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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放逐 ...

  •   “嘶——”云殊倒吸一口冷气。
      所以……师兄此前果然还是没有尽全力啊。云殊有些无力地半跪下来,只觉得手臂振得有些发麻。
      是了,这段时日云潇时常寻她“切磋”。
      可是这次与以往有些不同——云潇是奉命而来。
      “潇儿,你若有闲暇,多陪你师弟对练几次。”云攸若有所思地吩咐,“对了,不要留情。”
      “是。”
      “殊儿已经入道,然而心境不稳,今后会多出外历练,”云攸哪里没有看出自己的弟子眼底藏得极好的那一丝犹疑呢,“好好珍惜这段时间吧,她以后能在星章阁清修的日子,不会太久。”
      “历练?”
      云攸一句话将云潇的最后一丝犹豫不舍打破。
      若说他以往出于与云殊亲厚,尚且不忍心伤到云殊,在经历了木家的变故后,他深深地意识到,没有人能够代替自己保护自己。他不止一次地想,倘若当初他不是放任表兄只顾埋头钻研医术,而是逼着木蓁修习,或许木蓁不至于没有还手之力?
      有木蓁的前车之鉴,他断然不能因为一时心软误事,更何况阿殊待在星章阁的时间……看着在一旁平复呼吸的云殊,云潇想,他不能保证每次都能赶到,所以……他希望阿殊能尽快强大起来。
      “师兄,我还能继续。”察觉到他的眼神,云殊站了起来。
      云潇摇摇头:“你休息一下吧,今天已经练得足够了……欲速则不达。”
      她哪里不明白欲速则不达的道理,可是云潇这样毫无保留地与她对练……总让她觉得有些奇怪。云殊的问题还没有问出口,云潇轻轻地拉住了她的手腕。
      “嗞——”
      “嗯,看来只是皮肉伤,没有伤到筋骨。”云潇低头检查她的伤处,“好好休息,就算你明天拿不起剑,也逃不了对练的。”
      云殊哭笑不得,就是云岫师姐,现在也已经收敛了闲散的性子……如此念叨竟听了这么多年,真是难为师姐了。
      “谁!”云殊脸色一变,而云潇已然掷出了回雪。
      “别,是我!”枝叶被锐利的剑气切割开来,树冠被削得零零落落,云蕴有些惊慌地抱着一篓子药草走了出来,头上的草叶还没来得及拂去。
      “原来是云蕴师兄啊。”云殊看了云潇一眼,回头问道,“云蕴师兄你没事吧?”
      云潇不动声色将回雪收回鞘中,云蕴挠挠头:“真是的……我离你们这么远也能被发现?刚才那一剑……咳,可吓死我了。”
      “说起来云蕴师兄怎么这个时候在这里?你……这是在采药?”
      “嗯,库里有些草药好像不够了,我就过来代云蓼采一些。”云蕴点点头,将药草扒拉了一下,用袖子掩住了,“不过你们怎么不去练武场,反倒在这里切磋起来了?”
      当然得在后山切磋了,师兄已经领悟到太清诀第七式,去练武场只怕就要重现菁华会武上遥衡“击溃”擂台的那一幕了。云殊如此想着,只是对云蕴笑了笑,可还没等她开口,云蕴便自顾自道:“也是,云殊师弟这么受欢迎,若是去了练武场,一定会有很多仰慕风姿的师弟师妹在一旁围追堵截吧?”
      云殊唇边的笑意有些凝滞,可云蕴很快敲了敲自己的头懊恼地说:“呀,看我,都忘了云蓼说过这几味药材可不能放得太长。那我就先走了!”
      “云蕴师兄。”云殊叫住了他。
      “怎么了吗?”云蕴迟疑须臾,如此问道。
      “那日的阵法十分精妙,若可以从细微处出其不意引人入局,想必可以事半功倍。”
      云蕴没有说话。昏黄的夕阳透过层层叠叠的枝叶投映下来,云殊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到笼罩下来的模糊光晕,是温暖的杏色。
      “多谢。”
      两人相视颔首,然后背道而驰。

      于是等到云殊被和善的师兄千叮咛万嘱咐上好药,被慈爱的师姐耳提面命之后,云殊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或许是因为沉浸在对练的亢奋中,云殊少见地失眠了。她看着窗外的月色,略微犹豫,还是整理衣冠,推门而出。
      月色下的琼花树晶莹剔透,这样的情景,就是看上一辈子也不会厌倦吧?不知道当初的夫人……为何要离开这里,做了一介深闺妇人呢?云殊的思绪不由得飘远了。
      “殊儿。”
      云殊低头行礼:“师父。”
      “这么晚了,你怎么在此处?”
      “今日与师兄对练,似有所悟,既然睡不着,便索性出来走一走。师父呢,您忙碌了一天,不好好休息怎么行?”云殊瞥见云攸竟还在煮茶,不由得出言劝慰。
      “喝了茶不利于安眠,不过既然殊儿睡不着,便索性也来饮一杯罢。”
      知道劝不动云攸,云殊索性便不推辞,在云攸的示意下端正地坐了下来,替云攸斟起茶来。云攸见了不由得笑起来:“你这孩子倒是反客为主了……这性子却一点也不像你母亲。”
      母亲……么。那个她尊称了十几年夫人的人,是她的生母,是她被救起的最初缘由,她却早已经习惯以恭敬的姿态提起她。云殊斟茶的动作一顿,却没有洒出一星半点,她听到师父云攸问道:“说来……为何你一直称呼云溪为‘夫人’?”
      云攸早就对此心怀疑窦。云殊与云溪过于相似的容貌,当初救下云殊时她身负灵力的事实,以及她对顾家的了解,都不能以“她是鸣凤山庄少庄主顾明诸的未婚妻”搪塞过去。他亦曾私下修书云霜,却得到一个令他无可奈何的回答——
      “云攸,你现在是这孩子的师父吧?为什么不直接去问她,反倒问起我来了?”
      可是……与云殊谈论云溪,只是想一想便觉得……使人无措。
      真正令他下定决心的,是云殊为他治愈心魔之事——他无比清醒地意识到,这个孩子不是云溪,也一点也不像云溪。若说以往是出于对云溪的情谊庇护云殊……现在,他只是作为云殊的师父关心自己的徒弟罢了。
      于是,不可避免地,他对云殊曾经的处境关切起来。
      这不是一个好回答的问题。云殊将茶壶轻轻放下:“师父,这不是一个令人愉快的话题,您确定想要知道吗?”她早有准备……关于自己的身世,总有一天要面对。说来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虽然……不是不怅然。
      她寥寥数语将前因后果带过,隐去顾明诸刺她一剑之事不谈,可是云攸已经明白了她在鸣凤山庄的十五年,是如何荒唐。
      “云溪……你母亲就没有发现一丝异常么?”云攸犹疑许久,如此问道。
      异常,哪里有什么异常呢?是自己的丈夫为了稳固地位一开始就抛弃了自己的骨血,还是怀疑被外人交口称赞的儿子并非自己所出?夫人坚信的,是她所能够拥有的最好结局——既然如此,为何怀疑,又有什么可怀疑?!若不是她身在其中,听到这种说法,也只会觉得荒唐,置之一笑。
      可惜,她是被一开始被放弃被剥夺了机会的那一个人,便只能觉得悲哀了。
      “一开始,我也茫然,甚至……憎恶自己的人生竟这样草率地被决定。可是逃避是解决不了问题的,”云殊的眸光微微颤动,“我决意尽我所能,然而不过是蚍蜉撼树……在鸣凤山庄覆灭的时候,我想,大概我的人生,还没有开始,就要像笑话一样结束了。”
      “还是个不为人知的笑话,连能够听到这个笑话笑一笑的人都没有。”
      “所以,虽然不是不悲伤……我还是很开心,自己能够活下来这件事情。”
      云溪真的毫无察觉吗?毕竟……这个孩子与她这般相像。云殊自小被云溪教养,与其他人往来不多,可是云溪与这个孩子朝夕相对,真的没有生出一丝怀疑吗?云攸心想,云溪素来敏锐或许有所觉察……又或者是她太相信这不过是一个顺理成章的巧合——谁能想到顾芜竟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这个孩子不偏不倚成长为今天这个样子,真是一个幸运的奇迹,云攸觉得有些心疼。原本应该是天之骄子,却一出生便被改变了命运……好在这个孩子足够坚强,不过,要是自己早些过问这些就好了。
      “师父,其实夫人……母亲不知道实情也挺好的。”云殊平静下来,“离开的人,就应该轻松地离开。剩下的这些,是生者的事情。我得到期盼许久的自由,也会尽我的本分。”至少夫人是快乐的——夫人相信她得到的便是确切的幸福,而她已经付出了代价,若是夫人不能更快乐一些,她反倒亏得更多了。
      这便是云殊入道,先悟“出世”的原因——她被割裂得太久了,许多事情还没来得及沾染便已经知道了滋味,表面上比任何人都温柔,内心却比任何人都冷锐。可是只是这样是不行的,云攸隐隐有些担忧,又有对这个孩子的不忍——殊儿不该被过往束缚于此,她应该打破这一方桎梏,为自己走出去,真真切切看到这个有自己的世界。
      虽然修道无涯,可是星章阁能够教云殊的也有限;而倘若只是拘囿一隅,人是无法真正成长的。况且……他毕竟得为星章阁考虑——倘若云殊会“连累”星章阁,便将她逐出去,这是云殊初入星章阁便立下的誓约——也同样是他默许的决意。
      可是云殊入星章阁,已经将近五年,便是木石心肠,也会不舍。云攸只盼着离别的那一日能迟一些,又不禁心怀侥幸地想或许可以只以游历的名义让云殊暂且离开……而不是直面离别。赐剑澧兰,也是希望她孤身远行时可以有所依凭。
      云攸不由得有些伤感。
      “师父,茶也喝完了,您是不是应该回去休息了?”云殊笑得温和,“师父您老人家也得注意身体才是。”
      修炼至天人境,德高望重却从未被当成老人家关照的云攸从善如流地点了点头。

      在星章阁的日子充实忙碌一如既往。出外游历的日子已经定在了一个月后,云潇与她对练时下手越发凌厉。由于此前已经远行过好几次,这次想必也是如往常一般。
      只是今日似乎有些不寻常。
      若是平时,云潇该唤她同去后山了,可是已经到了辰时,却没有看见云潇的身影。云殊略微思忖,抱着知秋便去了后山。
      日光明媚,露水已经蒸干,能够闻到干燥而暖和的桂花香气。云殊等了一阵子,竟觉得有些困倦。难道是因为昨天熬夜的缘故?云殊微微皱了皱眉。
      “云殊哥哥!”身后响起云华清脆的声音,“阁主师叔临时有事找云潇师兄,他一时抽不出身,要我给你带个口信,说今天就不与你对练了,不过明天要补上。”
      原来如此,云殊点头示意。云华蹦蹦跳跳跑了过来:“云殊哥哥,既然今天你不与云潇师兄对练,能不能陪我下山逛一逛?我这几天修习云笈七录看得头晕眼花……”云华露出了又是期盼又是讨好……还带了些不好意思的笑容。
      “走吧。”云殊稍稍思忖。修习应该劳逸结合,况且云笈七录确实枯燥,要啃下这本书,也着实是难为云华了。
      “云殊哥哥你真是个好人!”云华兴奋得手舞足蹈。
      “别贫嘴了。快走吧,若是云泊师叔知道……”
      云华虽然精于卜筮,可是年纪尚幼,心性跳脱,云泊也一直不太放心,故而一直不允许她独自离开星章阁。果然,此言一出,云华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生怕多说一句惹得云殊反悔。看着云华这副模样,云殊不禁摇头失笑:“走吧,你不是一直很想去玩吗?”
      不过半个时辰,云华的手里便抱满了各式各样的小玩意和令人眼花缭乱的吃食。云殊一脸好笑地跟在后面,手中的知秋却一直没有松开。
      突然,有一道黑影向云华袭去。
      “云华退后!”云殊分身上前,将云华挡在身后。
      “铮——”利刃相触,云殊只觉得气血上涌。
      “云华你先回去。”她没有回头。
      “好,”云华有些慌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云殊哥哥你小心,我这就去叫师父师兄他们。”
      云殊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的人——这人完全笼在黑袍里,身法诡异,甚至连方才对上知秋的利器,她都不能精准判断,下手又极狠,星章阁应该没有得罪过这种人物才对。她甚至不能移开视线,否则不知道利刃会从哪个方向袭来。
      她不是一个自负的人,可以她的修为,能够将她逼到这一步的人,实在不多……而且此人的身法总觉得有些熟悉。云殊觉得有些头疼,又似乎有些困倦。耳畔似乎有嗡鸣之事,空气中有浓郁的桂花香气……
      等等,桂花香气?
      云殊突然清醒过来。她袖中探出两枚银针——却是刺向自己的。
      啧,差点着了道。也是,云华虽然武力值平平,可是卜筮却是从无差错,平日里活学活用,几乎每次出行前都要用卜算吉凶,趋利避害。只怕从一开始她看到的“云华”便不是真正的云华了。
      云殊一面躲闪,一面破除着眼前的迷障。
      寒光闪过,她堪堪避开了秋水一般湛湛的剑芒——是回雪!
      来不及惊诧,她费力地接住了云潇的一剑。师兄的脸色不对!她紧紧皱眉,云潇的脸色有些灰败,他死死闭着眼睛……有血迹从眼角流下来。云殊想仔细检查,可是云潇的剑招愈发凌厉,她连勉力支撑都困难,更不必说近身了。
      嘶,这才是师兄真正的实力么!她第一次如此懊悔平日没有逼着云潇不要留手,现在的自己根本无法制住云潇。再这样下去,只怕她撑不到惊动师父他们。云殊掷出八枚银针,云潇毫不费力地避开了——可是银针却不依不饶又绕了过去。
      就是现在!云殊掐诀成阵,缚住了云潇。她知道她撑不住多久,指尖金丝飞出,悬在云潇腕上,云殊的脸色沉了下来:脉象停滞,这……是傀儡术!是谁用了这么阴毒的伎俩?!她还没来得及思量,云潇已经挣脱了阵法,云殊忙飞身退后,躲过了杀气腾腾的一剑。
      傀儡术若不能在一个时辰之内解开,云潇便会成为没有神智的傀儡,再无弥补余地。云殊有些心急,也顾不得深思云潇究竟遭遇了什么——现在,就是撑不住也得撑着了。

      “奇怪,后山怎么这么大动静?”
      云殊勉强招架,可是后山之中不能传音,又不能全身而退找师父搬救兵,慌乱之下也只能暂且解开了傀儡术的五成。听到云岫的声音,她心头一动——看来救兵可期!或许师姐可以将师父他们请来……
      “师兄你……”
      然而云潇已然失了神智,竟向云岫袭去。
      “啊!”云岫竟直直跪了下去。
      糟糕,师姐顶不住师兄的灵压!云殊飞身一挡,觉得四肢百骸都要震得粉碎。
      “噗——咳咳……”云殊支撑不住,半跪下来,全靠知秋撑着才没有倒下。
      “殊师弟!”云岫艰难地拉住她,“你怎么样?”
      云殊已经说不出话来。她只觉得眼前一阵昏暗,连云岫的声音都听不清楚。刚刚开口就觉得喉头腥甜,云殊终究是支持不住,一口血吐了出来:“唔……”
      殊师弟竟伤得这么重!云岫也顾不上害怕,对上了云潇的眼睛,可是所有的话都咽了下去——云潇的状况不对!脸色灰败,已经隐隐有符文爬上了他的脸,他的整张面孔都狰狞地扭曲着,似乎有什么要胀裂开来。这是怎么回事?云岫深知云殊云潇的状况绝对不能拖延,可是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云潇缓缓站起来,似乎是要走过来,而身旁云殊的呼吸都微弱下去。
      怎么办,怎么办?!云岫只觉得脑中一片混乱。
      “岫儿?这是怎么回事!”
      听到云攸的声音,云岫一下子哭了出来:“师父你快来救救殊师弟!”
      “这是……傀儡术?这里怎么会……”云攸尚未开口,云墨惊呼出声。
      “不,不仅仅是傀儡术,还有符篆的痕迹。”云菁显然被云潇和云殊的样子吓了一跳,“现在先将云潇身上的术法解开,再说其他。”
      云攸还没有出声,云晔早已向云殊云岫走去,搭上了云殊的手腕:“怎么伤得这么重……嗯?!”
      云殊垂着头,不去看他们的眼睛。
      一开始自己就知道的,不是么?云潇那一剑她接得勉强,丹田没有震碎已经足以为幸运……灵力不支,想必换容术也无力维持了吧?啊,云殊,当初在霁阳城时你侥幸逃脱,这次还妄想能够躲过去吗?
      她苦笑起来。云晔师父已经发现了吧?也是,若不是换容术极为特殊,她哪里瞒得过他每次诊脉?今天……在星章阁的日子,就要到此为止了吗?
      “来,吃下去。”云殊犹自怔愣,已经有盛药的玉瓶被塞到手中,“内服两粒。”
      云晔师父……云殊突然有些想哭。她不想去问,只是胡乱地点点头,将药丸吞了下去。
      “殊师弟你没事……啊。”云岫有些无措——殊师弟……不,这个人……
      眼前这个人,明明是个姑娘啊!
      云殊冷静下来,抬起头看向云岫:“抱歉,师姐。”
      云岫的眸光剧烈地颤动着,云晔叹了口气,取出另一支玉瓶递给她:“你得吃三粒。”
      云岫这才晃过神来,接过了丹药,眼睛却一瞬也没有从云殊身上移开。
      云菁师父与云墨师父正在为师兄解术,尚且顾及不到她这里的异动,云殊静心凝神,止住了上涌的血气,心中思忖,不期然对上了云攸的眼睛……有决绝又不忍,她隐隐不安起来。
      “师兄,云潇师侄的情况稍稍稳定了些。”云菁惊疑甫定地对云攸拱拱手。
      “云潇是被人下了傀儡术,现在咒术是解开了,可是此术耗损极大……日后少不得要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云墨按捺住心头的惊骇与怒气说道。是谁竟敢在星章阁内行此阴毒腌臜的手段?!施术者这是要致人于死地啊。云潇虽然平日里不苟言笑,却也未尝树敌,究竟是谁要让他与云殊自相残杀?又为何要行此卑劣之事?!
      “云殊,”云攸开口了,“你先说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我……原本是找师兄对练,可是却误入阵法。等我破除迷障,却发现师兄似乎是中了傀儡术,于是……”
      感受到云菁与云墨等人惊骇的视线,云殊下意识想要低下头去。但是……既然是自己做错了事,总不能不去承担。她对上那些惊异的眸子,不去分辨夹杂的情绪。
      云攸沉默了片刻。似乎是得到了意料之中的答案,他缓缓开口,语气难辨喜怒:“云殊,星章阁门规,欺瞒师长当如何处置?”
      果然……来了。迎上惊慌的、骇然的、无措的眼神,她的眸光直直对上云攸的眼睛:“逐出师门,永不录用。”
      云菁云墨等人这才回过神来——云攸竟是要将云殊逐出星章阁?!
      按理说……应当如此。可是云殊平日里所作所为都看在他们眼里,又如何狠得下心如此行事!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他们如此劝说自己,心想云攸也未必舍得将云殊赶出去……
      “那么,离开星章阁。”
      云攸的神色波澜不惊,语气甚至称得上轻描淡写。
      “师兄,”云菁慌忙道,“此事疑点重重,不如等云潇师侄醒来再行询问。”
      “是啊,云潇师侄所中傀儡术,有六成是由云殊解开的。不如暂且让她留在星章阁中……”云墨也上前求情。
      “星章阁门规第十三条是什么?”
      众人沉默了。
      云攸平时最重规矩,可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他们觉得云攸素来关照云殊,理应从轻处置却不想他竟如此决绝。
      不等众人劝阻,云攸竟一剑横在云殊的脖颈处。
      “师兄!”
      “师父!”
      未等他们上前,云攸已经收回沧海。有一缕碎发被灵力削下,云殊却依然仰着头,一动不动。
      幸好……幸好只是头发!不过割发代首,看来云攸是真的发怒了。他们也再不能说出劝阻慰藉的话——或许让云殊离开,是最好的结局。
      “星章阁第六十四代阁主云攸,今日清理门户。有徒云殊,以女子之身拜入师门,欺上瞒下,今将其逐出星章阁,削去云姓,复其本名。此后……此子与星章阁再无干系。”
      云攸以灵力传音,将云殊逐出师门的消息远远传去,想必……卧月岭之北都能听到他的声音吧。看来此事是再无回旋余地了,云菁又是叹惋又是不忍,亦知道事已至此,多言无益,却见云殊……不,现在该说是明殊,竟有些摇晃地站起来,对他们深深低头再拜。
      “抱歉……还有,多谢师……诸位多年照拂。”明殊缓缓开口,“谢谢阁主这么多年来对我的照顾,只可惜明殊……一无所长,不能结草衔环以报恩德。”
      她重重叩首:“还有师……阁内众人对我的恩情,也不能报答。明殊此后言行,皆与星章无关,然而一日为师为友,终身不忘。今日一别,此后天各一方,不知何时有缘再聚,恳请掌门能给我与阁内师友话别的时间。”
      “既终身不忘,又何必叙一时悲喜。”云攸淡淡地说,不辨悲喜。
      “有所求者,皆不能免俗;有所欲者,皆不能看破。芥子须弥,蚍蜉渡海,是为执念,若无执念,世间无优无劣,无善无恶,更不必分是非之别。”明殊仰头,却不能从师父的眼中看出一丝动容。
      “明殊,不要让我说第二次。”
      是啊,她是明殊。自己有多久没有听过这个名字了呢?她抬头看着云攸,可是他的脸上没有多余的神色,还是一如既往淡淡的,探不出一丝情绪。他是认真的,没有回转的余地,但是明殊莫名地相信,云攸做出这个决定是为了自己。
      “师父,至少……让师弟……师妹养好伤,好好道别再走吧!”云岫终于晃过神来。云殊……不,明殊伤得这么重,就这么离开实在是太危险了。
      “无益之事,为何要做?”
      是……啊。在星章阁的日子过于惬意,以致于她都快要忘记了旁人上对星章阁的评价——不做无益之事,不收无用之人。
      怨吗?她问自己。倒是无怨的,当年师父愿意在危难之时收留的恩情,此生都难以报答。何况师父明明知道自己的身世,仍然救下自己,并且试图隐瞒自己顾家遗孤的身份,冒着招致祸端的风险,从一开始就已经违反了星章阁“不做无益事”的原则……已经足够了,她又何必再让他为难。
      有师父他们在……真是太好了。可是,正因如此,绝不能连累他们。她已经从他们那里得到许多,只是独行而已,她也可以的。既然已有决断,今后做应该做的事情就可以了……有些话,果然不足为人道。
      偷来这么多年的安稳清闲,终究是要还的,只是一时有些怅惘罢了。
      明殊重重顿首。她的声音和着灵力远远回荡:“明殊不肖,见弃于师门,皆明殊之过。有负师恩,窃深愧之。只愿昔日师友安好……今在此立誓,此身尚存,当拱卫星章阁,至死不渝。”
      殊儿!你……又何必做到这个地步?云攸的动容被掩饰在冷漠的目光之中。他看着明殊笑着拒绝了云岫的搀扶,笑着在她耳边说了什么,有些歉疚地望了云潇一眼,对云菁云墨低头行礼,稳住踉跄的身形,渐渐走远,再不回头。
      现在,星章阁于明殊,已经不是庇护,而是束缚。孩子大了,做师长的却发现自己护不住他们了,他欣慰,亦不舍着。雏鹰长大了,终究是要飞远的。除了祝福,做师长的没有什么能再给她的,这大概才称得上是竭尽所能,他一直这么想。也一直这么等待着,连星章阁关门弟子于明殊也只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头衔的那一刻。
      可是那小丫头连眼圈都没有红,只是静静地以头抵地,叩谢庇护之恩授业之德,然后冷静地与他讨价还价,求来与同门道别的时间。道谢拜别,不至于冷淡,但也绝不磨蹭,称得上进退有度。最后,不甚留恋地离开,干脆利落。
      是他把她教得太好了吗,竟就这么冷冰冰地走了。明明知道这就是自己对这孩子的期待,可云攸也不由得惆怅起来。真像啊,明殊太像那个人了,也是不曾求一句解释便回过头去,仿佛停驻都是浪费时间轻贱情绪。
      可是回过头后的她,哭过吗?云攸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他只知道,这不是真正的离别,所以……不需要告辞。
      云攸看着那单薄的身影渐行渐远,握紧了沧海。

  • 作者有话要说:  离别是为了再次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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