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07.亏命数 ...

  •   顾子陇一干至江城时已是午时,此地产出红枣最为出名,也有“枣城”之称,个头不算太大,颜色常为紫红色,肉厚质脆,味甜纯香,而其中佼佼者被作贡枣献入宫中,帝云:“非江城之枣居五果之君。”亦是人人皆为追捧。
      “我记得再拐个弯差不多就到了,西黄石街的大宅,大概了吧。”顾子陇在外面给老李指着路,凭着印象寻到一所宅院处,朱门高匾,印有端正的几字:江原王府。
      顾子陇点点头,然后下马车前去问门:“便是此处了,二皇子还外封不久,上回和爷来时还是初秋呢。”
      “张伯,找你家王爷,烦请先去通报一声罢。”顾子陇上前去告道。接着便从里头传来一道娇□□声,闻说:“可是顾三叔叔来了?快请进吧,父亲在后园,还不晓得你们要来呢。”只见名幼龄少女抱着只异瞳大白猫便上前来,宫绸四喜如意缎衣上沾了些泥,蓝底玉兰撒花棉裙上也带着脏污,她笑道:“猫儿淘气,我找了好些时候。”
      “小姐。”顾子陇作一揖后笑着道,“当真又长了好些,都快成大姑娘了,若是记得不错,再过几年就该及笄了吧?”,时光匆匆,他跟爷初次见她时还是个豆大点的孩童。
      小姑娘嘴一撅且嗔道:“还有两年呢,我可不想那么快就长大。”话锋一转,她又笑:“你们快先去吧,我父亲向来不喜午后接待客人,云冉,且带子陇哥哥他们去秦镜轩。”那身后的丫鬟应了声便领着顾子陇往里走,老李已与管家停好马车,带着书淳也跟上去。
      文澜看来看去,见未有顾珩之身影,又嘟嘟囔囔地跟着侍女回房更衣。
      王府后园,四院五房,庭中假山清池,植树别有格局,交错横枝,大有图画之美感,别具一格,旁侧架上又有挂兰藤蔓,后园立起一个打理细致的青帐花庭,无限佳丽。亦有鹤立松林的砖雕,欂栌相叠,刻有祥云。丫鬟领着他们一行至一间厢房处便垂首辞去,那门外立着的婢子又掀开帘子进去报了一声,复才出来引顾子陇进去,又遣了个小厮带老李与书淳去一间暖屋稍作歇息。
      “顾子陇参见王爷,王爷万福。”顾子陇上前俯首拜礼,上座男子令其免礼起身,赐座旁侧,又问起顾珩之,顾子陇概述一番,其中不必细描。
      江原王孟逸,魏帝九子之其二,今年刚是立冠就被外封,便来这片北地,不过两三月之久。孟逸面颊清瘦,长眉沉目,着木兰立领鹤案锦袍,外披鸦青长衫,腰间褐色玉带,佩玉环宝珠三四,宽带束发,俨然一副居家常服装扮。室中一股别样清香,便知是新做的香块,工序要繁,其中要物不过也都是些易寻得之物罢了。
      孟逸在上正作一副风雪映松图收尾处,顾子陇在下娓娓言说,待顾子陇说完,孟逸将旁侧玉印盖下一处朱红丹砂,方道:“这事儿说难不难,说简单不简单,他既已有把握,那我只管做就是了。明日才出发的话,想来一是能在其间解决不少难事,二是体恤你们劳累,今夜便好好休息罢,我会让下人给你们备上房间。”
      “多谢王爷。”顾子陇起身拜谢,又听孟逸问道:“是还未有吃早饭的话,你们可吩咐去厨房自行解决,若已无事你便可出去了。”
      顾子陇又再次言谢,俯首告下。
      魏朝十九子,各有奇点。最古怪的不是那一直在江湖中飘来飘去不可回宫的三公主孟翾,不是那男生女相的兵痴五皇子孟秀,也不是那笑里藏刀的四皇子孟岂,反倒是这孤高淡漠的二皇子孟逸。他也不爱搭理谁,谁也不愿搭理他,看人多半都斜眼瞥视,知道的是晓得他端得姿态高,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有什么先天疾病。善属文,精书画,好花草,又恃才傲物,却偏偏心系天下,只是为国为民的法子多半都让人觉着是在作死,洋洋洒洒一篇《重山论》明摆着骂向顾家老子,几本奏折连参李家相爷,甚至是夜闯将军府,没死在京都十有八九都是那老皇帝压根都把他放眼里,而所谓同党也更是没有,与其说他可笑,却更是可怜,刚及冠就发配北地,远离老家,别人在京中吃喝玩乐,他在此地干吹西北风,
      而唯一交好者便是那被骂的顾家老子之堂孙顾珩之。这下对顾子陇能客气三分,多半都是冲着顾珩之的面子上给的。
      “如何,王爷怎么说?”另一房中老李坐下不久后见顾子陇过来,起身问道。听顾子陇述道:“按爷的计划走,明早出发。”
      午时近日昳,几人便由文澜身侧名云冉者安排了吃食,便随几名仆奴至各自房间歇息去了,书淳所在一间厢房靠后园经花厅西侧的偏室,名为漱玉居,此处是江原王之妾室所住的园子,书淳居其侧屋,相问起王妃所住,道是在花厅东侧,而再往后绕远些一些,便是顾子陇与老李住的棠华轩。
      王侯权贵多有闲屋所置,几人不见怪,便先住下。
      书淳住处是在柳氏夫人别院中,饭后小憩一阵又醒转来,已过日央,心中郁郁,又见顾子陇
      他们竟也不甚着急,更是闷声不出气,想是自家姑娘一单薄身子,倘使有了什么坏处是与他们无关系了,可自己却又不得不在此等明日早晨,想到此处又是要睡了,一睁眼一闭眼,还不已是明日?也不想心急伤身,刚想躺下,却又问门外有丫头找来,问道自己可有闲空。好容易才躺得筋骨舒活些,便又出门去。
      “云冉姑娘,是怎的了?”书淳出门,只见门外立一碧衣青裙的年轻姑娘,白布腰带束得她腰肢纤纤,妙龄怎生好,一望便知。只见她笑道:“遥是我们小姐多事儿呢,非求着学女红,她自幼没碰过那玩意儿,大家一处是南边儿来的,晓得的花样全然没有新趣了,听顾子陇说妹妹是打北方来的,不晓得可有什么新鲜图样,劳烦妹妹能来教习一二?”
      一通话下来说得书淳如何推脱也不对了,便红着小脸低眉轻声道:“我会的也不大多,教习不敢说了,还请姐姐们与小姐别嫌弃了才是。”
      云冉知言便邀她同去,至花厅前便见一名华服女子在其中与王爷有所交谈,二人皆手执圃园中物什,小铲子,小水壶做得极精致,止住话语间,云冉与书淳得见,上前请安后又速速离去,又听那女人问道:“这是去做什么?”
      云冉低头恭敬道:“回王妃的话,小姐想学些织绣的新花样子,这才带书淳姑娘去呢。”那女子湖蓝绣杏林春燕纹锦上衣,牙色云雁绸裙,与身后一处娇丽动人的仙客来相得益彰,一派风姿,听闻云冉唤其为王妃,书淳愈发好奇是如何模样的女子。
      又听那江原王妃道:“那丫头,也不晓得是如何了,近来一月都吵吵着要学习女红,往前并不爱这些的。”见她已向孟逸开口,不再留意她们二人,便又退下,退几步后刚转身,便听到后方传来孟逸一句:“好学是不错的,我有几幅画她且可尝试一二。”
      云冉脚下一抖,幸有书淳相扶住,才不致摔倒,二人又继续往前走,心中皆是不禁感叹,这小姐之难事,复杂的女红可怕的爹。
      想起什么来,书淳开口问道:“你家小姐今年看上去已有十一二岁,王爷却才不过二十,这是如何?”细细想来倒也觉奇怪,难不成是孟逸十岁时便已尝人事?
      云冉掩唇一笑:“不过人人尽知之事,说也无妨。实是小姐非王爷亲生。”
      书淳看向她,眼中有疑惑,云冉便摇头续道:“不过到底小姐如何来历大家都是不晓得,只知道是王爷收养的义女,入府时才不过三四岁。就与你们三公主那儿的良蕴姑娘差不多的。”
      书淳点点头,不再细问。三公主是谁,良蕴又是谁,她确是孤陋寡闻了,偶尔听好些人提过几遭,却又不甚详细,不过只言片语,模模糊糊,怎可与她们这般概述相提并论?
      才至雁音阁,有婢子拉帘请入,只见文澜已换了身干净衣物坐在其中,手里正忙着穿针引线的活路,周遭围了几个娇丽年轻的少女,清一色的碧色衣裳,却各有差别,在旁低声笑语,其中一位转身过来见到书淳云冉来了便欢声笑道:“瞧,小姐正盼着呢便来了。”迎上来将书淳邀至文澜身侧,低头一见书淳才发现那纱绢上已有个大概模样的花纹,还未来得及行礼,便被文澜拉着坐在旁边,好声道:“总归是到了,快些教教我。这些蠢物给的我老早学腻了。”
      “奴婢也拙笨,但可微尽绵力。不知小姐这是打算绣什么?”这绢帕上的图案她总归是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文澜将帕子往她身前递了递,方便给她看看:“这是我要绣的菡萏初绽图,废了两条帕子了,这些丫头没什么好力,也不能帮我改改好。”
      才完话,便听一名婢女向四周众女看上一番,打趣道:“是了,是了,当真是我们这些奴才蠢笨得紧,竟不能帮小姐将公鸡爪子改成荷花来。”说罢,众人笑起,又听文澜嗔道:“我这不才刚学得,什么公鸡爪子,你莫要听这些丫头们胡诌来。”又仰头朝书淳笑道:“快些教吧,不然这次三叔叔快走了,我就没法子送了。”
      书淳心中略吃一惊,送男子手绢什么意思,任何一位女儿都会晓得,倘使文澜小姐没有那般意思,身边云冉众人也自当会提醒,现下这般模样,自也是没有。心中虽暗自疑惑,却未将此事过于放在心中,便起身回话,教习一二。一顿下来已然入夜,四周明灯,有人宣饭,留此用餐,时间倏忽而逝,再出来时已要休息。
      “我不明白,王爷既不愿沾惹此间是非,又何必走趟浑水,那顾三爷要自行解决,岂不也是易如反掌?”另一方别院中,柳氏一面将手中毛笔放置,一面开口问道。纱帐内,软塌上,卧坐着孟逸,明衣散发,摆弄着一个机关盒子,是一位墨家机关术之传习者所赠,闲来时最好打发时间。
      孟逸再将一块木条插入,一道锁将其按住,又换一面来玩:“我且问你一句,若能知晓,后面也无须我再多言。我来此处,离我最近最显眼的敌人是谁?”
      柳氏蹙眉喃喃:“最近最显眼,自然乃邓平江是也……”忽而恍然:“顾三爷的意思是要趁此顺水推舟,帮扶你一把?”便见孟逸已将最后一道甲子锁解开,瞥她一眼道:“不错。”
      柳氏已将信叠好,归置一侧,走向梳妆台,坐于双鸾菱花镜前,淡眉杏眼,菱唇娇巧,可见其容华秀丽。褪去妆饰,复又闻她抚发开口:“初来时,邓平江可捺不住先扬了一个威风,却不想在王爷身上栽了跟头,不知此番他又会是什么动作。想来好笑,人们总是爱在眼前事上犯下糊涂,待眼前事变麻烦事,才知其马虎不得。”
      “初来之时,他也不是为他自己耍一通威风;再者,摸爬滚打几十年他还不清楚这事儿麻烦?只是怀着侥幸等到如今也还未斩草除根,这下被珩之撞破,谁也帮不了他。”言语之中略显轻蔑,那人虽有些见识能力,本该有一番成就,却终归是败给官场,败给邑人,败给自己。
      柳氏起身走到床榻边坐下,望着孟逸:“这么说来,王爷早知有此事?”
      孟逸往里挪了挪身子,道:“来之前我做了些功课罢了。”
      见他已将机关盒子放置一边,闭眼而语,似有困意,柳氏也不再多说,掩下帘纱,又帮孟逸盖好床被方才躺下,一双眼望着孟逸面庞,良久才微微叹气,瞑目睡去。香帐软床低云榻,残釭金猊风声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