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殊途引》貔貅君

13、有阁

　　三个月已过，众人都忐忑地等待着一纸结果——无缘问道还是青云直上，成败在此一举。
　　明殊有些无奈地看着远处一张金榜。她被挤得很远，却也能看到那张榜上什么字也没有。然而前面的人都一个劲讨论着清修通过与否的结果，让她不得不怀疑那张榜是不是也能嗅出她从俗世来这件事情。
　　正在她怅惘之际，突然听到一个兴冲冲的声音。
　　“明——殊——”
　　啊，是云蕴啊。
　　明殊回过头，看到云蕴一脸灿烂地凑了过来：“怎么样怎么样，放榜了吗？”
　　“怎么说呢……咳，你来帮我看看？反正我可没有看到那张榜上有一个字。”明殊耸耸肩，往云蕴另一侧挪了挪，示意他向前看。
　　“呵，一群人不懂装懂罢了。”云蕴有些痞气地笑了，“金榜未开，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喋喋不休，还真以为自己是鸭子了。”他转头看向明殊：“看不到才正常，每次都会由骊山翁开榜，现在骊山翁还没露面，这群人能看到才奇怪了。”
　　骊山翁么……明殊不禁想起了带走高狄的那个老人。
　　“不过，也不是所有入选者的名字都会出现在那张金榜上。”云蕴笑了笑，“尤其是……”
　　尤其是那些树大根深的门派，比如星章阁。
　　他话未说完，一个刻薄的声音便打断了他。
　　“云蕴，你还真是自甘堕落。”云蕴正与明殊哥俩好地勾肩搭背，一个男子尖酸地说，“舍下自己的姓名，混迹三教九流，现在竟和俗世来的人为伍……”
　　明殊能感觉到云蕴的手有一瞬间僵硬然后收紧。
　　突然，明殊抬头望去。
　　她的瞳孔中映出一只雪白的鸾鸟。
　　她不是唯一一个望向天空的人。许多人都感觉到了上方传来振羽之声，抬头望去也不禁一滞——一个女子立在鸾鸟之上，俯视着他们。
　　“师父？”云蕴轻轻地呢喃出声。什么事情竟惊动了师父？还是说今年星章阁招生竟是由师父把关？他的声音极轻，明殊甚至都没有听清。
　　明殊仰视着那个女子——她似乎往自己的方向看了一眼？
　　那个女人瞳色极浅，以飘忽的眼神扫视着他们，仿佛眼睛没有焦距一般。明殊有一种非常微妙的感觉，她的视线明明轻忽得像蛛丝一样，却有一部分粘滞在他们身上。半晌，她似乎是确认了什么，向一个考生走去——
　　“我受人之托，这个孩子我就带走了。”
　　众人一片哗然。
　　然后此事以几个掩饰不住不满的人被正大光明地除名暂时画上句点。
　　或许是杀鸡儆猴起了作用，一群人都服服帖帖地目送着那女子携点名出列的那人飘然远去，才七嘴八舌起来：
　　“那是哪位，怎么大张旗鼓地带人走？”
　　“嘘，小声些，那是星章阁琤瑶峰的云菁上人。你难道没看到她那双眼睛？”
　　“原来是星章阁的长老，难怪做事特立独行。想必那人家世不凡，毕竟星章阁……”
　　“不收无用之人嘛。”
　　“唉，若我也有那等好运气就好了。”
　　“做梦吧你！星章阁哪有那么好进，就凭你？”
　　就这么正大光明地将人带走？至少也得等到通过考核啊，这样一来，这个人即使入了门也会受到排挤吧。明殊有些不解，而后突然明白过来——星章阁收的人，定然不仅仅只有家世这一可取之处，或许是有不能轻易挑衅的后台，或许那人本身便是资质不俗。加之有长老立威，这样一来，那人不仅不会遭到排挤，反而会得到一众人的拉拢。
　　如果她所料不错……她看了看因为这波折已然拉帮结派的众人，不禁想，或许这也是考核的一环。不过与她无关就是了。云蕴所说的话让她对进入星章阁不报期待，而且想到云攸正是星章阁阁主，她对星章阁也不太热切。
　　刚想与云蕴说一说自己的看法，回过头来却发现云蕴已经连影子也看不见了。罢了罢了，从刚才云蕴的反应就不大对劲。不过云蕴常居星章阁，应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
　　她来到星章，便已经赢了，至于其他，可以徐徐图之。

　　水镜中传来的喧闹声让浅色眼眸的女子皱了眉。
　　“云菁，辛苦你了。”看着她不耐烦的神色，一旁的云染忙安抚着她，“你看你的幻术最好，所以只能拜托你了，毕竟能者多劳嘛！”
　　“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与能者多劳有什么关系！”云菁的眉皱得越发紧了，她又不是三岁的孩子，可不吃云染这一套。
　　突然她沉默下来，似乎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她直直盯着水镜。
　　“怎么了？”云染也凑了过去。
　　水镜上浮现出的，正是一脸闲适地靠在角落里看热闹的明殊。
　　“那个孩子名次如何？”云染一边翻看着册子一边喃喃自语，“明殊，明殊……啊，找到了……第二百五十名？”
　　过了许久，明殊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第二百五十名，明殊，通过。”
　　好歹……算是成功了吧？明殊松了口气，又很快告诉自己，这不过是刚刚开始。
　　“这是哪家的人，怎么完全没听说过？”
　　“你不知道，就是那个俗世来的小子。不过是走了狗屎运而已。”
　　“啧……”
　　果然，她的出身就足够令这群人上人不快了。
　　“这孩子的资质正好是二百五十名，”这下皱眉的反而是云染，“虽然这孩子心性是不错，但是他的灵力低微，你想好了？这次我们只能挑一个弟子。”
　　“星章阁不收无用之人，”云菁那双浅色的眼睛望着他，“那么下到弟子，上至我们这些长老，都不是无能之人对吧？”见云染点头，云菁不紧不慢地说：“既如此，星章阁中灵力深厚、法术高强、见识超绝的长老，还担心不能教好一个孩子？”
　　“这是没有回转余地了？”云染苦笑起来。他其实也对那个孩子很有好感，但是云菁这次似乎尤其强硬？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二百五十名也不丢人，反正清修也通过了，明殊自我安慰着。反正她只是想着能入道途，探查真相，不一定要进多出名的门派。虽然云霜前辈口中的星章阁令人神往，但是或许在小门派更受重视，机会更多呢……
　　她的神色平静极了，仿佛只是替人看榜一般，淡然地一瞥——
　　等等，明殊……星章阁？！
　　耳边是他人惊疑的声音。
　　“那小子何德何能竟能入星章阁修习！”
　　“星章阁先是招收了一个关系户，又收了个破落户，真是堕了威名。”
　　“呵，天知道那小子是撞了什么运，还是给星章阁的长老灌了迷魂汤！”
　　质疑，讥诮，好在她已经习惯了。
　　“你可以选择拒绝，”一个声音传到她耳边，正是云染。他正笑眯眯地打量着明殊：“什么都没有做就成为众矢之的，很不好受吧？也不是没有拒绝星章阁的先例呢。”
　　拒绝？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为何要拒绝？明殊对他一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诚惶诚恐，不胜荣幸。”
　　这小子，倒是有些胆色，他有些明白为何云菁一眼相中这个孩子了。

　　“又去了静心潭？”云攸叫住了自己的弟子，“还是为了涤去弗陌的戾气？”
　　“只是无意中行至是非崖罢了。”云潇对他行礼。
　　云攸摇摇头。自己这个徒弟什么都好，然而面冷心热，因为寡言少语，常惹得旁人误会，也不是一两日了。于是他转而问道：“说来现在已经到了收徒的时候，是非崖应该很热闹吧，你云菁、云染两位师叔那边可有消息？”
　　“我并未遇见两位师叔，不过想必两位师叔会招到心仪的弟子，毕竟今年的弟子中倒还有些不错的人。”云潇回答。
　　“能得你如此夸赞，倒是难得，想必是个不错的苗子。”云攸饶有兴致地问，“你与新来的弟子对练过了？”
　　云攸知道云潇从来对这些事情并不热心，现在说出这种话，定然是与新来的后辈切磋了一番，而且似乎十分赞赏此人。
　　只是，云潇也不是没有与阁中弟子对练切磋过。不过，与其说是切磋，还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打击？云攸有些头疼地想起，星章阁的弟子见了云潇都像是老鼠见了猫一般，早课的时候一个个溜得无影无踪的情景。现在看来，一个尚未入师门的后辈与云潇对练，竟让云潇很是愉悦？
　　云攸也不禁有些好奇起来。
　　“雍和宫的遥衡相邀，不便拒绝。这次对联，不过是偶然。”云潇有些不自在地说，“不过既然是云菁师叔亲自把关，我看十有八九能将此人招入星章阁，我便没有过问其名姓。”
　　“泊师弟特意嘱咐我，今年星章阁只能收一名弟子，”云攸听了不由得微微摇头，“云菁师妹一向看重在阵法符篆上的潜质……我听说程家有几个不错的后辈正在是非崖清修弟子之列……你如此说，或许太武断了。”
　　“若得机缘，定然会再见。天地之大，星章不过一隅，”云潇不以为意，“今后见面的机会还有很多。”
　　“你似乎很欣赏那孩子。”
　　“他的剑意十分纯粹，”云潇并不否认，“难得遇上出剑不曾犹疑的人，觉得十分难得。”
　　“难得听到你夸奖谁，我倒有些后悔没有同去了。”云攸微微叹息。他的师弟云泊，在云随师叔离开星章云游后，便继承了灵枢峰峰主之位，卜筮从未错过一卦。这次他十分急迫地出关，告诉他的第一句话，便是今年招收弟子，只能收一人。
　　云攸虽然不解，然而知道不可妄自揣摩天机，于是答应下来。他想到云菁擅长幻术阵法，可以窥人心境，云染看似不羁实则心思缜密，令这两个人一同相看弟子，最为稳妥。如今听一向淡然的爱徒竟对一个尚未拜入师门的后辈如此激赏，不禁也生起了惜才之心。
　　“师父不必遗憾，两位师叔看中的弟子定然也非常优秀。”云潇微微摇头，“可惜我恐怕这段时间是无法见到了——弗陌戾气难以化解，弟子想离开星章阁云游一阵子，寻求洗去戾气的方法。”
　　“弗陌之事，辛苦你了。”云攸微微点头。
　　自己这个徒弟心结未解，让他去散散心也好。

　　“这就是星章阁。”
　　明殊立在青鸾的背上向下看去。
　　云岚浩渺，山色苍翠，有碧水环绕，草木清华，鸟兽啁啾。亭台参差，错落有致，有嶙峋之奇，超然之逸，万象之怪。
　　“原来……这就是星章阁啊。”明殊喃喃自语。
　　云染只以为明殊是少年气性，唯恐被旁人看低，才压抑着未惊呼出声，而云菁则远远指着一座峰峦说道：“那就是琤瑶峰……”
　　“风景不俗，别有疏朗之美。”
　　呵，这小子还真会顺竿爬！云染的脸色更黑了。
　　“云菁，你对他说这些实在为时尚早。他刚刚入门，也只能从外门弟子做起，入门的弟子通过考核拿到七峰令才能拜入长老门下，一般少说也要几年时间。”云菁还真是很喜欢这个叫明殊的少年啊，久不问阁中内务的她竟直接讨要了一个弟子的名额，真是罕见。
　　“所以说，”云染有些赌气地对云菁说，“招收一个来自净土的后辈有什么不好？出身修道世家的人至少不用这么费心吧？”
　　“那么……考核是什么？”明殊竭力装出有些无措但是强装镇定的样子。
　　“你刚刚入门，还不能待在七峰，每年考核都会放出七枚七峰令。得到七峰令，才算是真正入了师门。看你资质平平，劝你切勿好高骛远……啊啊啊，云菁你干嘛揪我耳朵！”
　　“聒噪！”云菁轻轻抚摸着青鸾的羽翼，“你把青羽给吓到了。”
　　呵，他看啊，不是怕青鸾受惊，是担心吓到了明殊吧。云染噤了声，半晌喃喃道：“今年只能收一个弟子，我这也是……”
　　今年星章阁只收一个弟子？明殊敏锐地听到了云染的抱怨。所以……明殊看了看立在青鸾旁的另一个年轻人——云菁当众将他收为弟子果然只是为了考验他们对这件事的反应？无怪乎先前她提及星章阁招收弟子，云蕴吞吞吐吐，也是因为担心自己听到这个消息心灰退却吧？如此说来，进入星章阁，当真是殊荣了。
　　明殊正在沉思，那人却回过头来对她一笑。
　　“你发现了啊，”云菁十分愉悦地说，“青羽很喜欢你。”
　　青羽？那不是这只青鸾的名字吗？明殊惊讶地睁大了眼睛。一片青色的羽毛缓缓落在掌心，那年轻人却已经不见踪迹。
　　“你们方才看到的那个弟子便是青鸾翎羽所化，”云菁笑着说，“既然青羽要将翎羽赠予你，你收下便是。”
　　“欸？这……啊，谢谢。”明殊小心翼翼地收好了那根翎羽。青羽眯起了眼睛，伸长脖颈长鸣一声。
　　“没想到青羽这么喜欢你，看来也不算一无是处嘛……嗷！”云染强忍着接下了云菁利落的一击，做出风轻云淡的样子，“以后去我焕衡峰也挺好……唔！”
　　“焕衡峰？星章阁中弟子会随机分到七峰安置？”明殊不由得如此问。
　　“这么说吧，”云染有些得意地说，“星章阁有七峰，以灵枢，天玄，正玑，命权，焕衡，升阳，琤瑶为名。七大长老，各自为七峰之主，修习道法，兼传道授业。你眼前的，正是琤瑶峰的峰主云菁，和她的师兄兼兄长，焕衡峰主，七大长老之一的云染。”
　　看到明殊仰望的眼神，云染越发得意：“入了星章阁，没有人可以一步登天——关系更是一文不值。所有弟子一开始都只能在七峰外峰修习，直到通过考核得到七峰令后，拜在一峰之主名下。”
　　“七峰之中，灵枢峰精于卜筮术数，天玄峰精于药理医术，命权峰精于铸器机关，焕衡峰精于音律御兽，升阳峰的那群疯子最痴迷天地之法，琤瑶嘛，是以阵法符篆见长。”
　　“那么，正玑峰呢？”明殊一针见血地问。
　　“这个……你日后就明白了。”云菁含笑回答，“不过我认为你应该会很喜欢琤瑶峰。落星池的风景很美。”
　　“我焕衡峰的流音台比那个破池子好看多了……”
　　“呵，明明是你们焕衡峰其他人无心琐事才让你拣了个便宜！你还好意思说我落星池？你们流音台应该许久没有引得凤凰来了吧？”
　　“那你们落星池也没有星星掉进去啊！云菁，我告诉你，我这是因为身为兄长让着你，你还真以为我打不过你了？快……快放手！”
　　于是明殊看着两位长老像斗嘴的小孩子一样动起手来。
　　星章阁的长老都这么随性吗？明殊想要制止他们的手也垂了下来。她索性坐了下来细细观摩起来——星章阁的长老果然厉害，这些招式都见所未见啊，如果稍稍改进……她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摸着青羽，不禁觉得这样下去也不错。
　　“不打了，不打了！哪有哥哥跟妹妹动手的道理！”云染足尖轻点落下来。
　　“明殊，方才看到了吗？”云菁亦施施然落在青羽背上，“焕衡峰的功法和我琤瑶峰的心经，一动一静，一刚一柔，五十招之内，高下已现。”
　　这种……寓教于乐的方法真是别开生面啊。明殊不由得笑了起来。
　　“云菁，你——无——耻！”
　　云染捶胸顿足的叫声再次响彻于星章阁上空。

　　“明殊，我就说你没问题嘛！”云蕴看到明殊跟在自家师父身后，一开始也是一惊，不过他很快没心没肺地拍着明殊的肩膀凑了过去，“干得漂亮，我就说我的眼光一向很准。来，这里就是你的居所了。因为今年星章阁只招收一个弟子，所以整个庭院都是你的了，是不是很开心？！”
　　“确实……很意外。”明殊转而问道，“我听说得到七峰令的弟子才能搬去七峰之上，尚未正式拜师的弟子是与其他人同住的。为何现在弟子居中只有我一人？”
　　“说实话，星章阁已经许久没有收过新人了。”云蕴难得有些惆怅，不过很快打起精神来，“不过你不要以为是我星章阁式微，这都是因为前几年没有多少人能达到要求！啊，说来去年云觉师叔倒是收了一个弟子……但是连面都没有见过就被云觉师叔带着云游啦！”
　　“这样啊……这位云觉师叔倒确实是个性情中人。”
　　“嗯。所以现在没有得到七峰令的……只有明殊你了。”云蕴点点头，“毕竟我们入门比你早很多年。不过如果有什么事情，你可以去琤瑶峰找我！你知道琤瑶峰吗，就是那座开满了勿忘我的山峰。我就住在琤瑶峰的凌云居，你随便找人问问都知道。”
　　“走了，我带你看看星章阁！”看着明殊点头，云蕴笑了起来。
　　“嗯，那就有劳云蕴师兄了。”明殊肃正面容，对他颔首，“以后的日子，也请多指教。”
　　云蕴也会心一笑：“自家师兄弟，何必客气。”
　　星章阁果然很美，甚至……让她觉得熟悉。
　　云蕴是个很好的向导，她现在觉得自己宾至如归得有些过头。
　　“我……我告诉你，”云蕴大着舌头勾住她的肩膀，“七峰之中，琤瑶峰最好！”
　　“云蕴兄，你喝醉了。”明殊无奈地扶住了他。
　　“我没有！”
　　“是是是，你没有醉。”果然，喝醉的人从来都不觉得自己醉了。
　　“不过云蕴兄，你怎么回去？”明殊突然想到没有七峰令的自己暂时还不能自由出入。
　　“不要紧，有白眉！”
　　果然，明殊看到了那只熟悉的白鹤踏着纡尊降贵的步子缓缓踱步过来，还似乎很嫌弃地扬起羽翼，微微退了几步……星章阁的鸟兽都这么有灵性吗？
　　“白眉，云蕴兄喝醉了，我又不能送他，只能麻烦你了。”
　　白鹤冲明殊扬起脖子微微点头，又十分嫌弃地叼起云蕴的衣领——
　　“啊，等等！”明殊轻呼出声，然而白眉似乎很不以为意地衔着云蕴扶摇而上，她甚至都来不及阻拦。白眉的样子……好像很习惯了，她有些无奈地抚上额头。咳，希望明天一早云蕴起来的时候不至于扭到脖子。
　　啊……说起来因为自己是今年唯一一个入星章阁的弟子，所以可以破例和师兄师姐一起上课。明殊目送白鹤的影子隐没在残阳之中，转身进入了弟子居。
　　说起来，好像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准备……
　　于是当明殊历经一个时辰终于抵达了命权峰的立时屋，刚刚走进去，便迎上了一众师兄师姐热切的眼光。
　　“唉，是新来的师弟啊！”
　　“咱们星章阁许久没有来人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来来来，看一看瞧一瞧！新来的小师弟会拜入哪位长老门下？灵枢，天玄，正玑，命权，焕衡，升阳，琤瑶，总有一处适合他！欸，这位师兄，你押哪一峰？”
　　“来，师弟，这个位置最好了，离师父最近。”明殊就这么被按着坐在了最前面的案前。
　　“这样是不是有点不好？毕竟我刚刚来……”明殊有些无措地说。
　　“云蓼，你真是太阴险了，明明就是因为你怕云墨师叔吧？”
　　“怎么说话呢，我只是关心小师弟罢了！”
　　明殊有些懵地看着这些师兄师姐。总觉得……好像和想象中的……有点不一样。
　　“咳，还不快坐下！”一个威严的声音打破了喧闹，“吵吵嚷嚷，成何体统？别带坏了你们刚来的师弟。”
　　明殊望去，只见来人捻着黑髯，立在门前，不怒自威，身边的师兄师姐早已端端正正规规矩矩坐在各自案前。想必此人便是众人口中的云墨师父了，果然威势摄人。
　　屋外方传来悠悠钟鸣，云墨缓步迈进了立时屋。
　　“今天我们讲炼器解之三，所谓炼器，即通过疏导灵石矿晶中的灵气……”
　　明殊自然听不太懂。然而她素来机敏，云墨讲毕，她便已经全数记录下来，一字不漏。
　　她的动作自然被云墨尽收眼底。姑且不论悟性如何，至少还有几分机灵勤勉。
　　“难得星章阁来新人，我先看看你灵力如何。”云墨在下课后，将明殊和自己的弟子云映留了下来，“映儿你与明殊比划一番，注意不要伤了他。”
　　“师父放心，徒儿有分寸。”云映应下，对明殊温和一笑，“师弟请。”
　　“有劳师姐。”明殊对她颔首。
　　两人都没有用武器，只是两掌相对，灵力激荡开来。
　　云映后退两步，惊骇地看着明殊。
　　她固然心存相让之心，没有尽全力，可是明殊的灵力十分霸道，游走在身侧，竟觉得摄人。明殊的灵力不算特别深厚，可胜在纯粹，隐隐觉得压迫。
　　“师姐？”
　　“映儿，没事吧？”云墨见爱徒对他点头，才放下心来。
　　“是弟子轻敌了，”云映有些惭愧，“不过殊师弟的灵力确实十分特别。”
　　“哦，是吗？”云墨饶有兴致地伸出手来，“明殊，过来。”
　　“是。”明殊有些担忧而懊恼地看了云映一眼，走了过去。
　　“明殊，考核资质的结果如何？”云墨的手抚在明殊头上，缓缓问道。
　　“我的资质……大概只是马马虎虎吧？”明殊看向云墨，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在是非崖清修时，听说我是第二百五十名。”
　　二百五十名？云墨不禁语塞。明殊刚才那一掌，连云映都有些受不住，此等天资，竟只是二百五十名？这次考核资质是出了什么……等等！云墨眯起了眼睛。
　　星章考核资质的方法，一般来说是测试周身灵压。可是倘若遇上天灵之体，通体灵力充沛，测出的灵力波动却也微乎其微……他凝视着明殊。难道这个孩子……
　　看来这次阴差阳错捡了漏啊。云泊师弟的卜筮果然不会错，云菁他们带回来一个好苗子。
　　“天资不是最重要的东西，修道之人不能为外物所扰。”云墨收回了手。
　　自恃才高者往往沉溺于此，自持天资过人者也往往败在一个傲字上。他打定主意，决心对明殊隐瞒她的资质一事：“你要知道，勤能补拙。”
　　“弟子受教。”
　　“此后有什么不懂的，要勤向师兄师姐请教。”云墨缓和了语气，“当然，遇上了几位长老也不要露怯，若是运气好或许能得到些指点。”
　　他又转而对云映道：“映儿，这次是你轻敌了。”
　　“是，弟子回去会好好自省。”
　　云墨前辈见惯了天才，自己这点资质大概是真不够看吧。明殊想着，越发低下头去。
　　“你初来阁中，有不明白的地方可不要客气。”云映送明殊下山时对她说，“当年我们也住在外峰，每次上课都要花上将近一个时辰，那时候觉得麻烦极了，后来才知道，师父他们是为了磨砺我们的心性，锻炼我们的体魄。”
　　“诸位师长真是用心良苦。”
　　“是啊，”云映点头，“就像师父，他就典型是刀子嘴豆腐心，每次罚得最重的是他，可是每次耐心陪着我们的，也是他。”
　　云映送至外峰，将一枚竹简递给明殊：“师弟，这是闲余时的安排，这个时候你去各峰旁听是不会与主要课业冲突的。”
　　“谢谢师姐。”明殊接过了那枚竹简。
　　“应该的。”云映对她微微点头，“师弟，要努力啊。”
　　“自然。”明殊笑着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