄悄瞥了云潇一眼,“师兄刚才是不是也没有察觉到明殊是什么时候绕到我们身后的?不过啊,如果明殊带着七峰令,无论隔着怎样的雾障,都可以感应到明殊的位置。师兄,我记得你身上应该有多的……”
      “此事容后再议……先回去吧。”
      云岫暗自恼怒自家师兄不近人情,却只能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离开了清远山。

      “安异公子,有办法吗?”屏退众人,苏澄心有些急切地开门见山。
      以血入朱砂绘制符篆固然是最方便的办法,但是若被有心人利用,必留后患。
      可是若在符篆中注入灵力,难免会透支灵力……因为灵力枯竭而无法维持换容术的感觉她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等等,若是……用顾明诸的血呢?明殊微微一笑,抬头迎上了苏澄心的视线:“是,我有办法。不过……可能要委屈一下顾公子了。”
      明殊对苏澄心的解释很清楚明了。
      以她之见,清远山的雾障不仅对众人是个阻碍,对顾明诸这个顾家人,也同样如此。
      “毕竟俗世顾家,正是因为净土顾家血脉不纯,不能奉先祖全祭祀,才从净土被放弃,贬谪至俗世的不是么?既然如此,苏公子何以认为,顾明诸这稀薄的顾氏血脉可堪大用?在下已经摸清了清远山内置的阵法,若辅以符篆之术,可以确保金丹期以上的修士,在清远山内三天不受雾霭阻碍。”
      “不过,有一个顾家人在,众人都会心安一些吧。”
      苏澄心当然不会拒绝。
      顾明诸惊骇地看着他们走过来,然后割破自己的手臂,放了一碗血。
      那碗血被送到明殊那里。明殊皱了眉,想到当初在霁阳城为辞止医治时那支内有干涸血迹的玉瓶,是一模一样的味道。
      事情已经很明显了。
      或许药翁是相信,顾家人作为凤凰后裔,血液入药会另有奇效。不想顾明诸根本不是真正的顾家人,于是辞止侥幸捡回性命,亦因此善待明诸。
      她将少量血液单独储存起来,然后刺破了手指。
      顾明诸的血自然没有什么用处,但是可以掩盖住自己的血——即使有心之人打算利用这符篆,也无法查探。况且……明殊笑了起来,不过三天,这符篆便只会余下空白的符纸了。
      顾明诸的血液,掺了明殊的一滴指尖血和朱砂,勾画涂抹在了符纸上。

      明殊将符篆交给了苏澄心。她知道苏澄心将信将疑,便索性让他去试——反正这符篆只能用一次,往返之后便再无效用。从苏澄心那里回来,在长廊的拐角处,她遇到了楼亦矜。
      “楼前辈。”明殊低头见礼,却被楼亦矜十分热切地阻止了。她心下犹疑:看楼前辈这么神清气爽的样子,莫非……师兄已经与他冰释前嫌了?
      楼亦矜摆出一个分外慈爱的笑容,明殊本能地觉得有些不对劲。
      “先前实在是失礼了……不过你与我那儿子年纪相仿,又与他交好,我这个做长辈的也该准备一份见面礼。”
      “不行,无功不受禄,前辈的东西我不能要。”
      可是明殊哪里推拒得了?看着楼亦矜塞给自己的一堆东西,明殊有些犯难。她想了想,抬脚向云潇他们的房间走去。
      “事情就是这样,”明殊将前因后果解释清楚,“前辈给我送了好多东西,可是无功不受禄,我本想退还,他却不肯收回去。那……我就放在这里了?”
      “他既然给你,你拿着便是。”云潇看向明殊,目光没有一丝波动。
      “可是……我不缺灵铢啊。”
      “嗯……我也不缺。”
      明殊一时失语。平日里师兄虽然不曾有过捉襟见肘的时候,但是在用度上也从来称不上奢侈,这一问一答后两个人都难得地怔愣起来。
      所以说问题在于缺不缺灵铢吗?一旁的云蓼看得心急。平时这两个人都聪明得很,这么这种小事上倒是糊里糊涂的?你们不缺,可是有人缺啊……再说了,好东西还嫌多吗?明殊也是的,跟师兄客气什么——快收下啊,万一他反悔了怎么办!
      大抵是云蓼的目光太过热切,明殊不由得看向云蓼,云蓼突然有些心虚。
      “那……我想起来我前段日子刚刚练好了不少丹药,正好给楼前辈送去。我这就回去整理一下。”明殊灵光一现,忙走了出去。
      云潇放下手中书卷,微不可闻地叹息。
      “其实不送什么也可以的。”

      “家主,这是安异公子送来的。”楼危毕恭毕敬将玉瓶呈给他。
      楼亦矜不禁摇头失笑。这孩子倒是礼数周全,他原本就是存了收买他的心思,只希望安异能多多向易儿“美言”,谁知道这竟是个实诚孩子,倒显得他小心眼了。他接过玉瓶,打开一闻,不由得大惊失色。
      “家主,怎么了?”
      “看着这孩子年纪轻轻,不想竟能炼出这等丹药,当真是后生可畏。”楼亦矜心道,果然自家儿子身边都是些不简单的人物,愈发欣喜,也全然不再计较云潇将剑穗赠与明殊以致于让他错认明殊为云潇的事情了。
      不过,明殊这孩子也太实诚了……若被人诓骗可如何是好?楼亦矜突然觉得云潇的担忧是对的——千万不能让这孩子被带坏了。

      可是即使有苏澄心作保,也没有几个人相信,这薄薄的符篆可以护人无虞。毕竟,苏家的苏源正梗着脖子不愿意“以身犯险”。
      “苏澄心,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有什么心思。”苏源死死地瞪着苏澄心,“你就是想借机除掉我吧?你别以为除掉我就能达成所愿,祖父是不会相信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的!”
      苏澄心恨极。毫无顾忌地将苏家内部的倾轧展露人前,苏源这个蠢货!
      众人眼底难掩轻鄙,却也愈发觉得苏澄心所言未免托大。
      明殊微微摇头。苏家或许并不是一个理想的合作对象,毕竟苏家……呵。
      “既然无人敢去,那么便由我来!”正僵持不下之际,谢忱向明殊微微颔首,取了一张符篆,仰天大笑着走入雾色之中。
      昂首阔步的青年,仿佛是一只乘风归去的鹤,在云雾之中消失不见。
      明殊能清楚地看到方芫紧紧捏着衣袖欲言又止的样子,也不禁心下叹息。
      等待的时间总是尤为漫长。
      其间窃窃私语,明殊已经习惯了,她只是蹙眉看向云岫和方芫,敛去了多余的情绪。
      大概过去了半日,谢忱近乎闲庭信步地回来,手上还带回了苏家斥候已然失去光泽的竹签——事实胜于雄辩,明殊的符篆确确实实有用,这竹签便是证物。众人对明殊都投去了或歉疚或惊叹的目光,而明殊只是遥遥对谢忱一揖。
      谢忱露出了爽朗的笑容。
      若不是谢忱处理与师姐的婚约过于拖泥带水……单就能力气度,谢忱倒是可圈可点,方芫有意也实在是正常不过。明殊与前来客套的人寒暄过后,也打算回去养精蓄锐。毕竟苏澄心已经安排下去,休整两日,便进入清远山。
      “阿殊。”云潇叫住了她。
      师兄这是有事?明殊看向云潇以示问询,云潇取出一枚七峰令:“在清远山中危机重重,你先收下这枚七峰令。”
      云潇的善意不言而喻。七峰令间可以相互感应,她收下七峰令,若有危险,云潇云岫他们定然会赶来。可是前路漫漫,她尚且不知是福是祸,又怎么能累及他们?明殊敛去心头落寞,摇头道:“好意我心领了。可是既然师父一日没有原谅我,我便不会收下七峰令。”
      云潇看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久久皱眉。

      清远山中,是一处空旷的墓室。
      有一只偌大的凤凰盘旋其间,发出阵阵清越的鸣叫,慑人心魂。
      若是有人认真观察,大抵会发现这并非真正的凤凰,不过是一抹残缺的凤凰虚影,近乎毫无章法地碰撞盘桓:它的双翼并不完整,似乎是被什么蚕食过,露出森森白骨
      “血……”它张开残破却依然宽大的羽翼,兴奋而贪婪地嗅着空气中微薄的一线血气。
      不会错的,是顾家人的血!没有想到,这么多年竟还能重新闻到这样熟悉的气味。
      “我会成为真正的凤凰,”那虚影的眼睛微微发红,“我会是第一个羽化的顾家人!”
      “也会是最后一个。”

  •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一章其实心情有些复杂。
    在最初写大纲的时候,我想大概八万字就可以完结了吧?但是人算不如天算,写着写着就有很多新的想法,于是从“噢那应该会超过八万字但是达不到二十万字”到“嗯我不确定字数但是六十章应该差不多可以完结”……我有罪。
    预判果然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但是未知也常常给人意外之喜,姑且如此自勉。
    这是第六十章,但是离完结显然还有一段距离。悄悄透露,存稿已经到了八十多章,但是我真的想凑个整……如果完结章数是95或者97这种,我想我自己有些接受不了:)
    其实在疫情没有完全平息的当下,我不止一次觉得惭愧。因为感觉好像除了保重自己,减轻家人的负担,线上关心一下朋友,实在做不了更多的事情。也会想,这个时候码字,讲一些天马行空的幻想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呢?
    这种无力感和愧疚让我几度停笔。但是后来我想,无论是谁,只能竭力做好自己能做的事情,与其胡思乱想,不如老老实实努力……这才冷静下来。
    感谢能看到这里的读者朋友,也祝愿你们日后何时何地都有现在这样在艰难岁月中仍然安之若素看书的心境(对,我就是个老实巴交的读者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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