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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上九 ...

  •   若木花期将尽,东桑城却似乎越发热闹起来,仿若一场近乎决绝的狂欢。
      云攸等人也不再拘着这些少年心性的孩子——论道会已经结束,在返程前好好看看东桑的风物,也没什么不好。
      师兄师姐悠游去了,云殊却没有闲着——他们不能在东桑久留,若华凋谢之前便要离开东桑,到那时便没有请教度明的机会了。
      于是她花了一个通宵将手札看完,又整理了自己不明白或者有想法的地方,要抓紧时机解决掉才行,弄得度明哭笑不得,直说这次自己可是亏了血本。
      虽然这么说,可是度明也丝毫没有推辞藏私。
      云潇也没有出游的打算。他在云上居随云攸悟道数次,其间给废寝忘食的度明与云殊送过几次吃食——虽然修炼到他们的程度,辟谷不在话下,可是如果不是端着吃食进去,只怕这两人完完全全没有休息的意思。几次三番下来,度明索性也让云潇一起研习——自然,时不时弄得灰头土脸的。这下,倒真有几分难兄难弟的意味了。
      直到离开东桑的前夕,度明才满意地点头,表示云殊的幻术勉勉强强可以出师了。
      “你出去若说是我度明的徒弟,枳黎上人的徒孙,我也不会太介意……”度明如此说。
      云殊和云潇这才松了口气——天知道他们这些天经历了什么!大概是因为度明远行在即,他操练起来毫不手软,如果不是看着师父的份上,只怕他们要成为第一个来东桑做客却因为灵力耗损请来大夫的修士了。
      “殊师弟,你们在哪儿?”云殊只觉得耳边传来云岫急切的声音,“莫不是又忘了,今天可是城主宴饮的日子呢!”
      糟了!云殊痛苦地回过头去,恰好对上云潇的眼睛,看到云潇脸上亦满是无奈。看来云岫师姐也给他传了音。
      “度明前辈,城主设宴,您不过去吗?”云殊想到了什么,慌忙叫住了度明。
      “你们年轻人的热闹,我就不去凑了。”度明将他们送到了门口,便有小厮上前,云殊有意无意地看了度明一眼。
      “前辈,您真的不同去么……”
      “年轻人就该跟年轻人一起,热热闹闹的。你们还不快去?”
      “是,晚辈告退。”

      东桑城主设宴款待,自然无一不精。
      然而云殊的脸色有些沉。
      云通云必你们是没有喝过灵药酒吗,都是第几杯下肚了?一个个狼吞虎咽的,仪态全无,真是不成体统……她微微蹙眉,便听到一旁云潇低声说:“阿殊你担心他们喝太多回不去吗?我可以带他们回去的。如果你是担心明天不能启程……只要针灸就可以了。”
      云殊下意识地想到了弗灵城那次宴饮,不禁抚额。果然……这群人是嫌上次被装在破破烂烂的储物袋里被摇晃一路还不够难忘么?
      等到他们回去,已经是月上中天。
      到了第二日启程,已是日中。
      与东桑城主拱手作别,一行人与星章的几大势力一同回到阁中,正好是傍晚了。
      云华等人见他们回来,十分兴奋地扑了过来,缠着要听这一路的见闻。云殊费了好大的劲才将这群不安分的师弟师妹哄好,等到她终于回到正玑峰,储物袋也已经差不多空荡荡了。
      然而第二日,云攸正指点他们剑术,却突然停下来,与他们匆匆交待一番,便径直往灵枢峰飞身而去。
      已经拿不稳剑的云岫见师父已经走远,毫无仪态地趴了下来。云潇摇摇头,只是静静回想方才云攸演示的剑招。而云殊则是端端正正坐下,闭眼冥思。
      看来……度明前辈已经安全离开东桑了。云殊觉得心中轻松了许多。
      事情要从十天前说起。
      云殊研读了手札,便按照度明的吩咐找他解惑。可是,也不仅仅只是为了解惑而已。
      两人早就各自对枳黎之死的疑点细细分析,并发现了许多疑点……
      且不说这些,而最麻烦的事情,是度明根本无法离开。
      补天之人竟如同囚徒一般,辗转于净土十二城中——不,或许这么说太笼统了。据度明说,枳黎上人去世时他尚且年幼,于是当时的弗灵城城主柳醇主动提出,可以收留他,并且会为他提供修行所需要的一切。
      一个十来岁的此前被保护得极好的少年,从此便在弗灵城住了近五年——知道柳醇过世,彼时柳醇独女柳莺尚还不能独当一面,自顾尚且不暇,更不必说顾及到他。于是度明辗转来到东桑,一住,便是二十年。
      “这么说,您在来到东桑之后,便没有去别处看看?”
      “谈何容易,”度明叹息一声,“既然你已经参加了真正的论道会,也该知道净土十二城都只有一个时辰这件事情吧。”
      “前辈,我有一事不明。如今我知道净土十二城中,东桑只有酉时,弗灵只有戌时,月上只有亥时……不夜舟只有丑时,初明只有寅时,咀英只有辰时,潜蛰只有巳时,花灼只有午时,昳央只有未时,含华只有申时……”云殊一一细数,抬头问道,“那么子时呢?我一直听说净土十二城的名号,可是这只有十一城吧。”
      “净土还有一座城池,是浮在天上的,那便是被遗漏的第十二座城。”度明微微敛下目光,“城名……芜光。亦是我师父死去的地方。”
      云殊心中一惊。
      “外界关于我师父之死的传闻……是怎样的呢?”度明问。
      “并未定论。”云殊细细回想着,“有人说,枳黎上人是因为保护一城百姓力竭而死,有人说枳黎上人是修炼走火入魔了,有人说枳黎上人是云游去了……”
      “我倒希望他真的云游去了。”度明突然苍白地笑了笑,“不过没有想到,竟有这么多种说法……走火入魔?当真是人言可畏。”
      “前辈,您说枳黎前辈是在芜光……去世的,这究竟……”云殊小心翼翼又艰难地问。
      “当初师父离开了三个月,我以为他是又多管闲事去了,也没有多想。不想弗灵城城主前来找我,并带来了师父……去世的消息。”度明长舒了一口气,“他告诉我,师父去芜光城补天——也就是布设幻术使城中日月交替,不想灵力枯竭而陨落。我当时不信,可是他将弗陌交给我时,我便知道,由不得我不信。”
      “弗陌,师父是从来不离身的,况且弗陌是至灵之物,却沾染了极盛的戾气。”
      “那一次……我原本是要与师父一起去芜光城的。”度明脸上现出沉郁而悔恨的神色,“可是我先前……在生死海受了重伤,师父要我安心休养,谁知道……”
      “冒昧地问一句,枳黎上人是何时悟道的?”云殊有些不忍,还是如此问道。
      “我师父枳黎被称为天才,可是他悟道……也是他修炼到大乘期的事情。”
      “您一直跟随枳黎上人左右么?”
      虽然疑惑云殊的问题,度明还是如实回答了:“我……自记事起便跟着师父了……云殊,你上一次说我师父并非入了清明道……”
      云殊知道,度明希望听到自己说,她原先说枳黎上人所修并非清明道不过是阻止他杀心的权宜之计……可惜了。
      她并不认为枳黎上人之道便是清明道,可是看着度明的眼睛,云殊实在觉得,不必说。
      “您在生死海中受了重伤?去生死海的人,大多是有去无回。”
      “是师父救下了我。”
      生死海,是九死一生的修炼之地,倘若要去生死海救人,也一定会付出相当惨重的代价。这么一来便说得通了——枳黎上人当时已经是大乘期,只是补天如何会落得灵力枯竭的地步!除非他暗伤未愈,或者是……为人算计。
      度明受伤的时间和原因都过于巧合,她不得不往有人推波助澜的方向猜测。
      “前辈,请恕晚辈冒犯,”云殊咬牙问道,“既然补天之术只能维持一甲子,而枳黎上人并未将芜光的幻术补好,而您似乎只辗转于净土十一城之间……敢问您可知芜光如何了?”
      她明白度明一定不愿意面对这些,可是已经没有时间了!东桑城门,一闭六十年,此间绝无机会。她近期看了不少地方风物志和话本子,无一例外,对芜光讳莫如深,而在星章阁的藏书中,曾有记载说芜光是极繁盛的一座城池。她不能去问城主府的人,也不愿意将星章阁牵扯进来——度明,是最合适的选择。
      度明深吸一口气。若不是知晓云殊是一番好意……他叹息着说:“芜光城已经不是地上的城池了,现在,或许该叫它芜光岛。又过了三十年,没有人补全幻境,那个地方,应该已经是真正的无光岛了。”
      她沉思片刻:“度明前辈,我终究只是从旁听闻,许多事情,只有当事人才最清楚不是么?您……想过去亲自去看事情的真相吗?”
      度明有些意动,继而苦笑:“自然是想,可是虽然我幻术闻名于世,却还是被禁锢于此地,不得脱身。年年岁岁,这种念想也就淡了。”
      “若说我有办法呢?”
      度明神色变了。
      云殊的方法,说来简单——在若华花期尽,东桑城关闭的那天晚上,四方来客俱在城主府上宴饮,那是城主最忙碌府上最热闹,也最容易浑水摸鱼的时候。
      当然,难的不仅仅是逃离,还有如何在东桑城主面前拖延时间,并且洗清嫌疑。云殊给出的建议是,利用幻术,让城主以为彼时度明尚且还在城内。可是城主是何等修为?此举实在是险之又险的一步棋。
      况且按照云殊的意思,他需要留下自己的一缕神识,然后云殊会补全他的幻术……虽然惊叹于这个提议,可是这样实在是过于冒险。而他们可以考虑的时间……却不多了。度明踌躇再三,还是拒绝了这个大胆却危险的计划:“你有心了,可是我已经错过一次,又怎么能再因为一己之私牵累于你。何况……这样便有违我与师父的约定了。”
      云殊叹了口气:“前辈,请容我再想想。”
      于是云殊一边研习这幻术,一边苦苦思索着对策。
      终于在第三天,云殊突然问道:“前辈当初为何执意要杀我?”
      度明愣了愣,亦是恍然。他将一本书递给云殊,云殊看到封皮平平无奇,可是随意翻看,便能见折痕。书页停留的那一页上,记载的便是所谓“回生之法”。
      “若无祥瑞,亦可以戾气煞气养之,以固精魂,结魂识……”云殊抬起头来,“所以,前辈当时发现弗陌上的戾气尽数除去,才会……可是前辈,这种说法有依据么?”
      “关心则乱罢了。”度明叹息了一声,“现在想来,师父那样清傲的人,即使回生之术是真的,又如何能够容忍污秽!”
      “前辈,请问这本书您是从何处得来?”
      “当初师父过世,我便被接到了弗灵城。这是我在城主的书房找到的。”
      弗灵城当时的城主……那不正是现任城主柳莺的父亲么!浮光醉,弗陌……难道只是巧合?云殊觉得仿佛有什么呼之欲出,却抓不住串联其中的那一丝线索。
      可是……她实在是有心无力。
      且不说她尚未出师,实力虽在同辈弟子中称得上翘楚,可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单就星章阁的师长而言,便不堪一击;再者,鸣凤城的事情她毫无头绪,实在分身乏术。何更况逝者已矣,而生者却还被束缚——她觉得最紧要的事情,正是度明本身。
      最合适的破局者,便是度明。
      度明说得不错,他是唯一继承补天之术的人,东桑城主自然不会放人……那么倘若度明被弄丢了,城主也一定不敢大张旗鼓地寻找。问题是怎么骗过城主……等等,她有办法了!倘若度明先来一次“失踪”呢?
      于是她与度明商议,度明先在东桑的一个僻静处藏身,而云殊则会在城主面前维持度明的幻象……即使被城主发现,也好以练习幻术推脱。而在傍晚,仆从必然会发现度明“离开”城主府——而此事一定会引起城主的恐慌,而在城主暗中搜查度明所在之时,度明则可以趁乱脱身。
      如今师父往灵枢峰去了,十之八九,是东桑城主已经传书给云泊师父。传书给云泊师父,想必是度明前辈已经逃脱而别无他法,可是东桑城主一定不会直言相告——想必至少可以再为度明前辈争取一些时间。
      “我年年岁岁,为净土十二城织出梦境,却从未真正抬头看过一眼。”度明的语气中不知是惆怅还是释然,“我曾经以为,师父的遗愿,是织梦幻术不断绝于一脉……却没有想过……希望现在还来得及。”
      言犹在耳,云殊心头复杂,不禁自嘲一笑——她在同辈人眼中,算得上佼佼者,可是此时此刻,也只能做个出谋划策的人罢了,只希望度明前辈已经安然逃脱了……

      云殊所料不错,云泊传音与云攸,正是为了东桑城主府上失窃一事。
      “师兄,麻烦你过来。”云泊请云攸坐下,便开门见山道,“方才我收到东桑城主传书,说府上有珍宝失窃,可是若华花期已过,他暂时不能离开东桑,所以找我商议一二。”
      “东桑离星章可不算近,”云攸皱眉道,“即使是最好的灵鸽传信,也要五六个时辰。”
      “正是,”云泊微微颔首,“所以照时间来看,他是深夜与我传书的。师兄,你说,是什么东西丢失了让东桑城主辗转反侧却又笃定是东桑外的人偷窃?又是为何不肯公之于众,不去找其余几位城主,却反而四下辗转告知于我?”
      “泊师弟,你心中已有计较,又何必来问我?”云攸见他的样子,知道自己这个素来机敏的师弟已然有了主意,“你叫我前来……此事与星章阁有关?”
      “是也不是。”云泊答得干脆。
      “愿闻其详。”
      “城主府中,能够插翅而飞却还不能张扬去寻觅的秘宝,除了那可以补天的囚徒,还能有谁?我想,是度明逃了。师兄你别皱眉,此事于星章,于净土,也不一定是坏事。”云泊为他斟茶,缓缓开口,“其实,净土与星章的平衡……也是时候……我知道你不愿听这些,那我便说点别的。”
      云泊肃正了面容:“师兄你也知道,我与度明有些交情。平心而论,我确实希望,他可以有一丝喘息的机会。三十年,他被困在净土的高墙之内,已经三十年了。虽然于修道之人而言,不过弹指一挥间,可是赎罪也好责任也好,已经足够了。”
      “补天之人……擅自离开,会惹出不小的风波吧?”云攸仍不太放心。
      “呵,”云泊眉梢微挑,唇边勾起一丝嘲弄的笑意,“擅自离开?那擅自拘禁便是顺理成章么!东桑城主还没有那个胆子将这个消息公之于众——‘府上失窃’,这便是他的说辞。枳黎上人也好,度明也好,只怕在他眼中,确乎是奇货了。你说,这么重要的补天人没有守好,被其他几位知道了,他的城主之位,还安稳不安稳?”
      云攸微微垂下眉梢,算是默认了云泊的态度,半晌,他问:“你方才说的‘是也不是’,作何解?”
      “先前度明不是险些设下幻术取殊的性命么?”云泊淡淡道,“后来度明迷途知返,便主动提出教授殊幻术……送上门来的好处,没有放过的道理。”
      “你是担心城主会怀疑……”
      “他现在可还要仰仗星章的势力追查‘失窃的珍宝’呢,并不太过担心。怀疑与否,他都不能声张,不是么。”
      “泊师弟,你觉得此事会与殊儿有关吗?”云攸呷了口茶,状似不经意地问。
      “我么?”云泊也笑了起来。他的笑容在升腾的雾气中有些让人看不真切:“倘若这孩子真的参与其中,我会欣赏她的魄力;倘若没有,我会欣慰于她的谨慎。是也好,不是也罢,我都不会觉得失望——倒是你,师兄,云殊也是我的徒儿,你……该不会已经忘了?”
      “怎会?”云攸轻笑出声,“先不说这个了,你打算如何回复东桑城主?”
      “自然是尽一个‘朋友’的本分了。”云泊微微敛下眸光,悠悠然道。

      云攸与云泊密谈已经过去了几天,星章阁里又恢复了一贯的忙碌与有序。日子又恢复到了往昔,修炼、看书、处理内外事务,也算是有条不紊。这日云殊刚刚核对了采买账目,又批好了文书,便听到云蕴急切的声音。
      “云殊云殊,你听说了吗?师父他们要提前考核了!”
      “欸?可是我没有听说要考察药理或者剑术啊……”
      “哎呀,不是考我们,是那些跟着我们去东桑的师弟师妹。”云蕴拉住了云殊,“来不及解释了,你先跟我来。现在就差你了!”
      云殊没有办法,只好跟着云蕴来到了练武场。
      练武场上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云攸他们坐于上首,四周则有诸多弟子垂手而立。
      “云殊师兄!”远远便能看见云必挥着手与她打招呼,一旁的云澄等人脸上都挂着笑,可是她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云殊微微移开视线,看向云映的方向,却见一众师弟师妹有些愁眉苦脸。
      云映见她过来,只是苦笑着对她摇头:“云殊师弟,你方才是没有看到。云澄他们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招式刁钻,不出一炷香的时间便把云蓼师兄带的云融他们打败,可惜你没有看到!现在啊……算是尘埃落定了。”
      “看来你带的这群师弟师妹一个个都古灵精怪得很,你这一路上怕是没少操心。”
      “唉,云殊师弟,真是辛苦你了。”
      云殊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还好吧。”绝对……绝对不能让师兄师姐知道是她教的!
      这群师弟师妹也是,做得这么明显,是生怕别人不知道自己做了小动作?
      高台上云攸宣布了考核的结果。不出众人所料,云澄云弥他们一路下来,未遇敌手。可是让他们疑惑的是,虽然几位峰主叮嘱他们要勤加修炼,不可依赖取巧,却似乎并不十分介怀他们的小动作。
      “咳,毕竟师父他们修为深厚,虽说自是看不上这些取巧的小伎俩,可是也是海纳百川,不以为忤。”云殊十分熟练地安抚着其他师弟师妹,“何况,将此事作为磨砺自己的机会,不也很好吗?”
      云殊对那些或茫然或不甘的师弟师妹露出了温和的笑容:“输了便输了,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下次赢回来便是。如果只是些小伎俩便让自己输掉,我认为这是一个难得的去自省的机会——如果我足够强大,这些东西根本无法动摇我,就像师父他们,从来不会介意这些一样……输了便输了,输了就是输了。但是输在同门手里的感觉,总不会太糟糕吧?”
      “明明也不比他们大,劝慰人起来却是一套一套的,”云映有些安心地笑了,“也不知是学了谁?总之,多谢你了。对了,师父方才说要我们过去。”
      “好的,多谢师姐告知。那便一起去吧。”
      等到云殊与云映一同过去,七峰的亲传弟子也都聚齐了。云殊对云映微微颔首,坐到了云潇云岫身侧。
      “师兄师姐,师父师叔将我们叫来,所为何事?”云殊小声问道。
      “我看,十有八九是为了方才师弟师妹比试的事情。”云岫亦低声回答,“我听说以前师父他们还是七峰弟子的时候,也曾经接受过这种测试。”见云殊有些不解地望着自己,云岫暗叹自己这个师弟一向聪明,偏偏对这种事情毫无自觉,便解释道:“就是日后接手七峰的考核啦!殊师弟,执掌七峰可不仅仅只要修为高深就行啊。”
      不过对于修道之人,百年也不过须臾吧,现在考虑这些,是不是为时尚早了?
      云殊犹自沉思,云攸等人见弟子俱已经到齐,便开口道:“今日将你们叫来,是因为你们回到星章阁中,也大约有一旬了。去东桑论道的所见所感,也应该大抵在心中回味过了,不知你们有何收获?”
      原来是为了东桑的论道会啊,众人稍稍松了口气,又很快紧张了起来——师父师叔的问题,从来都不能掉以轻心。东桑论道……云岫等人又想起了一整天挖空心思联句做对的痛苦,只觉得心头一沉。
      “师兄,何必说这些扫兴的话?”笑着打断云攸的,却是云墨,“孩子们都还小,正是贪玩的时候;去东桑,也不过是希望他们能增长见闻。不如问问他们在东桑的见闻,权当共叙桃李,如何?”
      云岫等人十分感激地望着云墨,觉得他那张微笑的脸庞分外亲切,连平日里云墨罚他们倒着默写《灵史》都是一片苦心了。云殊暗自摇头——云墨师父这是不动声色地卸下了师兄师姐们的防备呢。
      只是云墨自然也没有忘记这两个胆大妄为、不同流俗的弟子:“云潇,云殊,你们两人不妨先说说,觉得论道会如何啊?”
      “云墨师叔,云潇以为,论道会并无什么十分特别的地方。”
      云殊微微睁大了眼睛——这样的回答也可以么!
      “云殊呢?”
      云殊正暗叫不好,听到云墨的话,只得露出一个烂漫的笑容来:“唔……饭菜丰盛,而且因为人多,浑水摸鱼也很……容易?”
      云墨露出了不置可否的微笑。

      就这么混过去……当然是不可能的。被十几双眼睛热切地注视着,云殊总觉得心头发苦——她实在是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情景。她去的论道会,自然与云岫云蕴等人去的不同,可是贸然回答,是不是有些不妥?
      她本能性地觉得,倘若其他师兄师姐知道了,他们今后多多少少是不能再这样毫无顾忌地嘻嘻哈哈开玩笑了。
      云殊正觉得为难,云攸开口了:“在你们眼中,净土与星章,有什么不同之处?”
      于是云岫他们高兴起来——这个问题,实在是令人愉悦。他们七嘴八舌地说起来,而云墨微微摇头,有些不赞成地看了云攸一眼。
      云攸亦微微摇头。云墨的意思他明白——云墨希望这群孩子早些明白,人生而不同。有人平庸,有人不凡,这些原本就是十分普通的事情。
      可也十分残忍。
      认识自己的位置,认识别人的位置,是任何人都无法逃脱的成长,是必然的命运,可是这群孩子真的做好准备了么?倘若这个时候因为对自己、对别人的认识不足而造成难以挽回的后果,那种裂痕是难以弥补的。
      云殊却还顾不上这些。她只是觉得轻松了许多,仿佛那一线没有被踏足,就得到了安宁一般。当自己被问及觉得东桑如何,觉得净土如何时,她执杯站了起来。
      “我看到了星章阁明明不逊于净土的势力却蛰居于此的原因,”云殊微微一笑,仰头答道,“亢龙有悔,盈不可久。”
      不知是因为回避了那个问题而有些松懈,还是因为她有些醉了,她回答得极坦率,也不顾师兄师姐或惊讶或不解的眼神,只是笑了起来。(加描写?)
      云攸心头一滞——多年前,他还是星章阁弟子的时候,曾经与云溪一同来过东桑。彼时的东桑,比那时候的星章要繁盛许多,而那个时候他们的师父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看山是山看水是水,他并不觉得东桑胜于星章,而云溪给出的答案,正是“盈不可久”四字。这么多年过去,他几乎记不清她的回答,只记得当时她眸中含着的淡淡哀愁,仿佛刺破了二十多年的光阴,重合在这一瞬。
      亢龙有悔,盈不可久……到底是她的女儿啊,若不是云殊的性情刚强许多……时间过得真快。只是……当时的云溪,也是这么想的么?不,他一定是遗漏了什么。
      云溪脸上,从来没有这样张扬明净的笑容……还是说,只是他从来就没有看到过呢?
      云攸突然觉得有些怅然,抑或是……他已经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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