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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清明道 ...

  •   “怎么了,你是在担心云念?”云潇见云殊神色有异,又听闻从律堂传来声声闷响,不由问道。
      “不完全是,”云殊微微收敛了神色,“云觉师叔十分看重云念师兄,杖责五十虽然看似严苛,但是若非如此,如何服众?倘若免去责罚,云念师兄便只有离开星章阁这一条路了。所谓‘爱之深,责之切’,大抵如是。杖责五十对于云念师兄诚然是重了些,可是云觉师叔却是更不好受的人。我……有些担心他们师徒之间,会生出龃龉来。只愿是我多虑。”
      “啊,不说这些了。其实……我去鸣凤城,有些别的发现,隐隐有些担忧。具体的我还不能确定,便先不与你说了。只是……这次事态复杂,所以我把云念师兄的父亲和妹妹……也带到星章了。”
      “师父前天刚刚闭关,特意嘱咐若无要事,切勿打扰……不过……”
      云殊微微摇头:“云念师兄可正受着杖责,云觉师叔又正生气,他的家事自然不能现在提。只是此事有些古怪,又牵扯出许多是非,理应禀明师父定夺。不过既然师父如此交代下来,我便等几日再说。”
      “不过师父特意说了,若你回来,去见他倒是无妨。”身后传来云岫带了笑意的声音,“师兄你看,果然师父还是偏心吧?”
      “听到阿殊回来的消息立刻撂下云蓼赶过来,难道你不偏心?”云潇无奈摇头,“走吧,师父看到你,一定很高兴。”

      “师父。”云殊在净室门前站定。这次在鸣凤城不过停留了半个月,却觉得似乎是过了许久。鸣凤城……终究不是她记忆中的家了,她有些怅然,可是又觉得有些如释重负。
      “殊儿你进来,潇儿,岫儿,你们退下吧。”
      云殊与师兄师姐对视一眼,微微点头,独自走进净室。
      此前她尚未深思,可是在云念受杖责之时她突然意识到——
      师父这是连退路都为她找好了。云殊脸色也微微沉下来。只要她放过顾念,顾家承了她的人情,在俗世也算有了暂时避风港。名正言顺接近真相的机会……可是,这真的是真相的全部吗?!
      或许是因为此前云攸一向遮遮掩掩,现在真相这么平铺直叙地摆在她面前,她竟觉得不太真实,不禁有些怀疑师父如此的动机起来。
      即使要离开星章……也绝不能以这种方式!
      何况师父心魔未除,她又怎么能置之不顾!
      做这个决定并不艰难,可是即将看到师父,却又发现自己终究很难回应他的苦心。
      “你还是回来了。”云攸叹息地看着她,眼中说不出是欣慰,是失落,还是别的什么。
      师父是希望自己能过得更平安顺遂吧?可是顾家的事情,他知道了多少?至少俗世帝王为了顾家人的血费尽心思之事,她认为师父未必知情……云殊下定了决心:“师父,我有一个疑问。借刀杀人,该追究那杀人之刀,还是执刀之人?”
      云攸抬起眼睛看她。这个孩子不知不觉已经长大了,即使他有心让她待在最安全的地方,她也会拼尽全力去看外面的风雨吧。他叹息道:“会很累。”
      “我知道,可这是我的责任。”
      他何尝不知,鸣凤城当初那场大火,并非俗世的力量可以达成。可是他抱着一丝侥幸想,或许这个孩子已经遗忘了,或者愿意放过自己——为什么不放过自己呢?停下来,好好活着不也很好?
      “师父,您知道俗世之中,皇族暗中屠杀顾家人的事情吗?他们似乎是为了顾家人的血,可是……顾家人的血,有什么特殊之处么?”云殊的话不啻于一声惊雷,“虽然我从未以顾家人自居,可是我身上确确实实流着顾家人的血液。师父,我不会逃……我想,我也不能逃。”
      云攸的脸色变了:“你说……他们是为了顾家人的血?”
      果然,师父对此事并不知情。云殊垂下目光——可是显然,师父是想起了什么。她看到云攸的神色从惊怒变为后怕,最终变成破釜沉舟一般的平静,心头突然觉得有些不安。
      “你将云念带回来,想必一路也有些累了。殊儿,你先下去休息吧。”
      云殊知道,即使追问,云攸也不会告诉自己更多。于是她只得微微颔首,躬身退下。
      有些事情……还是去问问方芫确认一下吧。

      “云攸,枉你修习多年,怎么,涉及到云溪的死因和她的孩子,就冷静不下来了?”
      “你闭嘴!”
      云攸的状态并不好。有鲜血沿着他的嘴角淌下来,他的眼睛却冷得像冰:“我可以封住你一次,就可以封住你第二次。”
      “啧,”他突然又发出一声不以为然的声音,似乎是觉得无趣,“你我都栖身于这具躯壳,你却摆出一副主人的姿态颐指气使……可惜,我不会给你出来的机会了。”
      云攸的气息逐渐微弱。他的脸色惨白,眸中明明灭灭,忽而隐忍忽而阴鸷……最终,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容。
      “若不是你心急去破解天机匣,我又怎么会有重见天日的机会?”抬起头,擦去嘴角的血,“云攸”的眼神透着几分嫌恶,“被一个贪念虚荣的女人弄得如此狼狈,我可不会像你这样,留着自己的弱点。”
      这次因为云殊带来的消息,云攸心神不宁,强行破解天机匣,反被天机匣上设置的禁制反噬,神识不稳,他才寻得机会占据了身体的主动权。真是天助他也,“云攸”握紧了沧海——倘若云攸珍爱的小徒弟死了,他一定会彻彻底底崩溃吧?那个时候,就再也不用这样憋屈地被封在这具躯壳之中了!
      他心中固然觉得有些可惜。毕竟云殊这种徒弟,天资好性情和顺,教起来省心省力,带出去也挺有面子……可是他不想再过着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了。云攸上次竭尽全力将他封在体内,受制于人的滋味他是受够了,他不会给云攸机会。
      “云攸”信步走到琼花树下。他的“小徒弟”果然勤勉,天色微明便已经在此处舞剑了。
      他的手扣住了剑柄。
      “又是你?我师父呢?”云殊蓦然回头,一剑刺去,毫不意外被沧海横挑开去,却也不恼,只是眸光沉静地看着“云攸”,见他露出了耐人寻味的神色,又问道,“我师父呢?”
      “你倒是奇怪,”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云攸”微微眯起眼睛,“我师兄弟们与‘我’也有几十年的交情,他们尚且没有看出异常之处,你这小子怎么每次都能一眼看出,我不是你那个道貌岸然的师父——你!”
      “注意言辞,”云殊一剑掷出,“你现在用的,可是你所说的‘道貌岸然之人’的身体,阁下又如何自处?”
      “云攸”不怒反笑:“哈哈哈哈,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你倒是维护他得很……不过,你是如何认出我不是你那师父的?!”
      “你们没有一丝相像之处,认出你并非我师父并不难。”
      “云攸”本想,如若杀了云殊,云攸定然心神大乱,他趁机抹杀云攸,云攸再无重见天日的机会。可是……
      太顺利了。
      上次他压制云攸的神识出来时,除了云殊小心翼翼地提防着他,竟没有一人发觉云攸早已不同。他固然是松了一口气——毕竟与星章阁为敌非他本愿……可是不是不失落。
      云攸那个伪君子还真是失败极了……他咬牙切齿地想——这是与人多疏离,连一个发现异常的师兄弟都没有!他有些不甘心,又自我安慰,或许是平日事务繁杂,未能与云墨他们亲近。可是当他遇上徒儿云岫时,那种猝不及防的挫败感又涌上来了。
      还没等他说什么,云岫便低着头匆匆行礼遁走。那一刻,难以抑制的莫名情绪终究还是胜过了没有任何威胁带来的安定感。
      他既盼着旁人认不出他,又期望旁人知道,他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云攸了。
      云殊指明他并非云攸,可是云殊是个聪明人,知道无凭无据的怀疑不过以卵击石,他不必担心云殊会随意宣扬。放下心来的“云攸”突然想,杀死云殊固然是刺激云攸的好方法,可是刺激云攸的方法可不止一种——
      倘若他一心庇护的小徒弟认了自己为师,不是更有意思吗?
      他说服自己,这并非出于怕麻烦或者不想徒增杀孽。这不是无奈之举,他告诉自己,没道理云攸道貌岸然还能收个贴心的好徒弟,他自然哪里都不比那人差……何况若能拉拢云殊,云攸肯定也会失望至极,这个打击,只怕比诛杀云殊更甚。
      打定主意,他露出了一个自以为和煦的微笑。
      然而看在云殊眼里,便是十足的惊吓了。
      这是威逼恫吓不成便采取怀柔策略了?可惜,她不吃这一套。不过……或许可以借此试探一二?云殊不动声色,听得那“云攸”问道:“你的万象剑法悟出几层了?”
      果然,云殊心头叹了口气,面前的人,是师父,也不是师父。万象剑法做不得假,她也不隐瞒:“师父给我演示了万象剑法前四层,告诫我不能拘泥于招式,于是在此基础上我根据自身不足改动了些许。”
      “才第四层?”真是暴殄天物!“云攸”心道那个窝囊的云攸竟这么松懈地教导天灵之体,简直与用沧海砍柴没有差别,心头火起。幸好这个小徒弟勤勉……不行,不能让那个云攸误人子弟!
      “想看万象剑法的第五层吗?”对上了云殊微有犹疑的眼神,“云攸”笑得有些得意,“叫我一声师父,便教你。”
      这实在是一种非常新奇的体验。师父平日固然是十分和蔼可亲……可是这种肆意的笑容出现在师父脸上,她多多少少觉得有些奇异……其实倒也称不上古怪,云殊压下情绪问道:“阁下这是何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那人笑容不变,“叫我师父,我自会将一身所学倾囊相授。”
      这个人……似乎笃定自己不会拒绝,他的眼睛里是明晃晃的志在必得。
      呵,云殊笑了:“多谢阁下提点,不过家师尚未归来。云殊驽钝,却也知道即便是再认师父,也须得他同意才是。”
      “云攸”的脸都绿了。

      可是,“云攸”哪里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呢。
      “为师突然想喝茶,你去收集琼花上的露水——只要花蕊正中的那一滴。”
      “嗯。”云殊微微颔首,留下满脸懊恼的“云攸”——这孩子为何不问我的良苦用心?
      “你出剑的声响大了,速度也不够快……嗯,去挑水吧。”
      “是。”云殊只是点头应下,问也不问便去挑水。
      “后山的梨花开了,去取些蜂蜜来。”
      “好。”
      于是……挑水,劈柴,做饭……似乎成为了云殊的日常。来找云殊请教的弟子自然是被云攸轻描淡写的一瞥逼退正玑峰,而云岫则半是庆幸半是感慨地偷闲。
      “喂,云蓼,”云岫暗暗向他招手,“你过来。”
      云蓼有些困惑地被她拉过去,看到了来回挑水的云殊,不禁疑惑地问:“云殊师弟这是在做什么?”看上去……这是在练基本功?
      “就是啊,”云岫眉头都皱起来了,“我们入门都已经练过的东西,殊师弟现在都大乘期了,还需要练这个?也不知道师父为何要让他挑水。”
      “师叔自然有他的道理。”云蓼虽然也觉得有些奇怪,但是也没有多想。
      “唉,师兄这么说就罢了,你也这么说。”云岫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趣地摇头,却被一个声音惊在了原地。
      “岫儿,你今日还未练习剑法。”
      云岫僵直地站起来,露出了谄媚的笑容:“师……师父,这就来!”她又压低了声音叮嘱云蓼:“别忘了你说的,灯芯果的种子!”
      “知道了,你放心吧。”
      看着云岫一步三回头地走了,云蓼不禁摇了摇头,又不禁笑出声来。

      “前辈,您的茶。”
      “云攸”正兀自沉思,不防一杯茶已经奉到眼前。他无奈地接过来——经过多时努力,他终于从“阁下”成为了“前辈”,真是可喜可贺……怎么可能?!他实在不明白,他比那个伪君子好多了,可为何云殊偏偏不买账?
      他打定主意要晾着云殊,可是……
      剑要拿稳些,云殊你这个样子对上天人境会吃亏啊!
      气息不稳?看来是底子不够扎实,嗯,或许可以让她挑水练练?
      后山的灵蜂是时候派上用场,便让云殊去取些蜂蜜回来吧……
      追求精益求精是他的错吗?看着勤勉的云殊被那个云攸“误人子弟”,简直是操碎了心……可是他控制不住啊!品了一口茶,他神色稍稍缓和了些许。也罢,反正现在当着外人,云殊也还是极维护自己地以“师父”相称……倒还不算迂腐。
      现在云攸的神识已经被彻底压制下去,便是为了大局为重,云殊也不得不妥协……思及此,“云攸”神色稍霁。
      云殊端端正正坐在“云攸”身侧,也默默叹了口气。
      在吃甜食时眉头会无意识地舒展……连喜好都是一模一样呢。无论是“云攸”还是云攸,都是师父啊,偏偏……面前的“师父”不愿意承认罢了。
      不过,世人囿于所谓相,却不知千人千面……却终究不过,人,人,人。
      “小殊,你……”
      茶盏中有莹白的雪花幻化出来,浮在水中央,又很快消弭,如岚烟一般氤氲而出。云殊袖底生风,她伸出手来,这种感觉……有些新奇,就仿佛有什么东西苏醒了一般。
      这是……入道?
      “云攸”大惊——云殊这是……在为他斟茶的时候入道了?!
      不,现在不是惊诧的时候。他抬手掐诀,将正玑峰上布了结界。再任由小殊灵力肆意溢出,只怕要惊动些麻烦了。小殊未至天人境便入道原本就引起各方注意,现在她羽翼未丰,绝不是承受那种压力的时候。
      “前辈,这是……”云殊反应过来。
      “上次你是由度明引导,可这次是你自己入道,感觉自然不同。”
      “云攸”伸手探上云殊的额头:“你的灵力很稳定……初次凭自己的力量入道,感觉理应不同。记住这种感觉,下次一定要记得布设结界……”
      “云攸”话 未说完,经穹殿外便传来一声——“师兄”。

      前来拜访的正是云菁:“我在琤瑶峰远远望见……”
      也是,云菁师父最擅长符篆阵法,自然早早便留意了正玑峰的异动,何况……“师父”于阵法并不甚上心,云菁师父破阵简直轻而易举。
      “云菁,方才那是小……殊儿入道。”
      云菁的话顿住了。
      她的脸上显出不可思议与欣喜的神色,向云殊走去:“方才是你入道?我远远便能看到有雪青、苍蓝色的雾霭笼罩在正玑峰上,虽然只是短短一瞬,可是我确认并非是错觉。我本来是有些不放心才来查探,不想竟是意外之喜。”
      “说来这种事情,也该与云墨师兄他们说说,也让他们高兴高兴。”云菁如此说着,“顺便让他们看看有没有什么适合小殊的心法。”
      “云攸”听到后半句,果断地将“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还是不要宣扬”的话咽了下去:“殊儿,送送你云菁师父。”

      “原先我还想,小殊会如何入道,”在正玑峰的小径上徐徐漫步,云菁摸了摸云殊的头,“我原本以为,你会同我一样,入明净道。在东桑时我还不相信度明的断言,没有想到,你最终竟果然还是入了清明道。”
      “明净道?”云殊问道,“听上去与清明道十分相近。”
      “明净道,以明澈澄净入道,所求即本心,”云菁缓缓道,“而清明道,讲究的,是一个‘清明自在’。可惜,入此道者甚少,也没有留下多少前人论述,所以……我们也只能给你些许建议,剩下的就要你慢慢摸索了。”
      “嗯,谢谢。对了,”云殊不好意思地笑笑,“云菁师父,您知道云攸师父他入的是什么道么?”
      “你啊,为何不直接问他?”云菁温柔地笑了,“算了,我告诉你吧。师兄他入的,是一个‘恒’字道。”
      “恒?”云殊喃喃道。
      “是啊,就是一个‘恒’字。所以,师兄做任何事情,一向持之以恒。”
      任何事情,或许都是过犹不及。太过执着……一定很累吧?云殊不禁想起当初在鸣凤城的大火之中救出自己的师父——能够让他不计后果地救下自己,也是因为对夫人的执着吧?她不由得问:“师父,您说入道与否,究竟有什么不同呢?”
      “那么,小殊也看到你云念师兄的斩缘之仪,你觉得这斩缘之仪,真的可以斩缘吗?”云菁含笑摸了摸她的头。
      “或许是我愚钝,”云殊略微犹疑,还是答道,“人,是因为成为自己而入道,人是因,道只能是果。而所谓斩缘,似乎也只是一个昭告众人的仪式,作别前尘过往。问题不在于入道或者斩缘,而在于人。”
      “是啊,所谓‘天时地利人和’,本质上,入道也好,斩缘也罢,都是人给自己的契机。”云菁微微颔首,“倘若心有杂念,便是斩缘之仪也无用,你可明白?”
      “所以……其实斩缘之仪倒半是破釜沉舟,半是逼上梁山了啊。”云殊突然微微一笑,“告知旁人寄希望于他们不会打扰,也警醒自己名誉皆系于此不可回头。斩缘斩缘,果然从来就不是一个人的事情。”
      “这天下之事,有哪一件只是一人之事?”
      “也是。”云殊沉默片刻,也笑了起来。

      “云攸”觉得,天不时地不利人不和,大抵如此。
      云殊入道,云墨几人自然都十分重视。然而入清明道的修士,记载在案者寥寥无几,他们小心翼翼商讨许久,最终决定——让云殊外出云游。
      “小殊,记载中几乎所有入清明道的修士,皆是先‘入世’然后‘出世’,”云菁满脸担忧,“可你竟是直接悟出了‘出世’。此次游历,可要多多结交益友,不能一门心思独自修炼。”
      “年轻人便该有年轻人的样子,吃肉喝酒,什么都好,可不能这般无趣。”云染点点头,难得不与云菁抬杠,“小殊你可不能太认真了。”
      “虽然旅资充足,但是也要备好一些物资。毕竟外面的伤药……不怎么令人放心。”云晔也有些不放心地叮嘱。
      云殊一一应下了。
      “我也会给您带些土产回来的。”云殊临行,低声对“云攸”说道。
      “星章阁什么都不缺,哪里需要你带什么特产?”他轻哼一声,“快下山去,别晃来晃去添堵。”
      云殊笑笑,没有再说什么。
      “可是殊师弟才回来两个月啊!”云岫不满地嘟囔,“云潇师兄被派去处理事务,现在殊师弟也要离开星章阁,正玑峰上一下子冷冷清清的。”
      “云岫……你只是因为担心被师叔抓取练习剑法时没人可以求情吧?”云蓼顿了顿,还是说了出来,惹得云岫饱以老拳。
      云殊摇了摇头,并未劝阻——她倒觉得云蓼师兄是乐在其中。不过他这么一闹腾,离别的情绪确实冲淡了不少。她想了想,还是朝着升阳峰的方向走去。
      云念被处以杖责之后,便一直卧床休养。听云蓼云椤所言,似乎现在都下不来床。而她带着顾念的父亲与妹妹来到星章之事,“师父”也毫不关心——不过即使是师父,恐怕也不会参与这种事情。不过对于云念,可以没有后顾之忧,大概已经是最好的安排了。
      “云念师兄,”云殊制止了想要起身的云念,“今日可有好些?”
      云觉师叔倒真是未留情面,云殊这么心中感慨,放下准备的滋补吃食和伤药,又与云念说了自己要暂时离开星章阁游历之事:“如此……云念兄可有什么要我传话的?”
      云念知道,云殊说的,正是寄居于沉香阁的父亲和妹妹。
      沉默半晌,他苦笑一声:“那么,云殊师弟就替我向父亲与妹妹赔罪罢——毕竟是忤逆师长,好在师父体恤,可是我尚还在关禁闭,不能好好安抚他们,是我的过错。”
      “我明白了……云念师兄好好休息。”云殊轻轻关门退了出去。
      真正的家人么……也不是不明白。云殊自嘲地笑了笑,握紧了云念的书信。看来云念是早有准备,在杖责之前便准备好了——否则以他现在这副样子,连笔都拿不稳,遑论书信。不论别的,他确实是一个好儿子,好兄长。

      见到云殊,沉音自然十分惊讶,可是转念一想,倒也觉得是情理之中。云殊含笑说明来意,沉音便让沉木带她去见顾铭顾盼。
      云殊见到顾铭时,他的气色已经好了许多,显然是从惊惶与哀痛中缓和过来。顾盼在他身旁,笑容却有些勉强。见了云殊,他们倒是不约而同地起身相迎。
      一番寒暄,云殊言明来意,将云念嘱托的书信交与二人,又似是不经意地问:“两位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
      “哪里谈什么习不习惯,在顾家……这个时候,能找到一处栖身之所,已是不易……”
      “顾伯父这是妄自菲薄,还是……自怨自艾?”云殊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我能理解您的失落,可是为了这个结果……顾兄已经付出了十足的诚意。”
      顾铭心头一跳。
      “云殊公子这是何意?”
      云殊微微一笑:“云殊已经完成了顾兄之托,便不多留了。顾伯父,顾姑娘,留步。”
      顾铭与顾盼见云殊并没有多言的意思,一时又不敢追问,只能看着云殊走远了。
      “你这是在为云念抱不平?”沉音意味不明地问。
      “哪里,我可不是那种好管闲事的人啊,前辈。”云殊摇着头笑了,“只是不想看到有人为对方好,对方却还不能理解那人的苦心罢了。”
      呵……嘴硬心软。沉音也不戳破,只是问:“这次被赶下星章阁,打算游历多长时间?”
      师父他们安排她外出游历,可是云殊心中另有计较:师父云攸的心魔不能再拖下去了,现在师父的神识尚且抵不过心魔,时日久了只怕会彻底湮没在识海深处。虽然星章阁阁主“云攸”始终都安好无虞,但是真正的云攸却会不复存在。她在木家发现了一些相关的医书,揣摩了许久,又旁敲侧击地向云晔等人请教,终于想出一个“万全之策”。
      当然,并非全无风险——她有八成把握,倘若不幸遇上那两成,十有八九是心魔失控。然而,就是真到了那一步,心魔也会被消弱许多。所以,即使失败,云攸师父的心魔之事也能被其他几位师父控制下去……这是最稳妥的办法,失败也尚还有补救的余地。
      要准备许多东西……自然在星章阁外更方便些。
      “不瞒您说,这次我云游,确实有其他目的。”见沉音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云殊笑了笑问道:“您手头有多少灵石……能开个价吗?”
      “我库中的灵石,装得满卧月岭。若要买那些灵石,只怕能买下一座小城镇了,”见云殊并非说笑,沉音也严肃起来,“你要那么多灵石,是有什么打算?”
      “抱歉,前辈,事关星章阁,我不能说。”
      云殊这么老实地交代,沉音反而说不出责怪的话来。
      “不是什么危险的事情,”云殊神色和缓,“只是有些在意的事情,想要验证一下。”
      “真的?”
      “真的。”
      沉音将信将疑:云殊一向主意多,应当不会以身犯险。可是无缘无故要这么多灵石……
      见沉音犹疑,云殊笑了笑:“我一时倒也拿不出这么多灵铢,不如稍微替沉香阁布设阵法,先抵一部分?”
      是啊,云殊精通符篆阵法,或许这灵石会用在此处。沉音一时茅塞顿开,摇头道:“你此前几次,偷偷改进了这里的阵法,以为我不知道?说起来,你替我设阵法的价值可远远超过那些灵石,既叫我一声前辈,我就是锱铢必较,也不能算计到小辈头上。”
      他递给云殊一枚钥匙:“库中的灵石随你取用。”
      云殊也不推辞。
      “多谢前辈,云殊却之不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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