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仙的自我修养》池鱼春渊

45、孰是（七）

　　水烧开了，长恒端过来一盆水，盆沿搭着一块毛巾。

　　“还是我来吧。”永泽见他忙活开始有点无措起来。

　　长恒拧好毛巾，摸了摸，确定其湿度刚好，便转头对永泽说道：“快坐下，你手不方便，我帮你擦。”

　　说着便拉着永泽往床边走去。

　　永泽坐在床边，眼睛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长恒。

　　“我还是第一次给人擦脸呢。”长恒笑道：“小时候也就我哥给我擦，每次擦得我脸生疼。”

　　“哥？”永泽问道。

　　“我亲哥啦，就擦过一两回，他嫌我太闹腾，擦了一两回后就不擦了，”说到这儿长恒顿了顿，继续道：“没想到就这么两回，却再也没机会了……”

　　“当时还小，还不懂得珍惜，包括后来也是，丢了很多……唉不说了不说了，都过去了。”长恒不想破坏心情，立马专心致志地帮永泽擦脸。

　　永泽暗暗攥紧手心，眉眼也垂了下去。

　　约莫擦到了眉眼处，长恒擦得更是小心，顺着他的眉毛，眼睛，一直沿到眼尾，整个动作细腻温柔，行云流水，不得不说，永泽的睫毛实在是密长，在昏黄的烛光下投下一片浅色的阴影，实在是令人着迷，长恒甚至都想在上面点一下，看看那睫毛会不会跟着跳动。

　　在擦到左眼时，长恒注意了眼角下的泪痣，小小的一颗，点缀在他白皙俊美的脸上，甚是明显，却不突兀，好像就应该有这么一颗痣，恰到好处的一颗痣，与整个人相得益彰。

　　长恒看那痣是越看越可爱，这个人一直都是冷冰冰的，给人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很不好接近的样子。包括长恒在内，当初也是这么觉得，而且后来也是过了好长一段时间才和他走近了些，不过现在不是了，青涩少年早已长大了，对自己的态度也有很大变化……其实也不是变化，他还是那样，不苟言笑，不善言谈，但不知怎的，就是觉得他容易靠近了，说话也容易多了，俩人间的交流也融洽了，而且在很多方面，他也主动了不少，有时候还会让他猝不及防，却有欣喜至极。

　　永泽感到长恒擦拭的手一直停留在左眼尾处，忍不住睁开眼看他，谁知一抬眼就对上长恒的目光。

　　原本长恒只是盯着他的泪痣入了迷，突然发觉睫毛颤动，仿佛一只蝴蝶要飞走一般，下意识去看，就在一瞬间俩人目光对视。

　　“……”长恒心漏跳了半拍，不知为何，他竟然脸红了。

　　这回该他了。

　　永泽道：“怎么了？”

　　长恒放下手，道：“呃……啊……没、没什么，哈哈……我帮你换把水，重新擦重新擦……”他试图掩饰自己的慌张，一时情急之下竟然踩了个空，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倒去，结果落入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

　　永泽眼疾手快接住了他，一只手揽住长恒劲窄的腰身，使其无法动弹，就这么紧紧靠着他的胸膛。

　　胸膛的炙热透过衣料传到长恒的后颈，竟是惹得某人身上燥热。

　　长恒觉得自己有点不正常。

　　于是他很快挣脱了那个怀抱，手足无措地，说话都不利索了，“你、你等会儿……我、我去拧、拧毛巾……”待他再次擦拭起永泽的脸时，长恒努力不让自己去看他。

　　一场看似简单实行起来却是艰难无比的擦拭终于在长恒的心理挣扎下结束了。

　　长恒简单洗漱完毕后准备上床睡觉。

　　端着烛台走到床边，发现永泽已经躺在床上，给他留了很多被子，长恒道：“你够盖吗？”

　　“嗯。”

　　长恒解了外衣，吹灭蜡烛轻手轻脚上了床，永泽帮他抬起一边被角，待长恒全部躺好后，他又将被角掖好，以免有风透进来。

　　黑暗中的俩人近在咫尺，都能感到彼此间的呼吸，长恒紧闭双眼，努力使自己入睡，只要睡着就不用想这么多烦心的事，可无论他怎么努力，心情一直无法平复，他突然觉得自己很狼狈，狼狈到在一个故人面前都要内心挣扎。

　　突然，一只手握住了他。

　　“！”长恒忙不迭睁开眼，偏头看向永泽，永泽也看着他，温声道：“可以吗？”

　　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长恒下意识微笑，回握住了那只手，两只手握得紧紧，很快就温暖了彼此。

　　“嗯。”长恒闷声道。

　　对啊，有他在我身边，我还挣扎什么呢？我又何必挣扎？

　　掌心传来的温度立马让他安心下来，连带着轻浅的呼吸声，长恒很快就沉沉睡去。

　　……

　　森林迷阵被破，崇翰在与白虎夜行的两次交手中皆以失败收场。

　　一路跌跌撞撞回到他和浮未所处的树屋，崇翰只觉心头有股无名之血即将喷涌而出，脸上也是鼻青脸肿，尽管拭去了血痕，但伤口而在，尤其是胳膊上被冰□□穿，戳出一个大洞，任凭他怎么做都无法止血。

　　身上也没有力气，全身上下都充斥着撕心裂肺的痛。

　　可是天色已晚，估计浮未早就等不到自己独自睡去，所以他还不能动静太大，他可不想让他看到自己这般狼狈的样子。

　　勉强支撑身子站在门口，尽可能发出最小的开门声，屋内只点了一盏小小的蜡烛，微弱的烛光也只能衬托出此时床上躺着的瘦削的蓝衣男子。浮未果然睡着了，一只手垂在床沿，手边落着一本书，书角被轻轻折起，看样子他是准备今天给他读这个故事。浮未睡得酣熟，崇翰不想打扰他，忍着剧痛慢慢走到床边，难得温柔地将他的手塞回到被子里，继而捡起那本书，走向另一边。

　　崇翰借着微弱的烛光，一件一件褪下上衣，露出其精壮的满是伤痕的身材，在没有足够的药材之前，他必须运足全部力气给自己疗伤，单是外伤，凭药材还是可以恢复，但他更多的是内伤，且伤得极重，不是一般药物所能治愈，只能依靠内力运转加持。

　　如果不是他内功深厚，要是换作常人或者是道行稍浅的人估计早就身残体废，再怎么样也得是折损八成功力，但也跟残废无异，这个人一生都毁得差不多了。

　　待崇翰褪至胳膊处，一道长长的伤口甚是瞩目，蔓延整个胳膊，崇翰几乎是咬着牙抽出胳膊，不多时，身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两只胳膊全部抽出时，值得注意的是，崇翰的右胳膊纹了一道花臂。

　　那花臂颜色鲜艳扎眼，图案也是栩栩如生，好似要跳出来一般，整个右手胳膊直至手腕处都纹满了，如果不是平时将胳膊藏于袖中，根本不会想到袖子中的胳膊是一条花臂。

　　但细看，却发现那花臂还是有点不同。

　　虽说那花纹鲜丽浓艳，生动形象，但细细观察后竟发现那纹身是破损的。只能依稀看出一条类似龙的图案，盘旋在整条胳膊之间，而且从那龙纹身的图案来看，不难想象当初纹身时应该还很讲究地配合着胳膊上的肌肉条理去一点一点纹的，所以每当他动一下胳膊时连带着上面的纹身似乎也在一起动，加上本身就呼之欲出的形象，整条龙简直就要飞出来一样。

　　那为什么说这龙纹身是破损的呢？

　　因为，这条“龙”没有头。

　　是的，一条没有头的龙盘旋在崇翰的胳膊上。

　　乍一看，这花臂鲜艳夺目，每一片龙鳞都泛着光，龙爪也极为张狂地舞动着，但顺着胳膊向上看，却发现哪里不对劲，龙身蜿蜒曲折，想着这龙头定是凶猛威武，极具震慑力。

　　但很遗憾的是，没有。

　　只有一条龙身，没有龙头。

　　实在是怪异。

　　还有点恐怖。

　　若当初就纹了个这么奇怪的图案也不好说什么，毕竟情有可原，是自己选择的。可怪就怪在并不是这样，因为可以明显地看出那龙的头是被刻意磨损掉的，也就是说，崇翰原本就是纹了一条龙的图案，但是后来他把龙头磨掉了。

　　一条完好的龙纹身被硬生生磨掉了头。

　　所以，在崇翰的右手胳膊上端有几道陈旧的伤口，就是当年为了磨掉龙头留下的。

　　“嘶——”崇翰极力克制声音，吃痛地抚上伤口处，轻轻按压下去，一种蔓延骨子里的痛感席卷全身，连呼吸都觉得艰难。“妈的。”崇翰低声怒骂，该死的白虎夜行，没用的手下，被打破的计划，他妈的一件顺心的事都没有！

　　世事无常，当年的崇翰又是怎样的一帆风顺，亦或是太过年轻，觉得一切都来得太过容易，而且那个时候还有师父在他身边，师父一向待他是最好的，把他看作骄傲，逢人就夸，他也并未辜负过师父的期望，师父也因为他的这个徒弟名声大噪。

　　正是有了这份期望，令崇翰有些许飘飘然，自视甚高，竟是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自己离那个高度只有几步之遥。

　　人外有人，当初的崇翰确实只有几步之遥到达一定高度，但一失足成千古恨，仅仅是走错了一步，步步错，在更强大的力量面前简直不堪一击，坠落至黑暗深渊。

　　而走错的那一步，恰恰是最关键的一步。

　　他没有翻盘的余地。

　　一想到这些崇翰心头就无比烦躁，随手拿起那本书，翻到浮未折起的那一页，独自看了起来。

　　只要一看书，崇翰情绪就平复了不少，心情也有好转。

　　这故事的确有趣，崇翰很快就沉迷其中，看到有趣处不禁轻笑出声，声音极小，但就是这样，还是把本来就半眯半睡的浮未惊醒了。

　　“嗯……”浮未揉了揉眼睛，见不远处背对着自己坐着的崇翰，光着膀子正埋头看着什么。

　　“啊！我要给他讲故事来着！我竟然睡着了！”浮未意识到这点，一下睁大了眼，心道：“糊涂！糊涂啊！我竟然先睡了！”

　　于是赶紧翻身下床，踉踉跄跄往崇翰处跑去。

　　崇翰看得痴迷，完全没注意身后的异样。

　　“你回来了！啊！”浮未跑到他身边，刚要坐下就看到崇翰满身的伤痕吓到了，包括脸上，一张俊颜就这么被打了，鼻青脸肿的，实在是狼狈不堪。浮未又看到了他的胳膊，其中一条胳膊受了重伤，无法抬起，只得垂下来，另一条则是纹着花臂，图案诡异，闻所未闻，这不免让他有些害怕，下意识往后退，气息也有不稳，“你……你怎么了？”